「騙子……」病床上沉睡的小臉還掛著淚痕,模糊地發(fā)出夢囈,直到修長的大手握住她的,另一手拭去那些晶瑩,她才又沉沉地墜入夢鄉(xiāng)。
他的手心貼著她的粉頰,凝望著她有些憔悴的小臉,才驚覺埋在心底的思念原來深沉到足以將他淹沒。
在椿館見到她時,他心口像被猛地一撞,無限狼狽與沖擊被掩藏在他看似云淡風清的微笑下,只有他知道自己轉(zhuǎn)過身熄掉香煙時,手在顫抖。
呵!以前人人都說他的心是鐵鑄的,天塌下來也笑得一派瀟灑無畏,他的字典里沒有「不敢」兩個字……不知何時,那些全都變成騙人的謊話,全都是為了那個被他戲稱為小白兔、明明就柔弱無害的小女生。
他們發(fā)現(xiàn)她的時候,她差點沒命,因為安眠藥和酒精使她陷入昏迷,在海面上載浮載沉。
「她身上沒有外傷,我們不排除她是喝醉酒鬧自殺!股栽缢s到醫(yī)院,一名員警這么告訴他。
「天色這么晚,」另一名員警卻說道,「有人報案說見到有人自殺,我們懷疑報案的人跟她的墜海有關(guān),因為那個人用公共電話,甚至故意讓我們找不到他!
楊昀騏第一個想到的人是崇華。
可是醫(yī)務人員隨即告訴他,依蓮可能有間歇性的失憶,她聲稱想不起自己發(fā)生了什么事。
會是巧合?但他不敢冒險,打了幾通電話,找了幾個信得過的人,托他們暗中調(diào)查,才放心地到病床旁陪她。
葉依蓮恍恍惚惚地睜開眼,白色的天花板讓她感到緊張,但隨即她感覺到有人握著她的手……
就像好多年前,那個總是在她身旁說會陪伴她、默默地付出溫柔的人,也是這么的將她的手包覆在他手中。
葉依蓮轉(zhuǎn)過頭,連夜趕到醫(yī)院又守著她一夜的楊昀騏趴在床畔睡著了。
她還在作夢嗎?夢里獨自在異國街上哭泣的她聽見他的聲音,抬起頭,他像過去一般地牽起她的手。
「別哭!顾犚娝f,然后她安心地沉入夢鄉(xiāng)。
走廊上和隔壁病床的聲響讓她知道這不是夢,她怔怔地看著楊昀騏側(cè)趴的臉,眼圈下有著疲態(tài),而他的手即使在睡夢中也沒有放開她。
既然不要她,為什么又出現(xiàn)在這里?
可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不再緊張不安,因為有他在。
楊昀騏睡得并不沉,須臾便醒了過來,第一件事就是先確定她還好好地躺在床上。
「妳醒了?」
葉依蓮來不及裝睡,不過她也睡得夠多了,干脆睜著一雙圓眼看著他。
昨日在椿館時,也許是太多閑雜人等,讓她不敢把話問出口,這一刻她突然有了勇氣和沖動。
「小蓮?」怎么呆呆地看著他,卻不說話?楊昀騏有些擔心了,不會是傷到腦子了吧?
她眨了眨眼睛,顯得無辜而可憐兮兮,卻不知那樣的神情一直是他的致命傷、他楊昀騏鐵石心腸的罩門!
沒一會兒,那些被拋棄在異國的悲傷回憶涌上心頭,圓睜的大眼里甚至擠出了水氣。
「你都不要我了,還來做什么?」說到最后一個字,嘴巴扁扁的,淚珠也滾了下來,「你把我丟掉了!褂胗鷤,傷心到語無倫次,累積了多年的怨懟與哀傷一古腦地傾泄而出。
楊昀騏趕忙坐上床畔,安撫她。
「別哭!挂娝薜孟癖粧仐壍男『⒆樱行┦置δ_亂了,本來還遲疑著不敢抱她,最后還是嘆口氣,將她擁入懷中。「別哭了,是我不好!
怪他當年怎么也想不出讓她不要為他擔心,又能讓她乖乖待在國外的方法。
十紋蘭的解散牽扯到太多恩怨與風雨,楊家在黑道的勢力兵敗如山倒,她回來并不安全。
葉依蓮仍然孩子氣地嗚咽著,「討厭鬼……我討厭你……」她本來就討厭他,為什么要對她那么好,讓她喜歡上他之后,卻又不要她了?
「我知道!顾嘈,想起過去,她總是在嗔怒時這么罵他。
巡床的護士走過來,希望他們可以安靜一些。
葉依蓮確定無外傷,也做過腦部超音波檢查,醫(yī)生判定她的失憶是心理因素,只要定期找心理醫(yī)師輔導便成,因此她今天就差不多該出院了。
「噓,別哭了,」楊昀騏只得誘哄著,「等等醫(yī)生生氣了,會抓妳起來打針!
葉依蓮將頭枕在他肩上,吸著鼻子,半嗔半怨,又把她當小孩子!
可是,這幾年每次想到他這么哄她,她就好心酸,因為她一個人哭泣時再也沒人這么哄她。
想到這里,她又斷斷續(xù)續(xù)地抽噎著,「我最討厭你了……嗚嗚……」
「我知道!箺铌莉U忍不住憐寵地笑了,親了親她的額頭。
他當年是發(fā)了什么瘋。烤谷蛔龀瞿菢拥臎Q定!他完全不敢想象自己當時如何狠下心來簽那紙離婚證書,怎么狠得下心腸讓她獨自在異國孤單啜泣?
事實上,他猶豫掙扎了許久,而在當時,他只能被時勢和現(xiàn)實逼迫,做出那樣的決定。
她才不過二十歲!他怎么能讓她回來,卻面對他將坐牢,且隨時有人會找她麻煩的危境?
「我最最最最討厭你了!」幾乎已是有些撒嬌地嗔怒著。
「好好,我知道,我們回家去吧!妳再哭下去護士要殺人了!顾腴_玩笑地哄道,果然見到護士小姐又好氣又好笑地瞪大眼。
葉依蓮身體卻僵了僵,她坐起身!富厝ツ睦铮俊顾啬膫家?她的家嗎?葉依蓮小臉突然慘白。
不!她不能回去!崇華和那群人會找到她,她等于自投羅網(wǎng)!
楊昀騏看著她,眼神有些深沉,像過去他在思考著只有他自己能明了的心機時,總是露出這樣的表情。
「回我家,還是妳記得妳住的地方在哪里?」
葉依蓮慌張地搖搖頭,「我不知道!箤α耍∷浟!她必須繼續(xù)扮演失憶者的角色。
楊昀騏微笑,憐寵的拍拍她的小腦袋瓜,「那就對了,我先去替妳辦出院手續(xù),等等我們就回家。」離婚協(xié)議書還沒送戶政事務所,所以他要替她辦任何手續(xù)都還很方便。
「我要跟你去。」她緊緊抓著他的手,怕他消失,也怕「那些人」會在他離去之時突然冒出來。「我跟你去辦出院!
望著她驚恐不安的小臉,楊昀騏的眼色更加深沉了,但他只是微笑著,帶著安撫地牽起她的手。
「好,我們一起去辦。」
看來,他得快些查出她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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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們倆回到向陽山莊,葉依蓮才發(fā)現(xiàn),楊昀騏幾乎是千里迢迢地趕到醫(yī)院去。
他們早上離開醫(yī)院,回到山莊時卻已經(jīng)下午了,雖然說中途他還特地帶她去吃午餐,采買一些生活用品和衣服。
她得在他那里住上一陣子,雖然不知這「一陣子」是多久,可是她至少找回了七年來日思夜想的臂彎,她寧可當自己真的失憶,不要去想其他。
車子駛進椿館專用車庫里,葉依蓮卻一臉膽怯地不敢下車。
她竟然忘了,他家里可能不只他一個人。
會不會等會兒就走出一個女人來,而她這個前妻只能靠邊站?
她不應該沒想到的,只是因為太依戀重逢后的喜悅,太想緊靠著這世上唯一能給她安全感的臂彎,卻把一切拋諸腦后。
「怎么了?」打開車門,楊昀騏見她一臉無措。
「我……我就這樣跟你回家,會不會不方便?」她低著頭,忍不住揪著衣襬,心里頭無限的彷徨與酸澀。
楊昀騏愣了兩秒才理解她話里的意思。
「我還是一個人。」他淡淡地說,仍是一臉安撫地笑,「我現(xiàn)在在民宿當主廚,和民宿的同事住在同一棟房子,不過我們都保有各自的生活空間,等妳休息夠了,晚餐時我再和妳介紹他們。」
他想起她一向怕生。
「還有,房東妳也認識的,雖然以前可能只見過幾次面。她是林老幫主的孫女,以前幫里的男孩子都怕得要死的女山大王,記得嗎?」
葉依蓮對十紋蘭的記憶不多,除了跟他有關(guān)的才會印象深刻,不過她仍是點點頭,心里因為那句「還是一個人」,忍不住心頭發(fā)熱,卻止不住愧疚。
其實她剛剛一點也沒有為難他的意思,她只是想說,如果不方便,她也不勉強?墒乾F(xiàn)在她卻覺得自己因為知道他仍是一個人而欣喜,多么自私。
他又對著她伸出手,笑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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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葵在大門口看到楊昀騏的車駛進車庫,接著又見到他牽著一個女人的手下車來,嘴巴張了又闔,闔了又張。
那不是昨天和楊大哥簽離婚協(xié)議書的……
「妳在干嘛?蚊子都跑進去了!拱N莫名其妙地看著她,然后隨著她的視線,也看到楊昀騏和葉依蓮的背影!冈瓉項畲蟾缃慌笥蚜税!」
阿燦的嗓門之大,讓她感覺到周圍的視線都聚集了過來。
「不關(guān)你的事,別亂說!箷钥D(zhuǎn)過頭,果然看到隔壁的隔壁那個老是明目張膽地對楊昀騏示好的花小姐也看向他們。「你剛剛眼花了,楊大哥還沒回來啦!」曉葵故意大聲地說,推著阿燦進門。
「什么眼花,我明明──」接下來的話被曉葵捂住。
被遮住口鼻無法呼吸的阿燦還沒弄清楚曉葵擠眉弄眼是為了啥,就看到那個穿得花枝招展、身上香水會嗆死方圓百里所有蚊子的花小姐走了過來。
「騏哥還沒回來嗎?我烤了蘋果派要給他呢!」花小姐一邊說,一邊朝車庫的方向張望,她剛剛明明看見楊昀騏的車子從外頭回來的。
「還沒有,楊大哥還沒回來呢!」曉葵連忙否認,手還是沒放下來,她可是遺傳了母親家族的怪力,阿燦這個弱雞大學生連力氣都比不贏她,只能脹著豬肝色的臉,嗚嗚亂叫。
「喔?」花小姐一臉疑惑,「可是我看他的車在啊!」
「楊大哥沒有開車出去,他的車當然在!
「是嗎?」花小姐又看了曉葵和阿燦一眼,然后悻悻然地說:「他快被妳悶死啦!」說罷,轉(zhuǎn)身扭腰擺臀地往回走。
曉葵這才慌慌張張地拿下手,還忙不迭地在阿燦身上擦著,「嘖!你有沒有吐口水在我手上?」
死里逃生的阿燦白了她一眼,拚命喘氣,「我沒告妳謀殺算不錯了!
「我先跟你說,但你不準到處亂講,剛剛跟楊大哥一起的是他老婆!箷钥在擦手。
「老婆?!」阿燦驚呼出聲,「楊──」話尾又被曉葵堵住。
「死阿燦,你是聽不懂國語喔?叫你不要到處張揚,你還喊那么大聲,找死!」
阿燦用兩手才把曉葵的手拔開,氣喘不休地罵道:「怪力女!
「總之你不要到處亂講,楊大哥跟他老婆好像要破鏡重圓了,你的大嘴巴不要壞事!
「破鏡重圓?妳去哪里聽來這個八卦?我怎么都不知道?」
昨天簽離婚協(xié)議書,今天人就被帶回來,而且看樣子楊大哥昨天的失常和今天的請假都是為了前妻,以她有限的想象力思考,應該是破鏡重圓吧?曉葵沒回答阿燦,只是兀自沉吟著。
「喂!地球總部呼叫涂曉葵!」阿燦在她面前招著手,直到她總算回過神來!笂吀陕锬敲搓P(guān)心楊大哥?」莫非……
涂曉葵白了他一眼,「楊大哥對我們那么好,你不關(guān)心他嗎?」
「關(guān)心!」男人之間最重視的就是義氣!
「這就是了,我看他很愛他老婆,所以我希望他們能夠復合成功。」
「妳又知道他很愛他老婆了?」奇怪,她的八卦到底從哪里聽來的?阿燦開始懷疑曉葵瞞著他,到他不知道的地方去聽來這么精采的八卦,實在太不夠義氣了。
「因為,」涂曉葵一臉若有所思,「我總覺得楊大哥很寂寞!棺蛱靵碓L的兩人則間接印證她的直覺,她想楊大哥并不想離婚吧?
「男人到了這個年紀,身邊還沒有美眉,是會很寂寞,」阿燦摸著下巴,一臉莫測高深,「不過那是楊大哥自己不要,PUB那個露露和隔壁的花小姐不是都對楊大哥很殷勤?」
而且兩個都長得不錯,一個身材火辣,一個妖嬌美麗,只是性格都有點令人不敢恭維。
曉葵翻了翻白眼,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不要用你色情的思想來解讀我的話,快去工作啦!不然我跟阿姨告狀!
「妳真的很像管家婆耶!」在曉葵開始摩拳擦掌的威嚇下,阿燦只得夾著尾巴滾回去上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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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在醫(yī)院時,葉依蓮只是把本來臟掉的衣服換下,所以一回到楊昀騏的住處,她就先去洗個澡。
在她洗澡的空檔,楊昀騏則接了幾通電話。
「阿騏,是我,」電話那頭傳來死黨的聲音。
這些年來,大虎他們始終沒和他斷了聯(lián)系,在牢里那段日子,他們探監(jiān)探得很勤。
當年的校園風云兒一個個走上跌破師長們眼鏡的人生,尤其是那個萬年留級生大虎,如今已是刑事局重案組的小隊長。
當年他考上警校時,帶過他的老師幾乎都下巴往下掉,也幸虧當年楊昀騏阻止他加入幫派,否則他大概也和楊昀騏一樣,在牢里蹲過一回。
「抱歉,重案組這么忙,我還麻煩你!谷滩蛔∶隹诖锏臒煟戳艘谎墼∈业姆较,估計葉依蓮不會這么快出來,于是熟練地把煙點上。
「夠了喔!咱們哥兒倆是什么交情?說這種話當心我跟你翻臉!」大虎在另一頭沒好氣地啐道,「我?guī)湍悴檫^了,那個叫王崇華的今天還照常到他的律師事務所上班,不過他有跟派出所備案,說他未婚妻和他出游,在昨天夜里出了飯店大門之后就沒回去了。」
楊昀騏眉頭擰了起來,一邊打開落地窗。
依蓮才剛失蹤,身為未婚夫今天立刻就回去上班,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又或者他天生就是那種工作狂?如果是這樣,他昨天又何必專程陪依蓮來這里一趟?
「小蓮在我這兒,但我暫時不想她被找到!故虑檫沒水落石出之前,他不放心讓她回去。
「啊!你終于想開啦?真是謝天謝地,我以為你打算一輩子打光棍!勾蠡⑷滩蛔∪⌒Φ,「包在我身上吧!你快點和你那只小白兔和好,我實在不想我們一群兄弟都過得好好的,就你一個人躲在那鬼地方發(fā)霉!
楊昀騏輕笑,「你要我告訴大姊頭,你說她的地方是鬼地方嗎?」
「拜托!千萬不要,她比我們局里那些母老虎全部加起來還可怕!
兩個男人在電話兩端大笑出聲。
「對了,我得先告訴你,」迥異于上一刻的閑聊,大虎的聲音變得嚴肅起來,「你最好小心那個叫王崇華的家伙,他有過三次替東南亞大毒梟雷龍辯護的紀錄。
「雖然他是個律師,替人辯護也沒有什么,我的密報卻說雷龍最近又找上他,他也算很小心且懂得避嫌的人,卻被我的線民發(fā)現(xiàn)他和雷龍的人會晤,我懷疑雷龍威脅過他!
大虎的話讓楊昀騏眉頭的結(jié)打得更緊了。
「小蓮她……有可能是不小心被牽扯進王崇華和雷龍之間的利益糾紛,而被滅口,是嗎?」楊昀騏問道。
「很有可能,所以我才說你最好小心一點,必要時開口跟我說一聲!
「不,現(xiàn)在什么證據(jù)都沒有就動用警方的人,很容易打草驚蛇,」楊昀騏折掉香煙,看了看浴室的方向,葉依蓮差不多要洗好了。「我會找人幫忙,過兩天再打給你!
「沒問題,你們自己小心。」
通話結(jié)束,浴室的門正好打開。
葉依蓮剛洗完澡,臉頰因為熱氣而紅得像桃子,微濕的發(fā)披在肩上,有些鬈翹,那模樣和以前的她幾乎沒兩樣。
楊昀騏轉(zhuǎn)過身看向她,卻很快地把眼神移開。
即使經(jīng)過許多年,她粉頰酡紅、一臉小迷糊的模樣,還是最令他心動的畫面,他們畢竟分開那么久了,一點點撩撥都能夠點燃火花。
「妳要不要吃點東西?或先休息一下?他們九點才會開飯!
「我還不餓!挂郎徴驹谠兀瑑墒志局乱o,神情舉止又變得像當年剛嫁給他時那般,像小學生面對老師。
楊昀騏苦笑。
七年的時間已經(jīng)把一切都推回原點了嗎?
畢竟他們只共同有過三年的回憶!對一個人的一生來說,也許短得沒什么分量。
雖然那三年對他而言,已經(jīng)足夠在他心頭劃上一道缺口,名為「思念」,七年來始終沒有愈合過。
「我把妳的東西放在剛剛那個房間,妳這段時間可以睡那里!顾钢约旱姆块g說道。
剛才他已經(jīng)先把自己的東西搬出來,畢竟這層樓只有一張床,他一個人住,本來就用不著擺上兩張;現(xiàn)在她住進來,他當然把能睡的先讓給她,過兩天再去張羅另一張床來。
葉依蓮看向開啟的兩間房門,自然知道他打算睡另一間客房,生疏得像他們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似的。
剛剛在洗澡的時候,她突然在想,如果這七年間,她勇敢一點,主動來找他,現(xiàn)在他們會如何?又或者七年前,她鼓起勇氣問他為什么與她離婚,問他究竟有沒有愛過她,結(jié)局是否會變得不一樣?
她已經(jīng)因為自己的膽小而錯過太多了啊!
「小蓮?」怎么又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也不回答他?楊昀騏忍不住又擔心起她的身體狀況。
「為什么?」脹紅著臉,她雙手緊握著,十指幾乎掐進掌心的肉里!改銥槭裁匆译x婚?」這句話說出口,好像花了她生平最大的力氣才講完,讓她覺得整個人緊張得都要虛脫了。
她做為妻子有權(quán)利這么問吧?雖然她這個妻子當?shù)脤嵲诓辉趺捶Q職,和他在一起時沒為他分過憂,與他分開了也只知道要逃避現(xiàn)實,連嫁給他都是因為膽小不敢反抗才胡里胡涂嫁掉的;現(xiàn)在想想她要是被離掉,似乎也沒什么好值得人同情。
結(jié)婚時不敢反抗,離婚時不敢問,她的人生還要在多少個「不敢」上任人宰割?
楊昀騏完全沒料到她會在這時間問起這個問題,有些怔住,他以為這個問題好歹該讓他和她都有心理準備之后再來談會比較好。
「我做錯了什么?」這句話足足晚了七年才問出口!高是,你只是因為不喜歡我……你老實說其實也沒關(guān)系,」因為緊張,忍不住就顯得叨絮起來,「我只是不明白為什么你要這樣……」說到最后一個字,小腦袋瓜又垂了下來,聲音開始哽咽。
唉!事到如今,她還有資格難過嗎?明明在今天以前,她還和另一個男人來找他簽離婚協(xié)議書,不到二十四小時,她竟然在這里質(zhì)問前夫為什么不要她。
她甚至逃避現(xiàn)實躲了七年呢!有什么資格怪他?
楊昀騏心里嘆著氣,走向她,握住她手時不舍地抹去那上頭墜落的淚珠,擁她入懷。
「妳沒有錯,錯的是我。」
他早該講清楚的,卻因為該死的自卑,以為出現(xiàn)了另一個男人就是他該離開她生命的時候,以為一切都可以瀟灑的不用交代。
「七年前爸要我們離開,本來就是有原因的!顾趹眩橆a貼著她的發(fā)頂,一手在她背上安撫地輕拍著!府敃r十紋蘭面臨很多問題,黑道敵手的挖墻角動作,還有白道的圍剿,他估計十紋蘭很快要窮途末路,因此要我們倆出國去避風頭。」
而他老人家留下來和弟兄同進退。
依蓮半側(cè)過臉,將臉頰貼著他的心窩,雙手環(huán)住他的腰。
雖然經(jīng)過了七年,可是看來,她身體對他的依賴,并沒有因此減淡,她總是很自然地在他懷里尋找最舒服的位置──無論是在什么時候。
「就在我們出國前,爸的堂口出了事,有人密報我們運毒走私。本來以為只是被誣陷,卻沒料到天字堂底下真有人把其他幫派走私來的毒品私吞,整個堂口的人都被牽連,我不可能在那時候自己一個人離開!
「你可以跟我說,我可以陪你一起!顾龑幵父谝黄,也不想被蒙在鼓里,然后被迫離開他。
「妳幫不上忙,而且在那時送妳離開正好,就算天字堂日后有什么爛帳被揪出來,也不會牽連到妳。」
「你如果告訴我,我可以乖乖的等,等你把事情解決,等一切塵埃落定。我雖然什么都不會,可是我愿意等!
雖然她沒有成為當家主母的能耐,沒有能扶持丈夫的手腕,但如果她能做的就是耐心守候,她會愿意默默地等待,即使孤獨也心甘情愿。
那一瞬間,她終于能夠明了母親的心情了!
無關(guān)乎相守時間的長或短,而是堅信彼此相愛,只要看著相同的月光,就能期待再一次的相聚。
「我就是不想讓妳等。」
「為什么?」忍不住又哽咽了起來,好心酸。
她以為就算她是一只小白兔,也有最起碼的優(yōu)點,就是會乖乖等待。
楊昀騏垂下眼,不想再把其他會讓她自責的事實透露更多。
不想讓她等他,因為最后事情愈演愈糟,糟到他得因為藏毒而服刑;因為那對她不公平,她還那么年輕……
「我只是認為那樣對妳最好!
每個人都喜歡替她做決定,覺得這樣最好、那樣最好,卻都不喜歡問她的意愿。
可是如果她不要那么懦弱,又何來這七年的白白等待呢?怨天、怨地、怨他人,其實最該怨的是自己啊!
如果她能夠再勇敢一些,需索他的承諾,就算顯得任性也好,至少不是什么都不敢做。
「我以為你不要我了,我不敢來找你!顾Z帶委屈,雙手緊緊抱住他。
她好想念這個胸膛、這個懷抱,好想念他的體溫和味道,也好想念他的雙手和聲音,那是崇華陪了她五年,卻始終無法取代的。
她從來沒想過要和崇華有結(jié)果,她知道這樣的想法好自私,可是又害怕繼續(xù)下一個七年的煎熬,只能逼自己了斷。
錯了那么多年,甚至還負了另一個人,活該她一輩子只能任人擺布。
「我沒有不要妳!顾f。
「那么……」吸了吸鼻子,忍不住鼓起勇氣,「你不會再把我丟掉了,對嗎?」小手揪住他的衣襟,像害怕在下一刻就被拋棄,紅著臉向他索取承諾。
楊昀騏一手撫上她的臉,像過去一樣眷戀那份嬌柔與親密,忍不住想撫去她臉上的不安,「我不會丟下妳,只要妳還需要我,只要我還能夠帶給妳安全無虞的生活!
葉依蓮睜著圓圓的大眼,心安了,卻仍舊迷惘。
夫妻不是應該無論貧病困苦也要互相扶持嗎?她不要他丟下她,不只是希望能夠靠在他的臂彎,也希望兩人無論未來如何都能夠相愛相守。
這個男人。±鲜窍氚岩磺酗L雨為她擋下。是她沒有能力讓他信任,又或者他仍舊只當她是應該護在羽翼之下的責任?
他所給的承諾是不是代表著哪一天他覺得她不再需要他,又或者當他遇上了他認為不能與她一起承擔的困難時,他就會再次離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