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又等,煎熬又再煎熬,一個月過去了,吳龍的傷勢雖然已經沒什么大礙了,卻依舊得靠呼吸器維生,意識絲毫沒有任何清醒的跡象。
尹士東為了小憂,在醫(yī)院附近租下一問房子,讓她可以隨時過去休息,可是小憂大部分的時間仍在醫(yī)院,她堅持一定要在吳龍醒來的第一時間看到她。
因此,才沒多久,她整個人便瘦了一大圈。尹士東從美國回來后,第一眼看到她,幾乎心痛到不能自已。
“小憂,你再這樣下去,吳龍好了,你會倒下的!
小憂沒有說話,目光卻是不敢迎向他。
“小憂,你說話!難道才一個多禮拜不見,你就不再聽我的,就不愿意再看我嗎?”
小憂慢慢抬起頭,淡淡笑著!霸趺磿?阿東。”當她看到尹士東風塵仆仆,略帶憔悴的面容時,她不禁凝起眉說:“人家不都說美國很漂亮嗎?為什么阿東去那,卻好像是受過折磨似的!
尹士東松了口氣說:“我還以為我已經盡量縮短行程,趕著回來了,結果沒想到小憂還是氣得不理我呢!”
“怎么會呢?我知道阿東是有事在忙,又不是跑去玩!闭f到這,小憂的表情黯然,又說:“何況,就算你是跑去玩,我也不會說什么!
“怎么會呢?小憂,我說過了,如果不是有重要的事要做,我是絕對不愿意離開你的,相信我,你一定要對我有信心才行!
小憂沉默著。在尹士東出國的這段時間,尹媽有派人來找過她,希望她能離開尹士東,他們甚至就像電視劇中演的一樣,拿出支票要她填,唯一的條件,就是離開他。
當時,小憂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只是默默收下支票,然后在他們離去后,心碎地撕了。
原先她就懷疑石醫(yī)生所說的,哥真是他老師研究補助的對象,所以才會有那么大筆的醫(yī)療金額贊助,如今,一切真相大白,原來都是尹士東。
她當然知道尹士東對她好,所以才會瞞著她進行這一切?墒怯侨绱耍陀耐,就愈發(fā)覺得他們兩個之間所存在的距離,是不可能改變的。
想到這,一滴淚悄悄從她眼角落下,她趕緊撇過頭拭去。
“小憂,你怎么了?”他走到她面前,深深看著她。
“沒、沒有!彼s緊搖頭否認,卻否認不了陣陣涌上心頭的痛。
“還說沒有,你一定有事瞞我,對不對?”尹士東雙手捉著她肩膀,逼她面對。
“我怎么會有事瞞你呢?我真的很好、很好!笨墒钦f到這,小憂眼中的淚卻氾濫地沖出眼眶,串串落下。
她是真的愛他呀!可是命運為什么這么作弄人,他和她之問所存在的鴻溝,卻是那么深、那么長。
“我們家少爺繼承的一切,少說都有好幾億的資產,你是什么人,匹配得起嗎?哼!我勸你,千萬不要肖想麻雀變鳳凰這樣的天方夜譚,否則,難堪的人,不只是你,還有,連你那個變成植物人的哥哥都一樣。”
這樣的話,就像刺一樣深深扎在小憂心上。
哥他不過是病了、傷了,但絕不是一輩子都不會醒來的植物人,他們?yōu)槭裁匆@么說呢?
小憂忍得好辛苦,她終于再也控制不住,撲入尹士東懷中痛哭。
尹士東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住,他不知道她怎么回事,卻心痛得只能用他的懷抱緊緊包圍住她,在這一刻,用他所有的一切呵護她、憐惜她。
半晌,小憂止住了哭聲。
尹士東柔聲說:“是不是想起了吳龍?”這是他唯一所能猜想到的原因。
小憂望著他說:“前些天,鄰居陳伯他們有上來看哥!
“那很好。”
小憂垂下眼,淡淡說:“嗯。當時,我拜托陳伯將皎龍之家,還有哥倉庫里的那些器材全賣了。”
尹士東一驚。“賣了?為什么?那些不都是吳龍的心血嗎?”
“我知道,可是當初買的時候,全都是向銀行貸款的。本來,哥很賣力的工作,還可以勉強應付,現(xiàn)在,不要說本金了,我連利息都付不出來,不賣怎么辦?”
尹士東急著說:“小憂,我不是對你說過了嗎?錢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有什么困難,都告訴我!
小憂看了他一眼,黯然笑道:“阿東,我總不能一直靠你吧!何況,哥這……也不知道還要多久。哥不在,就算店在、器材也都在,我一個人還是沒有辦法經營,我想,全都處理掉,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闭f完,她的眼角又溢出一滴淚。
“對不起!毙n拭去,笑著說:“我曾經下定決心不再哭了,可是……可是還是會忍不住!睖I水又成串成串落下。
尹士東心疼地將她攬人懷中說:“沒關系的、沒關系的,在我面前,想哭就哭吧!我就是喜歡看你哭,當然,能給我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我會更喜歡、更愛的!
小憂的堅強讓他心疼,也讓他不舍,若不是為了贏得家人對他們的祝福和支持,尹士東真的不愿意讓她獨自一個人面對。
只是……唉,他心中深深嘆息著。
在加護病房待了好長一段時問后,醫(yī)生終于對小憂說,吳龍會醒來的機率是微乎其微,所以應該可以轉送到一般病房去了。
這樣的宣布,對小憂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可是她依然強忍著,人前,她不再掉淚,除了夜深人靜時,她會一個人握著吳龍的手,就像小時候那樣,挨在他身邊說話,只不過,以前都是吳龍開口說給她聽,現(xiàn)在,則是她對他說。
“哥,你還記得嗎?去年夏天,墾丁的海有多藍,天空有多美……我好想、想回去,好想回去喔!”說到這,她的淚水已經滴滴答答落在床沿。
在這時,有人從病房門口走進來。
“石醫(yī)生,是你嗎?”小憂趕緊將淚水擦干。
“你怎么知道是我,而沒有猜到是尹士東?”石醫(yī)生故作輕松,也假裝他根本就沒有看見小憂滿臉的淚痕。
“阿東說他下禮拜一才會回來臺北!
“喔!看來,你們就算最近都不常在一起,可是還是很關心彼此,是下是有心意相通呢?”
他這一說,小憂下意識握緊垂掛在她胸前的貝殼戒指,然后苦笑著搖頭。“石醫(yī)生,你就不要取笑我了,我和阿東應該是……不可能的。”
石醫(yī)生嘆口氣說:“小憂,你還是這么堅持嗎?可是你知道嗎?這一段時間,他還是很關心你,一直要求我,還有陳伯他們,在他不在你身邊的這段時間好好照顧你,聽得出來,他真的很在乎你,也很愛你。”其實若不是如此,他又怎么會放棄心中那一點對小憂的愛意?
小憂搖頭,“別說了,石醫(yī)生,別人不知道我們的情況,你應該很清楚吧!阿東和我們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他要的,應該是一個家世良好、出身優(yōu)渥,可以和他匹配的富家干金吧!至于我,就算了。反正他不在的這些曰子,我也發(fā)現(xiàn),我并沒有想像中那么在乎他,沒有他,我依然可以過得很好!
“小憂,你說的這一切都是真心話嗎?”
“當然!彼男某橥粗瑴I水又聚集上眼眶,可是她依然強忍著,反而笑著說:“石醫(yī)生,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嗎?”
石醫(yī)生心中深深嘆息著!笆裁词履兀俊
“我想要回墾丁!
“回墾?”
“哥現(xiàn)在的情形,我相信你已經知道了。我問過醫(yī)生,如果是一路坐救護車回去,應該是沒問題。既然這樣,我想要回去,我想,哥他應該也會贊成我這么做。就算……就算……”說到這,小憂的視線已經模糊成一片。
好半晌,她深深吸口氣,才能繼續(xù)說:“那么,就算哥是一輩子都躺在床上,也都是躺在墾丁那塊他最愛的土地上,還有他最愛的大海,也能夠隨時在他身邊!
石醫(yī)生遲疑著!澳悄愦蛩闶裁磿r候回去?”
“盡快。”小憂轉過來面對他說:“可以趕在阿東回來之前嗎?我不想再和他見面了!
“小憂!笔t(yī)生的心撼動著。
“石醫(yī)生,我記得你對我說過,你希望我能夠幸福、快樂,既然這樣,就請你答應我這一個無理的要求,拜托你!拜托你!”她一連兩個拜托說得石醫(yī)生幾乎無法拒絕。
“小憂,我知道你是在為尹士東著想,可是那畢竟是你們兩個人之間的事,你為什么不先問問他的意見呢?”
小憂面對他,突然跪了下來。
石醫(yī)生大驚!靶n,你這是干什么?趕快站起來,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彼Ψ銎鹦n。
小憂卻是搖頭,流淚說:“石醫(yī)生,那你就答應我,我真的不想再增加阿東的任何困擾了,我如果真的和他在一起,對他是不會有幫助的,有的,只是他和家人關系的惡化,甚至是決裂,這絕對下是我想要看見的。就像你說過,愛一個人就是要他幸福、快樂,難道我不想阿東幸福、快樂嗎?”
面對小憂哀求的目光,石醫(yī)生的心中掙扎著。
“石醫(yī)生,就當我求你,好嗎?你是現(xiàn)在唯一能幫助我的人了,除了你,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小憂的淚、小憂的痛終于讓石醫(yī)生點頭。
“那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謝謝你,石醫(yī)生,謝謝你!
石醫(yī)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究竟對不對,可是他實在無法拒絕小憂。
“什么?!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當尹士東匆匆趕回來,到醫(yī)院,卻找不到小憂和吳龍時,他心中已覺不安。
沒想到,當他直奔他為小憂租下的屋子時,所看到的,竟是一張放在桌上的紅帖。
他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紅艷艷的帖上清楚印著燙金色的新郎、新娘名字--石一中、吳憂,他的世界像是瞬間全都被粉碎一般。
喜帖,從他劇烈顫抖的手中飛落,可是卻依然遮掩不住已經深深烙印在他心中那斗大的幾個字。
新郎--石一中;新娘--吳憂。
那說明了什么?說明了他深愛的小憂即將嫁給他信任的人--石一中。
這樣深的打擊,讓他怎么承受得?有一刻,他甚至覺得他的靈魂離了體。直到他回過神,想撥電話給小憂,卻已經是空號。
難道她要走,要離開他的身邊,就只是剩下一張紅帖給他,然后連只字片語都沒有?不,他不相信。
他不相信小憂會變心,更不相信石一中會因此而乘虛而人。
尹士東幾乎在同一時問,馬上安排飛機到墾丁,就算是真的,他也不會就這樣輕易放棄小憂。
到了墾丁,他一路驅車直奔皎龍之家,沒想到,看到的,卻是已經被鏟平的屋子。尹士東沒有死心,馬上轉頭去找陳伯。
陳伯正在后面整理屋子,一聽到前面有人喊他,他探頭出來!笆钦l呀!”
“陳伯,是我,尹士東!
“啊!是你喔!”他一驚,馬上轉頭想朝后面躲,結果,尹士東的行動更快,已經先一步站在他面前了。
“喔!嚇死我了,你是鬼咧!動作怎么這么快!”陳伯邊說邊撫胸。
“對不起,陳伯,請您告訴我,小憂呢?小憂她人呢?”
陳伯回避他的目光低聲說:“唉呀!你就不要再找小憂了啦!她結婚了,對,她和石醫(yī)生結婚了!闭f完,他隨即想走,可是尹士東卻怎么也不放過他。
“不,陳伯,您騙我,小憂是不可能嫁給石醫(yī)生的,您知道的,對不對?”
陳伯驚慌地揮揮手,還是不敢看他。
“陳伯,我一直很尊敬您,也認為您是個可敬的老人家,是不會騙人的,不是嗎?”
“可是、可是,我答應過小憂的。”
就在這時,陳嬸從后面的廚房走出來說:“老頭,你就告訴他吧!如果有一個男人這么愛我,愿意不顧一切來找我,就算整個天都場下來,所有的人都反對,我也是會嫁給他的!闭f完,陳嬸的眼眶泛紅,她低頭用衣袖擦擦淚。
“何況,誰料得到啊!他竟然跑來這找她,不是聽說昨晚上才到臺灣嗎?看來,他是一夜沒睡趕來的!
這時,陳伯也嘆氣了!鞍Γ懔,就當我沒有答應過小憂了!苯又,陳伯轉身從抽屜拿出一個地址。
“這是小憂最新的地址。”
“謝謝您!謝謝您,陳伯、陳嬸。”懷著滿心感激,尹士東飛快直奔小憂居住的地方。
小憂整個人蜷縮在門前的椅子上,她看著山坡下的蔚藍大海發(fā)愣著,不發(fā)一語,直到石醫(yī)生走近,開口問她說:“小憂,你覺得這樣真的好嗎?”
小憂蒼白的臉上綻出一絲笑意,可是卻一點都令人感受不到任何的喜悅!爱斎粏!這樣的風景,誰看了,都會覺得好!
石醫(yī)生皺眉!靶n,你知道我在說什么吧!如果只是學鴕鳥,遇到事情就只會把頭埋進沙子里,那是沒用的。”
小憂沉默著,頭抵在膝蓋上,閉起雙眼。
“我不認為你用一張偽裝的紅帖就可以讓他死心,他不是這樣輕易就會放棄的人,我想,你應該也很清楚,對不對?”
小憂睜開眼,突然站起來,走到他面前說:“那么,你愿意娶我嗎?”如果這樣真的不能阻止尹士東,不能讓他斷念,那么,或許她也只能這么做。
這對石醫(yī)生來說,或許不盡公平,可是就算她不愛他,她還是會盡她所有的能力對他好。
石醫(yī)生嘆口氣!靶n,你不要騙自己,這不是你!
小憂黯然一笑,迎著風,揚頭說:“那怎樣才是我呢?是要我跪下來向你求婚?還是--”她的笑容變得更加苫澀!笆悄阆訔壩矣幸粋可能會長年躺在病床上,需要人照顧的哥哥?”
石醫(yī)生生氣說:“小憂,你該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
“那么,就讓我們真正的結婚吧!”她覺得她已經是個沒有心的人了,可是縱然沒有心,她還是盡力去做。
石醫(yī)生苦笑!靶n,如果在你心中的人是我,那么,我會毫不猶豫答應?墒悄愫芮宄,就算你可以騙得了全世界的人,你也騙不了你自己的內心。我真不懂,我所認識的你,并不是這么怯懦、退縮的人,為什么這一次,在你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候,你卻不試著去努力看看!
小憂的雙眼飄向遠方,就像在說給自己聽似地喃喃說著:“那我該怎么辦?最親愛的哥哥倒了,所有美好的一切都離開我了,而他,本來是常出現(xiàn)在我身邊的阿東,現(xiàn)在卻成了一個遙不可及的企業(yè)家第二代,這是什么?是我高攀得起的嗎?”
她轉頭看石醫(yī)生,笑著,但笑容里的燦爛陽光卻不復見,有的只是凄楚和悲傷!八懔耍凑磺卸歼^去了,不是嗎?就算他不相信那張紅帖,可是我們也都已經離開了,他現(xiàn)在事情那么多,未必有空可以找到這!
“小憂,你這是在自欺欺人。”
“就算我是在自欺欺人好了,曰子還是要過下去,我打算這兩天去找一個工作,否則,等到手邊所有的錢都花完了,小心,到時候我就真的會賴上你了。”
說到這,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遠遠地出現(xiàn)在視線里,小憂一驚,忙說:“石醫(yī)生,就算你不愿意娶我,可是你總愿意幫我吧!”
石醫(yī)生因她這沒來由的話怔住,腦子里還在消化她的話時,突然,小憂踮起腳,伸出雙手攀住他脖子,將她的唇送到他面前,貼在他嘴上。
“小憂,你在做什么?”他含含糊糊吐出了這句話,卻只能被小憂柔柔軟軟的唇辦緊緊封住,接下來,小憂甚至將自己的身體貼在他身上。
對于小憂這突如其來的親匿,石醫(yī)生一時驚駭得不知道如何反應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