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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剎公主 第四章
作者:任倩筠
   
  陰森森的叢林中,朱慈暖沒命地狂奔,滿布的荊棘扎爛了她雪白的衣裳,身著金黃服飾,以發(fā)覆面的人,手提泛青光的冷劍朝她刺來。她渾身是傷,在呼嘯的風雪中艱難地奔逃。

  一路所見,凈是不甘心的面孔,有母后、鄭貴妃、坤儀公主,還有斷臂的長平,她們陰寒著臉,冷笑地逼向她,嘴里發(fā)出凄慘的呼號——

  “你不能留……”

  “皇兒跟我們走……”

  “何苦生于皇家……”

  猙獰的面孔逼近,她想叫,喉間卻哽住,四周是教人惶恐的黑暗;她想逃,卻不知該往何方。

  失望間,道路的盡頭亮起一抹光,逼退了呼號的人,她像迷路的孩子找到歸途般,舉起顫巍巍的腳步,往那光亮處而去…

  光亮包圍著威武的將軍,那人一身的白,綻著溫暖的微笑,踩著堅定的步伐,伸出有力的手臂,朝她淚流滿面的輪廓撫來。

  她緊緊地握住那雙手,那雙手也緊緊的握住她,手底的溫暖直注入她灰冷的心,她再也不要松開。

  然而,不知何故,那雙手的主人卻在瞬間變了臉色,陰惻惻地冷笑,突然松開了她的手。

  “你別走!”朱慈媛驚叫著醒來,一身的汗。滿臉的淚。

  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想著夢中的情景,以發(fā)覆面者分明是父皇,想起他凄涼、無可奈何的死亡,她不禁悲從中來,再度掩面痛哭。

  屋外傳來震天的喊殺聲,她驚得縮成一團,那聲音使她想起李白成兵馬攻城時的情景,她捂住耳朵,渾身顫抖地抱緊身體。

  過了很久,喊殺聲始終沒有逼進,朱慈媛這才想起自己目前身在敵營,那聲音自然是清軍發(fā)出,他們正在演練。

  乏力地下床,透過半撐起的木窗,她看見了一支雪白色、剽悍凌厲的隊伍,在屋外的林間迤邐散開,或持弓箭、或執(zhí)長槍、或握大刀,隨著高舉的令旗,或沖或殺,整齊劃一,一看就知道是支訓練精良的勁旅。

  他們的陣仗牢不可破,氣勢堅不可摧,對比駐扎在皇城的軍隊,城未破而先潰散四逃的狀況,朱慈媛不禁折服,心中因而生出挫敗的悵惘。

  舉令旗者正是多爾博,一身可與日光爭輝的耀眼將袍,渾、身透著領導者的威儀,端坐在火紅的馬上,指揮若定。

  一陣感慨,朱慈媛拉下抵窗的木棒,轉頭生悶氣地坐在桌邊,一會兒又在屋里不安地踱步。

  怎么才能逃走?屋外杵著兩名高大的士兵,不用說,當然是監(jiān)視她的。

  由身處的環(huán)境看來,應是座遭主人遺棄的莊園。北京城內外,多的是這種地方。大家都往南逃,因為清單的勢力要伸展到南方還要一段時間,想來,前明的軍隊應該集結在南方,重整勢力,準備反撲回北京,她應該設法往南。問題是,她要如何自嚴密的監(jiān)控中逃走呢?

  她咬著唇,指甲放在嘴邊輕咬,費力地思索著。

  多爾博在此時被兩個人撐進來,榮太嬤嬤神色緊張地跟隨其后。

  他是怎么了?剛剛還神采飛揚、意興風發(fā)呢!現在卻臉色慘白、手撫胸口,五官痛苦地扭曲著,遭到襲擊嗎?沒聽到什么奇怪的聲響啊!

  她扮乖地縮在床邊,兩手輕絞,不動聲色地默默觀察。

  他們扶他坐下,榮太嬤嬤飛快地解開他牛邊將袍,除去縛肩的白布條,露出胸口靠肩膀處腫脹、瘀青、化膿潰爛的一個血窟窿。

  看起來是箭傷,舊傷復發(fā),似乎很嚴重。

  看他痛苦的神情,她在心中暗喜,這是報應!

  “嬡兒,你過來!”他陰森森地命令。

  她一驚,以為帶笑的唇角被發(fā)現,正遲疑著,榮太嬤嬤向前扯起她的手臂,粗魯地把她扯到多爾博面前。

  多爾博抬起她的手,讓她觸摸自己化膿的傷口。

  朱慈媛一陣嘔心,不忍目睹。

  “認得這傷嗎?”

  “啊?”

  多爾博箝住她的雙頰,將她拉向前,逼她注視胸前的傷。

  “這傷……”他喘著痛苦的氣,眼神不失銳利地看著她,“你給的,所以你必須伺候我一輩子!

  哪有?什么時候?她一臉無辜。

  多雨博施力,她瞇起眼,怛覺雙頰就要碎裂。

  他惡狠狠地喚醒她的記憶,“記得嗎?一年前,在云石庵后山,你曾放箭傷過一名男子!

  呀!她杏眼圓瞠,想起來了,難怪她總覺得那雙眼面熟,原來是他!

  “一年前,我在京城臥底,碰上你這兇神惡煞……唔……”

  他急遽喘氣,夾著幾聲咳嗽,目光不放過地斜視她,仿佛恨不得一口將她吞了。

  榮太嬤嬤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迅速拿出一個厚重的木盒打開,里頭的瓶瓶罐罐發(fā)出刺鼻的味道,她熟練地把一瓶又一瓶的藥倒進碗里攪拌著。

  “貝勒爺,您先別說話,先到床上躺著,藥很快就好丁。”

  “你……”他的眼神在渙散,握住朱慈嬡雙頰的手,很明顯的失去力道,臉色忽青忽白,看來似乎很痛苦。

  當然啦!她向來與毒為伍,箭頭上少不了要抹毒,中她的箭,還能存活下來,算是奇跡,不過,多爾博求生意志之堅強可見一斑。就像現在,明明已經快失去意識了,微弱的目光,還是很嚇人。

  她可慘了,落在他手里,瞧他的眼光,像要將她生吞活剝似的。

  多爾博垂落的手,滑落在她肩頭,力道還是足以讓她緊蹙眉頭。

  他咬牙自齒縫間擠出話來:“這傷……折磨我一年多+每當它發(fā)作,我就想起你。你這個表里不一的羅剎,我要你付出代價,要你服侍我一輩子……”尾聲低迷,他已呈現半昏迷狀態(tài)。

  “快,扶上床去!”

  榮太嬤嬤叫著,兩名士兵一左一右架起多爾博,將他放在床上。

  榮太嬤嬤捧著藥,小心翼翼地涂抹上去。

  多爾博不耐地揮開!白屾聝簛怼!

  榮太嬤嬤轉身喝斥還在桌邊惶惑不安的朱慈嬡,“還不快過來!”

  她向前,接過藥碗,笨拙地把藥一層一層地抹上去。藥似乎有鎮(zhèn)痛的效果,因為他扭曲的表情逐漸平緩,一雙眼半睜著,射出復雜的光芒。

  他面無血色的臉,顯得十分脆弱,朱慈媛不禁為她加諸于他身上的痛苦感到一絲愧疚。

  “很痛嗎?”她不忍心地悄聲問。

  他冷笑,那讓人光火的、高深莫測的神情再度出現于他蒼白的臉上。

  “你記住,我現在所承受的痛苦,要你加倍償還!”

  她一顫,抹藥的木匙抖落在碗內,冷汗自背脊滑下。難怪說她不是俘虜,原來是想親手折磨她,想著即將到來的悲慘命運,她眼前不禁一片黑暗。

  她咬牙,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逃走。

  夜里,她來回不安地在屋內踱步,了會兒看著屋外不明的星月,一會兒又湊到床前,盯著多爾博熟睡的臉孔苦思。

  明亮的雙眼繞著屋里的陳設骨碌碌地打轉,多爾博的弓箭掛在墻上,一看就讓人氣餒,那么龐大的弓箭,別說拉弓,捧都捧不起來。

  再看到置于桌上的那把劍,又回頭瞧瞧他蒼白可憐的臉色,要親手殺他,她心中竟隱隱不忍,怎么說,他總救過自己。

  目光停留在微弱的燭火上,腦中靈光一閃。對了,就是火!趁失火或許可以逃出去。這樣想著的她,一邊觀察著多爾博,一邊以身體接近桌沿,擋住燭火,手繞到背后輕輕一撥,燭臺倒下;為了怕它燒不起來,她把榮太嬤嬤擺在桌上給她替換的旗裝拉到火苗下,一會兒,焦味四溢,眼看差不多了,她扯嗓大喊:

  “失火了,失火了,快來救火!”

  果不其然,守衛(wèi)的士兵眼里只有他們至高無上的貝勒爺,根本沒有人注意到閃身奪門而出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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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命地朝黑暗的山林奔逃,直到認為自己應該安全了,朱慈媛才敢回頭張望。

  氣喘吁吁,拍撫著胸口,想到自己得意的杰作,她忍不住滿腔的笑意,掩著嘴,咯咯嬌笑起來。

  笑夠了,她才勉強直起身,雙手叉腰,朝來時的方向咒罵:“燒死你活該!”她把玩著榮太嬤嬤幫她梳理的小辮子,“誰讓你用鞭子抽我!”

  隨即想起,那一點小火好像起不了什么作用,應該干脆把火苗丟到他身上才對,不過,那樣又好像有點殘忍。唉!懊惱地低咒,她干嘛覺得自己殘忍,這種事她又不是沒做過,以前還會因為這樣而覺得很快樂呢!

  可是,這一次,怎么不是快樂,而是一種莫名的失落感?

  再看一眼來處,心頭隱約不安,他的輪廓強悍地霸住自己腦海,怎么也揮不

  曾經,他是那么蠻橫地闖入自己的生命,在內心深處掀起巨大波瀾,然后驟然離去,像雪融一樣消失無蹤,留下一團不知所措、愛憎難分的情緒。

  曾經,她在無數個夜晚輾轉難眠,感覺自己生命里出現了一樣東西,那東西引起她前所未有的興趣,才興致勃勃地想要探索時,那東西卻不見了。

  不見了!那個人毫無道理的來,又毫無道理的消失。她忘不了那輕鄙的眼神,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只是心底,總渴望再見上一面。

  如今見上了、看清了,竟是敵人——夾著報復而來的敵人!她不得不殘忍。

  她咬著唇,堅定自己的意志,他必須死!他死了,心中那一點因他而生的曖昧情悚也就死了。

  意興闌珊地扭頭舉步、抬眼四顧,不禁訝然失色:這陰森的場景,真像夢境里所見的;斷續(xù)傳來的聲音,不知道是什么動物發(fā)出的,似哭似笑,使人背脊發(fā)你,連呼嘯的冷風,都像嘲弄似的繞著她打轉。

  不能退縮,她要像個平民百姓一樣地活下去!

  四下張望,往哪兒走呢?

  想想又是一陣悵惘,以前騎馬坐轎,總有個明確的方向,她哪曉得有一天自己會置身荒野,茫然不知該往何處?

  呼!呼!呼!

  咦?這聲響怎么有點像她的青蛇鞭在空中揮舞的聲音?背后一陣發(fā)麻,強烈的存在感襲來,這感覺有點像是……

  啪!

  她渾身血液凝結,不敢置信地看著鞭子抽到她剛轉過來的腳尖前,卷起幾塊污泥,噴到她的衣服上。因為過度震驚,她只能雙目圓睜,像尊雕像地看著他。

  多爾博從容收鞭,月光下,他劍眉陰森地揚起,五官緊繃,銳如鷹隼的眼,泛著殺人的冷光。

  實在教人難以相信,他居然還能騎馬追到這里,他的身體到底是什么做成的?她開始后悔當初沒有干脆把燭臺丟到他身上。

  咱!又一記鞭子揮來,準確地卷住她的腳踝,將她絆倒拖到了他的馬蹄前;钏评销椬叫‰u。他提著她的背,將她丟在馬鞍上,馱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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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再打了!會死人的。我以后不敢了……”

  朱慈媛抱頭在屋子里四處鼠竄,鞭子沒方向的抽來,力勁之大,竟使得桌腳應聲碎裂。她額冒冷汗,一方面慶幸著躲過那一鞭,一方面又在心底不斷詛咒:這力道,哪像一個受傷的人所發(fā)出的?  “我要讓你刻骨銘心!倍酄柌┛衽厮缓穑诨鸺邢蛑齑孺露阒淖雷。

  她縮成一團,身上好幾處被鞭著,火燒般的痛,把她的眼淚大把大把地擠出來。

  鞭子的刺響聲在桌子周圍不斷響起,她不知這不夠堅固的東西還能保護她多久?她絕望地想著:再中個幾鞭就要真的去見父皇了。

  忽然,鞭響止住,過了很久,都沒有再揮過來,也沒有腳步離去的聲音。她好奇地自桌邊探出小腦袋,從地板開始慢慢地往上看,看到多爾博著黑靴的腳,再往上,看到倚著墻壁手撫胸口、咬著牙表情痛苦的他。

  默默觀察了一會兒,發(fā)覺他好像真的很難過,眉毛糾結、臉色蒼白,一陣不忍,她小小聲地問:“你還好吧?”

  他抬眼,眼中閃過一抹怒火,鞭子倏地抽來,她機伶地縮頭躲過。

  呼,好險!千鈞一發(fā)。

  她氣不過地伸出頭來朝他大喊:“臭韃子,我是好心耶:不然你去死算了。”

  啪啪啪!一連三鞭,又被她機伶地躲過,那力道已經明顯減弱,看來他是強弩之末了。

  朱慈媛鼓著雙頰,氣呼呼的謾罵:“這對你有什么好處?生氣只會讓你的傷口惡化,如果真想殺死我,干脆叫人來把我拖出去砍了不是更快?我看哪!你就是不夠殘忍,你應該像當初我對你那樣,你知不知道?我當初本來是打算一箭射死你的,誰知道我箭法不精準,射偏了,現在都不知道有多么后悔。你要是死了,我就不用躲在這個桌子底下。”

  她稍頓,聽見多爾博急遽的喘息聲,她樂得諷道:“那傷口很疼吧?活該!誰讓你遇上我,人人避我唯恐不及,你偏偏送上門來,那一箭射你不死,實在是你的災難,注定你要為那兩耳光付出一輩子的代價!你說的沒錯,我貌美心丑、心地殘忍,那你又何必救我?救了我又不立刻把我殺死,留下來當禍害?說來說去,你其實是喜歡我對不對?”

  聽見多爾博倒抽口冷氣的聲音,她實在很想看看他的臉色可有被說中的錯愕,但她終究沒有探出頭,只是盡全力用言語攻擊他。

  “你不應該喜歡我的!本拖裎乙膊荒芟矚g你一樣。她神色一黯,“因為我們是彼此的敵人,我恨不得你死,你也應該恨不得我死才對!”

  話聲甫落,她即聽見靴子拖動的聲音,顯然在向桌子靠近,她嚇得全身蜷縮。桌面?zhèn)鱽沓林氐穆曧,他粗重的喘息白頭頂上方傳來;她閉上眼,以為這次一定會被拖出去,但是,過了很久,她只聽見喘息聲變得更混濁粗重,卻不見他有進一步的舉動。她忍不住探出頭,看他手肘撐在桌面,身體彎曲,胸前的白袍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緩緩滴垂下來。

  他眼中燃著可怕的火焰,握鞭的手輕顫,顯然還在運力,如山的身體,似地震般晃動,眼看著就要昏厥,朱慈媛沖出去接住他。

  “你……”他緊緊掐住她的肩膀,還想說些什么,刺心的痛終于把他的理智奪去。

  “多爾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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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爾博整夜昏迷,大多數時候是在叫著朱慈媛的名字,時而飽含憤怒,時而醞釀深情,夾雜著短促低急、她聽不懂的滿語。

  朱慈嬡一邊窘迫地被握緊著手—邊擔憂的看著發(fā)高燒的他。

  榮太嬤嬤端著剛熬好的藥汁進來。

  “嬤嬤你看,他會有生命的危險嗎?”

  榮太嬤嬤目光一沉,嚴厲地低斥:“你巴不得他死是嗎?他死了就拿你殉葬廠

  她生氣又委屈地抿唇,天地可鑒,這一次她沒有詛咒的意思。

  “這傷拜你所賜,貝勒爺真該一劍殺了你!我就不懂,他干嘛還奮不顧身救你?自己舊傷還未痊愈,又弄得滿身新傷。”

  朱慈嬡暗自慶幸,幸好當初射的不是這滿月臉的女人。多爾博看似殘暴,但是到具則為止還不能算是真正傷害她,更何況,他也的確救了她。倒是自己,給了人家一個大傷口,還拼命在傷口上撤鹽。想想,不免愧疚……

  她本來還不知道,現在看到半身赤裸的他身上有多處擦傷,才曉得原來是當初為了保護她造成的,他用身體代替她被銳利的巖石切割,才換來她的毫發(fā)無傷。這個人,到底是不是真如她所說的喜歡她呢?還是純粹只是想讓她活著,好待以后慢慢報復?

  榮太嬤嬤將藥汁喂人多爾博嘴中,苦澀的汁液觸喉,他下意識地咬牙抗拒,藥汁順著嘴角流出,榮太嬤嬤憂心仲仲地再試第二次,結果還是一樣。

  “我來吧廠

  她接過手,先含了一小口,俯身撬開多爾博的唇,徐徐將藥汁導人,這樣一口接一口,終于把一碗湯藥喂完。

  榮太嬤嬤接回藥碗,不太放心讓她待在受傷的多爾博身邊,又不敢自作主張讓士兵把她押起來,只好恫嚇道:“你給我好好地照顧貝勒爺,我隨時在外頭盯著,你要是敢輕舉妄動,就把你剁成肉醬廠

  沒有心思去理會榮太嬤嬤的恫嚇,她專注地看著多爾博,毫無血色的臉看來挺可憐的。她擦去他唇邊多余的汁液,拇指停留在他好看的嘴角邊;他有張英俊的臉,尤其像這種時候,五官有種沉默的魅力,令她忍不住俯下身去,在他的唇角輕啄。

  “喂,你可要好起來,如果你真的死了,有點可惜!

  多爾博在意識模糊間微微睜開眼,脆弱的目光與她相撞,一陣臉紅心跳,她慌張地收唇,卻被他的大手壓住腦袋,主動變成被動。

  他含住兩片唇,恣意地狂吻,意識模糊地想要占據這片柔軟,分不清是在夢里還是現實。夢也好,現實也罷!他要征服她,他要這唇的主人永遠臣服于他。

  但,更強大的力量把他的意志摧毀,在墜入黑暗前,他強制地低喃:

  “你不許離開我……”

  ##################################3

  清晨的陽光射上多爾博蒼白的輪廓,他緩緩睜開眼,困難地撐起身,意外地發(fā)現了伏在床榻前的朱慈嬡。她睡容靜謐安詳,自己的手正緊緊握著她的柔荑,而她的另一只手,則擺在他胸前。

  心中一柔,一睜開眼就看見她的感覺很奇妙,那緩緩自腹部升起、如細蟲啃嚙的感覺,竟如蜜般香甜。昨晚她照顧自己一整夜呢!

  低柔的目光,俯視她沉睡的臉,這個漂亮又刁鉆的昭仁公主,今他愛極又恨極的小惡魔,是那么神氣活現地闖進他的生命,她是帶給他美麗又痛苦回憶的女羅剎。

  他永遠難以忘記,馬上英姿勃發(fā),眉目如畫、圣潔勝雪的她,以及一邊綻放純真笑靨,一邊卻殘忍殺久的她。  這是怎樣的一個女子?兼有天仙般的面容與魔鬼般的心性,兩者還恰到好處地揉合于她身上。他訝異、震驚于這樣的組合,忍不住想要征服,一窺究竟!

  在她打動他的心之前,他曾是個陰森冷漠,對所有女子抱持敵意、莫名憎惡的人;除了兩宮太后外,任何女子都進不了他的眼。

  這與他自小便被帶離生母身邊有關。

  多爾袞的正宮福晉,人稱小玉兒,因為與孝莊太后大玉兒有七分酷似而得名;縱使如此,多爾袞卻沒有將心思轉移到她的身上,還是一心一意地癡戀著一見鐘情的大玉兒。

  這位小玉兒,悍妒異常,多次趁著多爾袞征戰(zhàn)在外,將侍寢過的姬妾遣走,甚至強迫已懷孕的姬妾流產,而她自己則除了東表格格外,再無所出。為了彌補這個遺憾,她自哥哥那里領養(yǎng)了一個孩子,希望多爾袞能多加栽培,作為日后襲爵的繼承人。然而多爾袞卻以那孩子資質駑鈍、不善騎射、性格懦弱為由,始終都將這個養(yǎng)子排斥在外,自己卻秘密的與弟弟多鐸議定卜將其中的一個孩子過繼。

  當小玉兒得知這個消息時,曾經連著幾天大吵大鬧、不吃不喝,以抗議他的決定,但多爾袞卻一反平常懼內的形象,硬是將多爾博自豫親王府帶回,并且?guī)г谏磉呌H自調教。小玉兒眼見更動不了他的決心,索性化明為暗,處處挑剔、百般刁難幼小的多爾博。

  她打自心底痛恨這個將來會承襲睿親王爵位、接管府中一切的多爾博。當多爾博憑著自身的聰穎贏得多爾袞全部的心思以及兩宮太后的垂愛時,她更加怨憤,而將憎恨的心情不時地發(fā)泄在多爾博身上。

  自小離開生母,在睿親王府又得不到母愛,孤立無援的環(huán)境養(yǎng)成多爾博一身的冷僻他對人的態(tài)度總是冷淡得幾乎不近人情,對女性更是沒來由地反感。他不許任何女侍靠近他,對于那些對他心存好感、甚至大膽示愛的格格們,更是深惡痛絕。他最喜歡從那些白以為是的格格們臉上,看到挫敗、受污辱的表情,那讓他產生報復的快感。

  昭仁公主是他第一個拿正眼細瞧的女子。

  他曾經因惑地思索著她在他封閉的心里引起的變化。

  她飄忽的美和惡毒的心挑起迤高度的興趣,讓她臣服變成一種挑戰(zhàn)。這種挑戰(zhàn)后來變成無法言喻的濃烈情感,令他著了魔般地喜歡上她,一心一意想人關尋找她。

  現在,她就在自己身邊、在自己眼前,一樣的嬌俏可人,讓他又愛又恨。

  他不會跟她成為敵人,更不會如她所愿的死去,他要想盡辦法讓她臣服,即使那代表她必須受些折磨,而自己也必須忍受同等程度的心痛。

  一聲清亮的雞鳴,驚醒了朱慈嬡。

  發(fā)覺被握住的手,她尷尬地想收回,他卻施力緊握,帶著深奧難懂的神色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

  她發(fā)現多爾博嚴肅的臉其實十分年輕,蒼白的面容使他變得比較可親,不再緊抿的嘴角帶著些許稚氣,眼神不復兇暴,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內斂的狂熱,這今她大感困惑。在他幽邃的凝視下,她不禁雙頰配紅,胸口狂跳。

  她微窘的臉色,像貼上兩片嬌美的花瓣,讓人心生愛憐,但他可不打算給她愛憐的目光。收斂神色,多爾博換上慣有的陰沉。

  這樣沉默不語、高深莫測、喜怒難分的多爾博最是令人害怕,她不由得垂下眼,惶惶難安。

  他低頭,如獵鷹俯沖般,瞬間覆上她的唇。

  狠狠地、狂暴地,帶著懲罰與折磨,有時又是讓人迷惑的溫柔,他將自己對她愛恨交雜的情感,一古腦兒傾瀉出來,直到幾乎透不過氣,才猛然放開。

  這一吻,深沉冗長,既狂又柔,是警告也是在宣揚他不可任意違抗的權威。

  她以為這算是懲罰,然而他低沉的目光暗示著這只是風雨的前兆。

  “啊……”

  在意味深長的注視之后,他猛然擒住她的頸項,狠狠地吸吮,在他放開時,已經成功地使那里出現色澤鮮紅的烙印。

  她皺眉,撫上那微微刺痛的部位。

  他目光一凜,示意她移開手,然后再度吻住,輕柔地熨貼,舌頭一次又一次滑過,恩澤遍及她的臉頰,以及她敏感的耳后。

  他輕易攪亂她規(guī)律的呼吸,使她意亂情迷、如癡如醉。

  然后,他突地松開了她,眼中燃起兇暴的光芒,嘴角扯著殘忍的冷笑,高呼:“來人,把她綁在對面樹林,找四個人看住她!

  如冷水當頭澆淋,她自熱烈的情緒中驚醒,看見他一臉輕蔑,相對使自己的陶醉變得可笑,恍然明白他的吻不過是另一種層次的羞辱,她憤怒地暈紅了雙頰。

  “你竟敢這樣對我!”

  他不慌不忙地反駁:“好說,我這還是向你學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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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連三天與樹為伍,除了水,多爾博什么也不給朱慈媛。剛開始她還能不住口地咒罵,到最后,竟是連呼吸都覺得沒力。

  風雨折損了她的容顏,并沒有挫了她的銳氣,當她低垂的視線觸及緩緩行近的皮靴時,奮力抬起的雙眼,還是涌現驚人的倔強。

  “看來你似乎永遠不懂得妥協(xié)。”

  多爾博親手解下繩索,她嬌弱的身子疲軟地往前倒,剛好倒在他懷里,他打橫抱起。

  “如果……”她湊近他耳邊,費力地詛咒:“你還有機會落在我手里,我一定刺你心、剝你皮,把你丟進鍋里烹煮……”

  “哈哈哈!”多爾博不怒反笑,笑得暢快寫意!昂芎煤芎,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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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客氣地喝完一大碗粥,朱慈媛臉上又恢復虎虎生氣。

  多爾博在桌邊托腮看她,滿意她很快恢復神采飛揚、略顯跋扈的樣子。

  “把這換上!倍酄柌┌言缫褦[在桌上的白色行裝遞給她。

  她捧住,略顯遲疑。

  “要我?guī)湍銚Q?”

  當然不是,她頭搖得跟博浪鼓似的。“多謝!我自己會來,只是……”她頓了頓、清清嗓子,換上另一種口氣,“本公主換裝,你得先回避!”

  “公主?”他眉毛一揚,詫異問道:“哪來的公主?”

  她嬌叱:“當然是明朝公主!”

  多爾博恍然大悟。“是嗎?但明朝不是已經亡國了嗎?”

  這話,正好刺中她要害!澳!”

  他斂容正色,語氣很重地道:“朱慈媛,至高無上的昭仁公主,我勸你千萬記住,自三月十九日那天起,你就成了一個平民百姓。”

  她被激怒,很自然地抬起手臂又要打人,卻被多爾博接住反扣,痛得她冷汗直冒,不服氣地嚷著:

  “我告訴你,蠻夷之邦,難為華夏之主,我們遲早要把你們趕出關外去!”  “說的好!為了徹底讓你們死了這條心,我們現在就要南下,踩平你家江山的每一寸土地,F在,你給我乖乖的換衣,不要再逼我用鞭子了。”說完,他粗魯地把她推向床邊。

  雖然氣憤,但她不會傻得再去討打。轉過身,她慢吞吞地解開衣裳,用光滑的背,對著多爾博。

  多爾博哪能容許她這樣,輕松地將她扳轉過來。

  “喂!你……”

  “你以后必須習慣這樣!

  她懊惱的呻吟,又是一種必須習慣的習慣。

  在他灼的目光注視下,她艱難地換完行裝起身。

  多爾博又看見昔日那個英氣逼人、淡雅如仙的絕代佳人了。他忍不住擒住她的腰,一陣熾吻,良久,才不舍地松開。

  “大軍要往南了,你最好安分一點!

  往南!她眸中有著掩不住的驚喜光芒,這代表逃離的機會大增。

  多爾博洞察地冷笑!澳阕詈么蛳优艿哪铑^,現在外面這么亂,待在我身邊反而比較安全!

  她暗暗冷哼,根本就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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