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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上眉梢 第三章
作者:陶陶
   

  這日,天還未亮,甄氏一如以往地起床做糕點,預(yù)備拿到市場去賣。

  她是個三十出頭的婦人,穿著一襲灰藍的半臂襦衣與長裙,發(fā)絲以藍布包起綰在腦后,臉頰旁散落了因勞動而汗?jié)竦膸拙^發(fā)絲,臉蛋瘦削,膚色微黃,因長年勞累而顯得憔悴。

  一切準備妥當(dāng)后,天也泛白了,她推開布簾,走到房里搖醒熟睡的女兒。

  喜樂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打了個大大地呵欠!澳!”

  “桌上有粥跟醬菜,餓了就去吃。”她撥了撥女兒額上的劉海。“還有,桌上有娘煎的面餅,中午才能拿來吃,知道嗎?”

  “嗯。”她睡眼惺忪地又要睡去。

  “要看著弟弟,別讓他亂跑!彼龂诟乐。

  “嗯。”她閉上眼。

  “今天別去看姐姐了,乖乖待在家里。”昨天在隋府發(fā)生的事,喜樂回來時都告訴她了,女兒說得氣憤,可她卻聽得心驚膽跳。

  裴煥在開封城內(nèi)是個有頭有臉的地紳,但名聲卻不怎么好,是個有仇必報、心胸狹隘、錙銖必較的奸商。如今喜樂得罪了他一雙兒女,他不知會怎么對付她?只希望他念在小孩子之間玩耍嬉鬧,難免失了分寸上,不與他們計較。

  “為什么不能去找姐姐?”喜樂總算清醒了些。

  “你姐姐現(xiàn)在是別人府上的奴婢,萬般都由不得自己,什么都得聽主子的,日子一定很難熬,咱們就別去添她的麻煩了!彼皣@了一口氣,想起苦命的女兒,不由濕了雙眼。

  “可是,姐姐很高興看到我跟阿慶……”她急急地說道。

  “喜樂!”甄氏打斷她的話語!澳氵這么小,有些事就算娘說了,你也聽不懂!彼謬@口氣,“你要知道,隋府是個大戶人家,他們來往的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昨天你碰到的那個裴小姐也是,咱們是窮苦人家,沒錢沒勢,什么都得忍氣吞聲,若是不小心得罪了高官貴族,人家要斷咱們的生路是輕而易舉的事,可咱們卻拿人家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你明不明白?”

  她憂心喜樂若是又不小心得罪了哪戶有錢人家的少爺小姐,那可如何是好?

  喜樂困惑地搖頭!安幻靼祝,什么是‘生路’?”

  “就是讓咱們一家人沒辦法過日子。”見女兒仍是一臉茫然,她解釋得更淺顯,“咱們會沒飯吃的!

  喜樂皺著眉,沒飯吃?“他們?yōu)槭裁催@么壞?”她氣憤得就要坐起,想與人拼命。

  甄氏讓女兒逗笑!跋矘罚瑒e這么大聲,會把弟弟吵起來。”

  她兩個女兒的個性是這么的截然不同,喜福貼心懂事,什么事都不用她擔(dān)心,

  可喜樂就不一樣,她像她爹,沖動火爆,見了不平事就要管,也因為這個性子,她那口子去當(dāng)了捕快,可最后……最后……

  “娘,你怎么哭了?”喜樂不安地問。

  甄氏吸吸鼻子!皼]什么!彼粮裳蹨I,丈夫過世那陣子,她根本不知怎么應(yīng)付喜樂跟喜慶一連串的問題,這話題自然是能避就避。

  “好了,娘得去市場,你聽娘的話,今兒個別去找姐姐!背瞬幌胂矘吩偃浅鍪裁绰闊┩,她也不想喜福在隋府的日子難過,畢竟她已是人家的奴婢,怎好三番四次上門去找她?

  雖說二少爺好心幫著他們,可總不好這樣添人麻煩,大戶人家有大戶人家的規(guī)矩,他們也得顧著。

  “可是……”

  “喜樂,你要聽娘的話!彼畠旱念~際。

  “哦!”喜樂看著母親,心不甘、情不愿地點了點頭。

  “這才乖,好了,睡吧!”她替她蓋好被子,心頭的一塊大石這才放下,只要喜樂乖乖在家,就沒什么好擔(dān)心了。

  上午,喜樂和弟弟打陀螺、跳格子,兩個人玩得很高興,中午吃過飯,又玩了一會兒,喜樂便哄著弟弟睡覺。等他入睡后,她才打著呵欠跑到隋府后門敲了敲,卻沒人來應(yīng),于是她便坐在那兒枯等著。

  可沒多久,她的眼皮開始變得沉重,于是靠著門板便打起盹來。

  一刻鐘后,隋曜衡打開木門,喜樂毫無防備地順勢往后倒,摔進門里頭。

  “啊——”喜樂痛醒,手摸著頭哀叫出聲。

  他低頭看著她糾結(jié)的五官,而后哈哈大笑起來。

  “喜樂,為什么靠著門板?”他彎身拉起她,笑著說道:“再摔幾次,你就變呆子了。”

  喜樂眼眶含著淚,抗議道:“我不是呆子!彼嘀竽X勺,眉毛幾乎打成結(jié)。“好痛喔!”他淺笑著摸摸她的頭!昂孟衲[起來了,我拿藥給你擦!

  喜樂搖搖頭!澳铩镎f我今天不能去找姐姐,所以我不進去了!

  “為什么?”他詫異地問。

  “不知道!彼念^好痛,她要回家睡覺!澳愀嬖V姐姐我今天不能去看她,明天再去!

  他抓住轉(zhuǎn)身要走的喜樂!暗纫幌,我娘想見你!

  喜樂眨眨眼,想著那個漂亮的夫人。“你娘要看我?”她露出微笑,滿臉興奮!昂冒!你娘像仙女一樣,像那個……畫里的人!彪m然不能去看姐姐,不過去看漂亮的夫人也很好。

  隋曜衡正要說話,忽地一連串的驚叫聲傳來。

  “喜樂,喜樂,喜樂啊——”

  喜樂聽見鄒大娘的聲音,連忙跑出隋府后門。

  “什么……”喜樂話還未說完,已讓鄒大娘抓住。

  她是個四十出頭的婦人,身材瘦癟,臉部微黑,綰在腦后的發(fā)絲因方才的奔跑而落下些許!跋矘罚,快去找你姐姐!彼裆炭,仿佛大難臨頭般!鞍l(fā)生什么事了?”隋曜衡也跨出后門。

  鄒大娘望向他!澳闶恰甯墓樱俊

  隋曜衡點頭。

  鄒大娘仿若得到救星般,急促道:“喜!哺T谀,能不能讓她出來一會兒,我有急事要告訴她……”

  “到底什么事?”隋曜衡打斷她的話,這人說了半天也不說重點。

  鄒大娘慌亂道:“她……她娘讓人抓進官府里去了!”

  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很快地在隋府駱管家的探聽下弄了清楚,原來是一婦人吃了甄氏的糕餅肚子疼,遂一狀告到了官府。

  甄氏剛開始是一臉茫然,她不相信竟會有這樣的事情發(fā)生,雖說她賣糕餅不過一個多月,可從沒有客人吃了不對勁,只有這婦人口口聲聲說她鬧肚子,硬是要推官將她打入牢里,以示懲戒。

  她不知該怎么辦?心里直想著她不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出事,否則她一雙兒女怎么辦?幸好丈夫的舊識在衙中任職書吏,一再保證她會沒事,她才勉強安下一顆心。

  果然沒多久她便獲判無罪,原以為是丈夫的舊識袁榮幫忙,后來她才知是隋夫人也曾派人來了解情況,因與府尹有些交情,況且她的案子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案件,遂很快地做出了判決。

  她聽了后萬分感激,還親自登門謝過隋夫人。知道隋夫人很喜歡喜樂,希望她能每天去府里看她,甄氏自是點頭應(yīng)允,她每天都感謝老天爺能讓他們一家子遇上隋夫人,若不是她,真不知自己能否獲判無罪呢!

  雖說她問心無愧,可那婦人像是存心要陷她入獄似的,一口咬定就是她賣的糕餅讓她鬧肚子。這根本是誣陷,別人吃了都沒事,為何獨獨她有事?而且,當(dāng)她瞧見隋府的人出面時,又急急改口說是她弄錯了,很明顯的,這分明是針對她來的。

  可到現(xiàn)在她還是弄不清楚是為什么!不過算了,她也不想追究,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她不希冀什么。

  更何況她現(xiàn)在還因禍得福,隋夫人替她在自家的染坊安插了個工作,免去她在市場奔波勞碌,她感激得不知說什么才好,只能不斷地點頭道謝。

  雖然她那口子過去了,可有袁榮和現(xiàn)在的夫人幫她,日子倒也還過得下去。

  原本袁榮是想替她要回喜福——當(dāng)初他知道她將喜福賣到隋府時,還氣她為什么有困難不說,可一來是木已成舟,再者隋府的人都挺好,喜福在那兒該也不會吃苦才是。

  而當(dāng)她到染坊工作時,喜樂就帶著弟弟到隋府玩耍,兩人每天都高高興興的,尤其是喜樂,最愛新奇的事,前兩天她還說二少爺要教她打拳,她興奮地跳來跳去,說長大后要抓壞人。

  聽見這話,她是又高興又感傷,這孩子實在太像她爹了,可她是個女孩子家,哪能像男人一樣耍刀弄槍?只是她又不好意思掃了二少爺?shù)呐d致,只能由得他們倆了。

  隋府三個兄弟中,她最喜歡二少爺,人親切又笑容滿面,她看得出喜樂這孩子也喜歡他,整天回來凈是二少爺長二少爺短的,這情形讓她這個做娘的又不免操心,兩小無猜是好事,可長大了怎么辦?

  隋府畢竟是富貴人家,兩家的身世是天差地遠,這——唉!她在胡思亂想什么?甄氏搖搖頭,望了眼蔚藍天空,不曉得他們姐弟倆現(xiàn)在在做什么?

  “喂,發(fā)什么呆?”叫喚聲拉回甄氏的思緒。

  她說了聲對不起,連忙將心思放在絲布上,專心染色。

  而這時,喜樂坐在隋夫人房里,高興地吃著糖,滿臉笑意。

  酈嫣看著她,淺笑道:“好吃嗎?”

  “好吃!毕矘返碾p腳在椅下前后擺動,雙眼笑瞇成縫,因為二少爺在書房上課,所以,她在這兒陪夫人說話,等會兒二少爺說要教她打拳。

  喜慶坐在她身邊,也點了點頭!昂贸。”

  “好吃就多吃點!贬B嫣笑著說,才說完話,卻不住地咳了幾聲。

  “夫人。”喜樂立刻跳下椅,跑到臥榻上拍著她的背!昂靡稽c了嗎?”

  酈嫣斜靠著臥榻,正欲說話,就見紫心端了湯藥進房。

  “喜樂,怎么可以爬到臥榻上?還不下來!弊闲臄科鹆。

  “沒關(guān)系。”酈嫣拉著喜樂的手坐在她身邊。

  “該吃藥了,夫人!弊闲膶幎说脚P榻上的幾案。

  “夫人,你的病什么時候好?”喜樂仰頭問,每回見了夫人她都在吃藥。

  “我也很想知道!彼χ念^。“可是沒人能告訴我!

  她身子骨本就不好,這幾年又更弱了些,大夫說她肝不好、氣血虛,人容易疲倦,可吃了這么多年藥,還不是老樣子,沒什么進展。

  “夫人,藥要趁熱喝!弊闲囊荒槕n心的叮嚀。

  “先擱著,沒關(guān)系……”

  “誰說沒關(guān)系?”低沉的嗓音陡地響起。

  “老爺!弊闲母A烁I碜。

  喜樂望向門口,是老爺,她立刻跳下床,朗聲道:“老爺好!

  喜慶也急忙跳下椅子,還差點摔倒在地上!袄蠣敽。”

  隋稷侖走進,冷淡而嚴肅地點個頭!岸汲鋈!

  “你別嚇了孩子。”酈嫣朝丈夫搖頭。“這么兇,人家可會被你嚇破膽。”

  隋稷侖在望向妻子時,眼神立即變得溫柔,他走到她身邊坐下,端起湯碗!跋劝阉幒攘!彼湃崧曊{(diào)。

  “你就會盯我吃藥!彼⑽⒈г。

  紫心伸手示意喜樂和喜慶一起出去。

  喜樂邊走邊回頭,瞧著本來一臉可怕的老爺哄著夫人喝藥,他的聲音好溫柔,像風(fēng)吹在臉上一樣的舒服。

  她在紫心姐姐關(guān)上門的剎那瞧見老爺親了夫人,她看得睜大了眼,貼在門板上,想看個清楚。“你在做什么?”紫心將她拉開,好關(guān)緊門。

  “老爺……老爺親夫人這里!”喜樂大驚小怪地指著自己的嘴。

  她的話讓紫心躁紅了臉。“女孩子家怎么能說這種話?”她拖著她到園子。

  “我小的時候,阿爹也親我,可他親我這里!毕矘分钢橆a!鞍⒌f我是最可愛的女兒,那……老爺怎么親夫人……”

  “喜樂!”紫心微嗔!斑@羞人的事不能到處說!

  “羞人?”喜樂一臉茫然!笆切咝咝邌?”她以手指輕刮自己的臉。

  “對。”紫心敷衍道,連忙轉(zhuǎn)移話題!昂昧耍銈冏谕ぷ永,別亂跑,我去拿糕點給你們吃!

  不待喜樂再問出讓人難以啟口的問題,她急忙往廚房走去。

  “羞羞羞?”喜樂邊思考邊抱著弟弟坐到石椅上去!盀槭裁从H嘴嘴是羞羞羞?”

  “羞羞羞!毕矐c叫著刮姐姐的臉。

  “你羞羞羞!毕矘妨⒖谭瘩g。

  兩人輪流叫囂著,直到一個聲音突然插入。

  “你們在干嘛?”

  “二少爺!毕矘放艿剿媲,笑問:“你背完書了?”

  隋曜衡頷首,一邊活動筋骨!岸伎鞜o聊死了,你們剛剛在吵什么?”還是待在外頭比關(guān)在屋里讓人舒服。

  “羞羞羞!毕矐c轉(zhuǎn)頭對喜樂叫,一說完,便咯咯笑個不停。

  “什么羞羞羞?”隋曜衡好奇地問。

  “你爹親你娘這里!彼钢彀汀!白闲慕憬阏f羞羞羞!

  隋曜衡促狹道:“哦~~你偷看!

  “沒有,我沒有偷看!彼q解。“那……那個我轉(zhuǎn)頭不小心看到的。只是,為什么你爹要親你娘的嘴?”她一臉好奇。

  他不答反問:“你說呢?”

  喜樂皺著眉,深思起來。

  “想到了嗎?”他蹲下身子,笑眼見她的眉毛又擰成一團,他抬手以食指推了推她的濃眉,覺得很好玩。

  “為什么呢?”喜樂仍是不解,以前她也沒見過阿爹親阿娘的嘴。

  “想不清楚?”他抓起她的辮子刷她的臉。

  “啊——”喜樂叫著。“很癢!彼プツ。

  隋曜衡笑著說:“喜樂,你是不是胖了一點?”他戳了下她的腮幫子,很有彈性,比剛開始見到她時圓潤許多。

  “不是!彼龘u頭!澳镎f我要長高了,我的袖子還少了一寸!彼Φ煤荛_心。

  “是胖了。”他捏了下她的臉!芭忠稽c才好看!

  一定是這陣子她每天來府里吃糕餅,所以整張臉都圓了。

  “好看?”喜樂轉(zhuǎn)了一下骨碌碌的雙眼!罢娴膯?”她有些不好意思,從來沒人說她好看,爹說她可愛,娘說她好動,可沒人說她好看。

  她靦腆的模樣讓隋曜衡大笑出聲。

  “啊,你騙我————”她生氣地打他。

  “不是!我沒騙你!彼プ∷氖。

  喜樂又笑顏逐開!澳阋埠芎每!彼煌匾再澝馈

  “是嗎?”他忍住笑!昂昧,不是要打拳?”

  她認真地點頭!拔乙驂娜恕!彼ζ鹦靥,理直氣壯地說。

  他開朗大笑!澳愕闹練饪刹恍÷!”

  她也笑了!岸贍敚葧䞍何覀?nèi)タ春苫ê貌缓?那兒的荷花很漂亮,白白凈凈的!毕矘分钢勇夫暄训牧硪贿,前幾天姐姐帶她去看花,她很喜歡,姐姐說那是老爺和夫人最喜歡的地方。

  “如果你認真練拳,我就帶你去!彼_出條件。

  喜樂用力點頭。

  “少爺!弊闲呐踔恻c和茶水出現(xiàn),在瞧見隋曜衡時福了下身子。

  “啊——”喜慶高興地拍著雙手。

  紫心放下盤子!靶〉牟淮驍_了!彼D(zhuǎn)身欲退。

  “謝謝!毕矘反蠼幸宦暎艿酵ぷ永锬昧藘蓧K餅。

  紫心點個頭,這才離開。

  “阿慶,不可以吃太多,晚上會吃不下飯。”喜樂叮嚀弟弟,然后跑到隋曜衡面前。“給你,不甜的。”

  他原要開口說不用了,后來心念一轉(zhuǎn),含笑道:“好吧!就當(dāng)作拜師禮。”他伸手接過。

  “什么拜師禮?”她一臉茫然。

  “你跟我學(xué)拳法,所以我就是你的師父。”他解釋,心里想著當(dāng)師父聽起來還滿威風(fēng)的,感覺挺不錯。

  “師父?”喜樂皺眉!澳悴皇嵌贍攩幔俊彼趺从心敲炊喾Q呼?

  他莞爾道:“唉,喜樂,你真是有點笨哪!”

  “我不笨。”她生氣地雙手擦腰。

  她氣鼓鼓的模樣,讓他發(fā)笑!皫煾敢彩且环N稱呼,不過算了,你的小腦袋瓜一定會搞混,你還是叫我二少爺就行了!

  他吃口糕餅,又繼續(xù)道:“拳分內(nèi)家拳跟外家拳,我教你內(nèi)家拳,它講氣跟打點,主靜、主柔。”“那你呢?你學(xué)什么,我要跟你一樣!彼渤钥陲。

  他笑道:“我啊?我學(xué)得可多了,如果你好好學(xué),我再教你別的,或許練個劍也可以!

  “好啊、好啊!”她高興地拍手!澳銜芏鄦?是誰教你的?”

  “我爹跟駱管家教的。”雖然他的功夫還不到家,不過教她倒是綽綽有余。

  提到他爹,她就想起方才的事!澳氵沒告訴我,你爹親你娘的事!

  他嘆口氣。“這么簡單你也想不通,那是對喜歡的人才會做的事!

  “這我知道!彼环䴕獾卣f!翱墒堑挥H我的臉!

  他又嘆口氣!鞍Γ∪孀硬豢山桃!彼室鈱W(xué)夫子一般地搖頭。“長大了你就懂了!

  “我已經(jīng)長大了!彼蠛,嘴中的餅屑噴了出來。

  他大笑!澳氵@叫長大?吃東西還吃不好。”他拍拍她的頭。“那我不是變老公公了。”

  喜樂嘟著嘴,不高興地看著他。

  他莞爾道:“反正你記住了,那是對很喜歡很喜歡的人才會做的事就對了。”

  喜樂偏頭想。“你爹好兇,可是他對你娘很好。”她想著老爺對夫人說話的樣子,就像她喜歡的東西,她會很寶貝的把它收起來那樣珍惜。

  “爹對娘最好了!彼麑⑹O碌娘灲o她!澳愠园!”他不喜歡甜品。

  喜樂雙眼滿是興奮地說:“最好的?那我也要!币院笏惨袑λ芎煤芎玫南喙,想到這兒,她的雙眼瞇成了縫,整張臉凈是燦爛的笑容。

  隋曜衡看她笑成這樣,也笑出聲,她真是容易看透啊!

  自此以后,喜樂天天跟隋曜衡學(xué)打拳,在她八歲那年,隋夫人希望她跟姐姐及弟弟一起識字念書,所以她也跟著念了幾年。

  可其實她心里是不喜歡念書的!待在書房里好無聊,可是娘同她說,這是難得的機會,有些人連識字的機會都沒有,要她好好珍惜,所以,雖然她不愿意,可還是乖乖地學(xué)著,因為她也不知怎么拒絕夫人的好意。

  就這樣,又過了三年,在她十一歲之際,發(fā)生了一件令她傷心欲絕的事,隋夫人過世了!

  剛開始聽到這件事時,她是壓根兒都不信的,雖然知道夫人這兩、三年來身體愈來愈差,尤其是這一年,她病得很嚴重,可是……她還是不相信會發(fā)生這樣的事!夫人這么的好,怎么會……

  好人應(yīng)該有好報的,不是嗎?

  “喜樂、阿慶,待會兒在靈堂前要乖乖的,不要多話……知道嗎?”甄氏哽咽道,以帕子拭去眼角不斷泛出的淚水!霸趺磿@樣?夫人……怎么會……”喜樂讓母親拉著手,腦袋渾渾噩噩的,什么也無法想,直到來到了夫人靈前,見著滿室的白,她才回想起自己年幼時似乎也見過這樣一幕,是爹去世的時候……

  那時也是一屋子的雪白,六歲的她覺得困惑,不懂父親為什么要離開他們?娘說爹再也不會回來,她不明白,如今,她卻懂得了。

  行過禮,上過香,她呆立在一旁,看著廳堂絡(luò)繹不絕的賓客,心理更是摸不著邊際,下意識地,她望向二少爺,而后眨了眨眼,一瞬間,她以為自己產(chǎn)生了幻覺,因為有兩個二少爺,后來她才猛地記起,另一個是大少爺啊!她怎么忘了呢?

  可現(xiàn)在感覺上卻仿佛有兩個大少爺,因為兩個人都沒有笑容,表情疏離而冷漠,以前她都是靠笑容來分辨兩人,如今沒了笑意,她頓時產(chǎn)生了混淆。

  她眨眨眼,她必須分辨出來……

  “喜樂,沒事吧?”

  這熟悉的軟語,讓喜樂猛地回頭!敖憬恪彼龔埓笱郏蟊ё∷。“姐姐——”淚水忽地涌了上來。

  “怎么在發(fā)呆?”喜福溫柔地問。

  喜樂難過的哭泣出聲!敖憬,夫人……”

  喜福嘆口氣,撫著妹妹的發(fā)!暗嚼镱^坐吧!”外頭都是賓客,說話不方便。

  她帶著妹妹走出大廳,步上廊廡。

  喜樂吸吸鼻子!澳锔c呢?”她轉(zhuǎn)頭尋找。

  “方才我問過娘了,她說她要在外頭陪夫人,今天是出殯的日子,娘想多陪夫人一會兒。”

  喜福又嘆了一口氣,神色哀戚。

  “夫人怎么會死了?”雖然夫人已去世十幾天,可喜樂至今還是不信!八甯谴髴羧思遥麄冇绣X,有錢就能請大夫、吃很好很好的藥,然后……然后病就會好了!彼钡魷I,聲音含糊不清。

  “夫人走了,大家都不信……”喜福的眼眶也泛出淚,她深吸口氣,控制自己。

  “喜!哺!焙鋈灰粋人自前廳奔到廊上大叫,聲音有著怒氣及惶恐。

  “三少爺!毕哺_B忙上前。“怎么了?”

  “你為什么亂跑?”他朝她大叫,雙手抓著她的雙臂。

  “你為什么又罵我姐姐?”喜樂對他叫囂,雖然他是隋府的三少爺,可她從來不怕他,因為他從以前就對姐姐很兇,她根本不給他好臉色看。

  十三歲的隋曜琰,身高已跟喜福一樣,足足比喜樂高了一顆頭,可她還是沒半點畏懼,在喜樂心中,他是個壞脾氣、暴躁、討人厭的公子哥兒。

  “你滾開!”隋曜琰怒吼!拔乙税涯戕Z出去!

  “你——”

  “喜樂!”喜福以眼神制止妹妹,面對陪曜琰問:“少爺找奴婢什么事?”

  “我不想待在前廳,我要回房。”他拉著喜福的手就要走。

  喜樂本想替姐姐說話,可是當(dāng)她瞧見三少爺泛紅的眼眶時,她的話卻仿若堵在了喉嚨,今天是夫人出殯的日子,三少爺一定很難過……算了,她突然失去與他爭吵的興致。

  喜福在走了幾步后,忽然轉(zhuǎn)過頭,對妹妹說道:“去跟二少爺說說話吧!”

  喜福還沒應(yīng)聲,已聽得三少爺對姐姐吼著:“為什么提二哥?”

  她沒聽見姐姐說了什么,不過姐姐的話似乎讓三少爺靜了下來。

  喜樂只是呆站在原地,腦中忽地想起夫人說過的話。

  那該是三個月前的事了,也是她最后一次見到夫人,因為老爺不要任何人打擾夫人的休養(yǎng),所以她就沒再見過夫人。

  最后一次見到夫人時,夫人對她說了些話,她有牢牢的記在心中,夫人告訴她三少爺雖然對姐姐大聲吼叫,可那是在乎,不是討厭,也不是不耐煩,她不懂,但方才見三少爺那么焦急的喊姐姐,她似乎……有那么一點點明白了。

  她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陡地一聲咆哮使她回神,是從大廳傳來的。

  她跑進大廳,只見廳堂上亂成一片。

  她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只聽到有人在嘶吼——

  “為什么騙我?為什么騙我——”是老爺?shù)穆曇簟?br />
  喜樂愕然,見到好多人拉著老爺,想把他拉離夫人的棺木旁,她不知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可老爺嘶啞聲音中含著的傷痛令人忐忑不安,她從沒見過老爺這么大聲對夫人說過話,他總是輕聲細語。

  她看著廳堂烘亂一片,忽地覺得喘不過氣來。她轉(zhuǎn)身跑了出去,腳步不曾停歇,只是一直跑著,直到她來到夫人的房前。

  她喘著氣推開門,嚷著:“夫人,夫人——”屋里的擺設(shè)沒有變,她甚至可以聞到夫人身上特有的香氣,她跑進內(nèi)室,沖到床前。“夫人——我是喜樂,我來看你了,我……”

  她大聲喘息,直盯著床畔,卻沒聽到夫人微笑地對她說:“喜樂,你來了?”

  她瞪視著空床,忽地放聲大哭,她撲到床上,淚水直流。

  不知過了多久,她哭得累了,不斷地抽噎。

  突然,她感覺有人輕摸她的頭,是夫人,

  她猛地轉(zhuǎn)過身,叫著:“夫人!”

  “娘已經(jīng)過世了!彼尻缀庠谒磉呑拢荒樒v。

  她撲到他身上,又開始大哭!胺蛉恕灰娏恕

  隋曜衡看著她,而后伸手環(huán)住她的身子,輕撫她的背,未置一詞。

  喜樂摟著他的頸項,抽答地說:“我……我?guī)Я藮|西要給夫人……”她吸著鼻子,從衣服內(nèi)抽出帕子!笆俏易钕矚g的東西,我……一直放在盒子里……沒有………拿出來用過……”

  隋曜衡低頭瞧著她手上的粉色手絹,看得出是塊上好的帕子,布面光滑,上頭繡著喜鵲與梅樹,有喜上眉梢之意。

  隨即他發(fā)現(xiàn)這塊手巾是非常高級的綾絹,該是河北所產(chǎn),取名為“精絹”,它的特點是正反面光滑一致,不過,這手絹用了兩塊精絹交疊,縫其四邊而成,與一般手巾不同。平常的帕子只用單一布料,這絹子有點奇怪……

  喜樂又是怎么會有這種東西?這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

  “這是一個姐姐給我的,我都舍不得用,本來要送給你娘,要她……快點好起來,可是……”

  她又開始哭泣,緊勾著他的脖子,淚水沾濕了他的頸項。

  他沒有說話,只是眉頭深鎖地抱著她。

  喜樂又哭了一會兒,才抬頭看他!澳阍趺炊疾徽f話?”

  他嘆了口氣!罢f什么?”

  “你不說話就變成大少爺了。”她搖頭。“我不喜歡你變大少爺,那樣我都分不清了。”

  她的話語讓他微微牽動嘴角。“這么久了你還分不清!彼ブ霓p子輕刷她的臉!翱磥砟銢]變聰明!

  喜樂皺起眉頭!安挪皇,接近的時候我就知道。”

  “是嗎?”他慢慢扯出一抹淺笑。

  她鄭重其事地點頭,而后深深地在他頸間吸一口氣!笆嵌贍?shù)奈兜馈!彼`出笑容!拔抑滥闶嵌贍敗!

  他伸手拂開她額上的劉海,原來她是用味道分辨!叭绻曳蓬w大蒜在身上,你是不是就分不清了?”

  喜樂不解。“你為什么要放大蒜?很臭的!

  他莞爾一笑,她凡事當(dāng)真的性格絲毫沒有因為歲月而改變。

  見她以袖子拭淚,他挑眉道:“怎么不用手絹擦?”

  她小心翼翼地摺好帕子!拔疑岵坏糜!

  他搖搖頭,取下她手上的帕子!皷|西本來就是要拿來用的!彼眠^她臉頰上殘留的淚痕。

  “可是,用了就會臟!彼欀!芭K了就要洗,那……那洗了就會舊。”她才不要帕子變舊呢,

  他微微一笑,看來她是真的很寶貝這條帕子。

  “剛剛你爹怎么了?他叫得好大聲!彼⌒倪『门磷。

  他沉默了一會兒,只是拉著她的辮子把玩,俊朗的面容不再有笑意。

  “你爹是不是在生夫人的氣?”她不解地問!翱墒恰墒悄隳锒歼^世了,他為什么還要對她生氣?”

  “就是因為娘走了,爹才生氣!彼畔滤秊鹾诘霓p子,手指習(xí)慣性地滑過她的濃眉。

  喜樂聽得似懂非懂,她仰望著他的臉,定定地凝視,忽然道:“二少爺,你怎么都沒哭?”

  他停下動作,聽到她又道:“娘說想哭的時候就哭,想笑的時候就笑,那樣才不會生病!

  他仍是沒有開口,只是一臉凝重。

  “我知道,娘對弟弟說過,男生是不可以掉眼淚的,那……你偷偷哭。”她一臉嚴肅,拿起帕子,在他眼角按了按!拔也粫嬖V別人的!

  他有些哭笑不得,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后,說道:“我該出去了!彼逼鹕碜,原是想到母親房間靜一下,沒想到會遇上喜樂。

  喜樂抬眼望著他,見到他落寞的神情!心里也跟著難過,她直覺地想為他做什么。她跳下床,伸手握住他的手。

  “二少爺,你別難過,以前爹過世的時候,我也很傷心,爹很疼我的,那時候我不知道爹跑到哪兒去了?我一直問娘,可是……可是后來我就不問了,因為娘會哭,娘哭得好傷心!

  她蹙緊眉頭。

  “娘難過我也難過,后……后來我叫娘不要哭,她卻抱著我哭了好久才不哭,現(xiàn)在……現(xiàn)在二少爺雖然沒有哭,可是我知道二少爺心里難過,你難過喜樂也難過,那……怎么辦?”

  她說得雜亂無章,不過他明白她是想安慰他,不自覺地摸摸她的頭。

  她抱住他的腰,仰望著他!暗任以匍L大一點,就可以安慰你了!

  “長大?為什么?”他揚眉問,這跟長大有什么關(guān)系?

  “我長大做了你的新娘以后,你就會高興了!彼f得很認真。

  他訝異地扯出一抹笑。“做我的新娘?”

  喜樂笑著點頭!胺蛉藛栁业,我說‘好’!彼行┎缓靡馑迹樀皶炛t。

  “娘?”他更訝異了。

  “夫人那時候笑著問我的,她說我讓二少爺開心,所以問我要不要做你的新娘?我說好!

  她甜甜地說!拔易隽四愕男履,你就不會再難過了!

  他不禁笑出聲。

  她見他笑,臉上的笑容也不住擴大,心中則希望自己快快長大,然后當(dāng)他的新娘子,那樣他們兩個都會很高興的。

  自這天后,整整兩個月,喜樂沒再進過隋府,也沒見到二少爺,娘說夫人去世后,隋老爺傷心欲絕、終日愁眉不展,無心于生意,于是整個重擔(dān)全落在大少爺跟二少爺身上,娘不要她這時去打擾人家,所以她聽話的沒再去,可心里卻非常想念二少爺。

  因此,當(dāng)她在半夜見到二少爺坐在她床邊時,她以為自己正在做夢。

  “你還真難叫醒,喜樂!彼p拍她的臉。

  “二少爺!”她睜著迷蒙的雙眼,一臉困惑。

  他微笑著見她眉心收攏。“喜樂,我要走了!

  “走了?!”她抓著他的衣袖!翱墒,我才看到你一下下,做夢不是要做很久嗎?”

  他淺笑!澳悴皇窃谧鰤。”他撫過她豐潤的臉頰,輕彈了下她的鼻子,五年的時光已使她變成一個可愛的小姑娘!斑@幾個月沒看到你,你有沒有荒廢練功?”

  她急急地搖頭!拔颐刻煸缟隙季。”她作勢要起床比畫給他看,卻讓他壓著肩。

  “我知道,不用起來了,要記著,每天都要練武。”他叮嚀,現(xiàn)今武風(fēng)比起前朝少了很多,尤其是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更遑論練武健身,喜樂比別人多了拳腳功夫,至少不用擔(dān)心吃虧,更何況她性子急,與人發(fā)生沖突的機會只會多不會少。

  “還有,我要你記得一件事!彼^續(xù)說:“以后只要你生氣,想跟人吵架爭論的時候,都得先忍下來——”

  “為什么?”她蹙起眉頭。

  “你不是說過要乖乖聽我的話?”他反問。

  “可是……”她嘟著嘴,見他嚴肅著一張臉,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說:“好嘛!”

  隋曜衡這才放下心,離開開封他沒有什么好眷戀的,惟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她,她的個性他是了解的,若是不加以叮嚀,不知會闖下什么禍來。

  “那……那我要忍多久?”她小聲地問。

  他愣了下,隨即笑道:“忍到你已經(jīng)不生氣就可以了!

  喜樂一臉困惑地想弄明白他的話,什么叫忍到不生氣?

  “好了。”他瞄一眼窗外的天色。“我得走了,你繼續(xù)睡吧!”他替她拉好被子。

  “可是,我還想跟你說話!彼ブ氖!拔医裉炷懿荒苋ジ镎夷?我好久沒看到你了。”他在心里嘆口氣!跋矘罚乙x開好一陣子。”

  “你要去哪?”她立刻坐起身子。

  他沒回答她的話,只是將她壓回床鋪!昂昧,快睡!

  “可是……”

  “快睡!彼麑⑹终戚p覆在她的眼皮上。

  “你要去哪?”她不放心地問!笆裁磿r候回來?”

  什么時候回來?他自己都不清楚。

  “很快回來嗎?”她追問。

  他沒有回答。

  “很快嗎?”她執(zhí)意要得到答案。

  他在心里嘆口氣!昂芸臁!

  她這才放下心。“娘說夫人去世,你一定很難過,叫我不要去煩你,讓你靜一靜;我很煩嗎,二少爺?”

  他微笑道:“不會!

  “我跟娘說要做你的新娘,娘說這是不可能的,我問娘為什么?她說我還小不懂,可我已經(jīng)很大了!我不能做你的新娘嗎?”她拉下他的手,張著圓圓的大眼望著他。

  他露出一口白牙!澳悻F(xiàn)在還太小,還不能做新娘!

  “那……那我再大一點就可以了嗎?”她一臉期待地望著他。

  他頷首!暗饶汩L大再說。”

  “等我長大就可以做你的新娘了嗎?”她微笑問。

  他也笑。“為什么要做我的新娘?”他一直未把她的童言童語當(dāng)真,不過倒是很好奇她為何如此執(zhí)著要嫁他。

  “因為我喜歡二少爺。 彼荒樥J真。

  “是嗎?”他仍是笑,執(zhí)起她的一綹發(fā)絲,輕滑過她的鼻頭。

  她認真地點頭。

  “要做我的新娘可以,不過,你要聽我的話快點睡覺。”他不假思索道,她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喜樂立刻閉上眼睛!拔乙呀(jīng)睡了!

  他笑出聲,幫她蓋好被子,直到她入睡后,才起身。

  他回頭望了她一眼,想到她說要做他新娘之事,不由得笑著搖了搖頭,未將她的話放在心上。他無聲無息地飛出窗外,一如來時,仿佛未曾出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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