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聰哭了一會兒,疑惑的看著她的睡衣問,“干嘛跑來?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還陷在震驚情緒里的綠香倒是有些說不出話來,“這……這是什么時候演的?”
“月初呀。這是第三集,每個禮拜五才有呢。天啊,蕭薔真美……她哭得我的心都碎了……”
看著林思聰發(fā)花癡,突然有點懷疑他的智商。“為什么我不知道?電視上演我的故事,為什么我不知道?”
“因為綠香死了!彼悸敼緡9緡5暮鹊V泉水,補充流失過度的水分,“這劇本又不是綠香的遺作,電視公司當然不用征求你的同意。嗨,美薇,放輕松點。想想看,這部單元劇可以延續(xù)綠香被懷念的時間勒,這對我們大家都有利……啊,蕭薔,她出來了……”
留下思聰繼續(xù)對著電視熒幕發(fā)花癡,綠香默默的回到家。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的水光粼粼。為了不離開這美麗的水光,所以她愿意忍受每天國小叫人起床的吵鬧。
隔壁國小的游泳池溫柔的蕩漾著。
失去這樣的多……實在始料非及。到現(xiàn)在,的確她什么都失去了。連自己的身后都被扭曲著搬上熒幕。
心里空蕩蕩的。覺得無力,生氣,卻也有一點點的輕松感。一切都沒有什么不同。我坐在飛機上和不坐在飛機上,大概相同的事情都會發(fā)生。
但我,可以親眼看到這一切的荒謬發(fā)生,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福氣的呢。一笑出來,心就寬了,她照樣睡著,像是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
那腫荒謬的肥皂劇,很快就會被世人遺忘。我又何必在意?
她錯了。“給綠香的最后一封信”(連續(xù)劇的名字)居然大受歡迎,網(wǎng)路上討論的聲浪已經(jīng)到讓她望著熒幕就會發(fā)呆的程度。綠香的個人版涌進大批愛慕者,她的文章開始被大規(guī)模的盜轉(zhuǎn),她每天收信都可以接到自己文章五六次。
思聰天天罵印刷廠,因為再刷的速度趕不上賣的速度。
這些都是暫時的。她安慰自己,世紀末,大家都有點緊張,沒事的。突然覺得“羅美薇”是個安全的殼,起碼可以跟外面瘋狂的神經(jīng)病隔開一點距離。
直到貳周刊打電話給她,她才覺得有點不對勁。
這個聲名狼藉的八卦雜志,他們又想找些什么丑聞?雖然實在想不出有什么丑聞。
力邀綠香讓他們采訪,她很客氣的回絕。對方倒也不步步進逼,電話里笑笑,“您跟余綠香交情很好吧?”
“是不錯!彼苤斏鳌
“好到愿意將所有版權(quán)給你,這實在不太尋常呀!
“沒有什么不尋常。我比較值得人家相信。”綠香的心里警鈴大作!斑@個‘人家’,也包含余綠香的男友林思聰嗎?”
他到底想問什么?“對不起,有電話進來了,失陪。”她客氣的掛掉電話,有點發(fā)呆。
他們想干嘛?想了一天,晚上寫稿的時候,邊對著熒幕發(fā)呆。
“還沒睡?”電話鈴聲驚醒了她,聽到培文的聲音,讓她精神一振,“還沒呢,正在寫稿,都十點多了,你該不會還在公司吧?”
“正確的說法是,公司的地下停車場,我正開車準備回家。怕一路瞌睡,找你說說話兒。我接到貳周刊的電話!
“啊?”綠香差點一跳,“他們也去找你?為什么?”
“我不知道。我讓秘書擋掉了。誰耐煩跟他們周旋,據(jù)說他們還留下狠話,叫我注意下一期的貳周刊!
看起來貳周刊下個禮拜的目標大約是出版界。綠香覺得很困惑,天性豁達的她,馬上把想不通的事情放到一邊去。
“想采訪你我倒是不訝異。我訝異的是,你一點都不知道這部舉國若狂的連續(xù)劇。”培文的笑聲從話筒那邊傳過來。
綠香的臉都漲紅了,“我怎么會知道?我白天上班,晚上寫……呃,校稿,每天都被操得像條牛,怎么會有時間看綜藝版?”
“小姐,連我這個很少上網(wǎng)路的人,都曉得綠香的個人版早就沸沸揚揚的討論男女主角的適當人選,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以為是開玩笑呀!”綠香氣得臉鼓鼓的,“我怎么知道林思聰早就跟電視臺勾結(jié)了!”
他輕笑一聲,“說到貴出版社老板,的確跟電視臺淵源很深。我也不過出了本自傳,周制作就上門來要把內(nèi)容拍成電視劇!
綠香尷尬到不行,“對不起……你……你把他們轟出去?”林思聰!你一定要讓我抬不起頭來就是了。
“沒有!彼麣舛ㄉ耖e的,“我告訴周制作,我沒有興趣,也非常不希望這樣。如果他愿意放棄整個計劃,連影射都不曾,我會很樂意讓公司廣告部門跟他談?wù)労献。如果有所影射,那大家就一拍兩散,大約言必信所有的廣告預(yù)算都不會在他的任何節(jié)目出現(xiàn)!
高招!綠香不禁佩服起來,“厲害!釜底抽薪!”
培文反而嘆了一口氣,“非羽卻一定會怪我的。她一定很期待看到自己的身后被人家打些什么大謊,我愿意為她撒什么謊。但我卻受不住她被人指指點點!背聊艘幌,“美薇,你覺得呢?”
滿額都是冷汗,我能覺得什么?綠香覺得他是故意的。“呃……覺得什么?”
“我想到綠香和非羽這樣相像,生命歷程和文風,也都同樣的死了,F(xiàn)在綠香的生活在熒幕上演著,你,有什么感想?”
怎樣的回答才適當?“我、我只覺得很荒謬。如果是真實的演出,大約觀眾會興趣缺缺的走掉!彼毾肓艘幌拢霸谖铱磥,這不過是部電視劇,剛好男女主角叫做‘綠香’和‘思聰’,其他的,也不過是戲一場。沒什么好高興難過的,因為我又不看。”
“‘我又不看’,嘖嘖,周制作會很傷心的。她找了‘雨深深情蒙蒙’的名編劇來寫腳本呢,”他笑著模仿綠香的口吻,“是非終日有,不聽自然無?果然現(xiàn)在的女作家豁達聰明多了。比起非羽的話!
被刺得坐立難安,但為了他提到非羽濃重的愁緒,觸動了心腸,“身為一個書迷,當自己崇拜的對象愿意接受你的時候,有怎樣的感覺?
她生性缺乏狂烈的熱情,連少女時代也不曾迷戀過偶像。開始動筆寫點東西以后,她現(xiàn)實生活缺乏的熱情全數(shù)灌注在作品上面,敏感的讀者也被她那熔漿似的熱情感動,熱烈追求的不在少數(shù)。
這嚇到了她。不能明白這些狂野忠實的fans所為何來。
“像是一輪明月滾到自己懷里。”他的聲音有歡愉,有哀戚。
呆了片刻,“看清楚了明月的坑坑疤疤呢?”作品里的她和現(xiàn)實生活的她是兩回事的。
“起初很失望,但是她這樣孤獨脆弱,你又不忍放下。等熟悉了那些坑坑疤疤,才慢慢發(fā)現(xiàn)下面藏著純金九九九的心!彼D了一下,神思飛得極遠。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是這樣把整個心和精神都拿出來愛他的。后期她寫的每一個男主角都擁有他的影子。透過字里行間,即使最熱愛的文字耕耘,也不吝于當作這段戀情的贊美詩。
縱使是誰也不祝福的戀情。
清清有些哽咽的嗓子,“你睡著了嗎?”
“沒有,我才想問你睡著沒。”綠香還在思索他的話。
“我想沒有。不相信?推窗戶看看!
綠香瞪大眼睛,打開窗戶,發(fā)現(xiàn)培文在空曠的大馬路上揮揮手,拿著手機。
“你干嘛?!”綠香叫起來,“不回家睡覺?”
“就回家了!币徽炱诘恼勰,他只是想看到一個正常的人,而不是搶破爛骨頭露牙齒的豺狼虎豹,“只是說晚安!
“你這神經(jīng)病!你站好不動,我馬上下來!”她胡亂的套上外套,抓過杯子,從咖啡壺里倒了一大馬克杯的咖啡,胡亂的倒了奶精。小心翼翼的捧著咖啡下樓。
“喝掉!”綠香有點生氣的往前一送,“半路上別打起瞌睡!”
熱煙柔和了他的眼神,正要喝,綠香尷尬的叫了一聲,“我忘了加糖!”
“呀,我不加糖的!逼鋵嵾B奶精都不加。唔,煮咖啡不是她的專長,現(xiàn)在知道了。誰能要求女作家擅長作家事、煮咖啡呢?她們擅長紡織思緒,這就夠了。
溫柔的月色,連綠香的臉孔都跟著溫柔起來,“好喝嗎?”
望著關(guān)懷的眼睛,他俯下頭,輕輕的在她唇上輕輕吻了一吻。雖然只有零點零零一秒。
望著呆掉的綠香,“天啊,這不會是你的初吻吧?”他故做驚訝狀。
欣賞她把什么情緒直接反應(yīng)在臉上,實在有趣極了,她的臉慢慢漲紅,兩條眉毛緩緩的豎起來,像是蓄勢待發(fā)的母獅,“你去死吧!顏培文!”
“接吻不會懷孕……但是我可以負責。”培文笑著看她。
綠香的氣勢一下子衰頹下來,忙不迭的搖著手,“不不不不不,那只是一個吻,沒什么,就只是一下下的嘴唇接觸而已,沒啥!你趕緊回家吧,我不要任何人負責!币话褤屪哌沒喝完的馬克杯,“不送不送,再見再見!
一口氣沖回家里,把燈關(guān)了,蒙著被子。他一定是開玩笑的,絕對。黃金單身漢呢,再怎樣也不會看上自己的,別怕別怕。
婚結(jié)一次就夠恐怖的了。
看她落荒而逃,先是愣了一下,他縱聲笑了起來。一直到把車開走,還在笑。
多少年沒好好笑過了?他自己怔了怔,微微的感到辛酸。
后來打電話給綠香,她總是慌慌張張的,但是,他知道綠香還是喜歡他的。
為什么天天都要打來?綠香苦惱的看著電話。她已經(jīng)盡力想忘記那天匆匆的吻,一切都要怪月色太好。
忘掉!忘掉!一定要忘掉!像是趕蒼蠅似的,她把手臂大力的揮來揮去。可惜貳周刊不能大力揮揮就揮掉。
她和培文那個零點零零一秒的接吻鏡頭居然被拍下來,旁邊除了思聰?shù)恼掌,還有綠香整容前的照片。
“文壇愛侶四P行?!余綠香、羅美薇荒唐淫亂實錄!”她手里的是最后一份,其他的都被搶購一空了。
她的腦筋也一片空白。
怎么著,我累昏了嗎?瞪著手里的貳周刊,她倒是愣愣的。
“小姐,這貳周刊,你買不買?”旁邊的年輕人熱切的像是嗜血的蒼蠅,“若是不買,讓我結(jié)帳好嗎?”
怎么可以不買?!就算是六千九百萬也得買回去瞧瞧。結(jié)帳的時候,后面的人都發(fā)出可惜的嘆息。
嘆什么氣?寫的又不是你們!
慌慌張張的走進對面的十月咖啡廳,手抖得幾乎翻不開書頁,侍者來招呼,她連菜單也不看,“整壺的摩卡咖啡!
來一缸好了,看能不能讓自己鎮(zhèn)定點。
看到咖啡都涼了,她的心也涼了半截,氣得幾乎把喝下去的冷咖啡煮沸。
剛辦的PHS手機發(fā)出汪汪的叫聲,她花了一點力氣才發(fā)現(xiàn)是自己的手機。
“美薇,是我,”培文冷靜的聲音帶著一絲焦急,“你買了貳周刊嗎?”
“買了。”她機械式的回答。
“趕緊扔進垃圾桶……不對,扔進碎紙機里。”
“來不及了。我看了!彼淅涞穆曇魩е鹚帤,“貳周刊在哪里?看我砸了他們的辦公室!!”
“美薇!冷靜點!每個人都要告他們毀謗,他們養(yǎng)了大群律師等著打知名度呢!千萬不要陷入他們的陷阱!”向來冷靜的培文,不覺竟把聲線揚高,他的秘書奇怪的看著培文。
“我……我……”不準哭,不準哭!“我和綠香居然是同性愛人?他媽的這種謊言他們也掰得出來?!我居然還搶了綠香的男朋友,XXX的XXX……他們又知道綠香生前我就和林思聰過往甚密?鬼看到了?!媽的我成了好友生前使詭計騙到所有版權(quán),還暗搶了好友的男人,死后光明正大扶正的狐貍精了!媽的我還嫌不夠,硬強吻了言必信的總裁?!我真他媽黑到家了!”
不準哭,就是不準哭!她硬咬著嘴唇,幾乎出血。
“你在哪里?公司?”培文有點沉不住氣。
“六點了!這本來就是我的下班時間!”雖然她只是出來吃個晚飯,“我不干了!”
為什么我要當自己的狐貍精?天知道她討厭老頭子和酸文人,林思聰就是老頭子和酸文人的混合體。讓他造謠是愛侶就已經(jīng)不舒服夠久了,現(xiàn)在又出了這種鳥報導!
“你在哪里!彼麛蒯斀罔F。
氣得沉默很久,才腳步沉重的走到柜臺,整個咖啡廳滿滿的人鴉雀無聲,自然是被她剛才的叫聲嚇著了。找了半天,才找到名片。掙扎很久,就是說不出話。女侍者拿起她的電話,冷靜的報了地址。
“我?guī)湍銚Q一桌安靜一點的地方等人,好嗎?”女侍者溫柔的問她。
投過去感激的一眼,她蹣跚的走過去,周遭的眼光,像是要燒穿她一樣。
“看什么看?”女侍者很不專業(yè)的叉腰,“看不慣我們拉子的行徑?我不但是拉子,還是雙性戀呢,有什么好看的?我多了眼睛還少了鼻子?看夠了專心吃飯吧,別往鼻孔里送面條!”
燥熱的臉頰和冰冷的四肢,因為這個女侍者大刺刺的維護,覺得有點暖意。
“謝謝你!彼穆曇舻偷偷模白屇阍诖笸V眾間出柜,不好意思!
她聳聳肩,小聲的說,“事實上,我不是。而且,我有男朋友了!彼称彻衽_那頭不自然的店長,“看到?jīng)]?那家伙想追我。我不想讓他追,可也不想辭職。現(xiàn)在是好機會,正好讓他死心。我還得謝謝你呢。”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報導是真是假,我當然不知道。只是,不管你性取向是什么,交了哪些朋友,都是你的私事,千萬不要被這些揭人隱私的下流報導給打敗了。”
她離開,對綠香比了比大拇指。
對呀,世界上不是只有是非不分的壞人的……
“美薇,你跑哪兒去了?”林思聰?shù)穆曇舨豢蜌獾那忠u耳膜,“今晚還有三本打樣要看,你就這么跑出去?”
“下班時間了,老板!本G香還是止不住全身憤怒的顫抖。
“下班?這三本明天要趕印刷廠呢!你把進度拖慢這么多……”聽著思聰?shù)拇笕麓蠼,綠香再也忍不住了,“我受夠了!一個月五本書,你當我是驢子還是牛?不要每一本給我一個禮拜一切搞定,就算是電腦也會當機,我不是你家生奴才!現(xiàn)在是下班時間,你再繼續(xù)騷擾我,我馬上告勞工局!”用力按掉手機,拳頭握得緊緊的。
培文盡快趕來,把車子往咖啡廳門口一丟,管他會不會拖吊。
他看到向來神氣的羅美薇緊握著雙手,嘴唇被自己咬得一片通紅,眼睛都是血絲,卻沒有哭。
輕輕松開她的手,那片黑掉的指甲還是烏青著。嘴唇咬破了,還有一點點血。
“美薇,想哭就哭吧。你我都知道那不是真的!彼p輕的說。
她忍了一下子,豆大的眼淚沉重的落在桌子上,不出聲的哭著,飽含著怒氣和悲傷。培文把她攬進懷里。
“那不是真的!彼槠。
“我知道!
“一定那該死的王八蛋,前夫……綠香的前夫說的!”
“的確他們采訪了宋鴻輝。點子是從他那邊來的。”替她擦擦眼淚,“美薇,很多時候,朋友不見得永遠都是朋友。幾時化敵為友,化友為敵,往往只有一瞬間的界限!
“我明白!彼难蹨I不斷的滲出來,“但是,離開四寶出版社,我又能去哪里呢?我沒有學歷,沒有出版經(jīng)驗,只能在這個出版社當驢子。因為只有這個出版社沒有我不行!敝皇,這樣傷害‘綠香’和‘美薇’的形象,究竟有什么好處呢?
她不是笨人呢。大約隱約知道林思聰接受訪問的時候,極盡閃躲曖昧之事,使得這篇報導更加油添醋。
“不要變成棄子!迸辔妮p輕提醒,她哭得浮腫的臉龐漸漸凄楚,“我很想不變成棄子。但是我……我……”我已經(jīng)深陷泥淖。我的一切端賴四寶出版社。不管是薪水還是尊嚴。脫離了綠香‘遺稿’的光環(huán),“羅美薇”只是個死人。
是我殺死了自己。是我該死的好奇心殺了自己。
“美薇,你還寫小說嗎?”送她回家,發(fā)動引擎的時候,培文溫柔的摸摸她的頭發(fā)。
“寫。”開玩笑,寫作是她的事業(yè)、生命、鴉片、特效藥。怎可不寫?不管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蠢事,殺死自己多少次,只要雙手還存在,就會寫寫寫寫寫。
綠香破例讓男人到她家里,落魄的去淋浴時,培文在她電腦前,專心的看她的新小說!斑是有綠香的影子,”培文對著擦著頭發(fā)的綠香說,“不過已經(jīng)不太顯。你已經(jīng)是‘羅美薇’,不是‘余綠香’了。”
綠香怔怔的看著他。
“你……你你你……你都知道了……”綠香結(jié)巴起來,“你你你……你知道我就是綠……綠綠綠……”
“知道什么?”他好脾氣的握住她的手,“知道你愛上我?”培文一把抱住,又吻了她。
這次吻得長一點點,綠香卻花了一點時間才從呆若木雞的狀態(tài)恢復(fù),“你……你你你怎么可以這么做!”
“不然勒?我得這樣問:‘羅美薇小姐,我有沒有榮幸得到你的一吻?’如果你堅持,我是可以試著這樣說,就怕你的雞皮疙瘩!
“不要說了!”雞皮疙瘩已經(jīng)全體復(fù)蘇了。
“不要害羞嘛,我也愛上了你呢。”他作勢要撲過去,綠香定定的看著他,“我不是林非羽!
這話讓他的臉蒼白了一下。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她!彼麉s拿起外套。
看吧,還是不要依賴男人的好。一句話不高興,拿起腳就走。讓依賴慣的女人慌慌失措,還怪女人不獨立。綠香低著頭,卻沒打算開口,下意識又去咬已經(jīng)破皮的嘴唇。
“別咬了行不行?”綠香格掉他的手,像是渾身長滿刺的警戒,“都說女人小心眼。一句話不高興,連靠近都別想靠近。讓男人看了白白心疼,還怪男人不疼她!
“不是要走?走走走,我要睡了。”她賭氣著,今天夜里已經(jīng)夠心煩了,不用他再添一筆。
“你和非羽有什么相像的地方?非羽冷靜深沉,十幾年前是什么時代?想出本書比登天還難。她一個分居的女人家,可不比現(xiàn)在寬容。人家知道善用自己‘聲名狼藉’的特點,讓出版社對她又愛又恨,她擺明了自己是壞女人,被她挑剔合約內(nèi)容只敢悶聲不吭回家找律師改合約,你哪里跟人家比?像個實心大蘿卜,人家賣了你,還幫人家數(shù)錢兼謝謝。”他拉拉綠香的頭發(fā)。
綠香把耳朵捂起來,夸張的學著蕭薔的嬌態(tài),“不!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被她逗得要好氣又好笑,“我跟你說正經(jīng)的,你跟我耍什么寶?人家蕭薔大美女到你手上,成了‘城墻’了!
“城墻有什么不好?萬里長城也是城墻一磚一瓦砌的!卑l(fā)現(xiàn)他不生氣了,自己也覺得開心。
為了這開心,她又一怔,不敢細想。
看她時而笑語嫣然,時而魂不守舍。能這樣把心情都表現(xiàn)在臉上的女人,實在天真的不多見。
“別說得我好像三歲小孩好不?什么天真?”綠香抗議著,培文笑笑,摟著她。綠香累極了,也伏在他懷里動也不動。
細看就知道,她和非羽沒有什么相像的地方。非羽深沉善攻心計,這個笨蛋女作家只能捏把汗用小說家說謊的專長圓著生活的謊,還總是得臉紅。非羽謹慎異常,“羅美薇”就笨多了。這個偷天換日的計謀斷然不會是她自己想出來的。
非羽……非羽是那種每走一步都推算到百步之外的高手。不管是愛情還是事業(yè),都是一副穩(wěn)操勝券的樣子。連對我都極用心計呢,他苦笑,她的推測正確。那種熔漿似愛情的的痛了他十幾年的光陰,遇到怎樣的女子就如白開水般無味。
只剩下她下的蠱毒深深的刻在記憶里,去不了。為了愛他,非羽可以放棄所有的追求者和自己搖搖欲墜的婚姻,卻告訴他不過是為了自由,拿他當個上好的“擋箭牌”。但是她對培文卻掏心掏肺,極盡溫柔,卻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要。為了要拿到文學獎,最后一年她根本不對外寫稿,研究了縱橫文學獎所有的得獎作品,整整研究了一年,然后花了五天寫完就投稿。
得到了培文的真心,也得到了文學獎,在他們來不及叛逃的時候,露出勝利的微笑,“該讓你自由了!本瓦@樣結(jié)束一切。握著她冰冷仍然柔軟的手,他愣愣的。她給的“自由”,像是個反諷的牢籠,反而讓他從此無法忘記她。
聽著懷里均勻的呼吸,發(fā)現(xiàn)綠香安靜的睡著了,微微皺眉,是因為臉頰上的淚珠。他訝異的摸摸自己的臉,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哭了,眼淚筆直的滾到綠香的臉上。“你是個傻姑娘。”培文喃喃著,“但是非羽比你聰明那么多,你卻比她快樂多了。或許……”算盡機關(guān)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非羽,你反算了自己性命。
※※※
揉著眼睛醒來,發(fā)現(xiàn)躺在自己床上,還蓋著被子。呀,說說話就睡著了。一看鐘,八點了。居然睡得這么好,著實難得。
只是席天蓋地的煩惱又蜂擁而至,令人心灰得連起床都懶。
爬進公司,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著,不知道思聰又準備要跟她吵些什么。意外的是,思聰不但比她早到,身邊帶著一個人,還滿臉的和顏悅色。
“啊,美薇,你來了?我跟你介紹一下,這個是我們的特約文編,我剛從別的地方重金挖過來的。文案都讓你寫,也真得太累了。”
那個斯文男子倒是溫和的笑笑,跟她握了握手,“我姓楊,楊清風!本G香不禁也對他微微笑。
“清風可是做了好些年的編輯呢,以前犀利漫畫的文案都是他在處理的,他是老鄭的弟子——老鄭你知道嗎?就是一手捧起漫畫天王天后的鄭福助!說起來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呢。”
“哪里,我聽說羅小姐也是網(wǎng)路有名氣的人物!睏钋屣L笑笑,“我也上貓咪樂園,所以略知一二!
“貓咪樂園?我的id是themoon。你呢?”
“我?我是無名小卒。id是ycf921!彼仆谱约旱慕疬呇坨R。
既然老板這樣推薦,她就把手上的韓文小說交出去。國內(nèi)韓文翻譯不多,翻譯品質(zhì)令人心灰意冷。她為了這本悲慘莫名的小說正煩著,有人幫她處理,當然是再好也不過了。
確定磁片給了楊清風,她不放心的叮嚀,“這本書月底就要了,請早點潤好稿給我。下個月就要出了。”
他滿口答應(yīng),綠香也把這件事情記下,開始忙別的。抬頭盯著跟楊清風聊東聊西的林思聰,幾次猶豫還是決定放棄。貳周刊問不問有什么差別呢?刊登都刊登了。現(xiàn)在提起,也只是兩個人吵個不停。
她已經(jīng)很討厭吵架了。
“對了,欣怡在問,培文的書賣得如何?”這倒是得問問的。
思聰有些支支吾吾的!斑@……我得等總經(jīng)銷那邊的消息。”
呃?“那再刷幾次了呢?”
“這……這……這我得翻一下資料,我這邊沒有。”你沒有,我也沒有,那誰那邊會有?
“請問,還要不要出人物專訪的書?”她有些無奈,一問三不知的老板,“市場接不接受我們的文體?需要改變什么或加強什么嗎?”
“當然要繼續(xù)出啦,叫欣怡去采訪彭百顯啦,快選舉了。至于市場接不接受,我怎么知道?你是主編還是我是主編?”思聰有點不高興。
市場行銷是你在跑的。你不知道,我怎么會知道?但是她突然像是失去了力氣,幽幽的嘆息。
懶得吵了。
上網(wǎng)的時候,遇到了楊清風跟她打招呼,就這么聊了起來。清風頗混了一陣子編輯,什么東西都懂一點,和雜學甚多的綠香很談得來。說著說著,就談到工作,綠香忍不住滿腹牢騷。
她自從“自殺”以后,之前的故友幾乎都無法連絡(luò),網(wǎng)路的文友有些誤會她是投機者,也就斷了往來。她幾乎沒有什么文友可以講話。每天孤獨的上上網(wǎng)路,跟綠香的fans打打招呼或相罵,然后呢?幾乎沒人跟她說什么。
培文工作忙,不能常常來陪她,再說,又不是人家的誰,怎好意思跟人家撒嬌裝癡的?
中帆倒是不錯的文友,一來忙,二來他那狷介又鄙夷網(wǎng)路文學的態(tài)度老讓綠香很不開心,常常吵起來。白天跟思聰吵還不夠嗎?
李巍比較合得來,現(xiàn)在也跟著趕博士論文昏天暗地,icq掛著也只是掛著。
好不容易遇到投機些的清風,自然大有知己之感,連跟思聰?shù)臎_突,都一五一十的跟他說了。
“哎呀,他是個好人。只是比較不會跟女孩子相處。我會勸他的!
果然思聰?shù)膽B(tài)度漸漸好些,吵架的次數(shù)也少了,一直到月底,兩個人才起了沖突。
“你給清風什么磁片?”思聰怒氣沖沖的將磁片丟在她桌上,“讀都讀不出來?”正為了出版計劃發(fā)愁的綠香,茫茫的抬起頭,“什么?”
“這片磁片是壞的!現(xiàn)在檔案都叫不出來了!怎么辦?下個月就要出了!?你進度掌控是怎么掌控的?”
她弄明白了思聰?shù)囊馑,臉孔紅了起來——氣紅的!拔以鲁蹙徒o磁片,壞掉就要告訴我。為什么現(xiàn)在才說?現(xiàn)在我又能怎么辦?”
“你為什么不掌控進度?”思聰火氣比她大多了,“早就該催了,要等交稿才催?”
“你……”突然覺得楊清風的工作態(tài)度實在有待商榷。臨交稿才開磁片?這是做了十幾年編輯的態(tài)度?綠香霍的站起來。
“你……你干什么?”思聰看她陰暗不定的站起來,心里也有點打鼓。
“把事情作好!彼^也不回的到翻譯那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