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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路小尼姑 第二章
作者:喬安
   
  邵巡相信自己的同情心已經(jīng)泛濫到可以淹沒一個小鎮(zhèn)。

  他本來是看在她受傷的分上,順路載她一程,可是她卻寧愿跛著腳用走的,也不肯與他共騎。

  邵巡外型俊美、個性隨和,向來深受女孩子歡迎。說穿了,他還是頭一回遇到這么保守的女子,尤其對方還是個尼姑,一時之間,他真不知該如何應付。

  結果,高潔的君子情操終究使他不能假裝沒遇到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拂袖而去。

  所以現(xiàn)在可好,他明明是急著趕回長安,結果馬卻讓給她騎,自己反倒淪為“馬夫”,在一旁用走的,還得義務為沒騎過馬的她拉住馬嚼鐵,以免她摔下來。

  “你是翹家的尼姑?”邵巡走在馬側,牽著馬問。

  “我才不是,你怎么可以那樣說?”

  官水心正襟危坐在馬背上,下巴拾得高高的,覺得深受侮辱。雖然她很感激他對她伸出援手,可是她看起來像是那種愛玩的尼姑嗎?在她的觀念里,翹家與愛玩是同義詞,都是不好的。

  “你說好不容易才從那里出來,所以我以為……”邵巡解釋道。

  “那是因為我從小就沒出過渡塵庵,師姑說外面有好多專門吃女孩子的狼!

  “吃女孩子的狼?”

  邵巡一臉怪表情,開始懷疑她的那些師姑不曉得是懷著什么樣的心態(tài),怎么專門灌輸她一些異于常人的觀念?

  “師姑說偷跑出來就會容易遇到!惫偎恼J真地點點頭,繼續(xù)說道:“可是事實上,我不是偷跑出來的,我到長安是為了要……呃……見習!

  官水心臨時改口,想起師姑們曾經(jīng)再三交代,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她是還未剃度之人,這樣會為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她不能告訴他,她是準備參加剃度資格的甄試。

  “一個人?”

  “當然!”

  她很驕傲的說,沒想到卻換來邵巡的哈哈大笑。

  “你身上既沒有盤纏,又沒有代步的工具,如果沒有遇到我,憑你一個人就想走到長安?”

  “我可以一路化緣走到長安,絕對沒有問題。”

  “化緣?”邵巡怪叫道,語氣充滿了取笑,她以為每個人都可以跟玄奘一樣嗎?

  “我們已經(jīng)走了將近一天,也沒見到半個兒影子,你要跟誰化緣?”

  對于邵巡的調(diào)侃,官水心完全聽不出來,還一臉正經(jīng)地說:“你呀!你就是我化緣的對象呀!你先前不是也分給我一些食物嗎?”

  天啊!她是白癡嗎?

  邵巡大嘆口氣,收住笑臉,覺得自己有必要為這位沒常識的尼姑,好好開導一番,否則她可能會運自己怎么餓死的都不知道!澳阆胂肟,如果你沒遇到我,也沒遇到別的人,那么你該怎么辦?向誰化緣?”

  他盡量耐著性子,想要引導她一步步去思考事情的嚴重性。

  “我遇到你了,不是嗎?”官水心覺得他的問題很怪。

  “我是說‘如果’!你就不會用點想象力嗎?”他已經(jīng)快要克制不住吼叫的沖動了。

  “可是我明明就遇到你了呀!”

  官水心的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她真搞不懂他到底在執(zhí)著什么?他們兩人分明就已經(jīng)遇到了,為什么他硬要她去想那種沒有發(fā)生的事情?真是奇怪!

  邵巡緊蹙著眉頭,不斷在心底提醒自己要冷靜。

  他一向自信交友廣、見識多,各式各樣的人都碰到過;除了擁有自傲的好脾氣外,對人也相當風趣,這還是生平第一次能夠把他給惹毛。

  在以前,他若是聽說有一個愚蠢的尼姑,因為化不到緣而餓肚子,他可能會當它是一則笑話,大笑三聲后了事,但現(xiàn)在,他一點都笑不出來。

  真不曉得她口中的那些師姑在想什么?怎么能夠放心讓她一個人出遠門?

  “你的腳……酸了吧?換我下來用走的好了!

  官水心怯怯地提議道,因為邵巡突然板起一張臉,笑都不笑,看起來好嚴肅,地想他一定是后悔遇到她,并且將馬讓給她騎,所以……她還是識相點比較好。

  果然,邵巡立刻拉馬停下,并沉沉地命令道:“下來!”

  官水心依言行事,扶著邵巡的肩頭乖乖下馬,并偷瞄他一眼,不敢再隨意攀談。

  可是邵巡也沒有要上馬的跡象,他只是牽著馬穿過路旁的小徑,不發(fā)一語地在一處空地前停下。

  始終跟在他身后彎來繞去的官水心,見他遲遲不上馬,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你為什么不上馬?要跟我一樣用走的?”系妥,半晌,邵巡才緩緩轉身,以先前那種莫可奈何的表情對她說道:“我們今晚在這里落腳!”

  ※  ※  ※

  天色已暗,邵巡和官水心對坐在火堆兩側,沉默地吃完晚餐,兩人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邵巡背靠在樹干上,仰望黑夜星空,悠閑地飲著酒,似乎在思索什么;而官水心則在用完餐后,就一直埋首閱讀她的經(jīng)書。陪伴他們的,除了夜晚的蟲叫蛙鳴之外,就只有從火堆里偶爾發(fā)出的辟啪聲了。

  透過火光的照映,官水心忍不住抬起頭來偷看邵巡一眼——他已經(jīng)維持那樣的姿勢好久了。

  他在生氣!她是知道的,可是她不知道他在氣什么?

  官水心從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沮喪感,她不確定問題是不是出在自己身上?畢竟除了庵里的尼姑之外,她從來沒有實際與人相處的經(jīng)驗,更別提是一個男人了。

  “該睡了,明天一早還得趕路!鄙垩餐蝗徽酒鹕淼,首先打破整晚沉默的僵局。

  官水心沒有搭他的話,只是驚訝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邵巡定定瞧了她好一會兒,為她被嚇壞的樣子感到懊惱。整晚下來,她就像是被貓盯住的老鼠,一直縮在角落,好象他會吃人似的。

  竟然有人會怕他?他簡直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怎么,我看起來很可怕嗎?”邵巡故作輕松說。

  官水心反射性地點點頭,隨即又趕緊搖搖頭,她瞪大了眼,看著正準備上樹的邵巡,驚訝地問道:“你又要在樹上睡覺嗎?”

  “當然!而且不只是我,是我們。”

  睡在樹上?她覺得好奇怪!安弧挥昧,我在這兒睡就行了!惫偎募鼻械溃欢麨槭裁磿性跇渖纤X的怪癖。“你是怕爬不上去嗎?我可以背你!鄙垩驳。

  她再次用力的搖搖頭,連忙拒絕他的好意!罢娴牟挥昧恕!

  她怯怯地抬頭打量一下這棵高壯無比的大樹,心想這不是上不上得去的問題,而是她可能會從樹上掉下來的問題。

  “睡這里,容易遭受野獸的攻擊,也許會有狼也說不定!鄙垩猜龡l斯理的說道,他要確定所說的每一個字都進入她的耳朵,而且深植在她腦中,否則她老是搞不清楚狀況。

  官水心聞言,全身輕顫了一下,她想起師姑說過專門吃女孩子的狼。可是……

  她雖然怕狼,但她更怕高。

  “沒關系,我們有火,不是嗎?不會有事的!”她力持鎮(zhèn)定,雖然已經(jīng)害怕得要命,可是她還是寧愿不要睡在樹上。

  邵巡站在原地,覺得自己又要發(fā)火了。

  這女人不但保守,而且像騾子一樣頑固,她老是有一些奇怪的堅持,他知道自己是勸不動她了。

  他聳聳肩,故意一臉無聊的樣子看她,撂下一句:“隨便你吧!”

  說完一躍就上了樹,悠哉地找了個好位置,他相信過不多久,他就會聽到她害怕的求救聲了。

  邵巡上樹后,官水心頓感一陣空虛,她緊張地環(huán)顧四周,第一次體會到從樹林深處傳來的陰森與恐怖,好象隨時就會有野獸沖出來似的。

  一絲恐懼倏地竄過心頭。

  她連忙將所有的樹枝一股腦兒的全部丟進火堆里,按著又放了一把枯樹進去,確定火燒得非常旺盛,她才露出滿意的笑容。突地,她想起什么似的,又趕緊起身將四周所有的樹枝收集起來,放在火堆旁邊,以便可以隨時添加柴火。

  一陣忙碌后,官水心安心地倚著樹干坐下來,開始念誦“阿彌佛陀經(jīng)”和佛名……

  慢慢地,也很愧對佛祖地——她睡著了。沉睡中,她還夢到自己正在專心地念經(jīng)做晚課,十分虔誠……直到一陣怒吼傳來。

  ※  ※  ※

  這個傻瓜!

  邵巡聆聽樹下的一舉一動,忍不住心里犯嘀咕?此γβ档,還念經(jīng)哩!可能是打算一整晚不睡了。

  他靠著樹干閉目養(yǎng)神,決定不再為她的行為困擾自己,他要安心睡個好覺。

  不到片刻,就感覺不對勁了!

  邵巡猛然張開眼,發(fā)現(xiàn)有煙正從樹縫中直竄上來,他簡直不敢相信。

  失火了?

  他迅速跳下樹,看見火苗正從堆著的樹枝,延燒到樹根,并順著另一側的樹干往上竄燒,而官水心在一旁早睡得不醒人事。

  “該死的!醒醒!”他率先搖醒官水心,氣得直想把她的頭扭下來。

  “什么事?”官水心揉揉眼睛,睡眼惺忪的還搞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事。

  邵巡直接卸下坐騎上的毯子,忙著撲打火苗,并連連咒罵道:“你在搞什么鬼?

  你是想引起森林大火,還是想把我燒死在樹上?”

  見他氣急敗壞的模樣,官水心才注意到周遭的狀況,且大吃一驚,怎么好端端的就燒起來了呢?

  “怎么辦?現(xiàn)在該怎么辦?要去哪里提水?”她慌道,胡亂在一旁兜圈子跳腳。

  “啊!對了!”

  她解開隨身包袱,取出替換的縵衣,開始學著邵巡的動作,參與滅火行列。

  “站開點!”他一把推開她,吼道:“你是不是地想燒死你自己呀?”

  邵巡這一分心,衣角迅速就沾著火,官水心嚇得大叫:“著火了!著火了!”

  慌亂的她,拿著縵衣在他身上就是一陣亂打。沒多久,所有的火苗完全被撲滅,四周頓時陷入一片黑暗,只剩天上一輪明月的光亮使他們勉強看得到對方。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官水心顫道,聲音充滿了泣意,她是真的被這場火嚇到了,而且完全沒料到火會燒到邵巡身上,都是她害的。“我真的不知道……為什么會突然燒起來?”

  一陣沉默之后,見邵巡徑自瞪著她沒搭話,她連忙指了指他的衣角,心虛道:

  “我也不是故意要打你,是你的衣服著火了……”

  原本一肚子怒火等待發(fā)泄的邵巡,一看見她烏漆抹黑、泫淚欲泣的小臉,再聽到她跟他道歉的理由,忍不住開懷大笑了起來。

  此時、此地、此景,活像出鬧劇似的,簡直荒謬得可以。

  官水心一臉疑惑地望他,為何他一下子怒氣沖沖,好象要殺人,一會兒又笑得這樣夸張,他到底是有沒有生氣,還是……已經(jīng)氣瘋了?

  “你……為什么要笑?”她不解道,覺得這件事很嚴重,一點都不好笑。

  邵巡看了她一眼,繼續(xù)笑道:“因為你的臉很好笑,黑黑的,好象黑炭!

  他拿走她手上的縵衣,摸黑將毯子和她的包袱一并捆在馬背上。

  官水心抹了抹自己的臉,不暇思索道:“騙人,這里這么暗,你怎么可能看得出我臉上黑黑的?你又不是貓!”

  “你說得對,我不是貓,可是……”邵巡在黑暗中扯了扯嘴角,微笑道:“我是喜歡睡在樹上的貓頭鷹……”

  不等她有所反應,他一把抱起她跳上另一棵大樹。

  “你要做什么?放我下去!”官水心尖叫道。

  “別忘了你闖的禍,這次得聽我的,在——樹——上——過——夜!鄙垩餐{道。“我不要!我不要在樹上睡覺啦!”她拚命扭動身體。

  邵巡在樹上找了個位置不錯的地方放她下來,順便敲敲她的頭說:“你再動,掉下去我可不負責!”

  聞言,官水心果然立刻全身僵直不動。

  邵巡滿意地點點頭,正想跳到旁邊的樹干上時,官水心反而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害怕道:“你……你要去哪兒?不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里,我怕……”雖然她看不見實際離地面有多高,可是她想她一定會掉下去的。

  官水心的反應讓邵巡直覺她和一般女孩子一樣,怕黑!

  他不禁失笑了,他還以為尼姑們都是有佛在心中,什么都不怕的。

  試了試樹干的承受力,確定可以負荷他倆的重量之后,他才緩緩在她身旁坐下,同時發(fā)現(xiàn)官水心全身僵硬。她可能是不習慣和男人賭得太近,所以才會以不自然的狀態(tài)直挺著身體吧!他想。

  “快睡吧!反正閉上眼睛一樣都是黑的,沒什么好怕的!

  “我們會不會掉下去呀?”她細聲問。

  他沒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懶洋洋的說:“放輕松點,你全身緊繃成這樣,要怎么睡?小心明天會腰酸背疼!

  “可是……這么高……我怕會摔下去……”

  邵巡恍然大悟,弄了半天,原來是懼高呀!難怪她會怕成那個樣子。

  他輕柔地拉著她靠向自己,將下巴放在她的頭頂上,試著哄她!澳憧梢约傺b現(xiàn)在不是在樹上,這樣就不會摔下去了!

  “怎么可能……”官水心喃喃道!拔颐髅骶驮跇渖稀

  又來了!她真的很死腦筋!他要到什么時候方可以安心睡覺?

  他大嘆口氣,無奈道:“這樣吧!你先閉上眼睛!

  “為什么?”

  “那是因為……可以幫助想象!鄙垩搽S口胡藹,反正目的就是要她閉上眼睛,趕快睡覺。

  官水心不大了解他的意思,但她還是聽話的試著把眼睛閉上。

  過了半晌,官水心又開口了:“沒有用,我已經(jīng)很努力試了,但我還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坐在樹上……”

  “你只要專心的閉著眼睛,不出一個時辰,我保證你一定辦得到!

  因為那時你已經(jīng)睡著了,邵巡暗忖道,從沒想過自己曾往一棵樹上哄一個小尼姑睡覺,這種經(jīng)驗恐怕無人能比吧!

  “我不懂,一個人明明在樹上,怎么可能因為閉著眼睛而改變了會摔下去的事實?”

  老天爺!再這樣耗下去,天都要亮了!

  邵巡開了閉眼,將她的頭按壓在胸前,沉聲命令道:“現(xiàn)在,閉上眼睛,然后睡覺!否則我把你直接丟下去。”

  官水心以為他又生氣了,乖乖倚在他懷中,不敢有太大反應。

  沁人的晚風輕柔拂面,聽著他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聲,她漸漸感到安心,這種熟悉的安全感,就好象小時候倚在阿娘懷中時一樣。

  真奇怪,一個男人怎么可能也會給她這種靜心的感覺?也許……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師姑說的那么壞,至少邵巡就不會,雖然有時講話會大聲了點,但她相信他絕對是個好人。

  待官水心身體完全放松,呼吸也漸次平穩(wěn)后,邵巡才柔聲的問了句:“你今年幾歲了?”

  “快十八了……”她隨口答道,透過胸膛聽他的聲音,她覺得很好聽。

  “水心是你的法號?”

  “不是……是我的本名……我娘替我取的……”官水心的話細軟無力,聲音出現(xiàn)明顯的睡意,靠著他好舒服,她快睡著了。

  “那你正式的法號呢?”

  “……法號……我還沒……”她話還未說完,就咕噥地睡著了。

  還沒?還沒……什么?

  雖然對她來不及說完的話很好奇,可是她好不容易才睡著,他可不會笨到這時候把她叫醒,只為了要跟她繼續(xù)有可能令他崩潰的談話。

  她磨人的說話方式連狗都會被逼瘋,他相信只要長久和她相處,他很可能會因此短命,到時還得勞頓她替他頌經(jīng)超渡,多悲慘呀!

  官水心挪了挪身體,像只小貓般更加偎進他溫暖的懷中,為了怕她摔出去,邵巡以雙臂輕摟著她,自己則仰頭向后倚在樹干上。

  真是罪惡!他竟親密地抱著一個尼姑睡覺!

  說出去恐怕不是被人笑死,就是嚇死別人。還好官水心來不及意識到兩人之間的親密就已經(jīng)睡著了,不過他也挺懷疑她是否真的清楚男女之間的事情。

  他強迫自己合上雙眼,不要再去想這個連他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問題。

  反正只要到了長安,兩人就無任何瓜葛,而他在打聽完他要的消息之后,還得趕回洛陽,到時候,他就可以完完全全擺脫她了,況且只要他不說出去,絕對沒有人會知道他曾經(jīng)抱著一個尼姑在樹上過夜的事。

  邵巡在心中愉快地盤算著。

  只是,這種想法無疑是掩耳盜鈴,他和她之間奇妙的緣分,真的可以如此輕易地賴掉嗎?

  ※  ※  ※

  可能是第一次出遠門的關系,她真的累壞了。

  昨晚火燒樹干時,她都能睡得死死的,他又怎能期望他抱她跳下樹時,她會醒來?

  下了樹后,邵巡將她輕輕靠著樹干放下,發(fā)現(xiàn)她睡著時其實還滿可愛的,只是,她的臉怎么好象干凈了不少?

  邵巡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襟,果然!她臉上的污漬有一部分已經(jīng)轉移到他的衣服上了,他的白衫現(xiàn)在簡直比破抹布還臟,而且破爛;衣擺部分被燒了一個大洞。

  他從鞍袋中取出一條毛巾,本來是想替她擦凈俏臉的,只是……他賊笑著,臨時改變主意,走到旁邊被火燒熏成黑色的樹干,用手在上頭抹了一把,然后踅回她的身邊,輕手輕腳地將她的臉涂了個烏漆抹黑。

  昨晚夜色太暗,他一直無法真切地看清楚她黑臉的樣子,覺得很可惜,現(xiàn)在不但如愿以償,而且是越看越樂,她黑臉的樣子真的很可愛。

  邵巡知道自己捉弄人的行為挺幼稚的,可是他又覺得很有趣,不忍就此收手。

  不料此時官水心突然張開眼睛,黑若子夜的雙眸直勾勾地盯著他看,把正在惡作劇的邵巡嚇了一跳,他有笑那么大聲嗎?

  “你醒啦?”邵巡故作鎮(zhèn)定地說,不認為她聰明到會猜出他在做什么。

  果然,她本來迷惑的眼神,一發(fā)現(xiàn)自己正半躺在地上時,不禁轉為驚愕。

  “我……掉下樹了嗎?”

  不能笑,絕對不能笑!邵巡努力忍住大笑的沖動。

  見他久不答話,臉上的表情又扭來扭去,官水心無奈道:“我就說我會摔下來吧!你還不信!彼銖姄纹鹕碜,覺得有點腰酸背疼的,但還不至于像摔斷骨頭那樣痛,這倒奇怪了。

  “你沒有摔下來,是我抱你下來的!鄙垩惨荒槾侏M,好心地解釋道。

  官水心疑惑不解的表情好似看見雞在表演吞蛋,她微微蹙眉,盯著他問:“那么……你剛才在做什么?”她記得她醒來時,邵巡正蹲在她前面,一張臉和她湊得很近,她原以為他是在看她有沒有摔傷。邵巡不疾不徐地舉起手中的毛巾,道:“我正在幫你擦臉,你的臉臟了,記得嗎?”他確實開始很體貼地替她擦掉臉上的黑污。

  “謝謝!”官水心輕聲道,眼中充滿了感激!拔易约簛砭涂梢粤。”

  接過毛巾,官水心認真地繼續(xù)擦拭自己的臉,她想起他前一晚說過她的臉像黑炭一樣;果然沒錯,而且比她想象的還黑,她一定是被煙熏了很久,也難怪他一看到她的臉就一副忍不住想笑的樣子,她現(xiàn)在看起來一定是丑到家了。

  邵巡輕松自若地走向他的愛駒,抵著馬的側腹,開始忍不住雙肩抖動,悶笑了起來,天啊!她真的很遲鈍!不過他不想戳破這個秘密。

  待他笑夠之后,才轉身對她說:“你準備好了嗎?我們必須趕緊上路了。”

  官水心朝他點點頭,一起身就看見昨晚被燒得黑黑的樹干,忍不住一陣愧疚,她走過去以手掌貼著它,輕聲說了句對不起,才慢慢踱向邵巡。

  “你跟那棵樹道歉?”

  她微微頷首。

  見她難過的樣子,邵巡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它只是受了點傷,不會有事的!

  他本身就對大自然有著特殊的情感,有時候他也會對著植物吟詩敘話,所以他對她向樹道歉的行為,不但不會覺到奇怪,相反地,他倒覺得很窩心。

  “謝謝你安慰我,我覺得好多了!

  “現(xiàn)在可以上路了嗎?”他問道,扶她上馬。

  “嗯!

  待在馬上坐走后,官水心突然不好意思地說:“你也上來好了,老是要你用走的,我覺得很過意不去!逼鋵嵥粋人坐在馬背上也有點害怕,老是覺得會摔下去。

  “你確定?不會到時候又把我趕下馬?”他揶揄道。

  “不會的……這是你的馬……”她的臉紅得像快著火了。邵巡大笑出聲,迅速俐落地翻身上馬,對她不太正經(jīng)地眨眨眼,隨即策馬沿著小路疾馳出發(fā)。

  離去前,還聽到官水心突然發(fā)出一聲驚呼。“糟了……我忘了做早課了……”

  “反正就念經(jīng)嘛,在哪兒念不都一樣……”

  “可是……在馬背上念經(jīng)……好奇怪……”

  交談聲漸行漸遠。

  待兩人身影逐漸消失后,遠遠地,從樹林后頭隱約冒出三團令人熟悉、圓圓似球的影子。

  “現(xiàn)在可好了,我們的水心跟男人跑了,我們怎么跟她死去的娘交代?”二師姑圓情急切道,淚眼汪汪的,好象快哭了。

  從后頭姍姍來遲的三師姑圓圓,嘴里塞滿了食物,憨憨笑著!斑@樣正好……

  我們可以叫他娶咱們家水心,我早就說過將水心嫁人是個不錯的點子。”

  大師姑圓理沈不住氣了,奪走圓圓手中的食物,責聲道:“你還敢說!從我們出來到現(xiàn)在,你就只知道吃,沿路一直吃,好幾次還為了等你,差點把人給跟丟了!

  圓圓又搶回食物。

  “如果不是你答應讓她出來應考,現(xiàn)在也不會出這種狀況了,況且‘吃’是為了走更長的路,想當年……”

  “你們兩個!”二師姑圓情大喊道!艾F(xiàn)在不是吵架的時候,快想想辦法!”

  “繼續(xù)跟嘍!”三師姑圓圓輕松道。

  “我們當然知道要繼續(xù)跟,問題是現(xiàn)在我們?nèi)齻人六腿條,根本就追不上那匹兩條腿的馬!眻A理皺眉道。

  圓情力持鎮(zhèn)定!拔覀兛刹荒苈浜筇,水心到達長安后,一定會發(fā)現(xiàn)我們給的地圖有問題,到時……”

  三人互望一眼,察覺事態(tài)真的有些嚴重了,她們千算萬算,也沒算出半路會殺出個相貌堂堂的英挺男子。萬一所遇非人,她們寶貝的水心就這么給人騙去了,那可如何是好?

  “別急,水心一向是我們之中,頭腦最清醒、也最聰明的,不會這么輕易給人騙去,他們同路前往長安,這點是絕對錯不了,所以,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是趕到比較熱鬧的地方,看能不能找到同樣前往長安的車隊,麻煩他們載我們一程!贝髱煿脠D理快速作出最后結論。

  “就這么決定。”圓情及圓圓附和道。

  說實在的,要三個圓鼓鼓的人這樣十萬火急地趕路,可真是難為了她們,但為了她們視如己出的官水心,她們可以說是無怨無悔。

  于是,她們?nèi)司瓦@樣累呼呼地謀求趕上官水心的方法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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