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一踏上長安城內(nèi)的朱雀大街開始,官水心訝異的表情就沒停歇過。
長安果然名不虛傳,百聞不如一見,這會兒她可以說是徹底開了眼界,真正見識到大唐第一大城的繁榮景象了。
這里的街道又寬又直,隨便一條小街都比化善鎮(zhèn)里的有規(guī)模,而且還有很多她見都沒見過的商店;不過,最令她驚訝的還是大街上熙來攘往的人群。
以前,她常常聽師姑們談起有關(guān)她們出家前,曾經(jīng)如何裝扮自己的事情,當(dāng)時她還不相信有人會穿那種半露酥胸的衣棠到處閑晃。如今,她雙眸圓睜,不可置信地緊盯著她眼前一一經(jīng)過的婦女,原來,真的有人敢這樣穿,且還不是只有一個,而是大家都時興這么穿。
真的很奇怪,是因為天氣熱的關(guān)系,大家才這樣穿的嗎?
官水心實在無法理解。
“你這是什么表情?好象看見沒有毛的孔雀在逛街!鄙垩擦(xí)慣性敲了敲她的腦袋,取笑道。
一路行至長安以來,他們兩人倒也相安無事,沒再發(fā)生什么重大事件,他發(fā)現(xiàn)只要抓到了她思考的模式,和她談話其實還滿有趣的。沒有毛的孔雀?
官水心怪異地想象那個畫面,忍不住格格笑了起來——在朱雀大街上,有一群沒有毛的孔雀在散步?
哦!虧他想得出來。這個形容實在是有點貼切又不會太貼切,瞧瞧那些婦人的衣著雖然華麗,但又少得好象沒有穿衣服一樣,就跟沒有毛的孔雀一樣……
笑得正開心的官水心突然意識到修佛之人,是不能這樣嘲笑別人的,很不應(yīng)該,她連忙忍住笑意,強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
“你知道你現(xiàn)在的表情看起來像什么嗎?”邵巡的眼神很促狹。
她搖搖頭,嘴角遠(yuǎn)因忍著笑而緊繃著。
他神秘兮兮瞄她一眼之后,才揶揄道:“好象一只忍著不敢放屁的小笨猴!
這個人講話好毒!
官水心馬上怒目相向,鼓著腮幫子斜睨著他,都快要分道揚鑣了,他還不放過調(diào)侃她的機(jī)會。
“生氣啦?你知道你生氣的樣子看起來又像什么嗎?”他臉上的賊笑更深了。
“我怎么會知道?”她沒好氣地說。
“很像是一只被打腫臉的小豬。”他大笑道。此行最大的收獲,就是發(fā)現(xiàn)官水心瘦歸瘦,但氣呼呼的臉真的很像小豬。
“我才不像!”官水心兇巴巴的說!皫煿谜f,只有男人才像豬!
真奇怪,從小到大生活在渡塵庵里,她的心一直寧靜無波,幾乎很少生氣,可是為什么每次和他講不到兩句話,她就會動了氣?這對修佛之人無疑是一項大忌。
邵巡笑得更加不亦樂乎,并立即引來路人的側(cè)目。
一位尼姑和一名男子共乘一匹馬,本來就已經(jīng)很醒目了,他就非要這樣引起別人注意不可嗎?官水心反身以手捂著他的嘴,惱火地想要堵住他夸張的笑聲。
殊料,她一個重心不穩(wěn),嘴沒捂到,人倒先滑下了馬背,口中還發(fā)出難聽的驚叫,若不是邵巡眼明手快抓住她,她肯定會摔得很難看。
被她這么一叫,現(xiàn)在街上所有的目光都轉(zhuǎn)到她身上了,老天爺!她真想挖個地洞藏起來。
“你如果要下馬,通知我一聲就是,何必這般折騰自己呢?”邵巡忍笑道,她的臉比猴子的屁股還紅。
盡量不去理會眾人好奇的眼光,官水心困窘地挪了挪身體,抬高下巴,順著他的話鎮(zhèn)定地說:“那就麻煩你了,我要在這里下馬。”她本就打算在此和他話別。
見邵巡沒啥反應(yīng),她按著又說:“反正再走幾步路就到了,我在這里下馬就行了!
邵巡收住笑容,還是沒有答話,只是徑自盯著她瞧,她開始有些不知所措。
“呃……這些天來,非常謝謝你的照顧,我的腳也已經(jīng)好了……”
她邊說邊觀察他的反應(yīng)。
怎么回事?他怎么突然不笑了?她雖然不喜歡他那副吊兒郎當(dāng)、捉弄人的樣子,但他嚴(yán)肅地板著臉讓她更是不習(xí)慣。
“無所謂,我順道送你過去!鄙垩矏瀽灥亻_口。不曉得為何?在聽到她的道別后,他有種奇怪的失落感。
“不不……不行啦!”官水心慌道,整個人又一個不穩(wěn),險些跌下馬背!熬汀
就在前面而已,我……我走過去就行了,真的!”她開始結(jié)巴,因為她不想讓寺里的人看見她和男人在一起,說不定那會影響到她的考試成績。
邵巡停下馬,但并沒有要讓她下馬的動作。
“也……許,有師父在那里等我,所以……你過去會不太方便,能夠相識自是有緣,以后若有機(jī)會再經(jīng)過化善鎮(zhèn),不妨來渡塵庵走走,我想這次你幫了我這么大的忙,師姑一定會和我一樣感謝你,她們也會很歡迎你的……”老天,她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了。
見官水心一臉認(rèn)真,邵巡嘴角微微上揚,經(jīng)輕拍拍她的頭,說道:“你確定你的師姑們會歡迎我?”他可不認(rèn)為他會受到歡迎,她的師姑若知道他抱著她在樹上睡覺的事情,可能會要了他的命。
“確——定!彼行┬奶,事實是——她也沒那么確定,因為師姑們最討厭男人了。
“好吧!我們就在這里道別!鄙垩卜鏊埋R,突然又起了捉弄她的興致,最后惡毒地補充一句:“記得別把人家的佛寺給燒了!
官水心拾著包袱仰頭望他,她才剛站穩(wěn),根本來不及聽清楚他的話,正想問清楚時,突然……“啪答”一聲……
大街尾端傳來小小的騷動,兩人同時楞住,不約而同回頭張望,好象有什么東西垮下來了。
街上其它的人紛紛朝聲音來源集中,官水心其實也滿好奇的,想過去看看,只是礙于有事在身,她必須先找到“法云寺”再說。
于是,她聳聳肩,笑笑地對邵巡說道:“再次謝謝你,那么……就此告辭了,再見!”
官水心微微鞠躬,不等邵巡開口,匆匆忙忙就往街的另一側(cè)走去。她從沒如此和人辭別的經(jīng)驗,她知道自己是不喜歡的。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邵巡始終無法將目光移開,直到確定她已轉(zhuǎn)入“大興善寺”,他才有些意興闌珊地掉轉(zhuǎn)馬頭,從反方向離去,并且為這種強烈的失落情緒,感到十分的不悅。
和官水心這一段短暫的相遇。確實為他的這趟旅程平添不少樂趣,但是向來瀟灑自若的邵巡,是不會為女人掛心的。
邵巡強迫自己將全部的心思放在今天晚上的正事上,洛陽方面還在等他的消息呢!他可不能耽擱。
就在他行經(jīng)先前發(fā)生騷動的街角時,他忍不住朝人潮聚集處望了一眼。那里有一輛載貨馬車因為車輛的橫軸斷了,正停在路中間,馬車的主人似乎和人起了爭執(zhí),雙方人馬僵持不下,連旁觀的民眾都分成兩派。
邵巡策馬正要穿越人群時,他以為自己眼花了,倘好象看見了——尼姑?
而且是正在吵架的尼姑?
他不信邪,眨了眨眼,再看一次。這回他可看得非常真確,吵架的尼姑不只一個——有三個。
三個正在吵架的胖尼姑!
邵巡翻了翻白眼,忍不住在心里咕噥道:“見鬼了!最近怎么和尼姑這么有緣?”
※ ※ ※
官水心已經(jīng)在“大興善寺”附近,來來回回繞過不下數(shù)十趟了。
她看了看手中的地圖,再比對附近的地形,奇怪?怎么看都是這里沒錯,可是為什么這里不是“法云寺”,而是“大興善寺”呢?
難道是遷寺了嗎?
“對不起,請問一下‘法云寺’怎么走?”
天色已暗,難得又有一個“女人”經(jīng)過,官水心逮到機(jī)會上前詢問。
“法云寺?沒聽說過[口也]!”對方搖搖頭回答道,便丟下一臉愕然的官水心往大街上走去。
這已經(jīng)是她問到的第九個人了,而她的回答和前八個一模一樣,官水心不禁開始懷疑是不是所有長安城的女人都不知道“法云寺”在哪兒?可是她又不敢找男的來問,因為她發(fā)現(xiàn)好象除了邵巡以外,其它的男人,她看起來都有些……怕怕的。
也許她應(yīng)該往城的另一個方向我找看。
有了這個念頭,官水心立即付諸行動,沿路上她又問了好幾個女性路人,但是依然沒有斬獲。就在一籌莫展、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她決定重新走回“大興善寺”找里頭的師父直接問個明白,也許是“法云寺”改名了也說不定!
官水心為這遲來的好方法感到雀躍不已,早想到不就得了,她也不必走得這么辛苦。
官水心高高興興循著“記憶中”的路線往回走,她的肚子也有些餓了,幸運的話,她也許趕得上和寺里的師父一同用餐。
可是,她走了好久,還是不見“大興善寺”的蹤跡,她記得她沒走那么遠(yuǎn)呀?
沒關(guān)系!路是人問出來的,官水心聰明的又找人問了路。
豈知,不問還好,越問越“花”,她到現(xiàn)在才知道光是長安城內(nèi),就有佛寺一百多座。且每個人跟她說的都不太一樣,有人跟她說過街后左轉(zhuǎn),有人說右轉(zhuǎn),有人甚至把在晉昌坊的“大慈恩寺”和靖善坊的“大興善寺”搞錯了,害得她白跑一趟。
官水心就這樣持續(xù)在長安城里繞來轉(zhuǎn)去,約莫一個時辰半之后,她才終于體悟到一個事實——長安城的女人都和她一樣,是個路癡!
因為在她們“明確”的指點之下——她迷路了!
她又累又餓又困,已經(jīng)快走不動了。
兩相權(quán)衡之下,她決定先填飽自己的肚子再說,可是……另一個實際的問題又來了,從她出渡塵庵以來,她就沒“真正”化過緣,充其量她化過緣的對象只有邵巡一個人,她現(xiàn)在該怎么辦呢?
官水心站在街道上左右張望,想起師姑教她的化緣第一要訣——要向人多的地方化緣。
人多的地方?天都黑了,要到哪兒去找人多的地方?
她記得剛才有經(jīng)過一個滿熱鬧的地方,也許可以去試試看。
嗯!就這么決定!
※ ※ ※
入夜后的長安,非但沒有特別冷清,相反地,更是熱鬧非凡,呈現(xiàn)另一番不同的繁榮景象。
醉杏樓,是長安城內(nèi)規(guī)模最大的高級妓院,這里的姑娘不但長得國色天香,琴技歌藝更是沒話說。每晚來此尋歡作樂的達(dá)官顯貴有如過江之鯽,個個出手闊綽,姑娘們自是使出渾身解數(shù),以博得大爺們更豐厚的犒賞。
但盡管琴藝再精湛、歌聲再動人,此時的邵巡卻覺得相當(dāng)索然無味、無聊得直想打瞌睡。可惡!他今天來醉杏樓是另有目的,但卻有一個影子老是在他心中盤旋不去,嚴(yán)重干擾了他一個晚上。
邵巡仰頭重重飲下一口酒,企圖將腦中那抹身影摒除掉。
真是!他現(xiàn)在人可是在妓院[口也]!眼前出色動人的女子一堆,為何他老是會想到那張氣呼呼的小臉?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否則怎會對一個尼姑念念不忘?
邵巡一直努力思索這個問題,絲毫沒注意到燕歌姑娘已彈完一曲,正充滿深意地打量著他。
燕歌姑娘可是醉杏樓的當(dāng)家花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言行舉止之間更是充滿了一股慵懶的媚態(tài),想花大錢為她贖身的大爺?shù)教幎际牵齾s獨獨鐘情于邵家的長公子邵巡。
邵家是長安城內(nèi)首屈一指的巨富人家,也是全國出了名的陵宮建商,連當(dāng)今皇上都?xì)J點邵家負(fù)責(zé)中央一切的宮殿和陵墓的建造,可說是擁有響當(dāng)當(dāng)?shù)氖⒚?br />
可是盡管邵家名氣之大,但一般人也僅僅見過邵巡和他的父親邵雍。
至于邵巡的爺爺邵農(nóng)平、母親呂翠意、小妹邵尋尋的一切,都只限于聽說,沒有人真正見過他們,連邵巡本人,因為個性比較漂泊不定,本身也很少待在長安的家中,大部分的時間他都游歷各地,享受閑云野鶴、云淡風(fēng)輕的日子,只是偶爾會順便到一些據(jù)點打點邵家相關(guān)的業(yè)務(wù)事項。
“邵公子難得前來,怎么一來這兒盡是埋頭喝悶酒,可有什么煩人之事?不妨說來給燕歌聽聽?”燕歌起身坐在邵巡身邊,微笑著為他斟酒。
她一向欣賞邵巡。雖然邵家富可敵國,但邵巡絲毫沒有富豪公子的貴氣與流氣,同樣地,他也許倜儻不羈,卻沒有時下文人詩者的靡爛與浪蕩。
“喝悶酒?我看起來像是會喝悶酒的人嗎?”邵巡淡笑道。
“那么……就是燕歌的琴藝退步了,無法逗邵公子開心……”
見燕歌一臉自責(zé),邵巡揮著手解釋道:“沒的事,和你沒關(guān)系,大家都曉得燕歌姑娘琴藝過人,歌聲自不在話下,為姑娘著迷的人比比皆是……”
“邵公子也是嗎?”燕歌淡淡地問,一顆心早已忐忑不安,她一直希望邵巡為她贖身。
邵巡眼中閃過一抹警戒,隨即又露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說道:“是不是又如何?我可爭不過天宇那小子!彼戎疲⑶彝低涤^察燕歌的反應(yīng)。周天宇和他也算是舊識了,而他這次回長安的目的就是要查一查周天宇近幾個月都在干什么。
“您別誤會了,我和周公子可沒什么,完全是他一廂情愿,況且周公子已經(jīng)好一陣子沒來了。”燕歌連忙撇清關(guān)系,心中不免有些竊喜,她將邵巡的反應(yīng)視為他很在乎她和周天宇的事。
“沒來?”邵巡挑眉道,不落痕跡地慢慢切入他想知道的重點!疤煊顚ρ喙媚锏南矏,在長安城內(nèi)眾所皆知,他怎么可能不來呢?”
燕歌再為他斟滿酒!笆钦娴模铰尻柸チ,他說要去做賺大錢的生意!
“哦?”邵巡的興致可來了,但他并沒有明顯表現(xiàn)出來,只是有些氣憤地說:
“這種事天宇竟然沒有告訴我,太不夠意思了。我人就在洛陽,他也不會來找我,人生地不熟的,做起事來總是會有些不便!
周家和邵家還頗有一點交情,因此燕歌可以了解邵巡的感受。
“這件事其實不是周公子告訴我的,是他和另外兩位客棺談話時,被我聽到的……”燕歌的話被房門外疾步而過的腳步聲給打斷,她微微皺眉地看向門外匆匆走過約兩名保鑣,心想大概又有人在大廳鬧事了。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分心,燕歌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對不起,我剛才說到哪兒了?”
“那兩位客棺!鄙垩步(jīng)扯嘴角提醒道。
“哦,對!那兩個人!后來他們還和周公子來過這里一次,好象是在慶祝第一筆生意的成功!
本來邵巡還覺得自己刻意套話的行為有些小人,但沒想到這會兒燕歌反而在聊天中泄漏了更多蛛絲馬跡。
正當(dāng)她請到周天宇在醉杏樓認(rèn)識那兩個人的經(jīng)過時,房外的回廊又傳來一陣腳步聲,這回?fù)Q成一個丫頭急匆匆地往里頭的廂房走去,半晌,只見醉杏樓最有名的風(fēng)騷老板娘楨娘,正氣急敗壞地趕往大廳方向,嘴里還不住咒罵著。
這次,連邵巡都不由得被分散了注意力,因為……他好象聽到老板娘說了那兩個他最害怕的字眼。
這簡直是噩夢,他怎么連來妓院都會聽到“尼姑”這兩個字?
此時,一位姑娘邊笑邊走進(jìn)來換酒,頭還不住地向外張望。
燕歌起身抓著她問道:“外頭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說是有個尼姑化緣化到我們這兒來了,趕都趕不走呢!你說奇不奇怪。”她格格笑得好開心,一換完酒就飛也似地跑出去看熱鬧了。
邵巡按壓著額頭,覺得頭忽然痛了起來,他有股不祥的預(yù)感。
燕歌搖搖頭,重新在邵巡身旁坐下,絲毫沒注意到邵巡鐵青的面孔,斟滿了酒,她嬌笑道:“這年頭什么怪事都有,竟然會有尼姑跑到妓院來化緣,真不曉得她腦袋是不是有問題?”
倏地,一聲熟悉的尖叫傳來,是她沒錯!
邵巡低低咕噥一句,也沒理會一旁驚愕的燕歌,便起身趕出房門,直接從二樓一躍而下,腳剛落定,就聽到楨娘的大嗓門!啊咦咦,客人都被你嚇跑了,你這樣我們要怎么做生意……”
邵巡快步走向門口,果然看到官水心被一群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而妓院的兩個保鑣正要動手拉她。
“放開她!”他吼道,大步跨前隔開保鑣和官水心。
眾人對這突來的狀況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紛紛噤若寒蟬,印象中的邵巡總是笑瞇瞇的,從不大聲說話,更遑論吼叫了。
始終低著頭的官水心,聽到這一聲怒吼后,不禁抬起頭,望向那個令她熟悉的聲音主人。
“邵巡……”
老天!她從沒這么高興見到一個人,官水心當(dāng)著眾人的面直接撲進(jìn)邵巡懷中。
“你見鬼的在這里干么!”邵巡咆哮道。
“我只是站在這里而已!彼鲱^望他,一臉可憐兮兮。
原本一肚子怒氣待發(fā)的邵巡,一見到她泫然飲泣的小臉,整個人頓時心軟起來,她顯然是嚇壞了。
“傻瓜!”他忍不住敲她的頭。
“你在罵我嗎?”官水心問,她沒做錯什么事呀?
“很高興你聽得出來!彼⑿Φ,這時候他竟然還笑得出來,連他自己都佩服自己。
圍觀的群眾里,已經(jīng)有人噗出竊笑,每個人都饒富興味地看著他們。
一位來路不明的小尼姑惹惱了笑面公子邵巡,而且狀似親密,這……似乎有些不太尋常。其中一定有他們不知道的秘密,而人們總是愛聽秘密的。
“怎么回事啊?”正從里面趕出來的燕歌,一來到門口就看見小尼姑投懷送抱的一幕,心里頗不是滋味,敢情邵巡的魅力連尼姑也抵擋不了?一見小尼姑有邵巡這位重量級的人物為靠山,楨娘的臉色倒是和悅不少,口氣也緩和許多。
“怎么,你們認(rèn)識?”
當(dāng)著一屋子人的面前,邵巡無奈地點點頭,并且將官水心稍稍拉開一點距離,以免她悶死自己。
而官水心在看到站在一旁的兩名壯漢,連忙怯生生地躲到邵巡背后,兩手緊抓著他的衣服不放,邵巡翻翻白眼,深覺自己像只保護(hù)小雞的老母雞。
見多識廣的楨娘遣退兩名保鑣之后,便扭腰擺臀地踱到邵巡面前。
“既然是自己人就好說話,可不可以麻煩您請這位小師父發(fā)發(fā)慈悲心,別來這兒砸場子,我們還得做生意呢!”
楨娘是屬于艷麗型的女人,雖然外表看不出實際年齡,但大約也有四十好幾,醉杏樓就是靠著她八面玲瓏的手腕一手建立起來的。
邵巡對楨娘微微頷首,隨即對官水心說道:“麻煩你站到前面來好嗎?你在我背后,我沒辦法跟你說話!
官水心從他身后探出了頭,雖說那兩個兇神惡煞的壯漢走了,可是眼前還是圍了一堆奇怪的男人,她覺得有點可怕,搖搖頭又趕緊縮回身子。
“你這樣說,我聽得到!彼龍猿值。
邵巡忍住吼叫的沖動。
人群中已經(jīng)有人因為她的回答開始竊笑,眼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興致也越來越高昂,他和她這樣耗下去也不是辦法。
“不好意思,我的賬先幫我記著!鄙垩矊E娘交代道,轉(zhuǎn)身拉著官水心就要離開。
“邵公子……”燕歌開口喚他,不敢相信他就這樣棄她而去。
“燕姑娘,今晚很盡興,非常謝謝你!鄙垩裁銖姾褍删洌^也不回地拖著官水心快速離開事故現(xiàn)場,留下燕歌獨自錯愕地面對一個事實——醉杏樓當(dāng)家花魁的魅力竟然比不上一個尼姑?
主角退場,眾人一見沒戲可唱,立即哄然作鳥獸散,不過倒是有人開始對邵巡和那個小尼姑之間的關(guān)系議論紛紛。
楨娘也是個明眼人,她走向燕歌身旁,輕輕安撫她的情緒,牽著她的手要進(jìn)屋時,突然瞥見街角又冒出三個尼姑,正要經(jīng)過醉杏樓。
楨娘擰著手絹,真想尖叫!
她醉杏樓今天到底走了什么狗屎楣運!老是有尼姑在店門口閑晃,送走一個來了三個,她到底還要不要做生意呀?
楨娘揮手欲叫保鑣過來嚇走她們時,那三個胖尼姑竟然也同時朝她揮手。
并且以足以震破楨娘耳膜的音量,齊聲呼喊她的小名。
“小——楨——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