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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路小尼姑 第一章
作者:喬安
   
  化善鎮(zhèn),一個在大唐版圖中,渺小到讓人找不到的荒僻小鎮(zhèn)。

  關(guān)于這個鎮(zhèn)——嗯……該怎么說呢?

  它很平凡——請注意,它不是普通的平凡,而是非常非常的平凡。至少到目前為止,它平凡到為文寫書者,根本不認為會有什么驚天地、泣鬼神的故事在此地發(fā)生。

  這里的人們生活恬淡,不但簡樸知足、安居樂業(yè),而且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宛如人人欽羨的世外桃源一般,呈現(xiàn)一片大同世界的美好景象……呃……這聽起來或許是有那么一點點夸張,但仔細想想,其實也相差不遠嘛!

  因為,化善鎮(zhèn)從沒有類似殺人放火的大事發(fā)生,就連偷拐搶騙之事也從未曾耳聞。

  總之,這個鎮(zhèn)已經(jīng)“祥和”到完全乏“惡”可陳的地步。

  如果你真的窮極無聊,想在這個和樂的平凡小鎮(zhèn)中找尋一絲絲的“不平凡”,那么,你可能會“驚喜”地發(fā)現(xiàn),它最特殊的地方竟是小鎮(zhèn)里唯一的一座庵院——

  渡塵庵。

  言及此,有人心里可能已經(jīng)開始犯嘀咕了。開什么玩笑!放眼全國上下,人人禮佛崇道,上自大唐天子,下至市井小民,置寺立觀蔚然成風(fēng),別的不敢講,就是佛寺眾多,光是長安城內(nèi)就有佛寺上百所,不僅數(shù)量多,規(guī)模也大;相形之下,一個小鎮(zhèn)里的一座小庵有什么好稀奇的,閉眼隨便找一個都比它來得有規(guī)模。

  不過,如果說整個化善鎮(zhèn)有三分之一的人口是尼姑,而且全都住在渡塵庵里,少與人接觸,這……聽起來總有些“不平凡”了吧!

  基本上,渡塵庵位在化善鎮(zhèn)西邊的樹林深處,位置相當(dāng)隱蔽,離鎮(zhèn)上也有段距離,庵里的尼姑都是自給自足,有自己的農(nóng)地可供耕種,因此平常很少走出樹林。

  也許正是這個緣故,反而更增添了它的神秘感……

  “哈哈哈……”

  “呵呵呵……”

  “嘻嘻嘻……”

  襯著落日的余暉,從林間深處、庵寺內(nèi)院里隱約傳來三陣“不平凡”的笑聲,活像鴨子學(xué)雞叫似的——怪異得很!

  當(dāng)下,只見偌大的渡塵庵后院,三團圓圓胖胖的身軀,像三顆黏在一起的球,并排蹲在菜圃旁。毫無疑問地,這三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正是出自她們之口,而她們身后,站著一位年約十七、八歲的“小尼姑”……

  官水心皺著眉、抿著嘴,無奈地看著眼前笑得不知令夕是何夕的三位師姑。

  自從她向她們宣布自己一生以來最重大的決定之后,她們就像忘了她的存在似的,三個人立刻聚攏成一個小圈圈,嘰嘰喳喳地不知在討論什么,而且還不時發(fā)出奇怪的笑聲。

  官水心深吸一口氣,對著仍蹲成一窩的三位師姑,再次大聲重申她堅定的立場:

  “我真的決定了,十八歲那天,我要正式剃度受戒,成為真正的比丘尼!

  這一宣告有如五雷轟頂,經(jīng)過一番熱烈討論的三位師姑,這才想起官水心的存在,紛紛轉(zhuǎn)過身子站起來,面對這個“噩耗”。

  “怎么年紀(jì)輕輕就這么想不開?”

  “你這樣叫我們?nèi)绾螌Φ闷鹉闼廊サ哪锬??br />
  “就是嘛!而且頭發(fā)剃掉會不好看啦!光禿禿的,像我剃起來就很丑!

  三位師姑一涌而上,按照順序一人一句,轉(zhuǎn)眼間已像三只母雞搶著保護一只小雞般,將官水心團團圍住。

  看著眼前又在唱“三簧”的師姑,官水心忍不住搖搖頭,笑了。

  在渡塵庵里,就屬這三位師姑最親近,行為言談也最特別。

  大師姑圖理,一向理智,說話直接,笑聲十分爽朗。

  二師姑圓情,較為感性,言談之間喜歡動之以情,笑聲比較靦腆。

  相對于圓理和圓情的個性,三師姑圓圓就顯得比較活潑,個性憨直可愛,只是時常搞不清楚狀況,講話沾不到重點。

  她們?nèi)四挲g相仿,約莫四十多歲,身材也是“人如其名”,“圓”得頗具“分量”除此之外,她們還有一個共通點——就是她們素來樂觀,不太會為一件事煩惱太久;所以像現(xiàn)在,她們極力擰著眉頭,眼睛卻盈滿笑意的樣子,著實一點說服力都沒有,要她們正經(jīng)嚴(yán)肅地講話簡直比殺一只雞還難。

  她們現(xiàn)在一定已經(jīng)想好千百種理由來反對她了,不過,怕什么?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受三位師姑“熏陶”良久,她早練就以冷靜的態(tài)度去應(yīng)付各種狀況。

  她太了解她們了。

  “阿彌陀佛,師姑這么說就有些偏頗了,水心從小就抱定必入佛門之心,怎么會是看不開呢?而且娘臨終前也曾說過,等我十八歲時,可以依照自己的意愿決定是否愿意剃度為尼,而我已經(jīng)決定好了!

  官水心渾身散發(fā)出不容妥協(xié)的態(tài)度,讓一直將此事看得很輕松的三位師姑,不免也感受到事態(tài)的嚴(yán)重,看來水心出家的決心比她們想象中還要來得堅決。

  這還得了!

  她們?nèi)撕么跻彩强幢M人間冷暖之后才決定出家的。她,官水心,可就不同了。

  她在渡塵庵出生,也在渡塵庵里長大。自從五歲那年,親生母親官倩柔因身體孱弱往生后,多年以來,她們?nèi)嘶诒Wo的原則,一直沒讓水心出過渡塵庵,她的人生單純得就像一張白紙,絲毫沒沾染到人世間的任何污彩。

  照理來講,同為出家人的她們,其實可以讓水心的人生繼續(xù)白得徹底,沒理由反對她剃度為尼才是。

  但,只要一想到這孩子的人生還未開始,就已注定長伴青燈,怎能不令她們這些做師姑的心疼呵!

  “你早已皈依三寶,已是佛門中人了,并不一定要和我們一樣剃度出家嘛!”

  二師姑圓情按著官水心的肩頭,語重心長,并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哀凄一點,她的眼角甚至快要成功地擠出一滴淚水了。“而且你娘的意思是,等你十八歲時若還沒嫁人,再做打算,你還有好幾個月才十八……”

  圓情還來不及講完,三師姑圓圓連忙勾住官水心的手搶話道:“嘻嘻嘻,別擔(dān)心,有三師姑在,絕對替你找到一個如意郎君,順利在十八歲以前嫁掉,我以前可也是炙手可熱、大家搶著要呢!憑著三師姑我的姿色,你還會差到哪里去嗎……”

  “哈哈哈,水心又不是你生的,她的長相關(guān)你什么事?”一直比較少說話的大師姑圖理突然大笑道,并指著圓圓的鼻子說:“而且你不要忘了,你剛才的提議早就我們被否決掉了!

  “可是我還是認為替水心安排嫁人才是最好的點子!眻A圓咕噥道。

  “那是個愚蠢的點子。”圓理撇撇嘴。

  “它才不蠢!”圓圓氣呼呼地大叫。

  “萬一水心所嫁非人,到頭來還不如出家算了,那你說蠢不蠢?”圖理兩手插腰,以多出半個頭的身高優(yōu)勢俯看著圓圓。

  “可是……”

  “我不嫁人,我要準(zhǔn)備參加考試。”官水心的一句話果然又順利地讓三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她身上,否則大師姑和三師姑又要斗嘴斗個沒完。

  二師姑圓情似乎比較冷靜,點了點頭,問道:“哦……考試嗎?今年好象是在長安考的,是不是?”其實她一雙杏眼早已笑瞇成半月形,不斷地和圖理猛眨眼,一副奸計就要得逞的樣子。

  “這……我還不清楚,要再問問看!惫偎牡吐暬卮,她原本是想等到獲得三位師姑的同意之后,再去多想有關(guān)考試的事情。

  “不會錯的,每年都是在長安舉行的!眻A理拍著胸脯保證道!皩Σ粚ρ剑瑘A圓?”圓理用手肘子頂了圓圓一下。

  “對呀對呀!這個我最有經(jīng)驗了,想當(dāng)初我就是考了好幾年才通過,其中有一道題目我到現(xiàn)在還百思不得其解……”圓圓又準(zhǔn)備搬出當(dāng)年的事跡加以說明。

  “那是因為你笨!”圓理一根釘子當(dāng)場碰了回去。

  “我才不笨,我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我總共考了哪些題目,不信我說給你聽……”

  圓圓反駁道。

  眼見三師姑又要和大師姑卯上了,官水心趕緊將話題岔開。“這么說來……是不是表示你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

  “答應(yīng)什么?”三位師姑轉(zhuǎn)而看她,異口同聲。

  “讓我剃度出家!

  “還早呢!等你二十歲再說,而且你得先通過考試才行!眻A理師姑笑得賊兮兮地。

  “這樣說好象我考不過似的!”官水心咕噥道。

  三人沉默地對望一眼,似乎在評估她通過考試的可能性——亦即她們“計劃”失敗的可能性。最后,圖理點頭說道:“沒問題,一定會成功的。”

  官水心聞言之后,感動莫名,忍不住同時抱住三位師姑,雖然事實上有點困難,因為她的手臂沒那么長,無法負荷她們的身形范圍!爸x謝你們給我的鼓勵,水心一定全力以赴,努力應(yīng)考!彼屑さ馈

  圓理忍不住大笑!芭叮渴菃?哈哈哈……”

  “呵呵呵……其實你也不必太努力啦……”圓情也掩嘴而笑。

  “嘻嘻嘻……”圓圓則只是笑著,還沒想到要說什么。

  瞧!好一幅溫馨感人的天倫和樂圖呀!真令人感動。

  只可惜她們?nèi)还之愋β暤谋澈,其實真正的意思是——她們的計劃一定會成功的,也就是指官水心必定不會通過考試。

  但,到底是什么樣的考試,這般重要呢?

  ※  ※  ※

  一般人的印象中,似乎只知道通過科舉考試的人可以當(dāng)官,卻很少人聽過當(dāng)僧尼之前,還得先通過考試的。

  不要懷疑,根據(jù)大唐政府規(guī)定,出家者先要在寺院中作“行者”,從事各種勞役,垂發(fā)而不剃發(fā),女孩子在十八歲以前,可以從師受沙彌戒。然后,等到政府規(guī)定的度僧的日子,經(jīng)過政府的甄別或考試,合格者給予度牒,才算取得僧人的資格,可以剃度出家。

  不過,通過是要年滿二十方可以正式剃度,沒經(jīng)過政府許可而私自剃度的人,是要受到懲罰的哦!這也就是為什么官水心必須參加考試的原因。

  因此,十八年來,官水心終于出了渡塵庵,而且是獨自一個人。

  她身著沙彌尼所穿的縵衣,將頭發(fā)綰進尼帽里,除了一套替換衣物、缽和幾本經(jīng)書之外,只帶了隨身水囊、縫衣針等生活必需品。

  也許是第一次接觸外在世界,雖然出庵大半天還未遇到其它人,不過官水心還是樂在其中,對所見事物都充滿了高昂的興致,在它的眼里,外面的樹和庵里的不同,樹林里的鳥囀聲聽起來也不太一聲,甚至連呼吸到的空氣感覺都是特別的。

  所有的事情似乎部比地想象的順利許多。原以為三位師姑對她執(zhí)意要參加會考之事必會反應(yīng)強烈,豈知,她們的態(tài)度不但突然轉(zhuǎn)變,而且還力促庵里全體僧眾一致同意讓她出外參加考試。

  只是她有一項小小要求——她必須只憑自己的力量前往長安應(yīng)考,作為一種基本的修行,而這項要求也已獲得住持的同意。

  以三位師姑以往對她的保護態(tài)度來看,這次她們主動要求讓她一個人單獨出遠門,確實是有些反常。

  不過也好,反正官水心本來就打算自己一個人前去應(yīng)考,不想麻煩任何人陪她,更何況三位師姑已替她畫好前往長安的地圖,應(yīng)該不會有問題才是……想到此,官水心的腳步不由得輕快了起來。

  和煦的陽光從樹縫間傾泄而下,官水心仰起頭,任微風(fēng)徐徐拂過因趕路而略顯紅潤的雙頰,循著潺潺的流水聲,她來到一處林間小溪。

  官水心在心底小小歡呼了一聲,快步朝溪邊走去,趕了大半天的路,正好可以歇歇腿、休息一下。

  用溪水洗凈手而后,她左右張望,確定周圍沒有人后,便像個準(zhǔn)備做壞事的孩子,小心翼翼地脫了鞋,迫不及待地將一雙蓮足浸入水中,任冰涼的溪水洗去其中的不適。她從沒一次走過那么長的路,兩腳著實有些吃不消。

  舒服地坐在溪旁的大石上,官水心取出師姑畫給她的地圖研究著,走了大半天,她根本還沒走出化善鎮(zhèn),照這種情形,她不禁開始懷疑兩個月內(nèi)她是否真能順利到達長安。

  算了,不想這個,她將地圖和包袱擱在一旁,也將這種俗世的擔(dān)憂拋諸腦后,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吸取空氣中蘊涵的草香與泥土味,想象自己與大自然融為一體的舒適感,此刻,官水心覺得自己的一顆心,正如她的名,如水般的透明清澈……

  她就這樣徜徉在天地中,靜靜聆聽風(fēng)兒吹過樹間時所發(fā)出的和鳴之聲,享受那份寧靜,直到一聲“刺耳”的窸窣聲傳來……對這突來的“干擾”,官水心不由得皺皺眉,那是什么聲音?

  窸窣聲持續(xù)出現(xiàn),官水心覺得這聲音好象……糟了!她突然低呼一聲,迅速張開雙眼望向噪音來源。

  果然!她的地圖……正揮一揮衣袖,瀟灑的隨風(fēng)而去了!官水心反射性地彈起身子,赤足追趕棄她而去的地圖,只見它如蝴蝶般,隨著風(fēng)的節(jié)奏翩翩飛舞,忽高忽低,最后竟順勢“翩”上了一棵大樹。

  官水心兩手插腰站在樹下,氣喘吁吁,想著要如何把地圖拿下來。

  這棵樹非常高壯,而且枝葉濃密,爬上去不是件容易的事,事實上她也不敢爬,她從小就怕高。

  如果此時能吹來一陣風(fēng),將地圖從樹上直接臺下來,那該有多好!官水心雙手合掌誠心地祈禱。

  只可惜天不從人愿,這會兒反而靜悄悄的,一點風(fēng)都沒有,這方法顯然無效。

  瞧!這就是偷懶不趕路的結(jié)果,遭到懲罰了吧!官水心嘆一口氣,忍不住自責(zé)了起來。

  突然地,她想到一個更好的方法。她撿起一塊石頭,站妥位置,瞄準(zhǔn)樹縫間的白色目標(biāo)用力擲去。

  “啪”地一聲,她好象打中了什么,聲音有點悶悶的。

  官水心緊張地環(huán)顧四周,確定沒有任何鳥窩掉下來,才重重吁一口氣。還好,如果因此殺生豈不罪孽深重?

  她放心地撿起石頭,再丟一次……“啪!”

  這次她確定打到目標(biāo)了,可是,怎么沒見到地圖飄下來?她又連續(xù)試了好幾回,還是不見地圖的蹤跡。奇怪了?

  正在納悶的同時,她瞥見河邊有一枝被人丟棄的長竹竿。

  嘻,辦法是人想出來的,變換策略——既然丟不下來,改用構(gòu)的!

  她開心地取來長竹竿,回到樹下,踮起腳尖,將竹竿伸進濃密的樹葉間開始撥弄,只見一片片樹葉飄落而下……然后……嗄?卡住了嗎?

  官水心用力扯了扯竿子,抽不回來?她不信邪,又試一次,奇怪!竿子還是卡著不動。然后,地似乎感覺有一股力量正拉著竹竿……

  “南——無——阿——彌——陀——佛——”官水心僵直地念著佛號,嚇得趕緊放開竿子,只見竿子仍然“掛”在半空中晃蕩,她瞪大雙眼,不由得倒退三步。

  她相信,佛祖絕對不會無聊到顯神跡來嚇?biāo),所以……所以……還來不及搞清楚狀況,倏地,她看見竹竿的最上端正有一只手,緩緩地、緩緩地從樹縫中伸了出來……

  “啊——”官水心發(fā)出尖叫,驚駭極了,樹上怎么會有人的手?

  “哦……拜托!別叫了!”

  隨著一句低沉的男聲,樹上突然跳下一個體型瘦高、身著白衫的男子。這突來的狀況,嚇得官水心叫得更加駭人,好象發(fā)生了謀殺案。

  “再叫就要破嗓了。”那男子蹙著眉,拿著竹竿輕輕敲她的頭提醒道,好心拯救她的喉嚨,也順便救救自己可憐的耳朵,再叫下去,他頭都痛了。

  被他敲這么一記,官水心果然立刻收口,她美目圓睜,仍然一臉驚愕地直瞪著他,無法開口說任何一句話。

  十七年來,她單純的生活一向嚴(yán)謹(jǐn)規(guī)律,凡事都是井然有序,連放東西都是整整齊齊的,絕不會亂了位置,所以,只要是一樣?xùn)|西出現(xiàn)在不該出現(xiàn)的地方,都會令她不知所措,而這個人突然從樹上下來,就令她感到非常震驚,他又不是猴子,為什么會在樹上?

  “我想,你應(yīng)該是在找這個吧?”

  他將地圖塞進官水心手中,也沒理會呆若木雞的她,徑自咕噥地朝河邊走去。

  想他邵巡,最近不知道是招誰惹誰了?老是犯上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先前為了家里的事業(yè),下了一趟泉州,沒想到回程經(jīng)過洛陽時,遇上了以前在云游四方時結(jié)識的好友,把酒甚歡之余,竟莫名其妙地答應(yīng)替對方回長安打探一項極為重要的消息。

  而現(xiàn)在,他只不過是在樹上睡一覺,作個短暫的休息,都有人要來“打”擾。邵巡蹲在河邊,用水輕輕拍拭著自己微紅的額頭,回想先前發(fā)生的事情,直覺得想笑。

  憑他邵巡雖不是武功蓋世,但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在睡覺時被人以石頭打傷的紀(jì)錄,所以,當(dāng)?shù)谝活w石頭乘他熟睡打上他的額頭之時,他簡直不敢相信!還以為是哪個不怕死的來謀財害命。接下來,他雖然巧妙地躲過一連串的石頭“攻擊”,卻完全沒料到會有人拿竹竿戳他,敢情他要睡一頓覺這么難?

  更荒謬的是,這看起來不超過十八歲的小尼姑,竟然還一臉見鬼的表情看他,好象他才是那個拿石頭打人的冒失鬼。

  邵巡脫了靴子,準(zhǔn)備在河邊閑坐一會兒再上路,才發(fā)現(xiàn)小尼姑還杵在原地,一臉呆樣。突然之間,他起了好玩的念頭。

  “沒見過男人脫鞋子嗎?”他故意逗她,若無其事地卷起褲管,露出半截小腿,泡在冰涼的河中。

  雖然平常他的思想作風(fēng)較為狂放不羈,生活也髓性慣了,但他發(fā)誓他絕對沒有捉弄尼姑的癖好,只是突然發(fā)現(xiàn)她拘謹(jǐn)別扭的表情很有趣。

  說到她的表情,這還是怕第一次仔細打量官水心。

  她很嬌小——這是他對她的第一印象,她甚至還不到他的肩膀,給人弱不禁風(fēng)的感覺,唐朝的女子很少有這么瘦小的;她的五官分開來看很平凡,組合在一起也不特別出色,可是她有一股吸引人的特質(zhì),但……是什么呢?

  他們就這樣互望著對方,彼此打量。

  邵巡原以為他的一句調(diào)侃話,會議她收回緊盯著他的目光,但相反地,她非但沒有退縮,反而更像是在研究稀有動物般的死盯著他不放,表情更加怪異了。

  “男人……”她吶吶地開口,搖搖頭,有點喃喃自語地評道:“不太像……”

  沒料到她會突然冒出這么一句,邵巡驚訝得差點跌入河里。

  什么意思?她說他不像男人?

  像是回答他的話,官水心繼續(xù)說道:“好奇怪,你長得和孔雀不一樣,也不太像烏鴉,更不像豬!

  邵巡以為自己聽錯了,先是一陣錯愕,然后突然哈哈大笑,她的回答很耐人尋味。

  “此話怎講?”

  她仍站在原地,與他保持一段距離!皫煿谜f,天下烏鴉一般黑,男人都像豬一樣,好吃懶做,而且男人的虛榮心和自尊心就像一只孔雀那樣的愛現(xiàn)……”

  聽著她對男人的觀點,邵巡微揚左眉,興致也被挑起了。

  他懷疑她到底是在怎樣的環(huán)境下長大的?竟然會相信這樣的鬼話?

  就算是出家的尼姑,也應(yīng)該不至于單純無知到這種地步,就他所知,很多道觀里的女道士和尼姑庵里的尼姑,都會和外界保持聯(lián)絡(luò),甚至定期舉行聚會,邀請一些文人詩人一起吟詩作樂。

  “你……以前可曾見過男人?”他忍不住問道。

  她搖搖頭,再度顯得忸怩不安,整張臉紅通通的,而且一路延燒到脖子。

  難怪!

  邵巡明白了原因,也終于發(fā)現(xiàn)她到底是什么地方吸引人了,就是她那雙黑翦明瞳,帶有一般世間女子少有的靈氣,是他見過最純真的眼眸,無絲毫做作。

  對于邵巡專注的打量,官水心很不習(xí)慣,不由得低下頭去。

  “啊……”她驚呼一聲,可怕的發(fā)現(xiàn)——剛才因為急著追趕地圖,忘了穿鞋,此時她正和他一樣光著腳。

  官水心僵硬地移動步伐,一面對他微微頷首,一面將腳盡量縮進袍子底下,企圖神鬼不知地踱回她放鞋子的地方。但邵巡的動作比她更快,一個輕功直接到她放鞋子和包袱的地方,然后再旋身躍回原來坐的地方,臉不紅氣不喘的,叫官水心看傻了眼。

  “你跟烏鴉一樣——會飛?”她不可置信。“我會飛,但我和烏鴉不一樣!鄙垩卜籽,起身走到她身邊!澳愕哪_好象受傷了,你沒發(fā)現(xiàn)嗎?”

  經(jīng)他這么一說,官水心才注意到她腳底下傳來的一陣陣刺痛,可能是她在追地圖時,不小心被河邊的碎石劃破的。

  他突然抱起她,把她嚇了一跳,直覺環(huán)住他的頸項!澳隳隳恪垎栠@位施主,你要做什么?你不可以這樣抱我!彼恼Z氣拘謹(jǐn)有禮。

  “哦?”他高聳眉毛,充滿興致地問道:“為什么?”

  “因……因為我是個……尼姑,這……不合時宜……”她講得吞吞吐吐、結(jié)結(jié)巴巴,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尼姑的腳受傷了,也是會痛的呀!我乃本著‘慈悲為懷’的心幫你,沒別的意思。放心,我對出家人沒有興趣!

  話畢,他已經(jīng)將她輕輕放在河邊的石頭上坐好。

  “謝謝,我自己來就好了!彼龍猿肿约呵謇韨,邵巡聳聳肩,索性雙手交叉腦后,一派淡然地在她身旁躺了下來。

  官水心緊盯閉著眼睛的邵巡,這才明白自己剛才打擾了他睡覺,只是……為什么他要在樹上睡呢?他是像剛才那樣,直接“飛”上去的嗎?不曉得為何,官水心對這點很有興趣。

  但她沒開口問他,因為他已經(jīng)睡著了。

  午后的樹林,陽光雖熾,但整個林間氤氳靜謐,給人一股安詳?shù)暮椭C感。

  時間也不曉得過了多久,邵巡伸個懶腰,醒了。第一眼就看到仍在河邊“奮戰(zhàn)”的官水心。

  “咦?你還沒弄好呀?”

  官水心靦腆地笑了笑,被他說中了!她從沒想過清理傷口是這么難的一件事,尤其當(dāng)傷口是在腳底的時候,她連要撈河里的水都很不容易。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滿身是汗。邵巡好象見到白癡般地莫可奈何,搖搖頭,走向一旁的草叢牽出一匹駿馬,從鞍袋里取出一個瓶子,然后拉過她的腳,二話不說地開始幫她清洗傷口。

  官水心怔了一下,沒說什么,只是愣愣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師姑們曾經(jīng)說過有關(guān)男人的一切惡形惡狀,此刻一一浮現(xiàn)她的腦海,可是卻沒有一項適用于眼前這個男人。

  他也許不拘小節(jié)、倜儻不羈,但她相信他不是壞人,至少她先前不小心拿石頭打到他,他也沒生氣。

  而且,他長得很好看。

  雖然她沒見過其它的男人,無從比較,但她就是覺得他很好看。他的鼻梁挺直,眉宇間帶有正義之氣,一襲的白衫,使他顯得瀟灑俊逸,整個人看起來偉岸挺拔、玉樹臨風(fēng)。

  只是,和他在一起會使她感到渾身不自在。

  “可能會有點痛,你忍耐一下!

  邵巡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迅速拉回她的思緒,可她還未來得及弄清楚他的意思,腳底已竄來一陣劇疼,她忍不住倒抽口氣。

  他正以他隨身攜帶的清酒,替她消毒,動作熟練而迅速。

  為了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他問道:“你住在渡塵庵?”如果他沒記錯,化善鎮(zhèn)上只有這么一座寺院。

  “嗯。”她點點頭。

  “你在哪里見過孔雀、烏鴉和豬的?你們庵里自己養(yǎng)的?”

  官水心不懂他為何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但她還是很老實地回答:“我們庵里只種菜,不養(yǎng)動物,所以孔雀和烏鴉都沒見過,但我們收留過一只別人家走失的豬哦!”

  “那么,你怎么知道我長得不像孔雀和烏鴉?”

  “我就是知道,而且?guī)煿糜挟嫿o我看過,雖然畫得很丑,可是我知道她們已經(jīng)盡力了!

  清理完畢,邵巡同時也覺得他們的對話,到目前為止已經(jīng)接近莫名其妙的地步了。

  看看日頭,他也早該上路了,可是他不放心讓她一個人,于是道:“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去哪兒?”她穿好鞋,背起袋子,一臉茫然。

  “當(dāng)然是回渡塵庵!彼囊袅坎蛔杂X放大,她到底用不用腦袋思考?

  官水心一臉怪樣看他。

  “我好不容易才從那里出來,我回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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