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綠袖的頭好痛。好幾幅奇怪的畫面同時存在她腦里,本該平行的記憶卻因同一個人而交錯重疊,到最后,全數(shù)糾纏在一起,怎么也理不清。
“袖丫頭還在發(fā)燒耶!”貂兒尖細的聲音響起,破開那籠罩她的層層迷霧,直達她的心窩。
“滾開,礙手礙腳的!逼绞愫鈨窗桶汀汉莺莸木嫦褚餮,突兀澆灌,凍醒她迷蒙的心緒。溫?zé)崤岬拇笳聘采纤念~,那份輕柔的觸感與力道代表著主人的細心!八緵]發(fā)燒!你給我滾!別再靠近綠袖兒!
“狴犴,你好兇,我我只是要保護袖丫頭不被你弄死,誰知道嘰——啊啊啊啊——”貂兒的話說到一半全化作慘叫,聲音由近而遠,似乎被平抒衡丟到某個不知名的遠方去了。
屋內(nèi)少了貂兒,沉靜了好一會兒,才聽聞平抒衡幾不可聞的聲音,“我知道你不想清醒,但沉睡不是解決事情的方法,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若怪我,就醒來給我懲罰;若不怪我,也醒來告訴我一聲,可否?”
平……平平……是平平。元綠袖困在韌勁十足的網(wǎng)中,掙扎未果,動彈不得,呼喚著平抒衡的名。
她視線所及全是她既熟悉又陌生的黑暗,竭力的嘶叫只有她一人聽聞,得不到任何的回應(yīng)。無數(shù)的畫面與記憶恍然交錯,頓感無助,想捉住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她什么也捉不住……
“救……救……我……平……平平……”元綠袖身子微動,唇兒顫抖地吐出求救,緊合的眼眸溢出淚珠,教平抒衡拭去。
“我在這兒,我在!逼绞愫鈨A身抱住她抖得厲害的身子,在她耳邊說著安撫的話語,他親吻她的耳垂與耳后的肌膚,不停地喃語:“別怕,天塌下來有我在,乖,別哭了喔……”
元綠袖倒吸口氣,奮力睜眼卻視焦茫茫,胸臆間的起伏停住,好一會兒,她方眨動羽睫,開始大口大口地呼吸,喉間的干澀讓她在呼吸之間感受到撕裂般的疼痛,舌尖嘗到血的腥味。
“綠袖兒?”平抒衡聽見她呼吸的聲音,因而自她臉側(cè)抬首,但見她呆滯的藍眸眸得老大,于是輕喚。
“咳!”她輕咳出聲,咳出腥甜的血。
平抒衡見狀,忙揚手扯袖拭去她唇角滑落的血痕,坐起身,執(zhí)起她的腕為之把脈后才安心一嘆,手背拂過她泛著薄汗的額。
“綠袖兒?”
好一會兒,元綠袖才有反應(yīng),她緩慢地眨動睫羽,映人眼簾的是屋頂,領(lǐng)悟到自己是躺著的,接著瞧見坐在床沿、略微傾身凝視的平抒衡。
平抒衡的手貼上她耳側(cè),拂開她的發(fā),勾起唇角,漾起淡淡笑痕,深邃的黑眸卻滿盈憂懷!坝袥]有哪兒不舒服的?”
“平平?”元綠袖抬手覆上他的手,瞇起藍眸,不甚肯定的喚。
“嗯?”平抒衡一顆心提到了喉嚨口,怎么也咽不下,突然不知如何對待元綠袖才好,以往他總是背對著她,而今想面對她,竟是如此的困難。
“真的是你?”元綠袖混亂的記憶中出現(xiàn)很多人,但只有一個人自姑至終都留存在她心中。
“嗯,是我。”元綠袖不可思議的驚喜口吻讓平抒衡心一縮,聲音便在喉間,近乎無法成言。
“我記得……”她疲累地眨著藍眸,紅唇輕逸一聲嘆息,“我記得你將我封印了……”
出走的記憶漸次找回,紛亂的絲絲縷縷條列整齊,一切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對不起!逼绞愫庑耐措y耐,斂眸不敢看元綠袖澄透的藍眸。
“我不要你的道歉。”聽出他歉語中的真誠,元綠袖勃然大怒,她揮開平抒行貼在自己頰上的手,掄拳使勁地打他。“不要,不要,不要,我只要你正視我!正視我的心!
“綠袖兒……”平抒衡捉住她的手,怕她傷了自己,她才解了封印又得回妖力,身體承受的重擔(dān)超乎想像,他不愿她此刻做出什么傷害自己的行為!澳氵無法控制你的力量,別傷了你自己。”
“你也會說好聽話呵!”元綠袖力氣用盡,癱在平抒衡懷里,狠狠地吸口氣,吸取他的氣息,那令她眷懷一生的氣息啊……
她不想離開、不愿離開,可要怎樣才能讓平抒衡明白他們之間不只是如此而已?不,他終其一生也不會明白……或許是因她不是那個能讓他明白的人。
“我的話向來好聽又中肯,你不是不知道。”平抒衡撫著她的背,以指梳著她的發(fā),輕聲嘆道。
“你的好聽話都是敷衍。”元綠袖鼻一酸,眼眶泛紅,眼淚在眸底打轉(zhuǎn),固執(zhí)地不肯落下。
他向來口是心非,是以她寧可聽見他口出穢語,亦不愿聽見他心不在焉的敷衍。
“對不起!逼绞愫庠俅握\心道歉,為這七百年、為她的情、為他的遲鈍!拔乙恢焙雎阅愕男囊猓俏也缓!
元綠袖聞言,揚首看他,藍眸映著大大的問號,心中有著更多的疑慮,“你……你又想封印我了嗎?”
平抒衡臉色一變,還未開口,元綠袖即推開他,一個揚袖,襲來大片的風(fēng)雪……平抒衡抬手攤掌,將她引來的風(fēng)雪收服,房內(nèi)只余他一人。
“綠袖兒!”他大叫,但已太遲,他挫敗的低咒:“該死的!”
他都已經(jīng)盡量溫言婉語了,為何綠袖兒會怕成那樣?他明明……明明無意再封印她,可她卻自行導(dǎo)出這樣的結(jié)果!到底是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錯?
還是……綠袖兒壓根兒不愿意原諒他?
離開小屋,屋外的風(fēng)雪已止,滿是覆雪的地面上印著清晰的腳印,一直延伸到更深更遠的山里去。
天際仍顯灰蒙,唯恐再下另一場大雪,平抒衡眼一瞇、手一翻,折扇立現(xiàn),身影一躍,隨著腳印跟上元綠袖的身影。
天池,古名同門、圖們泊、溫涼泊和龍?zhí)兜取!皥D們”是滿語中的“萬”,指天池為三江萬水之源的意思。
這兒她很熟悉,自她有記憶以來,每過一旬,平平即會帶著她前來。
茫茫的白霧彌漫在四面,湛藍清澈的湖水可清晰地看見湖里的狀況。湖面很大,大到能依著山勢有所變化,有溫泉、瀑澗、激流,還有冰封的湖……
四周的山巒茵綠,奇花異草、珍奇異獸四布,是她最鐘愛的地方。唯有這兒,保有了她與平抒衡最不受擾亂的相處情景。
她會在這兒泅水玩樂,而平平會一直陪著她……她總私心的冀求上天不要讓這一旬一次的出游日那樣快速的過去,只因過了這日,平抒衡會下山辦事,一去就是十天半個月。
元綠袖仁立在結(jié)冰的湖畔,感受到下雪后的寒氣,不由得顫抖起來。她抱緊雙臂,搓著上臂,紅唇逸出的氣全在鼻關(guān)凝結(jié)成一團又一團的白霧。
平抒衡曾說過她的眼眸就像天地水般湛藍澄透,可它此刻仍在冰封期,昨日又下了場雪,它融解的日子似乎永不到來。
就像她和平抒衡……
元綠袖眼眶一熱,眨去遮掩住視線的薄霧,扯動唇角、深吸口氣,踩踏上結(jié)冰的湖面。一股風(fēng)微襲,揚起她的衣擺,她才發(fā)現(xiàn)寒冷的原因是身上僅著單薄的衣物,足履的亦非靴而是鞋。
她輕盈地在浮冰與浮冰間躍動,披散的長發(fā)隨之飛揚,冰塊與冰塊的撞擊發(fā)出的聲響巨大。
“綠袖兒!你在做什么?”平抒衡的呼喚蓋過冰的聲音,元綠袖頓住腳步,回首,只見他站在岸邊,衣冠楚楚,神情卻焦灼狼狽。
她望著他,一生望不厭似的,但無言以對。
“很危險,快回來岸邊!”平抒衡追至天地,一見元綠袖的身影在湖間移動,心一窒,忘了呼吸。
“你還會在乎嗎?”元綠袖難過不解地偏首輕問,隨即,她搖搖首,笑了,“我忘了……你不會在乎的,你的眼里、心里都沒有我的存在,有我沒我都一樣!
她累了,不愿再這樣下去……
“綠袖兒……”平抒衡盯著湖上的浮冰,尤其是元綠袖腳下的那一塊,見浮冰因元綠袖的重量而下沉,喉頭一緊,連忙喊道:“有什么事到這兒來說,好不?”
元綠袖順著他的目光低眸一望,揚起一抹苦笑,“我已經(jīng)不知道我能同你說什么,平平,你已經(jīng)很清楚地表示過你的心了。”
“綠袖兒,你過來,咱們坐下來談,別這樣讓我擔(dān)心!逼绞愫獬焓,帶著壓抑的焦慮,口吻微怒。
“不會了……”元綠袖眼底打轉(zhuǎn)的淚奪眶而出,在頰上結(jié)冰,她抬手以掌心拭去!澳悴粫贀(dān)心了,因為我不是你的綠袖兒……”
“綠袖兒,別任性,你不是不知道初春的湖面有多危險!”平抒衡不跟過去的原因在于怕冰承受不住他與元綠袖兩人的重量,此時的浮冰面積尚大,可一旦碎裂,逃的速度壓根兒比不過下沉的速度。
他的吼聲回蕩,浮冰因此而相互撞擊,元綠袖身子一晃,平抒衡見狀急得想飛過去救她,但見她立刻站穩(wěn)而停頓,他深吸口氣,放輕口氣,“綠袖兒,別鬧脾氣。”
元綠袖慘然一笑,“平平,我記得你封印我的記憶是因為你要我當人,而我不愿意,所以你選擇奪走我的記憶,是不是?”
平抒衡不明白為何元綠袖會舊事重提?他戒慎地看著她,僵硬地頷首。
“假如我現(xiàn)在愿意當人,你會不會開心一些?”到頭來,她仍是以他的喜惡為先。
“你在胡說什么?你這樣讓我無法思考,你先回到岸上來,一切之后再說,可不可以?”元綠袖的任性他不是第一次遭遇,可卻沒有一次似現(xiàn)下這般令他坐立難安、焦急難平。
“不可以!”元綠袖大叫,這回她腳下的浮冰碎開,她一驚,忙躍起落至另一塊浮冰上。
平抒衡站不住了,他開始在岸邊走來走去,握著折扇的力道大至手的青筋浮現(xiàn),數(shù)度停步面對元綠袖,想說些什么,可都吞回腹內(nèi),繼續(xù)不安的來回走著;雪教他的腳步給踏開,成了一個小泥洼。
元綠袖咬著下唇,眨動結(jié)霜凝冰的眼睛,她只是要平抒衡認真聽她一次,之后他們便不會再有瓜葛,那對平抒衡有那么困難嗎?
“好,你就待在那兒別動,想說什么我會認真聽!逼绞愫饨Y(jié)束掙扎,決定順遂元綠袖的心意。“但是別再動了,我真怕你會跌進湖里,好嗎?”
元綠袖點頭。
“說吧,我會聽!逼绞愫鈬@道。
“我不知道該當人還是當妖,那似乎都沒有我的立足地,可是可是如果我當人的話,你會不會比較開心呢?”
“你在說什么傻話?”平抒衡皺起眉頭。
“我想了很久,當初你要我當人是為了什么?最后我得到一個答案:因為你不愛我,而我愛你,所以你要我當人——“
“綠袖兒,我記得我說過理由的!”平抒衡百口莫辯的打斷元綠袖的話。
老天,她怎會理出這般的誤解?!那時他因要還救命之恩,而她已經(jīng)大了,他不能讓她一人留在山林里,于是找到綠袖兒爹親那一系的后代,才會帶她到洛陽去的,可是……
“可是你理由薄弱得讓我相信你是因為我的愛才決定讓我成為人類。”元綠袖還記得當時不論她怎么哀求,平抒衡仍狠心將她封印,丟她一人在洛陽,讓她變成人類。
人類,那曾是她敬而遠之的族類,他卻讓她成為其中一員。
在她臣服于他的決定后,他又出現(xiàn)在她的生活里,與她讓上關(guān)系、解開她的封印……他到底要她怎樣?
“我沒有……”平抒衡為之語塞,他承認自己一直在逃避元綠袖顯而易見的情意,可現(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對她也是一樣的,她是他生命中的例外與唯—……雖然這些尚不能立刻談開,但他的心意無庸置疑。
元綠袖聞言笑容扭曲,藍眸不住地涌出熱淚,而淚則在滑出眼眶后凝成冰珠。“你沒有嗎?真的沒有嗎?我已經(jīng)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知道你將我置于何地……被封印前的我自認能了解你,可現(xiàn)在的我……看不透你,你的眼神讓我好害怕……”
她咬著唇瓣發(fā)顫,雙手掩面、膝蓋一軟,癱坐在浮冰上頭。平抒衡心驚膽戰(zhàn)的看著她坐下,看她沒有因此沉人湖中才止步,想靠近,卻又不知如何靠近。
他也不明白究竟元綠袖要的是什么?難道他的行為舉止這般教她害怕?分明他什么也沒做,可為何……為何她會懼怕?
“綠袖兒,你到底想要什么?”只要她肯說一聲,他能力所及心為她達到。。元綠袖自掌心中抬首,湛藍瞳眸映著平抒衡苦惱的面容,心一悸,捉到些什么。她注視著平抒衡,腦中閃過無數(shù)的他,察覺他與之前的他似有所不同,心的跳動加快。她想證實自己的臆測。
或許……或許平抒衡他……
于是她癟癟嘴,斗大的淚珠滾落頰畔,哽咽喚道:“平……平平……”
“恩?”平抒衡緊盯著浮冰上的她無法放松,深怕一個分神,她即沉落湖底甚或離得更遠。
即使她在天池打小玩到大,即使她會泅泳……可平抒衡仍懸心于她的安全。
“我要平平。”元綠袖眨眨淚眼,孩子氣地要求,“我只要平平,其他我什么都不要!
平抒衡錯愕的盯著坐在浮冰上癟嘴流淚的元綠袖,四周除了湖間浮冰輕微互撞的聲音外,只有風(fēng)聲。
“平平?”元綠袖發(fā)顫的呼喚傳來。平抒衡如夢初醒,垂肩嘆息,揚起嘴角,勾勒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痕。
“我不就在這兒嗎?你既然想要我,又為何離我離得那么遠?”
平抒衡大張臂膀,邪眸滿是猖狂的得意,其話語卻又溫柔無比。
元綠袖怔忡了好一會兒才破涕為笑,“真的嗎?真的嗎?”
她長久以來的冀望,平抒衡真的聽進去了?她不敢相信,可平抒衡的模樣不是作假,她知道,因為她一直看著他,她比他自己還了解他,任何一個小動作都逃不過她的眼眸,眼前的平抒衡是真心的,是真的……
“快過來,不然我就要過去羅!”平抒衡一手背后,一手打開折扇扇呀扇的,好不自在,但視線仍是膠著在元綠袖身上,專注得好似他眼里只容得下她一人。
元綠袖看見他的把扇別上了她做的扇墜,心花怒放地連笑開顏,用力點頭,“嗯!
久久——“綠袖兒?”平抒衡合上折扇,皺眉正色看著她,她怎么一動也不動?
“我……動不了了……”元綠袖先前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所在的浮冰周圍全是碎冰,而她只顧著哭,根本忘了自己凍得全身僵硬,現(xiàn)下放松,所有的氣力盡失。
“你別動,我過去。”平抒衡收好折扇,才要動身——“哪里走?”一股尖利的銳氣自平抒衡身后攻來,他勉強閃避,袖擺教閃過的銀光給削去。
“平平!”元綠袖驚恐地大叫,急切地想知道他的情況。
平抒衡抬起右手,看自己被削去的衣袖,檢視過無受傷后,才揚首迎視來人。只見一名儒生打扮的男人手持一把泛著陰涼寒氣的刀,刀刃鋒利,護手處雕的是一條栩栩如生的龍,龍眼鑲著兩顆紅寶石,隱隱閃著星芒,讓見者打心里發(fā)寒。
平抒衡瞇起眼,抬高下巴,看著這左手持刀、右手持刀鞘的儒生,他有一張清峻干凈的臉龐,渾身散發(fā)著斯文爾雅的氣息,但那雙狠沉陰鷙的黑眸破壞了這儒生灑逸的氣質(zhì)。
“平平,你沒事吧?沒受傷吧?”元綠袖忙不迭的問,深深痛恨自己被困在湖中,無法助平抒衡一臂之力。
“你別動,我沒事。”平抒衡目光不移,半晌,扯動唇角,向那男子抱拳,“未知公子名姓?”
“在下戚家軍之聶扶風(fēng),奉皇命前來緝拿龍九子之一的狴犴。”聶扶風(fēng)收刀行禮,臉上揚起一抹笑,卻減低不了那雙眼眸里的戾氣。
“你騙人,捉拿狴犴的任務(wù)分明是廉王指予我的!”元綠袖連忙表明立場,她掄緊拳頭,怎么也想不到竟有其他人領(lǐng)命捉拿龍九子。
聶扶風(fēng)瞥眼湖中央的元綠袖后,凝視目露兇光的平抒衡,“姑娘可是元綠袖元護衛(wèi)?”
“是!
“在下知曉廉王命你捉拿殺害詹布政史的兇手,可在下未知你亦身負拿緝狴犴的責(zé)任。”
“與你無關(guān),我是直接向廉王負責(zé)的。”元綠袖敵意甚深地說。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開始變暖,可直起膝,大概是因聶扶風(fēng)的出現(xiàn)讓她產(chǎn)生莫大的危機意識,但她仍不知道自己適才是怎么躍到湖面中央來的?
“在下奉戚大人之命前來捉拿狴犴,而戚大人是同皇上負責(zé)的,因之,我亦可說與你無關(guān)羅?”聶扶風(fēng)眼角泛寒,一抹嗜血的光芒迅速閃過,端正的臉龐憑增邪氣。
“聶公子,你的目標是在下,你只需專注在我身上即可!逼绞愫馓Ц咦笫,攤掌,輕喚一聲,“貂兒!
“我在!滨鮾翰恢院翁庈S上他的掌心,應(yīng)道。
“替我將綠袖兒帶回岸邊。”平抒衡將貂兒拋向湖心,爾后面對聶扶風(fēng),微偏首,“你……不是人類吧?”
他不確定,這聶扶風(fēng)的氣息揉著詭異,看似非人又有人的氣息,可又不是不全是人……
聶扶風(fēng)聞言一楞,隨即一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說著,他執(zhí)刀遙指平抒衡!搬恚一鼐⿴煆(fù)命,或許我仍能保你……以及她一命!彼捻饴渲梁牡脑G袖,意有所指地邪邪一笑。
“你敢動她!”平抒衡怒火攻心,臉色一變,瞧清聶扶風(fēng)的模樣后,即扯開笑顏,“原來你沒有形體!
“狴犴,你管太多了!”聶扶風(fēng)揚高下巴,儒雅之風(fēng)盡褪,余下的是殘戾。
“我本無意與你為敵,是你前來招惹我的!
“皇命難違,恕難從命。”聶扶風(fēng)恢復(fù)冷靜,外散的暴戾略隱,但刀的銳氣盡顯。
“曾幾何時,妖得聽人的命令來著?”
“身為大明天朝的子民,當然得為皇帝效忠!甭櫡鲲L(fēng)半點敬意也無地嘲弄道,“閑話少說,狴犴,快快束手就擒,同我回京師!
平抒衡眸光一沉,笑意未改,從容回道:“你想可能嗎?”見貂兒不負所望地將凍得僵直的元綠袖帶回岸邊后,平抒衡關(guān)心問道:“綠袖兒,你還好吧?”
“嗯!痹G袖勉力站在平抒衡身后,伸手捉住他背上的衣服,蔚藍瞳眸落至不遠處的聶扶風(fēng)身上,赫然瞪大眼眸,“平平……他……”
這個人身上的顏色是血紅色的!一股動物性的靈敏讓元綠袖的背脊挺直,直覺這個人很恐怖,他會毫不猶豫地殺害生命,只要他高興!
“你的手好冰!逼绞愫獠恢螘r握上她的手,為她手的溫度皺眉!澳阋芤驳锰砑律,別以為你是虎,有皮毛就不會受寒!
“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在擔(dān)心我?”元綠袖反手捉住他,恨不得立刻與他一同消失在聶扶風(fēng)面前。
“我是你的,當然以你為先。”平抒衡脫下自己的外袍披上她的肩,她的鼻間霎時盈滿他的氣息。他擁她人懷,拂去她眼睛上沾染的冰雪,以及頰上凝結(jié)的淚痕。“下次別再那么沖動,我老了,禁不起嚇,嗯?”
“平平,對不起,但這些稍后再談,那個人……”元綠袖話尾逸去,睜大藍眸,最后的意識是平抒衡滿是情意的凝視,而后即教黑暗吞沒。
平抒衡面色陰暗地抱住昏迷的元綠袖!磅鮾,好好照顧綠袖兒……”
“你不說我也會做的。”貂兒捉住她的肩。
平抒衡打開折扇一搖,元綠袖與貂兒立時消失。
湖畔僅余冷眼旁觀的聶扶風(fēng)與平抒衡。
平抒衡眷戀不已地撫摸著折扇的扇墜,察覺身后聶扶風(fēng)氣息的轉(zhuǎn)變,神色一斂,側(cè)過身面對他時妖氣盡出,與之散發(fā)的寒戾刀氣相抗衡。
聶扶風(fēng)見狀大喜,含笑道:“很久沒遇過這般的對手了!
“我本非嗜殺之人,別拿我與你相提并論!逼绞愫庑θ蒿@顯、殺意隱隱,卻強烈得讓人無法忽視。
聶扶風(fēng)快意放聲大笑,不再多言,執(zhí)刀飛身而攻。平抒衡拿扇抵擋,一場生死之斗立刻展開。
雨,一顆接著一顆,冰冷地打在雪上,敲碎一地紛白。
久久之后,雨息,遠遠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元綠袖疲乏的身影出現(xiàn)在湖邊的林間,她四下環(huán)顧,沒有發(fā)現(xiàn)平抒衡與聶扶風(fēng)的人影,她走近湖畔,腳下一滑,整個人撲倒。
“袖丫頭,你沒事吧?”貂兒跟在她身后,小小的腳步印上留有殘雪的泥地。
“他們不見了……他們不見了……”元綠袖失神喃念,藍眸巡視著任何可能的地方,尋著那一生不忘的身影!磅鮾,他們不見了,怎么會不見的呢?你不是說我才昏迷半天?”
“我也不知道……”貂兒腳底踩到一個硬物,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一只玉虎,可其蘊含的氣韻讓它一驚,躍起落至元綠袖的肩頭。“袖丫頭,那里有一只虎——”
“虎?”元綠袖低頭一覷,瞧見玉虎,拾起,冰冰涼涼的感覺一如她不斷下沉的心!捌狡健彼吐暫魡,沒有人回她,她揚首對著湖大叫:“平平——”
回音四響,更迭遞送,卻得不到回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