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陛犴啊——袖丫頭跌下去了——”一只紫黑色的貂在崖頂尖叫。
一陣狂風(fēng)襲來,一道黑影跟著直墜下崖,在元綠袖墜地之前捉住她的手,身影一轉(zhuǎn),變換方向,足尖點上崖邊叢生的樹梢,逆風(fēng)向上,回到崖頂。
平抒衡瞪著懷里昏迷的人兒直瞧,一雙利眸幾乎要穿透她。
“狴犴,袖丫頭怎么樣?她沒事吧?對不起,都是我太高興了,所以她才會——”
“閉嘴!”平抒衡低聲喝道,心想這只貂怎么這么吵?
“都是我不好,要是袖丫頭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沒有朋友了啦、嗚嗚……”貂兒直哭,“袖丫頭好不容易才回來,我好久沒見她,好想她,怎知道這一撲,她就——”
“我叫你閉嘴!逼绞愫獗怀车檬懿涣耍表豁,成功的讓貂兒華聲閉嘴。
貂兒眨巴著眼,努力伸長矮小的身子,想探看元綠袖的狀況,可平抒衡抱她抱得死緊,怎么也不肯給它看,它失望之余卻也不肯放棄的猛跳,最后平抒衡被它煩到不行,只好半跪下身,將懷里的元綠袖半放在地——
“看夠了沒?”嘖,若不是貂兒同元綠袖是好友,他絕不會讓這只貂靠近元綠袖。
“狴犴,為什么袖丫頭眼睛要蒙起來?”不顧平抒衡的斜陽,貂兒爬上他的肩,窩在他的肩頭俯視元綠袖。
“不關(guān)你的事、”平抒衡對毛茸茸的貂沒有好感,出言警告,“你最好給我下來,否則——”
貂兒不等他說完,馬上從他的肩跳到元綠袖交疊的手上,怯怯地對著平抒衡瞧了兩眼,見他只有皺眉,沒有將它撥開才敢繼續(xù)巴著。
“呃……”元綠袖發(fā)出一聲呻吟,皺起眉頭。
“袖丫頭!”貂兒一見元綠袖有反應(yīng),連忙叫道,但一叫出聲就被平抒衡一掌揮過后腦勺給制止。它眼眶里溢滿眼淚,敢怒不敢言的瞪著平抒衡,雙掌捂著發(fā)疼的后腦勺,不敢再出聲。
平抒衡斜睨它一眼,不再說話。綠袖兒的朋友他沒有一個喜歡過,只因它們?nèi)歼^于親近綠袖兒,以往他總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生氣,至今方知那是嫉妒。
“發(fā)生什么……”元綠袖只知道自己被某種東西從背后攻擊,致使她跌落山崖,但她沒有感受到痛楚,依憑著的——是一個溫暖而堅實的……懷抱?
“別動!”平抒衡出聲制止元綠袖的蠢動。
“多謝壯士救命之恩……”元綠袖只覺頭發(fā)暈、全身發(fā)熱,然而人耳的男聲不陌生,似乎在哪兒聽過!霸谙聸]有什么大礙!
“是嗎?”平抒衡皺著眉頭,上下打量著灰頭土臉的她,很是懷疑的問。
“是。”她不習(xí)慣嬌弱地躺在男人懷里,不自在的想起身,教個輕但堅持的力道攬抱著,她聽見男子在她耳邊低喃:“不要勉強(qiáng)自己,受傷就受傷,又不是什么丟人的事。”
她又不是什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質(zhì)女子,元綠袖聞言,不禁嘴角抽搐。
這人怎么回事?
“壯士,在下并非弱女子,適才失足,純因不熟山形,我說無大礙并非與壯士客氣,你自可安心放開在下!痹G袖迅速講完,想掙脫此人的臂彎,卻在嗅到熟稔不已的氣息時忘了掙扎。
這氣味、好熟好熟……仿佛早已烙在心頭般。
“你喝了“儷人甜”?”平抒衡嗅到她身上的酒香,不由得皺眉,“誰給你喝的?你不知那尾勁強(qiáng)得可以醉死一條龍嗎?”
“我喝不喝與你何干?”元綠袖對這位壯土管教的口吻感到不悅,他倆分明萍水相逢,他卻像自己的爹親一般的教訓(xùn)她,她爹都沒管過她喝不喝酒。
“眼睛著不見還敢喝酒走山路,姑娘的勇氣著實令在下佩服呵!”平抒衡瞇起眼,冷冷地嘲弄。
平抒衡邊說邊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尤其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貂兒一臉看到鬼的模樣死瞪著他時,他更想一走了之,可綠袖兒就在眼前……在眼前啊……
他以為此生再也無法見她時,她即出現(xiàn),怎么樣他也不愿放過這個機(jī)會。元綠袖聞言面色一僵,“干你何事?你別以為救了我就有資格罵我!
平抒衡沖動的想立即解開她的封印,可元綠袖在被封印前說的話適時響起,阻止他解咒的動作。
他的手在顫抖,腦子亂哄哄的想不起解咒的咒語,只記得綠袖兒飽含憤怨的眼眸與柔聲的指責(zé)……他發(fā)現(xiàn)……他害怕面對這樣的綠袖兒……那個對他絕望的綠袖兒……
她的怨恨深深烙刻在他心版,怎么也無法去除。
“我不是罵你,我是在關(guān)心你,F(xiàn)下是白日,你尚能跌下山崖,何況黑夜?這兒的夜晚,可不似都邑那般的安全。”他只會用這種方式關(guān)心人,好聽的話他說不出口。
綠袖兒該是知道的,可她被他封住記憶一與她共處的七百年全教他給封印……
“你…平抒衡!”元綠袖終是憶起這難忘的氣味是屬于何人,不禁叫道。赴平抒衡呆愣之際推開他,伸手在地上猛摸猛捉,想拿含光。
“啊!”貂兒被波及,跌個四腳朝天,發(fā)出尖細(xì)的叫聲。
這聲尖叫不在元綠袖的預(yù)期中,她頓住動作,臉色凝重,聚神傾聽。她在這兒看不見任何的靈光,連平抒衡在洛陽那張狂的白芒也盡數(shù)消除,是以她等于是全盲,只能依靠聽覺。
“別再摸了,很難看。”平抒衡怕她找著找著又跌下山崖,于是替她拾回遺落的包袱及含光,丟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
“那你別看!”元綠袖怒斥。
“袖丫頭,你不認(rèn)得貂兒了嗎?”貂兒在元綠袖身邊統(tǒng)來繞去,因她的臉色而不敢過于靠近她,總覺得她雖是元綠袖,可又不太像。
“誰在說話?”元綠袖抱緊包袱和含光,這聲音不是平抒衡的,但也不是她所認(rèn)識的,可卻喚她袖丫頭。
“貂兒呀!是貂兒!”貂兒才想窩上她的肩頭,即被平抒衡給捉住后頸,往自己肩頭送。
“狴犴,都是你啦,你把袖丫頭帶到中原之后,她就不認(rèn)得貂兒了,嗚嗚……嗚嗚……“貂兒不顧平抒衡惡狠的瞪視,大哭出聲。
“這是怎么回事?”貂兒?必悍?狴犴?元綠袖猜出之中的關(guān)聯(lián),不禁倒退一大步,細(xì)小的落石滾下山崖。
平抒衡見狀,忙將她拉人懷,氣急敗壞的責(zé)任,“你不要命也別在我面前三番兩次的跳崖!這兒不歡迎你自殺,要死就回你的洛陽去!”
元綠袖教平抒衡這突如其來的態(tài)度給弄傻了,明明記憶中的他不曾如此驚慌失措、不曾如此苛責(zé)關(guān)切,他向來是談笑風(fēng)生、看似有情實則無情……
怪了,她為什么會這么清楚?又為何想哭?心又為何痛?
“平抒衡,你發(fā)什么瘋?”元綠袖雙手托在他胸前,試圖為自己掙得一絲呼吸的空間,更試圖找到一絲理智。
“我沒有瘋,瘋的是你,竟大老遠(yuǎn)的自洛陽來到長白山尋死,真可列為天下奇聞!逼绞愫庖娝绱伺Φ呐砰_自己,胸口一窒,有些難過,出口更加惡劣。
元綠袖咬咬下唇,再同平抒衡扯下去,她會先氣死。
“你得跟我回洛陽不,回京師!痹G袖得向廉王覆命,更得向皇上覆命,只因平抒衡殺害的是朝廷命官,得送京師法辦!澳銡⒘顺⒚,我奉命逮你回京。”
不知怎的,未尋著他時總急著想找到他,現(xiàn)下他在自己跟前了,她卻巴不得沒有找到他。
她下意識地規(guī)避那自稱貂兒的“人”對平抒衡的稱呼,在她心中,平抒衡是殺人兇手,如是而已,跟九九子之一的“狴犴”扯不上半分干系。一旦與龍九子相關(guān),那便不是殺害朝廷命宮接受審判那般的簡單,她深知人對于異于自己的非人向來排斥且不愿理解,何況這是皇上下的命令?
古有活人祭天,他偏來個活妖祭天,即便想創(chuàng)下前無古人的實例,也毋需如斯勞師動眾……
“你怎會知道我在此?”平抒衡恢復(fù)冷靜后分析,發(fā)覺元綠袖能找來長白山實屬異常。
“本姑娘自有方子。平抒衡,你得跟我回京師受審!痹G袖不想跟他再有牽扯,她只要一想起他,全身便不對勁,就像喝了儷人甜的感覺一般,先租后哈,尾勁濃烈,教人難以釋懷。
“跟你回京師有什么好處?”平抒衡貪戀不已地打量著元綠袖,極想擁她人懷,感受她的存在,可他只能看著她,什么也不能做。
“平抒衡,你不知道自己犯了罪嗎?”元綠袖不知自己為何要在這兒同平抒衡說話,她該做的是立刻逮捕他歸案,將他送回京師,其后便不干她的事。
可是……她竟……心生不忍……
“殺人償命乃互古不變的真理,詹慶仁殺了司徒家上下三百口,我只讓他一人填命,算是便宜他了!逼绞愫獠辉冈谠G袖面前提及這事,因這件慘案,讓他看清人類本性是無論再怎么偽裝仍險惡好巧,即使有人生性純良,仍會被惡人給欺殺,那么,他又何必待人以禮?何必學(xué)習(xí)人類?他看盡太多的殺戮,那些行為讓他心灰意冷。
他活了那么久,原以為妖有妖道、人有人道,井水不犯河水,他只要信守此理,必可相安無事。直到司徒一族被滅,他才得到教訓(xùn)——原來不是他置之不理、嚴(yán)守分際便能無事。
人類,是一種會自相殘殺的動物;是否似人類這般的“萬物之靈”都有這么丑陋的一面?妖遭殺戮是為生存,人類呢?
他情愿為妖、為動物,也不愿為人。
但綠袖兒……他該讓她自己選擇,都是他太一意孤行,才會造成現(xiàn)今的窘勢。
元綠袖并非不知平抒衡為了什么殺人,她在離開洛陽前曾與趙仁之談過,生性耿直的趙仁之自是不會同她只說什么虎精殺人,連平抒衡的指控也一井說了。
“可是你殺的是朝廷命官!眽谋銐脑诖它c,更壞的是他拿著廉王的帖子上門尋仇,不說他殺了詹慶仁,廉王也會為了自己的面子下令嚴(yán)辦,這之中的權(quán)力勾結(jié)與斗爭更加重這案子的復(fù)雜與糾葛。詹慶仁是嚴(yán)嵩的人,與東廠過從甚密,加之廉王這皇帝甚為看重的皇侄……元綠袖愈想愈覺得逮平抒衡回京師是件不妥卻又不得不為的任務(wù)。
“你真想死也別死在這兒!”平抒衡怕元綠袖抗拒而只能站離她兩步之遙,見她似正為什么所擾,竟邊搖頭邊往后退,一急,連忙出口斥喝。
山崖頂?shù)娘L(fēng)趁勢加強(qiáng)。
“不關(guān)你的事!彼,難道他不知她在煩他的事嗎?明明看似很簡單的一件事,為何一扯上他,就變得如斯紊亂?
平抒衡打開折扇站至元綠袖身邊,替她擋去勁風(fēng)。
他怎會不知?平抒衡垂眸凝望她的側(cè)顏,心緒洶涌激烈。
他一直以為只要封印住,她便會忘卻一切,不會對自己有感覺,可她現(xiàn)下內(nèi)心的糾葛全顯現(xiàn)在臉上,這只會再一次讓他明了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該死的!”平抒衡口里說是一回事,完全沒給元綠袖反應(yīng)的空間,抱住她扛上肩便走離山崖。
“喂……你干嘛?平……平抒衡,你放開我放開啦!”元綠袖的抗議無效,只得一邊掙扎一邊捶他。
“喂!等等我呀!”被冷落在一旁的貂兒抱了元綠袖的包袱也追上去。
雪片飄飛,風(fēng)自不同的方向襲來,帶來一陣又一陣的響聲。
柴火“碑哩啪啦”地燃燒,貂兒張著靈動的眼眸,左瞧瞧拿著樹枝撥弄火堆的平抒衡,右瞄瞄坐在另一邊擦拭含光的元綠袖。
它抖抖小小的身子,外頭夜寒雪狂,里頭柴火旺盛,可氛圍卻比外頭更寒冷。
“姓平的,這兒是哪里,我要怎么離開?”最后是元綠袖受不了這沉重的氛圍,執(zhí)著含光直指平抒衡。
“有人要求別人帶路用這種態(tài)度嗎?”平抒衡抬眼凝望元綠袖,覺得她的蒙眼巾很礙眼,于是丟開樹枝起身,撥開含光,迅捷地將她的蒙眼巾給拆下來。
“你做什么?!”元綠袖下意識地別過臉,閉緊眼,但平抒衡雙手覆上她微冰的頰,將她的臉轉(zhuǎn)正。
“放開!你放開!”元綠袖掄拳打著平抒衡,可他不為所動!霸撍赖,你到底要怎樣?別以為我不敢對你出手……嗚……”
元綠袖嘮嘮叨叨的唇瓣教平抒衡封住,她想轉(zhuǎn)開臉,但被他一雙大手給固定住。她的拳頭一拳比一拳重,可平抒衡仍不動如山,握著含光的手松開,她全身開始虛軟無力,像是所有的氣力全教平抒衡給吸走,呼吸急促了起來,睫羽顫動,不受控制地?fù)P睫——幽幽藍(lán)眸倒映著一雙專注深沉的黑眸,元綠袖眨了好幾次眼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睛是睜開的,沒有像上次那般的劇烈疼楚,只有一個接著一個的片段閃過腦際,她……她不只看見平抒衡那雙深不見底的瞳眸,還“看見”好幾個與他有關(guān)的畫面。
有他身著青衣負(fù)劍的道士造型、身著抱服的儒生扮相……最多的是他此刻的模樣,戴冠、著華服,一看便知身份不凡。
她瞇起眼,不明白此刻瞧見的是什么?她的心一澀,熱淚盈眶,在淚水滑出眼角時教平抒衡拭去。他終于肯放開她的嘴,讓她自由自在的呼吸,兩人眸眼相對,恍若隔世的疏離與親密同時涌現(xiàn)。
“你看得見我了嗎?”平抒衡輕聲問道,嘴角噙笑,眸里卻毫無笑意。元綠袖反手使力推開他,抬手拉袖擦著唇兒,惡狠狠的瞪著他,“你對我做了什么?”
為什么被他一親她就看得見?而且不會頭痛了?為什么?為什么?無數(shù)的疑問化作冰雹,紛飛砸落心潮,激起無數(shù)的水花。
元綠袖的背發(fā)涼,有種某事被掌控在平抒衡手中的恐怖感。
事情脫序至此,她已元法再訝異,可延伸而下的發(fā)展卻讓她不知所措。
平抒衡被她推開,及時站在身,背著火光的身影顯得高大而神秘莫測,一雙深沉的眼眸盯著她,不發(fā)一言。
“袖丫頭!袖丫頭!是貂兒,你認(rèn)得我嗎?”見元綠袖被拆下蒙眼巾,顯然看得見且安然無恙,貂兒忍不住跑上前,撲進(jìn)元綠袖的懷里,一雙前腳搭著她的肩,伸出小舌舔著元綠袖震驚過度的容顏。
“這……這又是什么東西?”元綠袖瞠大藍(lán)眸,看著這紫黑色的小生物,對它會開口說人話感到驚異萬分,她呆滯的腦袋已無法再接收更多。
“袖丫頭,你忘了嗎?嗚嗚……你變成人類了嗎?你忘了我們兩個是最好的朋友嗎?”貂兒雙眼快速凝聚水氣。沒多久即嚎陶大哭。
天啊!好吵!元綠袖一聽它大哭。趕緊將它抱離自己,雙手伸得筆直,微瞇藍(lán)眸,不知所措的看著貂兒哭泣。
平抒衡見狀,不由得大笑出聲,這回笑意染上他的雙眸,照照生輝,像極了夜空中閃爍的星辰。
元綠袖雙頰發(fā)熱,老羞成怒的叫著:“你別凈笑啊!快來幫我!”
“放心,它不會咬你。”平抒傷保證道,它若咬元綠袖是自找死路。
“不是這個問題啦!”元綠袖想放手又怕摔著它,只好能抱它離自己多遠(yuǎn)就盡可能地伸直手臂。
她真不知該如何對待這會說人話又會哭的貂兒?只見它邊哭,兩只前腳還邊擦眼淚,兩只后腳則順勢伸直,粗尾巴翹起,怎么看都是一只動物,可是……她卻親耳聽聞它說人話,心里還有種熟悉感在蔓延。
不,不只是貂兒,長白山的一切她都熟悉,連這座小屋—一藍(lán)眸環(huán)視四周,落至那塊布簾時,她的指尖竟有被針刺過的痛感,心情有期待……還有痛苦的絕望與憤恨……
“平平,你什么都不懂!我雖然小,可是我知道愛你,你不是我爹,你是平平,我要嫁給你,當(dāng)你的妻子!妻子!不是女兒!我恨你,恨你,恨你!”
是的,她好恨,好恨平平不了解……不,他壓根不將她放在眼里,無論她做了什么、說破了嘴,他仍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每次都拿他們的年齡差距來堵她。
一直以來,都是她在表白、在努力,她好累,也好思,他總不聽她說話、不聽她的表白,即使她將心掏出來捧在他跟前,他也不屑一顧。可是她好愛好愛他……也好恨好恨他……
“你哭什么?”平抒衡皺眉,以手背拂去她不經(jīng)意滑下的淚,口氣不佳的問,一邊拎起因見元綠袖落淚而停止哭泣的貂兒放在自己肩上。
貂兒被平抒衡瞪過一眼后,便乖乖的待在他的肩膀上,未敢稍動。
有必要哭嗎?能看見不是如她的愿了嗎?為何當(dāng)他解開加諸在她眼睛上的咒鎖后,她卻哭給他看?!
他不過是發(fā)現(xiàn)自己希望她眼中有他,希望她能看見東西。當(dāng)初因為怕她那雙天生的藍(lán)眸在人類中被當(dāng)作異類而封上咒鎖,為求保險也對元家上下下了其制,要他們不能拆下元綠袖的蒙眼巾。
他希望她眼中有他的存在,更希望看見她這雙美麗的藍(lán)眸,這個翼求讓他沖動的解開咒鎖。
至于封印……
元綠袖直到平抒衡拭去自己須畔滾落的淚,才知道自己哭了。濕潤的藍(lán)眸凝神以對,他的面容與心底那模糊的身影相合,她的心劇烈地跳動,胸口揪得死緊,冷汗涔涔,她似乎捉到了什么,可身體卻因這個“什么”而產(chǎn)生痛楚……
她開始明白到平抒衡對她做了“什么”,她遺落的“什么”與夢境,全都是平抒衡造成的!
元綠袖雙手交抱,藍(lán)眸含怨帶恨的瞪視平抒衡一眼,然后低頭兀自忍著痛,她情愿痛死也要想起她究竟失去了“什么”。
“狴犴,袖丫頭怪怪的!滨鮾盒÷暤闹赋鲞@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綠袖兒?”平抒衡蹲在她身前,伸手想要抬起她的臉,卻被她揮開。
“別碰我!”元綠袖咬牙撐過貫穿胸口的痛,瞪著平抒衡,一字一句艱困無比的問:“你到底對我做過什么?”
平抒衡霎時明了她想做什么,臉色一變。
“你在說什么?”他不顧她微小的反抗,將痛得蜷縮成一團(tuán)的她拉人懷里!皠e再掙扎,沒有用的。”
封印不是她想解就解得開的。
“為什么……為什么是你?不該是你……我不要你……”
“別胡說八道,放棄回想,你想不起來的!逼绞愫鈸P(yáng)高眉,眸里閃過怒火,她不要他?那么是唯一直纏著他?
“不用……你管……”她受夠了!她現(xiàn)在就要知道自己與平抒衡的關(guān)系和過往,她不要這種模糊不明的態(tài)勢,更不要讓心被懸在半空中,什么也不能做!“你走開!我跟你……沒有關(guān)系……”
“沒關(guān)系?我們沒關(guān)系?”平抒衡被這句話給激怒了,他更加抱緊顫抖不已的她,在她耳邊大吼:“該死的,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想起什么嗎?我下的封印不是你的道行可以解的,何況你現(xiàn)在不過是妖力全失的人類!我跟你沒有關(guān)系?我們關(guān)系可深了!你是我把屎把尿帶大的,你現(xiàn)在竟敢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貂兒因平抒衡的怒氣過盛而被彈開,撞上墻后沿著給垂直滑下!耙,痛死了!”
它抱著自己的頭躲到角落去避風(fēng)頭。
被他緊緊抱住的元綠袖可沒那么好運(yùn)氣,因為平抒衡突發(fā)的怒氣以及震耳的吼聲,再加上外放的妖氣,讓她難以忍受。
“嘔……”元綠袖眼一翻,吐出一大口血,癱倒在平抒衡懷里。
風(fēng)夾帶著雪擊開門扉與窗戶,將屋內(nèi)的火堆打熄,整個小屋幾乎要被連根吹起。平抒衡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失控。趕忙一個揮手,將風(fēng)雪掃出小屋,合上門窗,原本熄掉的火苗再次燃起。
然后——
他才察覺到元綠袖軟趴趴地倒在他的臂彎,慘白著容顏,具與嘴角、耳朵全溢出血來。
“轟”的一聲,他只覺得腦子里亂哄哄的,雜亂的聲音四起,一下子讓他無法思考。但下一刻,他強(qiáng)自鎮(zhèn)定地抬手想探元綠袖頸間的脈息,無奈手抖得太厲害而無法正確探知。他的喉嚨被什么東西咬住,好不容易才發(fā)出聲音,但聲音太小,連他自己也聽不見,一連試了好幾次,直至貂兒自角落跑過來,怯怯地伸爪碰觸地的臉頰,他才知道貂兒聽見了。
“狴犴?袖丫頭?”貂兒從來沒有看過平抒衡這種表情,眼角瞄到元綠袖,被她的模樣嚇了一跳。
“替我看看綠袖兒……”平抒衡清清喉嚨,視線朦朧。
“還活著,袖丫頭還活著!狴犴,沒事、沒事,袖丫頭還有鼻息!”貂兒意識到事態(tài)的嚴(yán)重性,依言而行,結(jié)果開心的直叫。
“還活著?”平抒衡不敢放手,也不敢看元綠袖。
他該是冷靜、深沉、無情、心狠手辣的程汗,他可以笑著殺死任何與自己為敵的人,更可以面對千軍萬馬而面不改色,可是他竟然竟然因為綠袖兒的三言兩語而破功!
他傷了她,老天……他傷了她,萬一他沒有及時控制住自己他不敢想像現(xiàn)在是人身的綠袖兒能承受多少?他怎么會……
怎么會做出這種事來?
“對,她還活著,你快救她!救她。
平抒衡深吸口氣,低首看元綠袖,只見她依偎著自己,奄奄一息,她的經(jīng)脈被他震斷了。“該死的!”
平抒衡懊悔無用,事情已然發(fā)生,他不得不做下抉擇。他合了合眼,取出隨身的玉虎,釋放被引人的妖力,注人元綠袖體內(nèi)?诶镆鞒恢母枨,封印教他解開,反彈的力量回?fù)舻剿砩,他捂住口,嘔出大量的血,血透過他的指維滑出,但元綠袖的臉色開始恢復(fù)紅潤,氣息平穩(wěn),不過身形卻在虎與人形間變動著。
平抒衡放下元綠袖,跟著躺在她身邊,合眼。
貂兒則守著他們倆,一夜無眠。
天,露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