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成大學(xué)學(xué)生會--
最近跟項惠紫交接職位的人家里出了問題沒到學(xué)校,害她這交接完畢的學(xué)生會副會長,被學(xué)生會里還是生手的學(xué)弟學(xué)妹們一求助,不得不暫時接管學(xué)生會繁忙的事務(wù),忙得不知春天是啥滋味。
在這種情況之下,去見陳翼的時間自然捉得格外緊迫。
兩個學(xué)校跑,還要換裝的確有些辛苦。
「妹子,快中午了喔!」項崇恩倚在門邊,把玩著摩托車鑰匙提醒。
每天充當(dāng)司機,他已捉準(zhǔn)最好的「送飯時間」。
時間一久是有點無聊,可是妹妹仍玩得不亦樂乎,他這司機也只好繼續(xù)充當(dāng)下去,誰教他當(dāng)初那么興致勃勃,想知道她那葫蘆里賣啥膏藥。
這是好奇心泛濫的報應(yīng)。
「等等,再一下就好了!鬼椈葑项^也不抬,雙手始終忙碌。就算心底有點著急,她的神情依舊從容不迫,并未因此手忙腳亂。
黑眸骨碌碌一轉(zhuǎn),項崇恩賊賊笑道:「親愛的妹妹,你老哥的肚子也餓得扁扁的,既然妳這么忙,我看妳今天就別去僑大,便當(dāng)留給我吃好了,如何?」
合上檔案,項惠紫從位子起身,好整以暇望向雙胞胎哥哥。
「我下了瀉藥,你要吃就拿去吃!
「妳說真的還是假的?」分辨不出她認真的口吻里是不是摻雜了玩笑的成分,項崇恩差點沒被訝異的口水哽著。他這妹妹之所以難以捉摸,就在于她的神情永遠如此認真,不知說的是真話假話。
「你吃吃看不就知道了!箶倲偸郑椈葑闲Φ煤孟裥√焓。
「不……不用了!菇┯驳毓恍Γ棾缍骶粗x不敏的猛搖頭。「我的腸胃不好,還是讓那幸運的家伙繼續(xù)享受妳的『愛心便當(dāng)』吧!
沒有把握,總是十賭九輸,他才不跟她這鬼靈精賭。
天底下他唯一沒轍的女人,就是他像狐貍一樣狡猾的寶貝妹妹。
所謂明哲保身,惹不起就別惹,免得倒霉。
「哦,那我們快點走吧,有人等著享受我的愛心便當(dāng)不是嗎?」項惠紫步伐輕盈走到哥哥身邊,笑了笑便挽起他的手臂往外走,口氣中有著贊許。
小時候不管怎么樣,他都會碰碰運氣,豈知年紀愈長膽子反而愈小。
算他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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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陳翼第三節(jié)就沒課,所以人在工地。
跳下項崇恩的摩托車,跑向工地的項惠紫跑了幾步又停下,回頭多了兩句吩咐:「回去時別像剛剛騎那么快,出了事我可擔(dān)不起責(zé)任!
風(fēng)在耳邊呼嘯而過,她只能緊緊抱著他的腰身,車速的確過快。
要是他平常都騎得這么快,要人不擔(dān)心也難。
愣了一下,項崇恩嘴邊漾起淺淺笑容,真心地道:「放心,剛剛妳哥我是為了妳才搏命演出,我可沒當(dāng)拼命三郎的嗜好。」
不管外人怎么看,其實他們兄妹的感情好得很。
「是呀,那還真讓人感動!顾挥X好笑。
「要是曉得感動,哪天想整我的時候,別忘了放我一馬!箒G下笑謔的話,項崇恩朝她丟了個帥氣的手勢,便騎車離開。開玩笑的話里,倒是有幾分真心--妹妹雖好,像個惡魔仍是不爭事實。
別人他是救不了,唯一能做的只有努力自救啰。
「是、是,我會放你一馬的。」項惠紫好笑又無奈地跟項崇恩揮手再見。
送走飆遠的車影,她一轉(zhuǎn)頭便看見陳翼汗水淋漓的身影,正站在不遠處朝她直直望來,神情有些復(fù)雜難懂。
「休息了嗎?」愣了一下,她旋即展露笑容走向他。
「嗯。」陳翼摘下頭上的黃色安全帽,抬手抹去額頭一大片汗水,眼神越過她往馬路那頭瞥了一眼,才又緩緩拉回視線放在她的臉上。
沒視她的愛心便當(dāng)為理所當(dāng)然,他原本以為她今天不來了,正想去找家小吃店吃東西。
沒想到會湊巧看見……原來她有男朋友。
消化了一個簡單的訊息,感覺卻像吞了好幾根針,讓他莫名地躁郁。
像她這樣的女生,有男朋友明明是很正常的事。
像她這樣的女生,每天替他這種人送便當(dāng),才是不正常。
「你一定餓了,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吃飯吧!共煊X他的異樣,項惠紫還是拎起手中的便當(dāng),微笑地在他眼前晃了晃。
笑容底下,她猜想著他表現(xiàn)異樣的原因。
眸光閃了閃,陳翼顯得若有所思,凝望著她嬌笑的容顏,突然沒由來道:「我不是嬌生慣養(yǎng)的大少爺,中午隨便吃吃就可以打發(fā)了,妳不用因為同情我,老是送便當(dāng)給我吃,這樣下去會讓我很過意不去!
「我不是因為同情你才做便當(dāng)給你吃的!鬼椈葑线@話很認真。
純粹是因為生活太無聊了,所以拿他當(dāng)作消遣,為他做的任何事,都只是消遣的一部分,所以跟同情絕對扯不上關(guān)系。
她才沒多余的心力,用來同情一個四肢健全的人。
從陳翼必須努力打工,吃東西也得計較價格的行為看來,他家的經(jīng)濟狀況和他的生活肯定有點辛苦;但世上生活土比他悲慘、需要同情的人太多了,如果要同情一個人,她不會選上一個有能力自食其力的人,所以沒缺手也沒缺腳的他很難榜上有名。
「不是同情,那是為了什么?」陳翼竟莫名地忐忑。
她說過,如果他懂得她的快樂,就不會覺得她的所作所為辛苦;可是他還是不明白,每天替他做便當(dāng)、送便當(dāng)有何快樂可言?如果每天替別人做這種事,就能夠讓她覺得快樂,那她應(yīng)該去當(dāng)義工才是。
他不認為她是因為喜歡上他,所以才對他這么好。
每次一吃完便當(dāng),她就像一陣風(fēng)一般閃人了,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似乎也沒意愿黏著他多聊幾句,哪像喜歡上他的模樣。
不愛理會女生,不代表他遲鈍到對愛慕者的表現(xiàn)全無知覺。
「當(dāng)然是因為我--」
項惠紫還沒把話說完,突然手機鈴聲大作。兩個人都被手機的鈴聲嚇了一跳,她更是莫名其妙哪來不識趣的鈴聲,竟然打斷她正要說的話。
「對不起,妳等一下,我接個電話!
對她點頭示意,陳翼便側(cè)過身去,把手伸進口袋里。
當(dāng)他從口袋里撈出手機,項惠紫才發(fā)現(xiàn)他這窮人竟然真有手機,更訝異他怎么舍得花錢在手機費用上。照他的個性,沒必要的錢應(yīng)該都會省下:既然沒啥朋友,大多用來和朋友聯(lián)絡(luò)感情的手機,自然就算沒必要的東西吧?
回他一笑,項惠紫很安分地等在一旁,欣賞著他側(cè)臉的輪廓,卻發(fā)現(xiàn)他專注的臉色愈來愈難看。她突然隱隱約約明白,他的手機極有可能是某人的「專線」。她沒遺漏,手機鈴聲響起的那一刻,除了被嚇一跳以外,他的神情的確不對勁。
彷佛不用接聽,他就知道是誰打來的。
很顯然的,專線號碼只有一個人有,而專線那頭,傳遞的不是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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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yī)院?他來醫(yī)院干嘛?
陳翼神色緊繃的快步走在前頭,跟在他后頭的項惠紫,只能邁開吃力的步伐跟著;雖然滿心疑惑卻沒叫住他的腳步,恐怕自己大叫他也聽不到。他的神情恍惚,她都很懷疑他還記不記得她的存在。
掛上手機的那一刻起,失神的他就已藏不住眼底的憂慮。
有壞事發(fā)生了,只是她不知道是什么壞事。
搭乘醫(yī)院電梯直達六樓后,陳翼只是面無表情的往前走,目的地很明確。她也不曉得自己為什么要一路跟著他,但絕非抱著看好戲的心態(tài)。他嚴肅憂郁的神情,讓她尋消遣的心情跟著嚴肅起來,沒了開人玩笑的興致。
無法否認的,她的情緒被他牽動了。
本來只為了打發(fā)無聊,所以對他「個人」以外的消息都不感興趣;現(xiàn)在她卻想多了解一些他的事情,包括他辛苦半工半讀的原因和他的家庭背景。
她有種預(yù)感,一些疑惑馬上就能破解。
陳翼停在六樓的六O三號房前,光看背影也知道他做了個深呼吸。
不知為何,項惠紫突然沖動地牽住他的手,緊緊握了一下,連她都被自己所做的事嚇了一跳;但她沒有放開他的手,總覺得他需要一點支持的力量。
陳翼愣了愣,這才回頭看著身后的人。
從他迷惘的眼神,不難看出他的確差點忘了她的存在。
「你不進去嗎?」項惠紫若無其事朝他一笑。
「當(dāng)然!孤燥@遲疑,陳翼點了點頭,毅然決然推開病房的門。
下意識地反握住她的手,手心傳來一股暖流,彷佛讓他多了一份支撐自己的力量,更能面對那他早已習(xí)以為常,卻永遠無法感到麻木的現(xiàn)實。
門一開,一個不明物體朝他們迎面砸來。
鏗鏘!鐵湯杯撞上墻壁,應(yīng)聲而落造成極端刺耳的噪音。
在那一瞬間,陳翼抱住項惠紫的腰身閃過異物,像是早已習(xí)慣這樣的突襲場面,一點也不意外,只是濃黑的眉頭多打了個緊鎖的結(jié)。
「走開、走開,別過來!」病床上的婦人驚恐尖叫,顯然就是丟出傷人物品的犯人。
「媽,別怕、別怕喔!那是哥哥,不是壞人啦!哥,你們沒事吧?」陳筱娟手忙腳亂地拉著激動的母親,邊忙著安撫母親,邊朝剛進門的哥哥詢問。
發(fā)現(xiàn)有意外的訪客,她也沒有多余的心力打招呼。
「沒事。媽又犯了?」遠遠望著縮起身體,躲在棉被中頻頻顫抖的母親,陳翼眼中閃過一絲痛楚,隨即面無表情地問著妹妹。
保持距離,是因為他一接近,母親便會更加瘋狂。
「一早就犯了,比以前還要嚴重,所以醫(yī)院急著通知我,可是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拐f著,陳筱娟哽咽起來。
看見母親痛苦的模樣,她覺得心痛又心疼。
一犯起病來,母親就會完全拒絕男性靠近,包括自己親生的兒子;她甚至不記得自己生過孩子,雖然肯讓她接近,也只當(dāng)她是醫(yī)院的護士小姐。
面對母親時好時壞的病情,她完全六神無主,不由得恨起狠心丟下他們的父親。
「護士小姐,我怕,快趕他走,快啊!」
突然,陳母從棉被里伸出手拉住女兒,恐慌地盯著門邊的「陌生人」。
「哥……」陳筱娟為難她看著陳翼。
只靠她一個人沒辦法安撫母親的情緒,偏偏母親不肯讓親生兒子靠近,那種心力交瘁的感覺真讓她難以言喻。
雖然向哥哥救助也是沒用,可是他是她唯一可以求助的人,母親一犯病,她也只能通知他而已。
事后她總是不忍,見到哥哥一如此刻的受傷眼神。
每次她總后悔自己不該找哥哥求助,卻更害怕一個人承擔(dān)的無助。
在一片沉默的氛圍之下,項惠紫突然放開陳翼的手,朝病床走了過去。
「妳是誰?」雖然還是有些顫抖,可是因為項惠紫是女性,所以陳母并未對她的靠近出現(xiàn)過大的反彈情緒。
陳翼兄妹也都緊張地望著項惠紫,不知道她想做些什么。
「太太,我也是護士小姐啊!棺叩讲〈才裕椈葑蠈χ惸肝⑿,慢慢地在病床床沿坐下,輕輕牽起她的手拍了拍,泰然自若地道:「我每天都照顧妳,還常常和妳聊天的,妳忘了呀?」
「護士小姐?」陳母一臉茫然,但并未質(zhì)疑。
有些埋怨又溫柔的聲音,讓她狂亂的心浮現(xiàn)熟悉的安全感。
「是啊,我還常常推輪椅帶妳去曬太陽,曬太陽好舒服的不是嗎?」項惠紫臉上的笑容不會退去,伸手緩緩碰著陳母雜亂的頭發(fā),順便把她頰旁落下的發(fā)絲撥到耳后,不斷地柔聲細語:「妳現(xiàn)在身體不舒服,改天等妳身體好些、舒服一點,我們再去曬曬太陽好不好?妳一定還記得,院子里有好多又香又美麗的花吧?」
「花、花?」陳母顫抖了一下,可是并沒有排拒她進一步的碰觸。
她的笑容好溫暖,在她記億深處,彷佛有人常對著她這么笑著。
一個小小的身影……
「嗯,有玫瑰、茉莉、百合,還有其它的花都好香的,妳不是還說過天氣暖暖的,風(fēng)吹起來好舒服,所以很喜歡去散步?」
見母親的情緒很不可思議地平復(fù)下來,兄妹倆不由得面面相覷。
不管項惠紫施展了什么魔力,他們兄妹都由衷感謝;陳筱娟更不管她是什么來歷,都感激涕零地暗暗松了口氣。
唯有這次,她覺得向哥哥求救做對了。
他們兄妹倆就這樣望著項惠紫,看她不斷地和母親說話。
「我去跟醫(yī)生談?wù)!鬼汈Ш螅愐韺γ妹萌チ司湓挶阕叱霾》俊?br />
身為親生兒子,對母親的病情卻無能為力,甚至比不上對母親而言全然陌生的項惠紫,那沉悶又復(fù)雜的情緒,外人永遠不會明了。
他,終究幫不了自己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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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妳!
走出醫(yī)院,陳翼開口道謝,神情卻顯得有些不自在。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否認,在她的安撫之下,母親平靜地睡去,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安詳。光為這件事,他就應(yīng)該好好跟她道謝。
除了開口道謝,他也沒有其它回報她的方式。
「沒什么好謝的,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擅自說了一堆想說的話而已。還好自做主張沒造成反效果,讓伯母更不高興!箤λ鹛鸬匦Γ椈葑喜]有邀功的意味,也沒刻意強調(diào)他母親顯而易見的精神病癥。
有這樣的母親,她想他們兄妹肯定過得非常辛苦。
縱使她嘗試了解,但那些不足為外人道的辛苦,還是要當(dāng)事者才能體會吧。
「還是謝謝妳!褂行┙┯,陳翼仍由衷地道。
今天要是沒有她在,他和筱娟肯定會像以前一樣無奈,對于母親的異常不知該從何下手照料,并再度受到挫敗感的打擊。
何況,能毫不對他母親的異常感到畏懼,進而對他排斥鄙視,那么自然快速接受他有個這樣的母親的人,她還是頭一個。雖然是她自己跟到醫(yī)院來,若是被他母親的異常嚇著也不能找他算帳,可是她的表現(xiàn)的確異于常人。
他不在乎她有何看法,卻也沒料到她會對他母親的痛坦然視之。
靈動的黑眸一轉(zhuǎn),項惠紫朝他眨眼,旋即聚笑!讣热荒銏猿,我就厚臉皮點認為自己幫上一點忙啦!不過你若是真要謝我,不如換個方式謝,光是嘴上道謝,未免太沒誠意了!
要謝就要實際些,不然都是廢話,聽多了也沒啥路用。
個性使然,她不會因為他有個生病的母親,和不負責(zé)任拋妻棄子的父親,就對他另眼相看。有些無奈是難以改變,卻不代表他不能活得達觀些。
至少,她一點都不喜歡他眉頭深鎖的模樣。
「要怎樣表現(xiàn)誠意?」陳翼不解。
若是物質(zhì)上的要求,光是負擔(dān)母親昂貴的住院醫(yī)療費用,早已讓他的收支完全失衡。若不是筱娟哭著堅持,要他無論如何都必須把大學(xué)念完,他早就放棄學(xué)業(yè)。
「這個嘛……說起來很簡單,要你答應(yīng)恐怕就有點難了!
「妳不說清楚,我不能明白妳的意思!
她應(yīng)該比誰都了解,他的經(jīng)濟情況一點都不好,所以應(yīng)該不會強他所難。這讓陳翼更加無從猜測,她想要的東西會是什么。
說起來丟臉,他也沒有任何可以給她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