僑本大學開始謠傳陳翼交了女朋友的消息。
傳言中,對女人總是愛理不理,甚至讓人懷疑他性向的陳翼,在大學生活空白了三年之后,竟然交了一個其貌不揚的女朋友,讓一些對他有意思的女同學再三錯愕,更不敢相信他的眼光其差。
不愿意相信,卻總見那個穿著品味極差的丑女每天在陳翼身邊晃來晃去,向來排斥女生接近的陳翼,卻從未對那丑女的纏人顯出不耐。
甚至,他還會不時地和那丑女說上幾句話。
對暗暗喜歡陳翼,因為他總是如此冷漠,不敢向他表白的女生來說,這豈不是青天霹靂。要知道他要求的水準這么低,她們早就豁出去告白了。
一般挫折感嚴重打擊了她們的少女心,悔之莫及!
教室里,項惠紫正從大布包里拿出兩個廚娘做好的便當,雖然察覺一道道不友善的視線,卻仍兀自在陳翼的桌旁坐下,準備跟他一起享用今天的午餐。在平成大學里,沒有人敢瞪她,被人瞪個不停只讓她覺得新鮮。
她有些意外,暗戀陳翼的女生還真不少。
「你看,今天有煎蛋喔,你說你喜歡吃煎蛋的對吧?」項惠紫忍下好笑的感覺,在陳翼眼前打開便當盒蓋,笑著對他現(xiàn)寶似的介紹著便當里的念物。上回項嫂做了日式煎蛋,他曾說過很好吃,所以她要項嫂再做一次。
自從聽說他三餐都吃泡面,她就每天替他送便當,發(fā)現(xiàn)他還真不挑食。
他一開始雖總是拒絕,后來倒也吃得很合作。因為無法忍受她說他要是不吃,她就要把便當丟掉,所以他不浪費食物的天性發(fā)酵了吧?
項惠紫發(fā)現(xiàn),捉住對方的個性,的確是讓對方配合自己的好方法。
好在他的性格倒也不是太難揣測。
「嗯!龟愐斫(jīng)哼,點了頭。
安靜地接過便當,他在她滿意的目光中動手吃起來。
雖然她準備的便當只是簡單的家常菜色,可是卻樣樣都好吃,他想他沒想過有什么值得挑剔的地方。
起初,他意外她有一手好廚藝,久了倒也視為理所當然。
至于耳邊的噪音,與其說沒注意,不如說他從來不在意別人的眼光,所以不管同學們怎么竊竊私語,懷疑他和項惠紫是不是男女朋友,他都不會放在心上。雖不想承認,但他已有些習慣項惠紫在自己的身邊晃蕩。
「那你明天想吃什么?」黑眸一溜,項惠紫努力討好地問。
既然大家想看戲,她不表現(xiàn)一下怎么行呢。
「隨便!
「不要說隨便啦,你說想吃什么,我比較好準備啊!鬼椈葑喜灰赖厝鰦桑且f出想要吃的東西,甜甜的語調(diào)里,有淡淡的堅持。這樣也省得項嫂每天頭大,要傷腦筋替她想菜色嘛。
「吃吧,別光顧著說話,妳比我還需要多吃些。」陳翼皺眉,直接把她的便當推到她眼前,用半命令的口吻阻止她問下去。
望著她瘦弱的身子骨,他很奇怪她家里沒斷她的糧,她怎么還會瘦成這副德行,要不是氣色還不錯,她跟非洲難民有什么兩樣。難道是身體不好?
「哦……」項惠紫好笑在心底。不用太費神,她就能從他眼中看出他的想法。
天生苗條又不是她的錯對吧?不過陳翼的關(guān)心倒讓她有幾分開心,這些日子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速度慢還是漸漸看到成果了。
如果是以前的她,絕對無法相信自己會如此費心討好男生。
哈,想都沒想過有這種消遣的方式嘛!拜陳翼所賜,身后那些妒恨的視線,就讓她覺得這種消遣夠有趣,完全不會覺得無聊。
有點辛苦,但她目前相當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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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彌漫著四射的敵意。
感受到周遭的敵意,項惠紫依舊對著陳翼笑,只是鏡片底下的黑眸暗暗閃爍,且好整以暇在心底默數(shù)著,等著看要多久才會出現(xiàn)「勇者」,因為不滿她和陳翼的兩人世界,出聲干擾此刻由她主導的「幸!。
等啊等,果然有人冒險犯難,自動送上門來。
「唉,你們說奇不奇怪,為什么最近老是有個不知打哪兒來,明明不是我們班上的同學出入我們班上,且一點都不會不好意思?」幾個聚在一起用餐的女同學,開始「有點不小心」的大聲討論起來。
「看就知道,追男生追到別人班上來,有夠厚臉皮!
「就是嘛,花癡到這種程度,真是笑死人了。」不只說,她們還一致朝項惠紫坐的方向去白眼,就怕有人會不知不覺。
幾個女生中,只有一個喜歡陳翼,但其它人都站在她那邊。
「我看不只花癡,又不是我們系上的,卻一天到晚跑到我們系上、大搖大擺的進我們班上,不知是少根筋,還是根本不把別人放在眼里。」調(diào)查過系上沒有項惠紫的資料,所以其中一個女生放大膽地尖酸批評。
項惠紫放下手中的筷子,狀似猶豫地看向她們!改銈兪窃谡f我嗎?」吸了口氣,她用怯弱的口氣問道。
本以為她會充耳不聞,幾個女生似乎沒料到她會這么主動對號入座,麻雀俐嘴一下子安靜下來,一個個僵硬地面面相覷。
本來她們只是想諷刺她一下,或許她以后就不敢常出現(xiàn)。
她們?nèi)f萬想不到項惠紫正等著她們這些小魚兒自投羅網(wǎng),好替她又開始無聊起來的生活加點料,而且差一點就等得快要不耐煩。項惠紫一跟她們說話,連平常不和同學打交道的陳翼也朝她們看過來,嚇出她們一身冷汗。
這下子,她們更生項惠紫的氣了。
「妳們到底是不是在說我呢?」不見她們有誰肯冒死回答,項惠紫仍委屈追問,低低絞著十根細白的手指,活像被惡婆婆欺負的小媳婦。不曉得為什么,她最近就是覺得「扮委屈」很有趣,也發(fā)現(xiàn)要扮到出神入化并不容易。
當作是種挑戰(zhàn),她對眼前的角色扮演也就更投入。
「這個……」幾個女生看來看去,一點點聲音到了嘴邊又消去。
若能趁著這個機會,嚇走眼前這個土到家的眼中釘,似乎也是不錯的主意;只是這么一來,她們不就成了壞人,難保不會被看不過去的人抨擊。畢竟學校可沒規(guī)定,不同系的學生不能到別的系上去。
陳翼什么都沒說,只是面無表情的盯著她們,讓她們更是緊張。
「對不起,我知道我不是妳們班上的人,不應(yīng)該一天到晚跑進來找阿翼,可是我只是想和阿翼一起吃飯……」眼見沒人愿意把戲唱下去,項惠紫更卯起勁玩,不等她們承認方才說的是自己,便像快要哭了一般,自動像個小媳婦道著歉。
她的道歉,無疑是企圖讓對方無地自容。
班上的人盯著他們這頭,對攻擊項惠紫的女生引以為恥,似乎不想承認跟她們是同學。項惠紫丑丑的外表,增添幾分被欺負的可憐味道,更引發(fā)了別人的同情心。瞧,此刻同情她的竊竊私語,不就悄悄多了起來。
幾個女生尷尬不已,猶如啞巴吃了黃連。
差點破功笑出來,項惠紫趕緊調(diào)整呼吸,暗暗吸了口氣。
突然,她委屈的淚水說掉就掉了下來。這一掉淚,她毫無疑問地以弱者之姿,輕易讓早已啞口無言的幾個女生成了十惡不赦的壞人。
唉,她從沒想過自己的淚水會如此廉價,跟礦泉水有得比呢。項惠紫咬著下唇忍住笑意,強忍的淚水卻掉得更兇,正唱做俱佳的同時,卻瞥見陳翼竟然在打包便當。他在做的事,是唯一讓她感到奇怪,并非她所能理解的行為。
她在掉淚,他還在那里優(yōu)優(yōu)閑閑地包便當?
嘖,看來她似乎該重新檢討自我魅力,該多加磨練了。
在她暗暗反省之際,陳翼卻霍地從位子站起來,嚇了她一小跳。
「她是我的朋友,不需要被任何人明諷暗刺,如果你們有意見,以后我和她去別的地方吃飯就是!龟愐硪皇稚嶂虬戤叺谋惝,一手拉住錯愕得不及反應(yīng)的項惠紫,面無表情的丟下幾句話,二話不說便往教室外走。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他是生氣了。
陳翼的生氣,顯現(xiàn)他封項惠紫的重視。
項惠紫何嘗不感訝異。這還是陳翼第一次當著眾人面前保護她,承認她是他的朋友!她本來還以為他會沉默到底呢。
老實說,被他破壞了好不容易送上門的消遣,復(fù)雜的感覺使她不知道到底該氣他多事,還是該竊笑自己真的努力有成?現(xiàn)在,她該走哪一步?
狀況都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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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翼真的帶項惠紫找了個地方,在沉默中繼續(xù)把便當吃完。
「對不起,為了我害你和同學鬧僵!钩燥柡箜右晦D(zhuǎn),項惠紫便邊收拾著便當盒,邊小聲對始終不發(fā)一言的陳翼道歉。
「我有說我在意嗎?」陳翼撇開視線,還忘不了之前的不悅。
很顯然,他討厭看見她掉眼淚,不喜歡別人欺負她,根本不在乎跟同學是否鬧僵。反正那些女生麻煩透項,他也不想和她們往來。
「沒說不代表你不在意,也不代表我沒造成你的麻煩。」她裝出一副很識時務(wù)的模樣。
「妳怎么跟女人一樣愛瞎操心,我什么都沒說就代表什么事都沒有,妳莫名其妙的跟我道歉干嘛!」陳翼變了臉色,口氣也有些僵硬。
每天都有免費的便當吃,他還沒跟她道謝,哪需要她的抱歉。
雖然是她一廂情愿每天做便當給他吃,但也的確省了他不少伙食費,對他吃緊的經(jīng)濟狀況不無小補。不善于道謝,但他的確心存感激。
「我本來就是女人嘛!」項惠紫好氣又好笑地矯嗔。
「我知道!龟愐睃c頭。從她的外表看來,沒有人會懷疑她是女人的事實;就算她在學校里總是故意打扮得很奇怪,難以遮掩的女性曲線仍是一目了然。
「知道才怪哩!鬼椈葑系吐暪緡。
她豈會不知,對他而言,她恐怕項多只是免費提供便當?shù)纳菩娜耸俊?br />
在他來說,她是男是女都無所謂吧。
嗟!一個便當都比她強,她還真討厭這種感覺。雖沒實驗過,不過要是誰都能用食物收買他,那感覺肯定更嘔人。
頓口氣,陳翼突然開口:「我知道我不夠溫柔,或許還很粗心。」
「你這是在跟我道歉嗎?」項惠紫笑,受寵若驚的模樣。
真正粗心、不夠溫柔的男生,是不會察覺自己粗心、不夠溫柔的吧?她又不是他的女朋友或是什么特別的人,就算他粗心、不夠溫柔,似乎也沒有跟她道歉的必要,所以做的話必定另有含意。
果然,不出她所料--
「不,我只是想讓妳明白,想當我的朋友,最好別太敏感纖細!辜热粐槻蛔咚,他也就接受她常伴左右的情況,反正他并不厭惡她的存在。
「我們是朋友嗎?」項惠紫不動聲色地笑問。
一開始便存心拿陳翼當消遣對象,她懷疑自己是否當他是個朋友?有時,朋友和消遣對象未必能夠劃上等號。
「也許是吧!顾氐貑柶穑岅愐硗蝗挥行┻t疑。
汲汲于生計的忙碌生活中,朋友對他而言不是那么重要,所以他并沒有想過朋友的定義,要到怎樣程度的交情才能算是朋友。
「也許?」項惠紫口氣一頓,暗暗感慨,竟然還有待商榷!
努力那么久,成效只有一點點,費的工夫真像白搭。
「我不需要朋友,也沒有時間跟人培養(yǎng)友情!龟愐淼猿暗氐溃骸赣惨f的話,妳或許是我唯一的朋友。」
「那是我的榮幸啰!构室夂鲆曀淖猿,項惠紫很開心的說。
普通人不管再忙再累,多多少少還是會想要一、兩個在煩悶時可以傾吐煩惱的知心朋友。可她這些日子發(fā)現(xiàn),他不但對交朋友不感興趣,對周遭有意和他成為朋友的人也避之唯恐不及,還真不是普通的怪胎。
不用說,在他的生活里,同學只是同學,同事就只是同事。
「說真話,妳對我好,到底有什么目的?」沉思之后,陳翼終于忍不住問。
說是報恩,可她的報恩期未免太長了點。一般人會像她這樣感恩圖報嗎?
「目的?我該有目的嗎?」項惠紫眸光一黯,露出受傷的神情!赴⒁恚y道你一直覺得我想設(shè)計你,還是從你身上獲得什么東西才對你好嗎?」
演技不傳神,她就不叫項惠紫。
「不是的,我沒懷疑妳居心不良的意思!龟愐砗芸斓胤裾J。
三餐都快不濟,他沒有足以讓人覬覦的東西,他奇怪的,單純只是她的理由。
「很多事情是不需要理由的!沽嗥鹂毡惝敽,項惠紫蹦蹦跳跳走出充當餐廳的涼亭,似笑非笑道,「既然不是懷疑我居心不良,你又何必追問我的目的?莫非非要說個理由,你才能安心吃我的便當?」
其實她的動機很簡單,想做與不想做罷了。為他做事,能讓她快樂、不覺得無聊,這就是理由。別人看似牽強,在她來說卻是理所當然,有心解釋也不知從何說起。
管別人怎么想,她在乎的是自已高不高興。
「不是安不安心的問題,我實在不懂,妳為什么要那么辛苦。」跟著腳步輕快的她走出涼亭,陳翼望著她彷佛隨風飄搖的纖瘦背影道。
那么辛苦,只為了他這萍水相逢的朋友,實在沒有道理。
拿了他的行程表,不管他在學校還是工地,她每天中午都項著最炙熱的艷陽替他送便當,可以想見那是多辛苦的事,她根本沒必要為他做這些。最近兩天,她縱使是笑著,看起來亦有絲疲憊,顯然正走向極限。
就算他們成了朋友,她也沒必要為個朋友如此辛苦吧?
項惠紫身體一頓,驀地停下了往前的腳步,回頭凝視著他疑惑的臉,眸中閃過一道詭譎光芒。須臾,她只是揚起頗具深意的嘴角,朝他甜甜笑道:「如果你懂我的快樂,就不會覺得我辛苦!
身為「消遣」,他當然不能了解她所作所為下的動機。
沒有消遣打發(fā)無聊,乏味的生活不讓人痛苦。
瞧,他更加茫然的表情參有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