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莫名的優(yōu)郁,憂郁是有名目的,有一個具體的沮喪感傷的理由。
這句話我不曉得是從哪里聽來的,還是只是我自己的多愁善感,總之,我心情沮喪到了極點,像仿佛永不放晴的天空。
何美瑛從那晚開始就不再理我,氣一直不消;而且看到薇薇安,我總有說不出的尷尬,我發(fā)現(xiàn)她有意無意地忽視著我。假如我跟某個同學(xué)正巧在一起,而正巧碰到她,她都對著我身旁的同學(xué)講話,視線總只是輕輕掃過我。我有種像被排擠的感覺,想到還要上她半年的課,心情就更沉重,不斷有種呼吸不過來的窒息感。當(dāng)然,心底更深層的,我不愿意承認(rèn)的,有一個更大的黑洞,陸邦慕就要離開了——不,應(yīng)該說,馬上就要分別了。過了今天,很可能,我這輩子再也不可能和他碰面。整個禮拜的期末考下來,簡直糟透了。今天是最后一天,更糟。我可以預(yù)期那可怕壯觀的成績。
結(jié)業(yè)式后,我站在走廊,靠著墻,對墻下的校園眺望。陸邦慕從墻下那一頭走來,遠(yuǎn)遠(yuǎn)我們便看見。走到我墻下,他抬頭對我笑了一下,擺個手,我聽不見他在說什么,但像在說再見。
“再見。”我輕輕地對著空氣說,看著他走往校門口,身影一點點地去遠(yuǎn)變小變模糊,然后消失不見。
再見。薄薄的空氣傳來了那回音。
我低著頭,慢慢走回教室,她正要回去,看見我,揚頭一甩,把臉轉(zhuǎn)到一邊,不理我。她把下巴抬得高高的,氣焰還很大。我默默收拾東西,忍不住說:“你到底還要氣到什么時候?”
她瞪我一眼,雖然很不甘愿,到底停下腳步,酸溜溜地說:“你在跟我說話嗎?我還真是受寵若驚,像我這種小人物哪配跟你說話!”
我不理她話里的諷刺,說:“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但那種事,你要我怎么說?”
“那就不要說!”何美瑛使性子地丟下這話,轉(zhuǎn)身走出去。
“何美瑛!”我叫了一聲。她充耳不聞,就是不理我。我追上去,配合她的腳步,說:“你不要這樣。換作是你處在浪平那種情況,你會希望我說嗎?何況,你知道我從來不喜歡干涉浪平那種事!
“這件事不一樣!”何美瑛繃著臉!袄似侥莻大爛人簡直饑不擇食,女人主動投懷送抱,他就連薇薇安也好,什么都不挑。我什么事都告訴你,你卻什么也不告訴我,你心里根本沒把我當(dāng)朋友!”說到最后,她的表情繃得更緊,簡直是一種控訴。
我一時啞口,她回過頭,冷冷瞪著我,說:“看,說不出話了吧!”下巴一揚,把我拋在路旁,頭也不回地走了。
其實我根本沒想那么多,為什么她要把它解釋得那么復(fù)雜呢?我只是我發(fā)現(xiàn),我也解釋不出為什么。
我在街上晃了很久,天黑了才回家。爸媽剛吃飽飯,媽皺眉說:“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飯菜都冷了。快點過來吃飯!”
我拎著書包,先回房間換了衣服才又出來。爸正在喝那個保什么健ABC,我把剩下的飯菜全倒在大盤子上,用湯匙挖了一大口塞進嘴巴,邊吃邊含糊說:“你怎么又在喝那個,才剛吃飽!
爸咳了一下說:“沒關(guān)系,反正不礙胃。”又咳了幾聲。
他感冒算好了,但咳嗽一直沒斷,整個人看起來相當(dāng)沒精神,憔粹頹靡。
媽從廚房出來,說:“吃飽后,把桌子收一收,順便把碗洗一洗。”把手上端著的盤子放在我桌前。是荷包蛋。
“哦。”我應(yīng)了一聲,隨即默默吃著飯。我不知道她特地去煎了一個荷包蛋,想著,心中一酸。
我實在不懂,這整個社會這么富裕了,為什么還存在像我們這種在邊緣掙扎的人家?每天就只是為了張羅三餐忙個不停?
媽立刻無感覺地打開電視,畫質(zhì)并不怎么好的電視螢光幕立刻傳出夸張煽情的哭叫聲。這一季收視率最高的黃金檔連續(xù)劇。我從來不看這種讓人不耐煩的東酉,但媽看的很起勁。她的生活就是這樣了,看看這種酒狗血似的“超現(xiàn)實劇”多少帶些安慰。
我快快把飯吃光,然后一口一口慢慢地吃著荷包蛋。我其實并不喜歡吃荷包蛋。
煎得蛋黃半生不熟,蛋皮一破,便像鼻涕一樣流出來,黃黃黏黏的,有些惡心。但我把它全部吃光,吃得很干凈。
“吃飽了?”我站起來,收拾著桌子。媽轉(zhuǎn)向我說:“冰箱里有橘子,比較大粒的我放在下頭,過年拜年要用的,不可以吃。剩下比較小的在上頭,自己拿去吃!
我又哦了一聲,把碗盤收到廚房洗于凈,跟著洗頭洗澡。洗完澡出來已經(jīng)快十點了,爸媽已經(jīng)不在客廳。燈光很暗,只有二燭光,我摸索著找吹風(fēng)機,媽的聲音從她房間里傳出來,說:“阿滿,你洗頭了是不是?要記得把頭發(fā)全部吹干了才能睡覺,聽到了沒有?”
“我知道啦。”我喊了一聲。
我的頭發(fā)短,熱風(fēng)吹刮下,很快就干了。但我繼續(xù)吹整頭發(fā),讓它干得更透。
吹風(fēng)機發(fā)出巨大的噪音,隱約中我似乎聽到敲窗的聲響。我以為是風(fēng),但又不像,關(guān)掉了吹風(fēng)機,側(cè)頭聽了一會。
“阿滿!”有人敲著窗子低聲在叫我。
我走過去開門,何美瑛就站在我家窗戶前。她身后是陰綿的雨,不知是什么時候開始下的。天氣冷,加上天黑又下雨,每戶人家的門窗都關(guān)得緊緊的,整個聚落像廢棄的荒墟似,有種說不出的凄迷荒涼感。
“進來吧!蔽页镱^抬了抬下巴。
何美瑛搖頭。她沒帶傘,頭發(fā)上蒙了一層水氣,霧也似的彌漫著。我看看她說:“你的頭發(fā)都濕了,還是——”
“不用了,我馬上就得回去。”她打斷我,突然盯著我,莫名其妙地說,“阿滿,我問你,我們是朋友吧?我們是朋友對不對?”語氣里有一股不尋常的緊張與傷感,而且急迫。
“嗯!蔽尹c頭。
“那就好。”她浮出一絲虛弱的笑容!拔乙恢倍紱]說其實我只有你這個朋友——”她頓一下,接著說:“還有浪平!
“美瑛,到底——”我叫著她的名字,沒能把話說完,她便又打斷我的話:“你一定要用功一點,想辦法改變這種生活!
“你也一樣。”
她沒說什么,只是笑一下,笑得有些苦,而且凄凄。然后從口袋拿出一瓶半滿的香奈兒十九號香水塞到我手里說:“你拿著!
我皺皺眉,不太明白,太突然。“我又不擦香水,不用了,你自己留著!
“拿著!彼彩前阉o我。抬頭對我笑了一下,說:“那我走了。再見!
她轉(zhuǎn)身走開,突然停住腳步,回頭又說:“你知道嗎?阿滿,其實我一直是很喜歡你的。你自己要保重。”說完,隨即便轉(zhuǎn)身大步走進凄迷的雨夜里,被黑暗吞噬。
我站在門口看她那樣走遠(yuǎn),有些疑惑又莫名其妙,不明白她突然跟我說這些而且她的神態(tài)里,有一種怪異的傷感。
明天再問她好了。我心里想。還有三天就過年,我們多少能有一些歡樂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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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我被嘈雜沸騰的喧鬧吵醒。門外聚集了一些人,大肥枝、黑美貴,還有一些隔鄰和下坡的人。媽也在。我聽見她啞著嗓哭喊著:“……有夠沒良心的!這樣偷偷摸摸的搬走,把別人的錢全撈走,年關(guān)快到了,這下子要人怎么過!”
“他們那一家我早就知道有問題,還好——”不知誰接口,口氣里有種逃的慶幸。
“我才倒霉呢!那個何仔上次撿紅點。跟我借了伍佰塊還沒還!”黑美貴嚷嚷著。
大肥枝笑說:“還好我早就把會標(biāo)起來,還賺到咧!”
媽憤恨地又叫說:“那個何仔,真是沒良心!別人賺的辛苦錢他也——”
“得了吧!你能有多少錢讓他們‘倒’!”大肥枝堵住媽的話,冷冷的諷刺。
我站在窗口,看見媽表情繃緊,抿緊著嘴。我突然狂怒起來,沖了出去,沖著大肥枝毫不客氣的叫說:“那關(guān)你家屁事!最好哪天你家遭小偷,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大肥校被我一搶白,一臉糞色,表情很臭。嚷叫說:“你們聽到?jīng)]?他們這個阿滿啊,不得了!”
媽瞪著我,生氣地說:“小孩子胡說什么,還不進去!”
我脹紅臉,死瞪著大肥枝。深深替媽覺得難過可憐。憑什么她要受大肥枝那樣的奚落?
從外頭的世界看我們這個聚落,每個角落似乎都是同樣的窮酸落后;似乎都沒什么差別,每戶人家都是那樣的破敗沒層次。只有我們自己知道,存在我們自己這個浮游的生態(tài)里,人性種種的丑陋,并沒有因為彼此同樣浮沉的命運而稍有消抵,反而變本加厲。
“我叫你進去,聽到?jīng)]有!”媽生氣的推著我進去,跟了進來。
我被動地站在客廳里,心中還是充滿忿怒。媽皺眉說:“還不快點去刷牙洗臉,吃飯了!
我拖著腳步到后頭,愈想愈不甘心,無聲哭起來。
這天過后不久,我就聽說是怎么口事。何美瑛父親賭博欠了一屁股債,他在村子里招了兩個會,會錢收一收,才標(biāo)了幾次會,便卷款走人。他們昨晚整夜搬家,沒有人知道他們搬到哪里。
我想起何美瑛昨晚來找我時說的那些話,那個表情,不禁又滾出淚來。就這樣我們的生活就是這樣。
媽坐在房間里,我站在她房門口,她抬頭看我一眼,像是自言自語說:“那個何仔實在沒天良,就這樣把錢全拐跑。我省吃儉用,好不容易才能攢下那一點錢——這下子全都沒了!都沒了!”我什么話也沒能說,默默走了出去。
“阿滿——”浪平叫我,從后頭走來。“你聽說了?”
“嗯!蔽尹c頭。
“她有跟你說嗎?”浪平問。
我明白他在問什么。搖頭。
“她什么都沒說。”浪平喃喃地。他應(yīng)該也有些難過。但他問:“你家沒事吧?你媽好像也有跟她爸招的會不是嗎?損失多不多?”
我又搖頭,“我不知道!钡抑缷尭藘蓚會,那些都是她好不容易才存下的,大概都沒了。
年三十當(dāng)天,過得很低迷。李正雄打電話說他不回來。李寶婷說他們一家要去南部玩,初二不回來。我很高興,最好他們?nèi)慷疾灰貋怼5珛屝那楦懔。她?yīng)該跟李寶婷說過被倒會的事——她什么事都會找李寶婷商量,那么巴望她和李正雄。但他們?nèi)慷疾换貋。于順平倒是回來了。難得的各包了爸媽三千塊的紅包。
“哪,阿滿!彼o了我一千塊。
“你哪來的錢?”我懷疑著。
“啰嗦!給你錢問那么多做什么!彼晌乙谎。吃完年夜飯便趕著出門去找場子。
媽咕噥說:“這個阿順,沒指望了!
“別管他了!卑忠贿吅戎摹傍f片劑”,一邊咳嗽。
電視開著,熱熱鬧鬧在唱著合家歡、團圓之類的那些歌曲。我啃著雞骨,一邊聽那些靡靡噪音。
“哪。”媽給我一個紅包。里頭有一千兩佰塊。
爸說:“何仔那個會,你跟了多少?”
媽沒吭聲。爸也沒再問。我想他多少知道。
這天開始,我開始睡不著覺,變成慣性的失眠。人類不睡覺是活不下去的,這是醫(yī)學(xué)基本常識,是生存的本能。但一旦成為習(xí)慣,身體自然會將那需求調(diào)降到最低,甚至到一種無欲的狀態(tài)。
我不再去管薇薇安是不是故意忽視我,每天上學(xué),每天回家,每天看著陸邦慕給我的筆記。除了讀書讀書,我不再去想其它的事。
這半年像電影蒙太奇那樣,鏡頭一轉(zhuǎn),時空便完全變換。我不太記得起它的細(xì)節(jié),除了模糊和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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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yè)典禮那天,浪平來了。他早我一天畢業(yè)。
“總算。”他不是用問號,聲音里有著含笑。
“總算!蔽覅s有一種解脫后的累。這些年,實在太漫長。如今,總算。
他陪著我走向校門,半路上遇到了薇薇安。
“好久不見了,浪平!鞭鞭卑蚕乳_口,目光閃動著,反射的太陽光。
“喔。”浪平草草應(yīng)一聲。
“恭喜你畢業(yè)了,于滿安!鞭鞭卑厕D(zhuǎn)向我,半年來第一次正眼看我。笑說:“要好好用功,祝你一切順利。有空可以回來找我!
“謝謝。”我說。
薇薇安又轉(zhuǎn)向浪平!澳阋彩,浪平。有空跟我聯(lián)絡(luò),我們還是朋友嘛!
浪平?jīng)]作聲,扯了扯嘴角算是口答。
走出了校門,我沒有再回頭。這一段青春,就這樣結(jié)束,那漫長的讓我以為永遠(yuǎn)也不會結(jié)束的日子終于結(jié)束了。
“美瑛有跟你聯(lián)絡(luò)嗎?”浪平問。
“沒有。”何美瑛就那樣消失了?绯隽宋覀兡莻聚落,從我們的世界消失。
走到車站,我問浪平:“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
“應(yīng)該沒問題。你呢?”
“運氣好的話,大概吧。”我聳個肩。我的破英文還有爛數(shù)學(xué)虎視耽耽地要將我拉下無底的深坑。
“有什么不懂的地方,盡量來找我,聽到?jīng)]?”浪平忽然提高聲調(diào),甚至帶一些急迫和命令。
“呃!蔽也恢每煞。
“你別這么無所謂!”浪平皺了皺眉!奥犞瑥拿魈扉_始,你跟我一起到圖書館念書。每天我會騰出一些時問教你數(shù)學(xué)和英文,F(xiàn)在這時侯絕對不能松懈!
“我知道!蔽覈@口氣。這些年這般一起成長,我們仿佛長成了種命運共同體,滋生出同類的牽絆。
回到家,我倒頭就睡,也不知睡了多久,被一種持續(xù)性的噪音吵醒,那聲音時高時平,毫無韻律感,讓人覺得很刺耳。我躺著沒動,等腦子清醒一些才坐起來。
客廳中有人在說話。是李寶婷。
“……女孩子念那么多書沒有用,以后還不是要嫁人!”李寶婷大聲說著。
“可是,都報名了,總要讓她考考看……”爸的聲音低又輕。
“考上了也沒用!誰有錢供她念。《寄畹礁咧辛,還不滿足。該找個工作賺錢了,我們像她這么大時,都在工作賺錢了,誰有那個命讀什么書!”
李寶婷的聲音又尖又酸。我感到莫名的忿怒,臉龐迅速的脹紅起來。
“爸,媽,你們要跟她說,家里沒那個錢供她念書,叫她去找個工作!
媽說:“她硬是不聽話,我有什么辦法!甭牭贸鰜碛行┎粷M又像是無可奈何。
“別理她!反正千萬不能讓她念大學(xué)就是了。那學(xué)費貴死了,誰有那個錢。《疫不只這些,還要吃,還要住,一年下來怕不要花個十幾二十萬。你如果要讓她念,那是你的事,我先告訴你,我可沒那個錢!”李寶婷氣悻悻的,就怕事情會扯上她。
好一會都沒人說話,然后爸說:“還不知道考得上考不上,現(xiàn)在說這些也沒用!
“怎么沒用?”李寶婷說:“讓她知道我們沒錢讓她揮霍,叫她斷了那個念頭,去找個工作。都那么大的人了,還要這個家養(yǎng)她!而且,我聽阿枝姨說,她常常跟人頂嘴,沒大沒小,真要讓她念了大學(xué),我看她更會瞧不起人,嫌棄我們。千萬不要讓她念,白白浪費錢而已!”
媽含糊的咕噥一聲。說:“我們家沒那個錢啦!
“你們要是不聽我的,硬要寵她,我可先說明,到時來找我,我可沒那個用錢!
“也許考不上也說不定,只是先讓她考考看。”爸囁嚅著。
媽忽然說:“阿雄呢?他好一陣子沒打電話回來了!
李寶婷立刻接說:“你別想打阿雄的主意。人家阿雄都娶老婆生小孩了,有自己的家要養(yǎng),哪有錢供阿滿花。”
“我又沒有說要找他要錢!眿層行┥鷼。
李寶婷被媽搶白一句,咕噥幾聲,說:“反正這沒有我的事,我不管。你們?nèi)绻宦犖业脑,硬是要寵阿滿,舍不得她去工作,到時可別怪我沒警告你們。好了,我要走了,我還得回去煮飯!
我聽見開門關(guān)門的聲響,“砰”地一聲,天塌了似,強烈撞擊我的心臟。我又在房間坐了一會,才走出去。
媽看到我,皺眉說:“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中午!蔽艺f。
她沒再說什么。我看看爸,他也沒說什么。
晚飯的時候,爸忽然問說:“什么時候考試?”
“還有兩個禮拜!蔽一卮。
他點點頭,同樣沒再說話,低頭喝他的鴉片劑。
媽吃著飯,也不看我,說:“四年要花多少錢!?你就算考上了,我們家也沒那個錢讓你念書。你爸三不五時沒工作,阿順又不可靠,我看你也別考了!彼^口不提李寶婷和李正雄。
我沉默一會,然后說:“可是,報名費都繳了!
“隨便你!”媽打斷我的話。“你要考就去考,但沒錢就是沒錢!”
她打開電視,黃金檔連續(xù)劇演得正熱烈。
我一口一口吃著飯,忽然想起不知在哪曾看過或聽過的一些話——我們以為繁衍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其實以生物學(xué)的角度來看,不過是受了基因的控制。所有的胎兒也不過是寄生在母體的客體,吸取宿主的營養(yǎng)借以得生存。
不管什么事,抽掉了感情的因素,就變得丑陋;所謂的事實,也通常讓人覺得不是那么愉快。這時我才有點明白,不管是自欺或欺人,為什么絕大多數(shù)的人都那么愛說謊。
它使我們的生活容易一些,使我們的人生美麗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