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照顧和保護的感覺真好。
這讓她想起了當爹娘還在世時,他所過的,那些被嬌寵和疼愛的日子。
才一大早,正當她準備打點坊里的一切,要將事情交代給手下的人時,卻發現他已經將所有新進的染料和紡布整理得妥妥當當,甚至,還把整個錦繡坊從頭到尾打掃過一遍。
以往,這些事全由她一個人處理,她也早已習慣這樣的生活;但突然出現一個人,替她料理好所有的一切,她不禁有種想哭的感覺。
他可以不必這么做的。
但討厭的是,他不但這么做了,而且還做得比任何一個人都好。望著站在坊門口,一副八風吹不動模樣的他,她忍不住要想。
他對每個人都是這樣的嗎?還是--只對她 哦不2她駱于云什么時候變成一個婆婆媽媽的人了。她暗自呻吟。
一直以來,她不都是天不怕地不怕,脾氣發起來,連天皇老子都管不住的女人嗎?怎么這會兒,不過是看見那冰塊替她做了些事,她就胡思亂想起來。
這真是大不像她了。
一看見她,他眼中不禁~亮。
今早的她,比他所見過任何時候的她都還要吸引人。是因為衣裳換了?還是她臉上動人的胭脂?
縱然如此,但也只有他知道自己內心的起發,旁人是很難自他臉上的神情看出他的喜怒的。
誰要你多事的?"停下手邊的動作,他的臉色在瞬間一流。
"錦繡坊里的上上下下、大小雜事,我駱千云向未打理得好得很,是誰要你動我的東西,多管閑事的?" "云組,張大哥只是想幫你的忙。"坊里的人忙著管他解釋。
張大哥?她的眼睛一味:"你們大伙兒很熟了嘛。" 察覺到她莫名的不悅,坊里人連忙解釋道:"不是的,因為-·一因為他是云姐的男人,又幫著做坊里的事,所以··" "所以,大伙兒就幫著他說話。'她挑起一道秀眉。
才幾天,他就收買了人心?這倒顯得她這些年來的努力太不值了。
'路千云,你別無理取鬧--" 他并沒有她會因為他所做的一切給予感謝或贊美,但他卻也完全沒有料到,她竟會因此而大發雷霆。
"我無理取鬧?"有沒有搞措,這可是她的地盤耶,"本姑娘就是喜歡無理取鬧怎么樣?高興的話,有理我照樣鬧。" 他皺眉,雙手環胸:"我只是幫個忙O" 似乎,她對于他所做的一切都有不滿。
他哪里得罪她了?被激起的怒意在他胸口滋生。
"我--是請你幫忙沒錯,可沒叫你做這些。"他環顧四周,當然知道他只是幫個忙,但她就是不喜歡他這樣幫她,"冰塊壯士,你以為你的一時善心可以持續多久?半天、一天、還是一年?"她的語氣充滿諷刺,"今天幫忙、明天拍拍屁股一定了之,你將這兒的人當成了什么?要是大伙兒喜歡你的幫忙、習慣你的幫忙,你要留下來幫一輩子嗎?如果不,就請你別多管閑事!"她不喜歡事情脫出她所能掌控的范圍。那樣,大不安全了。
她叉著腰,激動地道出她的不滿。
本來,她是想看在他替她賺過不少銀子的分上不與他計較的,可偏偏,這人卻不識時務。
"啊哼--"半晌,他終于聽懂了她的話。
原來,她不是真討厭他所做的一切。
而是,她太下安。
不安的是,怕萬一習慣了他的幫忙,當他不得不離去時,她會無法承受。
原以為她只是個大而化之的人,突然問,他發現了她的柔情、細膩和脆弱--這讓他心上涌起一股奇異的感受。
但,因為害怕失去而不愿任何人對她付出,這樣的日子,豈不是太難過。
所以,她不想再嫁,也是為著同樣的原因?
"啊哼?你這聲'啊哼'是什么意思?"她又起腰。
死冰塊,老喜歡故作神秘,瞧他那模樣,究竟是聽懂了還是故意氣地,她怎么一點都看不出來。
人家說巧言分色,可像他這樣話少又看不出"顏色"的人,這實在讓跟他相處的太太辛苦了。
"無論我留不留下,多管閑事是我的習慣。'他平靜地答。
看見了她的脆弱,他反倒無法生氣了。甚至,竟有一種想留下照顧她、保護她的沖動。
整個錦繡坊,全由她一人撐持著。她照顧坊里的每一個人,卻不瞞認照顧她。
真是個傻女人。
'大冰塊,你的習慣別用在我身上。'"她挑明了說,"告訴你,本姑娘'很'不習慣,而且'很討厭''習慣'照顧別人的人。" 說到底,他只是"習慣"照顧別人。她只覺得心上像有根小刺,不時地激著她。
"你自己不也是?"他反問,嘴角帶著難辨的笑意。
"我?"她愣了愣,"我也是什、?"怎么他說話她老是聽不懂,可隱約,她就覺得他那表情下懷好意。
"你'很討厭'的那種人。"他拐著奇回答。
"你--"她就知道!他這人,平時看似呆板,損人的功夫倒是一流,竟還拐著彎罵她,"我才不像你!" 處處幫人、處處留情,誰知道他安什么心。
幸好她聰明,沒被他給騙了?梢韵胍,不知已經有多少女人被他這"習慣照顧人"的習慣給害慘了。
薄情郎、負心漢、沒良心的家伙!
"你當然不會像我。"他回答,嘴角微微上揚三分。
漸漸地,他發現,他身上似乎也有輕松的一面,尤其在跟她相處的時候。
沒想到跟她斗嘴竟也可以是一種樂趣。
斗嘴?他有些愣住了。
如果讓將軍和他的手不知道他會跟一個女人斗嘴,只怕沒有人肯相信。想到這里,他的嘴角更忍不住往上揚了揚。
"?"她瞪大了眼,弄不清他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么藥。
'我可比你坦率多了。" "你坦率多了"她差點昏過去,"拜托--你這個冰塊,一天說不了十個字半天擠不出一個笑臉;你坦率?我還坦蕩蕩呢!"虧他說得出口。
他挑眉:"隨你怎么說,快收拾東西,我們準備出發了。"他結束這次對話,任自對她下令 "我--"她活還沒說完,他便轉身忙他自己的事去了。
'你--我活還沒說完呢!我可警告你,你少用那種該死的命令口吻對我說話,我可不是你軍營里的兵!"她氣結。
這人,究竟是怎么了?
瞪著他的背影,她滿心疑惑。好像,他的態度跟以前有那么一點點不同,可她又說不上來是哪里不一樣。
算了,不想了。要做的事可多了,她才不想在這冰塊身上浪費太多時間。
只是..奇怪的是,他今天看來似乎心情很好。
為什么呢?
是因為他身上的綠染快掉光了嗎?
或是,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他遇上了什么好事?
該不會是跟她有關的吧?
還是· 這許多問號,想得她頭都疼了。
"駱千云,你走不走?"他牽著匹駿馬,在門外朝著她喊。
"?幄!"要出發了!她一慌,連忙抓起包袱跟上。
水柔可是她的好姐妹,無論如何,她都得趕上她的婚宴才成。其他的,只好等以后再說吧。
至于這死冰塊,等到了將軍府,她一定要在那個夆虎將軍面前好好參他一本。
///////////"這一路,路途遙遠,我們不會有多少時間可以休息。而已;有一半的時間都要露宿在野外。他勒馬與她并騎,向她解釋一路上可能遇到的情況。
他有些擔心她能否承受這一路的辛勞。
"誰怕誰啊,你可以做的事,我駱千云沒有理由做不到。她驕傲地昂起頭。
瞅他那眼神,一副怕她吃不了苦的樣子。
要是她真吃不了苦,還能撐到今天?他也太小看她了。
他斜瞥了她一眼:"女人太好強,沒有好處。"他提點她。
堅強可以,但好強對一個女人來說,太吃虧了!
她的眉心整個兒揪緊。他認為她只是想逞強:"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還是,你又想數落我什么?" "女人本就該讓人捧在手心里呵護著,用不著逞強。"他望著她,"否則,就不可愛了。" "你--反正在你眼里,我就是又老、又不可愛就對了!"她握拳。
死冰塊、臭冰塊,她真想上前去海扁他。
"你要這么想;我也沒辦法。"他直視前方,不理會她的怒氣。
他當然知道他的話會引起她的誤會,但若不點醒她,她一輩子也不會知道。除非,她能遇到…個欣賞她這烈性的男人,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你這樣說,要我怎么想。"她一伸手,拉住他的馬韁,"冰塊,我告訴你,別以為只有男人可以挑女人,女人也挑男人的。像你這種成天寒著一張臉,像個冰塊似的不解風情的男人,才是女人最討厭的對象。"她反擊回去。
他的馬兒似感受到她的怒氣,慌亂地踏著步,也同時影響到她坐下的馴馬。
''放手!他命令。
這蠢女人,知不知道她隨意抓住別人的馬韁是多危險的舉動。他的騎術是足以應付一切,但他不以為她有同樣的能耐。*/* "不放!她倔強地緊捉住他的韁繩,"除非你把事情給我說清楚1" "你" 此時,她的馬兒突然立起。
"啊--"察覺到不對,她失聲驚呼。
"駱千云!"該死!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低聲詛咒。一個使勁,他拉住受到驚嚇的馬匹,伸出一手,順勢就將她帶進了自己懷里。
"叫你放手,為什么不放!"他吼她。
她瞪大了眼,眼底充滿了驚惶:"我一我不知道··" "平日任由你胡鬧也就罷了,連這種事你也如此任性!他怒不可遏,"該死的,你竟然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你知不知道,剛才我--"心跳差點停止。他吞回了要出口的話。
"對不起" "說對了起就算了嗎?如果剛才我沒有接住你,現在你可能早已折斷頸骨,躺在地上了。"他盛怒難消。
光是想起那樣的情景,他便不寒而栗。
他差點失去她!
'哦…'原先還在驚惶失措的地,卻被罵得恢復了鎮定,脾氣也跟著起來,"我都說了對不起,你還想怎么樣D要摔也是摔我的頸子,我都已經嚇得半死了,你還罵我干什么!你不知道我也是會伯的嗎?!"她漲紅臉。
"做錯了事還有理由!"他厲聲斥責。
"我--哇;, 突然間,毫無預警的,她嚎陶大哭。
他整個人愣在當場。
"你…·你怎么了..是..哪里受傷了?' 她生氣,他可以應付;但她的眼淚--他心痛,亦無措。
聽見他溫柔的聲音,她哭得更大聲了。
'都~都是你..她抽抽噎噎地道。
都是他?' "要不是因為你…··我干嘛去拉馬韁哈…..·都是你..·隨便亂…嗚嗚?'..罵人不統統都是你…·" 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好,都是我。都是我的不對。"他好言相勸,"別哭了吧--"他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女人。
"你的口氣很不好。"她指控。
"對,我脾氣太壞。" "而且,態度也很惡劣。"她打蛇隨根上。
"是,我沒有風度。" 她頓了頓,對他的求和稍感滿意,這才漸漸停止了哭泣:"那個..話我可先說在前頭.....
他挑起一道濃眉。
"平日,我很少哭的。"雖然他有意改過,可她也發覺自己居然為了點小事,像個小女孩般哭泣,登時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不..我從來不哭的。"她刻意解釋著。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哭成這樣--她忽然覺得丟臉,干脆生起悶氣來。
'我知道,都是我害你的。"他得讓她有臺階下。
瞧她那嘟著小嘴的模樣,定是又在生悶氣了。
方才那番驚天動地的哭泣,現在想起,照她的性子;怕是覺得丟臉,找不著臺階下。要她在旁人面前哭,只怕比殺了她還要令她難過 但,她會在他面前哭泣,這又代表了什么?
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他的唇角竟因此而揚起一個弧度。
"你知道就好,下次不可以再這樣對我。"她拍著鼻子,趕緊順勢下了臺階。
他微笑,不置可否。
坐在他身前,馬兒邁著穩定的步子前進。涼風習習,剛寸因為哭泣而紅腫的眼,現在卻有些酸疼了。她忍不住打了個阿欠,往后靠向他的胸膛。
呵!好累!
原來"哭"是講這么累人的事、她不得不佩服那些柔弱可愛的女人,沒事小哭兩聲,還要看起來嬌弱可入,這真是要花費不少力氣的。
他的話言猶在耳--
"女人丈好強,就不可愛了。" '女人本就該讓人捧在千C呵護。" 是一一這樣的嗎?她忍不住偏過頭想。
以前,她是一直被呵護著的。但這些年來,她才漸漸發現,女人不能太過依賴男人。否則,一旦失去了倚靠,又要如何自處?
在坊里,她見過大多被丈夫、家人拋棄的女人,哪一個不是本就柔弱,而被呵護著的?珊髞砟?
像她--縱然,她一直是幸福的,但爹娘去后,她又是吃了多少苦才有今天。要讓她再過回以往的日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她苦笑,也不想。" 現在的她,活得自由自在,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她自己手里。她堅強、她快樂,"不用擔心天什么時候會塌下,更用不著擔心哪天會挨餓受凍。
只要她活著一天,她就是自己的天。
"男人,真的都喜歡被呵護著的、柔弱的女人?"她忍不住想問。
她知道大多數的女人都這么想,但她懷疑,在男人眼里,也真是如此嗎?
"這--是吧。"他小心地選擇措辭,因為這話題--大危險了。
當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如此,但卻是大多數。
為了她好,他不愿正面回答。
她的性子,顯然少有男人能駕馭得了。但如果,她能在知道肯定的答案后愿意有所轉變,對她來說,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或許因此,她未來的夫婿會更疼愛她一些。
她未來的夫婿--想到這里,他隱隱覺得胸口有些悶。
"是啊--"她沉吟著。
連他也是這么認為的?她有些失望:"這么說來俄決定下嫁人是對的。"她哨響自語著。
"你因為這樣而不想嫁人?"他皺眉,對于她不想嫁人這個念頭極為不悅。
"怎么,我不嫁人又礙著你了?"他憑什么生氣?
似乎打一開始,他就希望她快快嫁出去。
一會兒問她為什么不嫁,一會兒說她年紀了小了,現在又因為她說決定不嫁人而生氣?她材不嫁,關他什么事。
她也沒要黏著他不放,更沒說要嫁他,他何必在那兒窮緊張,拼命要將她住外推。想到他的心態,她不禁生起悶氣來。
'哦--"她的問話讓他愣住了。
是啊,他為什么要這么擔心她嫁不嫁人的問題?無論她嫁與不嫁,甚至是嫁給誰,都是她的選擇,他有必要多事嗎?
心里明白,但他卻不由自主地想關切她。
'我只是覺得,沒有必要為這樣一個小問題而不嫁人。"他降低了音調。
"小問題?"她不以為然,"在我看來,可是個不得了的大問題。" "嗯?他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她半側過身,鄭重其事地道:'如果,男人喜歡的'都'是柔弱的女人.而我偏偏不是,那么大伙兒相處起來也痛苦,既然痛苦,又何必嫁人?再如果,有人要我變得柔弱些了那就不是我了。娶我的人要的不是我,那我又何必嫁人自找麻煩?還不如現在這樣樂得輕松O" "我只是希望你別太逞強、并沒有期望你改變。而且,我認為原來的你,比什么時候都要吸引人。"他本能地環住她的腰身。
"我--吸引人"' 聽見他的話,他整個人竟在瞬間紅得像只--熟透了的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