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燦陽照射在高大昂藏的男人身上,陽光里伴著幾許涼風。
“大人,您真打算這么擱著不處理?”
“處理什么?”
站在男人身后的樓奔半猜測著主子的想法。
“藕花姑娘……”
“噤聲,我不想聽到她的名字,有關她的事我已經不想再知道!便迩以普f出了他的決心。
“如果大人受不住這情傷,千萬別悶著,悶壞了身子可劃不來!
話聲甫落,沐且云轉過身來平靜地看了樓奔一眼,澀澀地道:“從今而后,忘了今天你所告訴我的事!
“大人”
沐且云抬起手,阻止他再往下說,“我會一件事一件事求證!
“如果真相是這么殘酷,不如大人別去求證了!
樓奔勸他, 沐且云神色嚴厲地道:“樓奔,你跟了我這么多年,看我遇上了這么愚蠢的事,是不是覺得很可笑?”
樓奔老實地搖搖頭,“大人在我心中一直是個英雄人物,不會做蠢事!
“可我卻做了,而且蠢了這么多年,”想不承認都難。
“大人全是為了一片癡心,卑職不認為大人真有那么蠢,真正蠢的人是藕花姑娘!睒潜贾苯酉陆Y論。
樓奔以男人的心境揣摩主子的心情,完全能體會其中的酸澀,“女人真是不能相信,尤其是那些看起來純潔無害的女人,傷人不見血。”
沐且云啊沐且云,枉你聰明一世,糊涂一時。
她為什么要這么騙你?說實話不是很好嗎?騙了他就能擁有快樂和幸福嗎?
他需要沉思,惟有沉淀思緒才能幫助他理清混沌不明的思緒。
此時史潔瑛不識相地由身后環住沐且云的腰桿,嬌聲道:“且云哥,有沒有人告訴你,你的背和你的懷抱一樣溫暖?”
“沒有。”女人的話他已不再輕易相信。
尚未恢復自信的男人需要女人的甜言蜜語,例如此刻,史潔瑛的仰慕情懷令他感懷在心,“我以為你會娶我的,害我哭濕了十條手絹,”聽起來夠夸張,但能打動人心,男人和女人一樣喜歡聽好聽話,沐且云是個正常的男人,當他內心脆弱時,不免需要女人的鼓舞。
“改天陪你上街買十條手絹補償你!
她笑了,心里燃起一絲希望!八粔蚝脤Σ粚?”
“誰?”他問。
“你的妻!彼ゲ渲幕⒈。
“為什么問起她?”微皺眉,他學乖了,不想太輕易放感情在不確定的女人身上。
“她乘坐馬車出沐王府去了,貪玩的女人不適合主持大家庭的家務。”
沐且云松開她的手,不想她會錯意!拔也环磳λ慌笥眩脚笥鸭易邉幼邉,時間過得快些!
“她是你的妻,應該留在家里多陪陪你!
“我有自己的事要忙,不需要人陪!彼幌腱o一靜。
“且云哥何時離開金陵?會不會帶她一道去浙江?”這是一個關鍵性的問題。
“一切順其自然,我心里還沒有任何想法!笔窛嶇臋C深沉地笑了笑,“皇上計劃派遣鄭和下西洋,各省已派人協助采買,務必助鄭和順利完成此次下西洋的任務,且云哥應該很快就會回浙江吧?”
“總督府里已有專人負責相關事宜,我在不在府里不是很重要!
“大人,老夫人要卑職請您陪她聊天解悶!
樓奔煞風景地出現,恨得史潔瑛牙癢癢的。
沐且云走后,史潔瑛開始發怒,“你是存心與我做對是嗎?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我和且云哥正好的時候,你出現了,你就不能行行好,少同我犯沖嗎?”
樓奔聳聳肩,打著哈哈:“我也是人家的伙計,老夫人要我往東,我可不敢往西!
“是嗎?我猜是你自作主張吧!”
什么嘛!說他自作主張,以為她是戶部千金就可以這樣糟蹋他嗎?
“沒有的事,樓奔哪敢自作主張?”
史潔瑛白了他一眼,“你不敢嗎?我看你膽子大得很咧,從我認識且云哥的第一天起,你哪一次不出來搞破壞?真是氣死我了!”
樓奔皮笑肉不笑地道:“如果戶部小姐不想看到我,以后可以少往沐王府跑。”
“你說什么?你以為你是誰?竟然敢命令我少往沐王府跑,你不要命了嗎?”
史潔瑛冷冷地說。
樓奔才不怕史家千金口出惡言呢!他吃的又不是史家飯,因此仍是一副豁出去的模樣!拔蚁胛一畹狡呤畾q應該不是問題,倒是史小姐不能常生氣,聽說常發脾氣的人容易老。”
“你……樓奔,你好樣的!”史潔瑛大喝一聲,死命地瞪著他。
“我沒有惡意,卑職樓奔沒什么長處,就是愛說真話,而且也只會說真話!
史潔瑛懶得和下人耍嘴皮子,心想自己不如找個地方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么走下一步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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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且云自認頭腦一向冷靜清醒,處理事情更是有條不紊,可他自傲的果決聰明、干練強勢卻在愛情面前跌了一大跤,而且傷得不輕,他應該傷心的,但是他沒有。
于藕花說過生生世世只愛他一人,那些短暫諾言就像昨日的微風。
一個怯怯懦儒的女人欺騙了他的感情;一個他以為美好零缺點的女人,誤導了他。
這時,花瓶跌碎的聲音引起他的注意。
他的妻子正站在一地的碎片旁不怕死地微笑著。
“不是我摔碎的。”林黛玉先聲奪人。
“難道是我嗎?”他被動地輕語。
她搖搖頭!耙膊皇悄,是一只貓咪。”
“你想把自己的錯怪在一只野貓身上!彼那檎龎,剛好想找人吵架。
“貓正在捉老鼠,是真的,而且小咪也不是野貓,它是我今天從路上撿回來的小可憐!
“小可憐?它好好地在大街上過生活,比人還快樂,你多事把它抱回來,它不只不會感激你,反而會恨你奪走了它的自由!便迩以谱钍懿涣伺藶E用同情心。
“你這個人怎么沒一點愛心!绷主煊穸⒅麩o情的臉,忍不住提高音量。
沐且云亦不甘示弱,他這幾天受夠了女人的氣,正愁無處發。
“你打破了我的花瓶卻想倭過在一只野貓身上,你認為你的人格沒有任何該檢討的地方嗎?”
林黛玉一旦被惹火了就不是好擺平的,雙手叉腰地咆哮道:“你可以批評我長得不夠高,但請不要質疑我的人格,沐且云,我警告你,我林黛王可不是書里的那個林黛玉,一遇到事情就只會哭,我是會反擊的!
“你不哭嗎?我還記得不久前有個受了點挫折的小女人在我面前掉眼淚呢!”
他語氣里有著嘲諷。
“沐且云,你太過分了,沒想到賈寶玉還不是最惡劣的男人,你才是!”
“我惡劣嗎?女人才是最惡劣的惡鬼!彼磽簟
她愣了下,有些恍然大悟!澳愫孟癖慌舜碳み^似的,怎么?難以想象有女人敢刺激你,受了什么委屈。空f來聽聽嘛!”
“少假惺惺了,你恨不得我死無葬身之地!彼湫。
她哈哈一笑,“賓果!你猜對了,如果你有巨額保險費更好,可以讓我吃香喝辣逍遙好幾輩子。”
“你在說什么?”他完全不能理解。
“別問,反正我也解釋不清。總之,你千萬要好好保重自己,活得久一點,否則我可是很愛錢的,愛到你無法想象的地步!
“哦……‘無法想象’是什么地步?”
她也不隱瞞!澳阋詾槲覟槭裁捶且J識黑濤不可?”
“因為黑濤是天下第一狀師。”
“這只是果,真正的原因是我想和你打場離婚——就是你們的休夫體妻官司,可惜這里的人只有休妻,少有休夫的,不過不要緊,黑濤一樣可以幫我爭取龐大的贍養費。”
“什么意思?”
“就是擺脫你以后,你要給我一大筆生活費,直到我嗚呼哀哉為止!彼侠蠈崒嵉仃愂觥
“你真夠狠的!彼麌W道。
“女人不狠怎么行!
沐且云搖搖頭!斑B你也這么無情,只會對我要心機待我,我算是看透了。”
她沒料到他會用這么悲涼的語氣響應她,說真格的,她已經不那么想硬拿他的贍養費了,前頭一席話純屬胡言亂語。
“我看你真的受了很大的打擊,到底是誰有這本事?”
他不想多說,“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還是少說少傷心。”
什么跟什么嘛!于藕花不是才死嗎?以癡情形象出現的沐且云會被女人騙感情?說了誰會相信。
“我最喜歡聽不光彩的事了,快告訴我嘛!放心好了,我不會說出去的,絕對會保住你的男性尊嚴!
他看著她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有些動容。
“改天,等我心情好一些時再告訴你!
她的好奇心已被引出,豈是這么好打發的!案嬖V我嘛!夫妻間不該有秘密的。”
他失笑,“一丈之內是你丈夫,你算得比我更清楚,我看我們之間還是各自保有各自的秘密好些。”
她不甘心就此放棄,“你快些告訴我啦,你不說出來,悶在心里可是會得內傷的。”
“我得內傷是我自己痛苦,你莫替我擔心!
“話是這么說,可我怕我會失眠,你就別賣關子了,打開天窗說亮話,到底是誰耍了你?”
她依在他身旁,可愛地撒著嬌,“說啦——”
“不說!便迩以朴种厣炅艘淮巍
她伸出手拍了拍他過于冷峻的臉龐,“拜托啦……”她一定要挖出那個女人是誰。
“你怎么了?不是看我不順眼?不是口口聲聲說不讓我碰你的嗎?”他不解地問。這個小妻子,一會兒憤怒,一會兒耍脾氣,一會兒又甜美,真是讓人摸不著頭緒。
“沒有呀,我只是好奇。”
若不是因為對古人的好奇,她怎會將歷史系填為第一志愿呢?
“你這樣忽冷忽熱的,我不知道該如何和你相處。”這是真心話,“我忽冷忽熱?有嗎?”她不會笨到承認這種事。
他取笑她:“你又來了,剛剛是小鳥依人,現下又是一副撇清關系的模樣!
貓咪的叫聲在此時響起——
“瞄嗚——瞄嗚——”
“小可憐,你追到那只小灰鼠了嗎?”
她將貓咪抱人懷里,疼憐地用粉頰撫著它的白毛,“真有只貓兒!彼Z。
“當然是真的,沒必要騙你。怎么?你被女人騙怕了,以為我也加入了騙你的行列?”她故意激他。
“不許騙我!彼蝗蛔兊煤車烂C。
她呆住,小可憐在她懷里叫了聲。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騙了你,請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彼坏貌宦駛伏筆。
“如果有一天你想騙我,請你高明些,別露出破綻讓我知道!彼运f話的方式答腔。
她點點頭!拔冶M量!
小可憐又叫了聲:“瞄嗚——”
“它餓了!彼f。
“大概白忙了一場,沒捉到半只老鼠!彼皖^看著小可憐,它可愛的模樣像極了她養在小公寓里的“小花兒”。
好在她出門前把小花兒托給白輝照顧,不然她走后小花兒一定會餓死在小公寓里。
見她出了神,沐且云喚她:“黛玉!
她一回神,小可憐又瞄嗚地叫著!拔业綇N房找些東西祭它的五臟廟。”
她笑咪咪地走后,沐且云又變回那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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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龍雅舍
黑府的花園種了滿滿的各色黃花,初訪者無一不好奇詢問。
“這里該住著熱愛黃花的美人吧?”林黛玉獨自拜訪黑濤,同樣問了個類似的問題。
“我愛黃花,而美人愛我!彼卮。
她半信半疑地看向他!盀楹沃灰婞S花不見美人?”
他沒打算正面回答,只說:“美人怕生,不愿見客,改日有緣定能一見。”
“好可惜,我已經將對你的好奇轉移到美人身上了,什么時候才是有緣時?”
“這得由美人來決定!彼膬蓳芮Ы锏鼗卮。
“美人與你是什么關系?”
他拒絕回答,明顯地回避這個問題!吧俜蛉诉@是交淺言深了,我們是別談這些!
“我以為黃花是藕花姑娘的最愛,這里的一切不是因為藕花姑娘而存在的嗎?”
黑濤的眸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你想探問些什么?沐且云要你來的嗎?”
“不是,相反,且云反對我和你交朋友,他試圖說服我,可是無效!
“你應該聽他的話!
“我一向不聽話!彼B皮地笑著,順手摘下一朵黃花,黑濤謹慎地看著她,然后說:“這里的花不是全部沒有毒的,”
她嚇了一跳,丟下手上的花。
“這一朵沒有毒,我以為你膽子很大,什么都不怕。”他一直拿她和于藕花作比較。
“中毒而亡可不是件愉快的事!彼龜Q了下眉心。
“為什么想同我做朋友?”
她咬了咬下唇,芙面露笑!耙驗槟闶谴竺鞒谝粻顜,也許日后想請你替我擊鼓申冤!
“申什么冤?”
“我擔心有人因為我的瘋言瘋語把我送進大牢,到時非靠你不可!
黑濤奇怪地看著她,“你該依靠的人是沐且云,他是你的丈夫。”
林黛王正想回答時,牛嬤嬤著急地跑來!肮,姑娘的毛病又犯了!
黑濤丟下林黛玉匆匆離去。
姑娘是誰?黑濤不也是個癡情種?怎會冒出個體弱多病的姑娘來?
她正欲離去,雅舍里負責清掃落花的丫環朝她走來。
“小妹妹,這片落花可真不少,我閑著也是閑著,幫你一塊掃吧廣她熱心地道。
“不行的,牛嬤嬤會罵人。”小丫環忙不迭地搖手。
“沒關系,姑娘又病了,牛嬤嬤和黑公子趕著去看姑娘,不會有人知道我幫了你的忙。”
小丫環純潔無心機,盈笑道:“能有幫手我當然歡喜得不得了,牛嬤嬤一照顧起姑娘的病,總是沒日沒夜的,我想她肯定沒空管我們!
“你家姑娘到底生的是什么?怎么好像很難治?”她一邊掃落葉一邊打聽。
“姑娘常常捧心喊疼,也不知是什么病!
“捧心……心臟?”
小丫環哪里懂這些,“小姐是公子的朋友還是牛嬤嬤的朋友?”
“牛嬤嬤不會愿意交我這個朋友的!彼傆X得牛嬤嬤對她懷有很深的敵意。
“這么說來,小姐是公子的朋友?”
小丫環約莫十四五歲的模樣,瞧她心思單純,很容易探話.林黛玉順水推舟地續問:“那位生病的姑娘和黑公子是什么關系?怎么一聽她犯病,黑公子急得跟什么似的。”
“公子很疼姑娘的,待姑娘極好,自從姑娘住進來之后,姑娘要什么,公子就給什么。”
“哪里來的姑娘?這么好的福氣。”
小丫環正在談話興頭上,還要說什么時,牛嬤嬤掃興的聲音突地響起——
“死丫頭,你是吃飽了撐著是嗎?活全做完了。吭谶@里和外頭的人嚼舌根!”
“奴婢……”
“還不快滾!”牛嬤嬤斥道,“小心公子罰你三天餓肚子!
林黛玉搖搖頭,“何必這么兇?”
“這里不是沐王府,我管我的下人不干少夫人的事!迸邒咭桓辈挥萌斯艿哪。
“是不關我的事,但下人也有人權的,你這樣對下人大呼小叫的不怕吃官司?”
“吃什么官司?我看少夫人精神不濟,胡言亂語起來了!
牛嬤嬤基于某種不為人知的理由總待她不友善,林黛玉是個極敏感的人,沒有不明白、不識相的道理,要在一般時候,她早已閃人,可今天她沒有,她想弄明白一些事。
“黑公子對藕花姑娘一往情深,怎現下另有鐘情女子令他如此失魂?”
牛嬤嬤冷笑,“沐王府的沐大人不也另結了你這個新歡?公子兒般之于沐大人娶妻只是小巫見大巫!
“牛嬤嬤言重了,其實沐大人娶我為妻是為傳宗接代,沒有半絲情愫,更別說失魂落魄了。我看黑公子對那位病中的姑娘牽腸掛肚的,很令人羨慕呢!”
“你最好少管臥龍雅舍的事!迸邒呖诔鼍妗
“管了會如何?”
“到時惹出什么事來,別怪我沒提醒少夫人!
林黛玉哈哈一笑,“牛嬤嬤越說越奇怪了,這間雅舍怎么看都看不出來會出什么大事的模樣,為何你如此篤定我會惹出什么事呢?”
“少夫人,請速速離去,公子這幾天都會很忙,無法盡情招待來客!迸邒呦轮鹂土。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打破砂鍋問到底不知道有沒有效?
“我什么都不會說的,少夫人請回吧!”
林黛玉不想過分逼人,退一步道:“沐大人若是知道黑公子已尋得了意中人,心里肯定會替黑公子高興,改天再帶沐大人來祝福黑公子!
牛嬤嬤緊張地道:“少夫人回去后,最好一個字都別向沐大人提起!
“為什么?”
欲言又止的牛嬤嬤被問煩了,揮了揮手。“隨你吧!有些事是紙包不住火的!
“我越聽越糊涂了……”
“你快走吧!我不想把事情鬧大!
算了,林黛玉懂得以退為進的道理,總會有機探知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