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空泛藍,目光所及沒有一片云飄過。
門上傳來富節奏的敲門聲。
“進來。”林黛玉的目光停駐在不遠處的秋千架上。
進房來的沐音云清了清喉嚨,“很無聊?”
林黛玉點了點頭,天天關在沐王府里能不無聊的,她愿意拜他為師。
“想蕩秋千?”
同樣是女人,按理說她應該很能理解同為女人的黛玉心里想要的是什么,可偏偏她這個嫂子和一般女人不一樣。當別的女人認命安分地在家相夫教子時,黛玉想的卻是飛出沐王府。
“如果能出沐王府,我想去見一個人。”
“誰?”方圓百里,沒有她不認識的人。
“大明第一狀師黑濤先生!辈粓A滿的婚姻留著何用。
“黑濤是個狀師,你想見他有什么特別的理由嗎?”沐音云可不想闖禍。
“有些問題想請教他!
林黛玉說這話的同時,一只畫眉鳥正好飛進屋里,停在梁上。
“好漂亮的烏!绷主煊衩媛断采Z。
“它是藕花的鳥,藕花死后它就飛走了,怎么今天又出現在濃情小筑?真奇怪!
又是于藕花!芭夯ǖ降资莻什么樣的女人?這么多人在她死后仍對她念念不忘!
“藕花……是個好女人,這樣好了,你不是想認識黑濤?黑濤和大哥一樣愛藕花,你可以問問他,藕花到底好在哪里,怎能讓他們難以忘懷。”
“黑濤是你大哥的情敵?”
沐音云點點頭,“這在沐王府不是秘密,他們倆還曾為了于藕花比武定高下,武藝略勝一籌的人可得到藕花。”
“結果你哥贏了?”
“大哥贏在沉著,其實黑濤的劍法亦不弱,只是求好心切,大意失荊州!
林黛玉嫣然一笑,“你這么一說我越來越好奇了,于藕花真那么吸引人?她很美嗎?”
林黛玉相信男人全是受美顏支配的蠢蛋,她第一個想到的自然是于藕花的美貌而非美德。
“藕花呀……”她看向林黛玉,若有所思!芭夯ǖ拿啦患澳悖銚碛袃A城傾國之美,藕花……坦白說她稱不上美若天仙,只是秀麗罷了!
沐音云的話出乎她的意料!芭夯ú幻?我不信,這或許是你的主觀看法,你不想讓我難受才這么說的!
沐青云漾開了解的笑!安恍拍闳柡跐,他愛藕花,應該最主觀!
“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咱們走一趟臥龍雅舍!
“你連臥龍雅舍也知道?”沐音云有一絲訝然。
“你說的,沐王府公開的秘密,這里的下人私下和我聊的全是藕花的好,養大了我好奇的心眼,非一探究竟不可!彼踔吝z憾于藕花死得太早,如果她能認識于藕花、和這么完美的女人做朋友,也許她的脾氣能改一改。
。
她們乘坐馬車出沐王府,由沐家大小姐和少夫人共乘一輛馬車出門,這在沐王府可是頭一回,馬廄小廝好奇地問:“大小姐,你和少夫人上哪兒去?”
“今天南門有個廟會,咱們想一塊湊趣去,一會兒大人問起,你就這么告訴他!
行進中,林黛玉問她:“為什么說謊?”
“我不確定大哥會有什么想法,藕花死后黑濤不再踏人沐王府,他們井水不犯河水,我擔心他們會不高興咱們倆這么做!
“為何他們不能英雄惜英雄呢?”她以為只有美女心眼才狹小,沒想到男人一樣好不到哪兒去。
“藕花讓他們做不成朋友。”沐音云淡淡一笑,掀開馬車布簾看車外風光。
“藕花反對他們做朋友?不會吧!我的風格一向是先讓所有愛慕我的男性朋友成為好朋友,如有異議,我就不理他們!
個性開朗的沐音云聽出了興味。“這么說來,嫂子有過許多男性朋友?都是些什么人?”
“我的朋友可多了,有籃球校隊隊長,有學生會會長,有上市公司小開,有研究助理,有……太多太多了,如果你能去那個地方,隨便一抓就是一把青年才俊,根本不用苦戀賈寶玉那小子!毕肫疬^去,她精神全來了,吃得開的她什么朋友沒有,可到了沐王府,她成了龍困淺灘。
沐音云跟不上林黛玉談話節奏,“嫂子,你說的地方到底是個什么地方?”
“就是……哎呀,我也說不清,說多了你們會以為我是瘋子,有幻想癥。”
“嫂子說的地方可是仙境?”
林黛玉聞言噗哧一笑,“仙境?不是仙境,那里有部分的人過著比地獄更不如的生活!
林黛玉說得清楚,沐音云卻聽得模糊!吧┳诱f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在……在另一個空間。”她真是越描越黑,“總之是一個我沒把握是不是能回去的地方。”
馬車平緩地前進,約莫一柱香的時間,臥龍雅合便出現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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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馬車,她們倆再步行了一會兒,看見一座高大的樓宇,在樓宇前停了下來, “黑濤的府邸很氣派,我來過一次,那次藕花來這里過生日,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天,黑濤喝醉了,說了許多醉話,醉話里全是對藕花的綿綿情意,也就是從那一天開始,黑濤成了大哥的情敵!
“哎喲,原來是沐王府的大小姐,真是稀客!闭f話的是臥龍雅舍的管家牛嬤嬤。
“黑先生在嗎?”
牛嬤嬤看向站在沐音云身旁的林黛玉,“你是誰?”
“她是我大哥的新婚妻子!便逡粼苹卮。
牛嬤嬤略帶敵意地說:“沐大人變心了?”
沐音云被牛嬤嬤問得有些尷尬,“我大哥沒有變心,是爺爺逼大哥娶的親!
“若這么輕易就變心,當年為何不把藕花姑娘讓給我家公子?”牛嬤嬤怨恨地道。
“都是些過去的事了,現在討論也無解,您就別為難音云,她能說出道理的話,就能夠改寫歷史了!绷主煊裎⑿Φ馈
牛嬤嬤不客氣地回腔:“我又沒問你話,你插什么嘴!
好個口氣大的婆婆,讓林黛玉聯想到孤兒院的院長,她算是領教到了。
“外頭的客人是誰?怎么不請她們進來坐坐。”低沉的聲音穿墻而出。
牛嬤嬤躍起,幾個起落,“跟我來。”
“好厲害的輕功。”林黛玉想起李安導的《臥虎藏龍》。
“牛嬤嬤很忠心,你不要怪她說話不得體!便逡粼频。
林黛玉只是咧嘴淡淡一笑。
“放心,我從小就和這樣的人周旋,我懂得怎么調適!
臥龍雅舍雕金砌玉,堂皇巍峨,有一種沉靜之美。林黛玉不喜歡立在雅舍外的一片墻瓦,過于冰冷、灰暗,想來擁有這樣樓宇的黑濤應是個寂寥、孤單的自負之人。
她跟在牛嬤嬤和沐音云身后走進雅舍的花廳,空氣里彌漫著一股草藥的苦澀味道。
“公子,沐王府少夫人和大小姐求見!迸邒叩馈
黑濤正閉目養著神,一聽來者,睜眼,徐緩一笑,他并沒有露出訝然的表情,只是瞇起一道危險黑眸,冷酷地覷了覷林黛玉半晌。
“坐!”他說。
林黛玉無畏地走近他,揀了個靠近他的位置坐下。
“音云,好久不見!
沐音云亦坐了下來。
“是啊,自藕花死后,我們便無機會再見!
“沐且云變心的速度真快,不到一年的光景,藕花還尸骨未寒吧!要是藕花地下有知,一定很好奇是誰這么大的本事搶走了誓言一片癡心待她的沐且云!
黑濤銳利的目光投向林黛玉。
“我什么本事也無,每天吃飽睡,睡飽吃,是個大飯桶。大睡豬!绷主煊褡晕医獬暗。
黑濤和她想象的有些不同,真實的黑濤一副白面書生模樣一點也不黑。
“伶牙俐齒。”黑濤啐了句。
“我是嘴上厲害,筆下功夫可輸你一大截。”
黑濤大笑,“少夫人抬愛了,黑濤平凡得緊,一枝筆除了狀子什么也寫不出來。”
“公子客氣了,黛玉往后還想請您幫個忙哩!
黑濤定睛看著她,心中百味翻騰,好個玉人兒,沐且云總有好運道,遇上的女子都是一時之選。
而且她竟是個這么特殊的女人,迎視他炯炯的目光不回避,不臉紅,充滿了奔放的熱情。
“你和藕花很不一樣。”他評論。
沐音云笑道:“看吧!想知道藕花的事來問黑濤最清楚了。果然,他的腦海里全裝著藕花的倩影!
“你想知道藕花的什么事?”他問。
林黛玉聳聳肩,“我今天什么都不想知道,改天吧!改天再來討教。音云,咱們走吧!”
“黛玉——”沐音云不明白興致勃勃的嫂子為啥急著回家。
只見黑濤笑了笑。
“我應該沒得罪你吧!”
林黛玉站起身,喝了一口牛嬤嬤才端上的熱茶。
“沒有,今天來的目的很單純,不過想交個大狀師做朋友罷了,”
“跟狀師做朋友一點趣味也無,以后你慢慢會知道!钡蛿恐郏p臂交握于前,漫不經心地看著一頭露水的沐音云,莫測高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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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王府濃情小筑
沐且云的憤怒,震撼整個沐王府。
真正的惹禍精、罪魁禍首,卻露出無辜的笑,活像個沒事人一樣。
“為什么背著我到臥龍雅舍?”他的語氣里透著強烈的火藥味兒。
“你為何這么生氣?你氣得一點道理也沒有,”她笑看他的狂怒。
“你明明知道黑濤他……”沐且云突然住了口,“知道黑濤什么?”她一臉無邪。
“你少明知故問,這不是秘密! 他的不安被挑起,這個小妮子,不是他可以控制的。
“知道黑濤是你的情敵?你們曾經一樣癡狂地愛著同一名女子?”
他很想忘卻的傷痕,被她扯開了,“既然知道,為什么還要去認識黑濤?你與黑濤為友就是與我為敵!彼耐纯嘀两裎雌,“有這么嚴重嗎?你們男人心眼不是比我們女人大嗎?怎么碰上愛情就這么失態?”
“你到底想怎樣?擾亂我的生活嗎?”他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湖又泛起了波瀾。
林黛玉搖頭嘆息,有一點幸災樂禍!白≡谙ED的蘇格拉底曾說過:“最熱烘烘的愛情,有最冰冷的下場!
“蘇格拉底?又是你的朋友?” 而且聽起來兩人關系匪淺,他該不會真娶了個萬人迷的妻子吧?
“另一種形式存在的朋友。我要說的是,你不要這么小家子氣,黑濤說我和藕花很不一樣,絕對不會重蹈當年覆轍,你們不可能像愛藕花一樣同時愛上我的!
她這樣往自己臉上貼金,會不會太夸張了點?
“黑濤愛上你?”他還沒想到這一層。
“怎么,不可能嗎?”她板著一張臉。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也認了!”他能不認嗎?
這種事的機率本就不大,若真一語成讖,他沐且云無話可說。
“認了?為什么認了?你這人真奇怪,不是你搶到藕花的嗎?黑濤是你的手下敗將啊,你怎么這么沒自信?”林黛玉說的跟真的一樣。
“有很多事,你不明白!彼麌@了一口氣。
她拍了自己腦門一下,“我白癡啊,這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情況,我太杞人憂天了!
“為什么不可能發生?”他反問。
林黛玉拍了拍他的肩頭,“老兄,你忘了,你不愛我啊,你既然不愛我,又怎會和黑濤同時愛上我呢?”她提醒他,兩人今天的談話根本是在庸人自擾。
他微愣!笆前。悴粣畚,我也不愛你,往事不可能重現!
她點頭微笑,笑得有幾分苦澀。
“不管怎樣,不許再見黑濤。”他還是不準她。
聞言,林黛玉橫了他一眼。
“你這人怎么這么固執?我和黑濤做朋友又沒礙著你,你怎么這么死腦筋,古代人就是古代人,差了幾百年,靈活度也差了幾百年!
“什么幾百年?”
“我說你食古不化。好了,黑濤這個狀師朋友我是交定了,你不準阻止我!
他不知道嗎?沒有一個律師朋友在她的生活圈行走,她可是一點安全感也無。
“為什么非要黑濤不可?”他不準備讓步。
“不是非要黑濤不可,而是因為黑濤是名狀師,這對我而言很重要!
“金陵城的狀師不只黑濤!
“我要的狀師是一流的狀師,不是一般的阿貓。阿狗!
“阿貓?阿狗?又是你的朋友?”怎么她的朋友全取了個怪名字,不是蘇格拉底就是奧莉薇。
“哦——不!我的朋友里沒有阿貓和阿狗,你別亂扯一通!
“明天我再介紹另一位十分有名望的狀師讓你認識,別和黑濤扯在一起。”他仍不死心。
“有名望的狀師?他是大明第一狀師嗎?”她問,揚著可愛的俏顏,令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 “不是第一,可也稱得上是榜眼級的狀師,”
她搖搖頭,直接拒絕。“我只要第一,其余免談!
沐且云見她不聽勸,火氣上揚,“你講不講理。≡趺催@么難溝通?”
“你才不講理呢!人家想跟誰做朋友還干涉這么多,你煩不煩!”
“我是你丈夫,你應該聽從丈夫的意見,”
“丈夫又怎樣,一丈之內是我夫,一丈之外……”
她看見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趕緊閉嘴, “一丈之外呢?說下去啊,怎么又不說了?”他鐵青著一張臉, 她咽了咽唾沫,“不說了,免得有人要殺人了。”
她最不會的就是看人臉色,現下差點惹禍上身, 他陡然伸出長臂,扣住她纖弱的腰肢,俯首用唇廝磨著她紅粉的嫩頰,嗓音低沉:“一丈之內是嗎?很好,既然你承認一丈之內是我妻,那我就不客氣了!
“你要干什么——”
根本來不及解讀他話中涵義,他的舌已鉆人她的唇內,侵犯她的柔軟一她哩嚀出聲,雙腿一軟,身子不停地發顫, 又來了,他又要侵犯她了,只能任他狂肆宰割,她很自己真沒用,竟然無法從他的掠奪中逃開, 他將她抱起,置放在大床上,俯視她!斑@一回很有機會懷上孩子,你自己要好好小心身子!
猛地,林黛玉的心揪了下,幽幽開口:“我不要孩子,你不會明白無父無母的孩子有多可憐!
“誰說孩子會無父無母?”他不高興地道, “有父無母一樣很可憐,”她氣息虛弱。
他轉身,攏起身上略顯凌亂的衣物,瞅著她精巧的小臉,卻無法洞悉她的心思。
“你怎么老是有這種奇奇怪怪的想法?你我身子皆健朗,孩子怎會有父無母,除非你想離開沐王府。”
她的心房乍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內心的想望,在這里的日子,雖談不上無憂無慮,可也算是衣食溫飽,她嫁的男人,稱不上溫柔體貼,亦不愛她,但有情有義,子然一身的她有啥好怨的?
“我不屬于沐王府!彼f。
“你要搬回賈府?”他問。
“我也不屬于賈府!
他被她弄糊涂了,既不屬于沐王府,也不屬于賈府,她到底屬于哪里?
“生下孩子,還你自由,你愛屬于哪里就屬于哪里,我在金陵不會久待,你要把握我留在金陵的時間。”
她忘了他是浙江總督,回來金陵省親請的是婚假,就算加上老夫人臥病在床的探親假,他也不可能待上一年半載。她已有預期,他或許會將她擱在金陵。
不過,無所謂,她是新時代的女性,沒有男人一樣可以活得有尊嚴。
該會發生的,總是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