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落的檐前欄桿，一男一女并肩坐著。
「茶葉和水質(zhì)不比江南，我已盡力將它煮好，你試試�！雇斜P上有兩只瓷杯，滌心取了其中之一遞過去。
過門茶？！成親后第一日，新婦斟茶向夫家請安，稱過門茶。
那群家伙竟編派出這等名目，嫌日子過得太清閑嗎？！武塵思緒翻飛，俊顏卻不動聲色，他接過茶杯，感覺托著杯子的底盤溫溫?zé)釤�，略微偏過頭，他任由目光流轉(zhuǎn)在身旁清秀而姣好的側(cè)臉上。
「不好喝嗎？」滌心已揭開杯蓋品了一口，雖非佳品，自認(rèn)有中上程度，她發(fā)覺武塵瞧著自己，以為不合他的口味。
「不是�！顾従徎卮�，跟著掀開蓋子啜飲，香氣在嘴中散開，待輕輕吁出氣息，他舉杯再飲一口�！高@茶……很好�！�
「你又不是沒喝過更好的，最最極品的，你也嘗過�！箿煨男φf。
的確，最最極品的，他們都嘗過，但飲罷佳茗方知深呵……
他體會著茶中清香，氣芳而味簿，如蘭雅賞，快然經(jīng)過喉頭，緩緩匯入四肢百骸，便如同身邊女子，輕清甘潔。
「這樣很好了�！刮鋲m低聲道，趁溫度恰巧，他飲盡杯中佳茗。
滌心將他的杯收下，連同自己的一起放回托盤。
「往后我天天替你煮茶。」
「妳是陸府總管事，留在這兒煮茶豈不委屈了妳？」他話中淡淡玩笑。
「煮的茶有人愛喝，我心里不知有多歡喜呢，何來委屈？」偏著小頭顱，滌心一雙小腿踢了踢，好似想起什么，有些惋惜又說：「若從杭州帶些茶來就好了，嗯……可是沒配茶的好水那也枉然，要不，大家都有好茶喝哩�！�
大家？！武塵苦笑，「才一早妳便跟眾人混熟了？」
「可不是！」滌心得意揚(yáng)了揚(yáng)眉，卻不敢告訴他清晨撞見的意外畫面，她噗哧地笑出聲來，隨即又抿唇隱忍。正了正神色，她轉(zhuǎn)頭近近盯著男子好看的眼睛，「大郎哥，為什么大海師傅他們好似挺怕你的？呵呵，你雖溫和，臉上卻少有笑容，瞧起來好嚴(yán)肅。」
方才的模樣武塵自己心里有數(shù)，那群家伙對他戒慎恐懼亦是理所當(dāng)然。
其實他不樂意滌心同手下太過親近，雖說他們粗獷不拘小節(jié)，也必定會以禮待她，但畢竟男女有別，他擔(dān)心她會受議論。
「還有啊，大郎哥，」有個問題滌心昨兒個便想問了，「他們?yōu)楹畏Q呼你四爺？難道還有三爺、二爺和大爺嗎？」
武塵微微一笑，卻不說明，只含糊道：「喊習(xí)慣，便隨他們了�！�
忽然，他思及那些兄弟對滌心胡亂扣上的稱謂，心中不禁苦笑，細(xì)細(xì)體會下，卻別有一股甜甜滋味。
頓了一頓，他聲音持平繼而又說：「昨日太過匆促，沒好好讓妳認(rèn)識眾人，才引得妳身分多受猜測造成困擾，這件事我自會處理�！�
滌心知道他所指何事，當(dāng)下雙頰生暈，她隨意調(diào)開視線，佯裝欣賞四邊景物，雙手置在膝上，十根蔥白玉指有意無意地相互逗玩。
一會兒，她輕輕道：「我不在意的……大郎哥也別在意。」
穩(wěn)下飄動的眸光，清了清喉嚨，滌心忽地轉(zhuǎn)換話題。
「大郎哥，明日各省的茶商代表將會齊集茶業(yè)會館，為了是要商議茶稅之事，我得過去瞧瞧，聽說有幾位司茶官員也要前來，希望能快快做出決策，這樣拖延也不是辦法。」
「妳在煩憂什么？」武塵輕問，不愿她眉鎖憂郁。
沉吟片刻，滌心才道：「茶、鹽、鐵向來不分，前些日子鹽、鐵兩商為了稅收已上京請愿，結(jié)果無功而返，還弄出了幾條人命……已有前車之鑒，這次的贏面微乎其微，我怕會館那兒的人太過激越，茶稅之事會鬧得無法轉(zhuǎn)圜，畢竟朝廷頒布的法令，不是輕易便能變革�！�
「有我在，妳別怕�！�
滌心淺笑，「瞧你嚴(yán)肅的，眉頭都打結(jié)了。」
「我不讓人傷害妳的�！顾娴暮車�(yán)肅。
滌心方寸輕顫，垂眼瞧著十根嫩指，幾絲黑發(fā)蕩在頰邊，風(fēng)來了輕飄飄的動，風(fēng)走了又輕悄悄地貼著，跟著，她抬起頭溫溫柔柔對住武塵。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小時候阿陽同我胡鬧、捉弄我，你總是對我偏袒，有時太過頑皮，連我爹都瞧不過去，請出家法伺候，也是你替我求情，而昨日混戰(zhàn)危急之際，我身體不聽使喚，可腦中想到的便是你……你待我好，我……我心中萬分清楚�！�
沒有飲酒，卻覺醺然欲醉，他記得自己品啜了一杯清茶，那茶中清香好似眼前佳人，原來佳茗亦能醉人。
兩人便這么對望著，呼吸輕輕地相互交錯，那張麗容近在眼前，秀眉細(xì)細(xì)彎彎，小巧鼻子，清亮亮的眼眸，紅滟滟的唇，武塵頓覺口干舌燥，氣息陡地粗重起來，那遐念愈滾愈大，他猛地閉緊眼抵擋，怕再來的舉止驚嚇到她，心臟怦怦跳得好響。
木頭！
滌心好生失望，暗暗嬌斥。都暗示得如此明顯，他還待怎地？無奈地大大嘆氣，心想，趁著這時若將自己的臉湊上去，不知會如何？
不明白哪里生出來的勇氣，她呼吸加速又短又促，緩緩對武塵傾過身子，微仰起頭，微啟紅唇，小臉一寸寸慢慢靠近。
女子獨(dú)有的馨香鉆入鼻間，暖曖軟軟的感覺圍了過來，武塵心下錯愕，自然而然睜開雙目。
「��！」
突如其來的四眼相凝，滌心大受驚嚇，驚呼一聲，身子沒坐穩(wěn)，直直往前摔落。
「小心！」武塵近距離攔腰將她撈起，保住她的秀額免受地面荼毒，莫名地問：「妳做什么這么近瞧我？」他腦筋再靈活，也猜不出滌心正要做什么。
「我……我瞧見你……你臉上有顆暗瘡�！顾鷣y捏造理由，臉紅透半邊天。
「有嗎？」武塵下意識撫著臉，疑惑地蹙眉。
他殺風(fēng)景，她更是大殺風(fēng)景，方才旖旎心動的氣氛被殺得寸草不留。
唉唉……
茶業(yè)會館外的轉(zhuǎn)角暗巷中，一名灰衣漢子將身邊仆役打扮的少年往前輕推，刻意壓低聲音，「四爺，便是這位小兄弟。」
那少年略顯緊張，對眼前高大的男子哈了哈腰，稚氣未除的眼瞳中滿是崇拜�！杆摹臓斖�，小的、小的叫阿九。」他見到閻王寨的四當(dāng)家耶！阿九悄悄用力扭了一下大腿。肉會痛，呵呵……會痛，就不是做夢，他真的瞧見了！
「這小子！」灰衣漢子笑罵一聲，大掌拍在阿九肩上，對武塵解釋，「會館今日來了高官，四面八方都教官兵看緊，只準(zhǔn)許持有帖子的茶商入內(nèi)，還將眾人的家世背景查得一清二楚，咱們寨里的弟兄不好混入，這回全仗阿九幫忙，他原就在會館做事，出入極為方便�！�
聞言，武塵對那少年微微頷首，神情頗為嘉許。
「談不上什么幫忙，我……舉手之勞�！拱⒕派α松︻^。
灰衣漢子又道：「你將今日會館內(nèi)的聚會詳細(xì)對四爺說吧�！�
「是�！闺S即阿九將今早各省茶商代表和司茶官員之間的談話仔細(xì)道出，他在會館中是名供人差使的小仆役，那些大爺高官在里邊聚集會議，他便穿梭其中替人倒茶上點(diǎn)心。
阿九口齒伶俐，短短時間已將事情敘述完盡，頓了一頓，他瞄了眼武塵半入沉思的面容，略有猶豫地啟口，「情況大致是這樣的，只是……只是……韓掌柜囑咐過我，要暗中關(guān)照一位杭州來的蘇姑娘，阿九慚愧，沒把事辦好�！顾谥械捻n掌柜便是身邊的灰衣漢子──韓林。
「發(fā)生什么事？」開口詢問的正是韓林。此次探查會館商議的內(nèi)容，武塵雖然嘴中未說，但韓林何等精明，不難瞧出那姑娘在他心中的重要性，因而私下交代阿九留意。
阿九咽了咽口水，發(fā)覺四爺?shù)哪槼恋媒倘撕ε�，硬著頭皮，他一五一十地說：「那位蘇姑娘好似來頭不小，說話很有份量，她的座位被安排在吳大人身邊，這個吳光宗四爺肯定知道，上個月他七、八個姨太太曾大鬧倚紅樓，將他由花魁仙子秦銀箏的床上拖了出來，此事成為笑柄，他在京城名聲好大，可惜是臭的�！顾曇籼岣�，表情憤恨，「我見座位這般安排便知要糟了，果然，這狗官椅子還沒坐熱，一雙眼色瞇瞇直在蘇姑娘身上打轉(zhuǎn)，商談茶稅全交給師爺處理，自己卻拚命逗著蘇姑娘說話，蘇姑娘正正經(jīng)經(jīng)同他談事，他卻雜七雜八地扯東扯西，一會兒贊她聲音好聽，如什么小鳥……出谷的，一會兒贊她身上的味道好聞，人長得美可以拿來吃……」他忽然縮口，有些驚懼地瞧著武塵，后者面無表情，微瞇的雙眸燃動火光，小小火焰中包含毀天滅地的怒熾。
「繼續(xù)�！刮鋲m輕聲命令，那感覺令人毛骨悚然。
阿九喘著氣，不敢抗命。「后來，他瞥見蘇姑娘頸子上掛著一個銅算盤，藉這機(jī)會將手伸了過去，那個算盤正巧在蘇姑娘的胸……胸口上，我見情況愈來愈糟，趕緊假裝替蘇姑娘倒茶，故意讓自己摔了一個跟頭，手中茶壺飛出去，將那吳狗官淋了一身濕，燙得他叫爹叫娘的�！�
說到這兒，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一笑，眉眼全皺了起來，又恨恨地道：「這龜兒子當(dāng)場甩了我好幾巴掌，牙齒差些教他打飛，后來幸虧蘇姑娘替阿九說情，要不，我肯定被那些官兵打得皮開肉綻。」他背光站在暗巷中，一開始沒仔細(xì)瞧清他的臉，經(jīng)這一說，才發(fā)覺他兩頰高高鼓鼓，顯然吃了苦頭。
「四爺，對不住，阿九沒用。」他一心向往閻王寨，想成為人家口中的英雄，這回沒將事做得盡善盡美，心里總是不好過。
武塵沒說話，大掌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由懷中掏出一袋碎銀遞去。
「不可以！不可以！」阿九揮舞雙手，沒口子地?fù)u頭，「我替爺做事，絕非貪圖些什么，四爺這樣做，莫非是瞧輕阿九？」
不容他拒絕，武塵將銀子塞進(jìn)阿九的襟口，簡短地道：「這些銀兩沒別的意思，拿去找個大夫看看傷勢�！拐Z畢，他雙手負(fù)于身后，獨(dú)自步出暗巷。
「韓掌柜，這……」
見少年要將銀子拿出，韓林按住他的手。
「收下吧，這次你功勞不小，若執(zhí)意加入咱們，我替你同當(dāng)家們說說�！�
「當(dāng)真？！」阿九眼睛亮了起來，覺得臉頰的傷不是那么疼了。
此時，會館大門外一陣騷動，三、四頂裝飾華美的轎子抬了過來，不少官兵立在門外，大門由內(nèi)開放，一群人簇?fù)碇鴰酌賳T步出門坎。
「那茶稅之事就請吳大人幫幫忙，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挂晃涣_外的老者雙掌抱拳拱了拱，他身后跟出其它的茶商，均對那吳大人又拜托了幾句。
「嘿嘿嘿，這事可沒法打包票，皇上有皇上的裁決，不是誰可以改變的，我也只能盡力罷了。」他打著官腔，眼睛賊溜溜往老者身后瞄，毫不掩飾興趣，「蘇姑娘，得空咱們出來喝喝茶，傳聞姑娘對品茗知識豐富、無人能及，我很想見識見識，聽聽姑娘高見�！�
「傳言浮夸了，說到品茶，小女子及不上在場幾位叔叔伯伯�！谷巳褐校瑴煨牡穆曇魳O為清冷平淡。
方才會談，眾茶商對朝廷官員已是滿腔怒火，又見這吳姓官員如此不要臉，不少人移動身體擋在滌心面前，不教那兩道無禮的目光在她身上放肆。
「喝茶是享受，有美人作陪才快活，嘿嘿嘿……蘇姑娘，咱們后會有期�！箙枪庾诎l(fā)出刺耳笑聲，轉(zhuǎn)身步下階梯，走了幾步，忽地膝蓋一陣酸麻，他毫無預(yù)警地跪下雙膝，整個人由階梯上滾皮球似地跌了下來，摔得鼻青臉腫。
「大人！大人！」官兵們趕忙奔去扶持。
「哎喲！哪個王八蛋竟敢暗算本官？哎喲！我扭了腰啦！」
「吳大人，沒人推您，是您自個兒不小心�！蛊渌焉限I的官員等得不耐煩，掀起簾子道：「您不走，咱們幾個還有要事待辦，先告辭了�！�
吳光宗氣紅臉，隨手甩了官兵一巴掌，那官兵反射性放松雙手，姓吳的腳上酸麻未退，竟又跌個狗吃屎，這回面門朝下，四顆門牙全報銷了，血流滿面。
其它官轎自動離去，幾個官兵見狀不敢再多說什么，連忙架起吳光宗的身子抬進(jìn)轎子當(dāng)中，一邊催促轎夫起轎。
「快快！送大人回府！大人需要就醫(yī)！快快！」
欲速則不達(dá)。千古名言。
四名轎夫緊緊張張地起轎，官兵們跟在周圍，剛走沒幾步，又傳出好大的聲響，待眾人定眼一瞧，才發(fā)覺地上又摔了一個人，正是那位吳大人，而他乘坐的官轎整個底盤全塌了，幾塊破裂的板片壓在他身上，連疼都喊不出來了。
接下來一陣搶救，待得會館門前平靜下來，眾家茶商才彷佛由夢中清醒，面面相覷，看了一出好戲。
「痛快！痛快！」不少人撫掌大笑。
「老天有眼，真是大快人心�！�
「希望他天天都來這么一摔，反正是豬腦袋，再添個豬頭正巧�！�
眾人說著，三三兩兩散去，那老者嘆著氣轉(zhuǎn)過身，對住滌心語重心長地叮嚀，「蘇管事，妳是個姑娘家，自己得小心一些。」
「滌心懂得，謝謝劉伯伯關(guān)照�！�
「唉，小人當(dāng)?shù)�。」老者搖搖頭，和其它幾名熟識的茶商一同離去。
寄住在會館的人已回房休息，不住在會館的也已自動解散，現(xiàn)下，門外只剩滌心一人，她下意識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回想起今早不愉快的場面，厭惡地擰高秀眉，貝齒不由得咬了咬下唇。
呼吸，再深深呼吸。
她才不要為一個人渣生氣呢！
滌心輕輕掐著兩邊玉頰，合上眼眸，強(qiáng)迫自己想些快樂的事。
呵呵……有好多好多呢，那個人漂亮深邃的眼瞳、那個人和煦溫文的笑容、那個人低低緩緩的聲音，還有那個人身上暖洋洋的味道……她微笑，終于張開眼，瞧見腦海中那個人正站在面前。
「大郎哥！」滌心喊著，眼睛睜得明亮。這是心有靈犀一點(diǎn)通，肯定是！
武塵離她好近，垂眼打量著她紅暈的臉，「眾人都散了，妳待在這兒做什么？」那聲音如同滌心所想象，低低緩緩無比好聽。
「我知道你會來接我，正等著你哩�！顾f得俏皮，已窺探不出方才的煩悶，小手自動纏上武塵單邊臂膀，此刻，她眷戀著那份安全感，也渴望著那份安全感，方寸脆弱地微微顫抖，她揚(yáng)首卻是一笑，「我肚子好餓，你帶我吃飯去。」
武塵靜靜探究，掌心不由自主撫著她的臉，憐憫她頰上的清冷，低聲問道：「想吃些什么？」
「嗯……」她可愛地偏著頭，思考了一會兒才道：「咱們逛大街去，城南大街?jǐn)[了好多攤子，我一回也沒逛過，人家想吃過橋米線、天府豆花、芝麻烙、蔥油餅，還有好多好多……都想吃啦！」
武塵淡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東街上人來人往，他卻由著滌心主動親近，到底是舍不得她，知道她若無其事的外表下，一顆心極需要安慰與鼓舞，他讓她依靠著，讓她感覺著、汲取著他身上的力量。
「大郎哥，你早些來就好了，方才發(fā)生一件有趣的事，瞧得大家目瞪口呆。有個大官從這兒跌下去，摔得好慘……」
「是嗎？」
「不只這樣，他一跌再跌，連跌了三回，滿臉是血……」
兩人邊說邊走，身影漸漸遠(yuǎn)了。
暗巷中，兩顆頭顱探了出來，少年忽地重重釋出一口氣，不確定地問：「是四爺下的手嗎？」
韓林縱聲大笑，雖未回答，那笑聲已肯定了阿九提出的疑問。
「可是方才四爺遠(yuǎn)遠(yuǎn)站著，我瞧他動也沒動半分──」
韓林手指成勾敲了他一記爆栗，好笑地說：「等你正式入了閻王寨，這門學(xué)問可得好好練習(xí)，嘿嘿，探子隊不會明來明往，咱們就愛陰招�！�
※※※
城南大街熱鬧非凡，三笑樓雖也座落在此，對武塵而言，今日卻是首次閑逛這條街道。至于滌心，輕松的日子離她太遠(yuǎn)，能這般悠游閑適，興奮之情自然不在話下。她對任何買賣皆感興趣，挽著武塵逛遍大小攤子、店鋪商家，吃的東西她僅要一份，嘗了幾口味道便交給武塵善后，而糖葫蘆卻獨(dú)自吃下兩串，還買了一小包的松子花糖當(dāng)零嘴。
「大郎哥，你瞧這個�！�
這句話自踏入大街，武塵已連聽好幾回，搖搖頭笑著，他不讓滌心離開自己的視線，隨著那往前沖的小小身影舉步踱去。
那是一個扎花風(fēng)車的攤位，各種顏色的紙裁成四方，制作成風(fēng)車后扎在木枝上，有三朵一支也有五朵一支，最多還可以扎成九朵，大小皆可、琳瑯滿目。
「好漂亮�！箿煨娜滩蛔≠潎@，美眸發(fā)亮地盯著整面的風(fēng)車墻，微微風(fēng)吹，許多的風(fēng)車跟著轉(zhuǎn)動，發(fā)出紙張摩擦的沙沙聲響。
「姑娘，買一支扎花風(fēng)車吧！這全是真功夫扎出來的，花色好、不易散壞……您慢慢瞧，這兒有好多款式。」見生意上門，那大嬸趕快放下正在裁作的紙張，笑咪咪地招呼。
「好。」滌心回她一抹笑，感覺身后男子以自己的身軀護(hù)衛(wèi)著她，周邊人來人往，她聞到的是他身上熟悉的氣息。身子輕飄飄，心也輕飄飄，在茶業(yè)會館中那些不愉快的事淡化得沒有理由記取。
「大嬸，我要這個了。」選定一支紫色風(fēng)車，滌心正欲掏錢，一只臂膀由后頭越過她的肩，將碎銀遞給扎花風(fēng)車的大嬸。
「大爺，我不夠零錢給您的……姑娘的風(fēng)車只要三錢而已。」
「不打緊。」武塵簡短道，見那大嬸不敢伸手來接，只得將銀子置在攤上，隨即，大掌輕輕托住滌心的手肘，想將她帶離。
「姑娘！」那大嬸由攤子后快步跑出，一邊喊著：「姑娘等等！」
滌心與武塵對望了望，停下步伐。
「這個姑娘拿去�！顾f著，將一支九朵扎花風(fēng)車給了滌心，那手藝極好，九朵風(fēng)車依照大小做成圓形排列，模樣十分精巧。她瞄了瞄武塵，又看看滌心，依舊笑咪咪的一張臉，壓低聲音道：「姑娘可以將它送給情郎�！�
「大嬸……」滌心下意識接過風(fēng)車，想要解釋，那位大嬸早回去顧著攤子了，她來回瞧著手中兩支扎花風(fēng)車，臉蛋紅撲撲，一抬眼，武塵離她好近，表情是高深莫測的，那對好看的眼也在打量她手中的風(fēng)車，滌心不知道他心中做何感想。
「大嬸送我的�！箿煨恼f著，將扎花風(fēng)車舉至武塵面前，「好不好看？」
「嗯�！刮鋲m輕應(yīng)，不知為何心跳加急，彷佛正等待她說出些什么。
忽然，有人拉起他的手握住那支風(fēng)車，武塵略有錯愕，卻聽見滌心嬌柔的語調(diào)，「有兩支扎花風(fēng)車，我一支，大郎哥也拿一支，這樣才好看。」
心臟極度震蕩，武塵抓住風(fēng)車的木枝，怔怔望著笑容可掬的人兒，心底有一個好大好大的問號，待要問出，滌心好似又發(fā)現(xiàn)了什么，身軀沖向前去，已揚(yáng)聲喊著。
「大郎哥，你瞧這個！」
※※※
武塵斜趴在青草地上，偏頭瞧去，一只紙鳶在天際飛揚(yáng)，線的另一端則掌握在鵝黃衣衫的女子手中。
那紙鳶是方才在城南大街上購得的，滌心選了好久，因為每個都愛不釋手，這門功夫她是個中能手，小時候同陸陽切磋出來的心得，一段時間沒玩了，如今重拾記憶，倒也不生疏。
時序轉(zhuǎn)冬，風(fēng)有些寒，陽光難得露臉，這城郊外的青草坡散著懶懶的味道，空氣里夾雜草腥與土壤氣味，聞多了，腦筋也糊成一團(tuán)。
想不通也猜不透，武塵嘴角叼著一根青草，眼睛細(xì)瞄著，若有所思地瞧瞧天空、瞧瞧笑聲如鈴的滌心，又瞧瞧插在泥土里的兩支扎花風(fēng)車。風(fēng)車隨風(fēng)而動，不住地旋轉(zhuǎn)打圈，有時快有時緩，竟教他瞧得入了神。
「哎呀！紙鳶別跑！你別跑�。』貋怼�
氣惱的呼喚拉回武塵的神智，他隨聲抬頭，見到滌心追著斷線的紙鳶在青草地上奔跑，風(fēng)揚(yáng)起她的發(fā)，鵝黃的裙擺和衣袖隨著步伐翩翩舞動。
拋開咬在嘴角的草根，他朝那抹可人的顏色而去，幾個起落，人已追上滌心，大手由后頭攔住她的腰肢，溫和啟口。
「別追了，再去是一個大陡坡，掉下去就不好了�！�
話語剛落，就見那只紙鳶在半空掙扎了幾下，終于不支的飛墜下來，跌在武塵說的那個陡坡之上。
「它落下來了�！箿煨脑G訥地說，俯身望去，原本大大的紙鳶看起來好小，可見地勢的落差極大，這一帶長滿青草，若非武塵道破，她還以為放眼四周皆是平地。
「乖乖待著，我下去拾來。」
「不要。」滌心趕忙扯緊武塵衣袖，急急搖頭，「我不要那紙鳶了，大郎哥別下去，不過是一個玩意兒，你別要冒險�！�
下陡坡去撿個紙鳶，對武塵來說不費(fèi)吹灰之力，但那張小臉仰向他，黑白分明的眸中有濃烈的關(guān)切，她的手纏緊他的衣角，一時間，好多情懷翻騰滾燙，他想起回京城前，在陸府花園中的那個夜晚，想起她模棱兩可的話語和深意無窮的神情，想起方才那大嬸送的扎花風(fēng)車，想起自己心中好大的疑惑。
「滌心……妳……妳……」武塵突然口干舌燥了起來，目光直勾勾凝住那張面容，雙手隱隱發(fā)顫，「妳心里……可有我？」終于，不再胡亂猜測。
四周好靜好靜，靜到風(fēng)刮過頰邊的聲音都這般清晰，武塵清清楚楚聽到自己的心音，它們像鼓聲，跳脫任何依循的節(jié)奏。
眼前的人兒毫無動靜，滌心好似被嚇傻了，唇微微開啟，眼睫眨也未眨，同樣直勾勾地瞪著。
「有？還是沒有？」他再度問，語氣低而啞，竟有乞求的意味�！笂呏恍椟c(diǎn)頭或搖頭�！�
那兩片紅唇掀了掀，滌心想說話，卻覺喉間緊澀，熱潮往眼中沖去，溫溫濕濕地泛濫開來。
原以為還要好久的等待，上天卻厚待了自己。
她眨掉不斷涌出的霧花，想瞧清他的神情，想告訴他深藏在心底的答案，卻不知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這樣的滌心，淚眼渺渺的滌心，武塵從未見過，他不敢再問，心已沉至淵谷。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他緩緩喃著，找不到話語安慰她，因為他亦千瘡百孔，只能努力將這份自作多情壓回平淡。緩緩地，他扯出僵硬的笑，「是我不好，我不是想唐突妳……妳我打小便相識，心底當(dāng)然有我，我是妳的大郎哥，我們是兄妹情誼……方才這樣問妳，我沒別的意思，妳別哭，我沒別的意思……」他已經(jīng)語無倫次，慌亂又不知所措，整個人如入冰窖，深埋的熱情全冰凍成狼狽的自責(zé)。
「上！」忽然間，一個喝聲撕裂了此刻，原無他人的青草坡上，十來個漢子同時現(xiàn)身。
這批人不知何時埋伏于此，換做平常，難逃武塵聽聲辨位的功力，但現(xiàn)下他心魂大亂，神氣浮躁，竟半點(diǎn)也未察覺。
第一反應(yīng)便是將滌心塞至身后，他瞇起眼估量包圍自己的敵人，除了手持長劍，幾名漢子還張開大網(wǎng)，他們一步步小心翼翼地逼近，將范圍慢慢縮小，視線則瞬也不瞬地盯住武塵的一舉一動。
「大郎哥……」滌心不明就里，探出小小頭顱，卻讓武塵再次擋住。
「別慌，若是害怕，把眼睛閉起來。」方寸的痛還沒散開，那些瞧不見的血兀自淌著，他的語氣并未改變，低緩中給予滌心濃濃的安全感。
滌心不是害怕，是強(qiáng)烈的惱怒。她還沒回答大郎哥的問題，還沒同他表明心思，還沒得到真相，她等這一刻等了好久好久，抱著一顆柔軟的心期待它的發(fā)展，在這緊要關(guān)頭，怎能容許他人破壞？！
「諸位是烏劍派門下？」武塵雖是詢問句子，其中已大含肯定意味。自日前烏劍派同青刀幫在三笑樓大動干戈后，韓林曾知會過他，三笑樓時有烏劍派的門眾前來暗訪查探，當(dāng)時他未放在心上，想不到今日卻遇埋伏。
那群漢子先是一愣，其中帶頭的終于說話，「既已認(rèn)出也不打緊，咱們把話挑開，省得你不明不白�！�
「這等陣仗所謂何意？我記得同貴派有過節(jié)的是青刀幫，怎跟三笑樓扯上關(guān)系？」武塵冷冷笑著，眼神透著冷芒，緩緩環(huán)視在場之人。
「同三笑樓無關(guān)，同你卻大大相關(guān)�！鼓菐ь^的揮了揮劍，氣憤又道：「你害咱們成了江湖笑柄，青刀幫那些王八羔子四處散布謠言，說咱們怕了你，拿熱臉貼你的冷屁股，真是胡說八道！老子今天就活捉你好洗刷這臭名，讓烏劍派在武林中大大露臉�！骨扑f得擲地有聲，真的好厚的一層臉皮。
「嘿嘿，咱們請來了幾位高手助拳，閑話休說，識相的就乖乖束手就擒吧！」
武塵不說話，眼神瞄向?qū)Ψ剿f的高手，靜靜評估來者的實力。
氣氛是一觸即發(fā)的，忽地有人認(rèn)出了滌心，揚(yáng)聲大喊：「就是這臭娘兒們，上回他護(hù)著她，把咱們的劍全毀了！」
「那女的也一并捉來！」
帶頭的一喊，眾人飛撲而去，武塵不動半步，將滌心密密護(hù)于身后。
他意在保她周全，因而招式以守代攻，十幾柄劍同時招呼過來，他右手以指扣住三把，左手五指壓住另外三把，陡地運(yùn)勁，劍尖聞聲斷裂。
斷了劍的漢子們?nèi)滩蛔∑瓶诖罅R，拋棄手中爛鐵，掄拳攻來，而剩存的劍尖仍在武塵身上游斗，幾回過招，他們欺滌心不識武，好幾招皆刺向武塵身后，發(fā)現(xiàn)他定會伸手來擋，便知這女子是他大大的弱處。
「先捉女的──」那帶頭的話猛地止住，武塵點(diǎn)中他喉間穴位，跟著一掌拍出，他身子直飛而去，重重跌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他殺了大師兄？他殺了大師兄了！」烏劍派的門眾驚懼大喊，連幾名重金聘來的助拳高手一時也沒了頭緒。
趁這時機(jī)，武塵以點(diǎn)穴手法又連續(xù)制服幾人，要他們動彈不得。
余下的不到十名，他們不敢救助受制的人，深怕又遭武塵襲擊，縮小包圍范圍相互以眼神暗示，一人發(fā)動攻擊，其余的跟著搶上，此回不以武塵為目標(biāo)，他們劍劍刺向滌心，招招拿滌心喂拳，武塵登時大怒，手勁已不懂節(jié)制。
「這便是所謂的江湖大派嗎？」他冷哼，出手如電又點(diǎn)倒兩名漢子，「如此不要臉，今日總算得以見識！」
這一刻，滌心恨死自己不懂武功，躲在武塵背后，叫囂聲和劍器相擊之聲不絕于耳，隱約知道是上回她初到三笑樓撞見的那些人，這次他們請來高手相助，雖說如此，滌心卻很明白這批人絕非武塵的對手，沒特別的原因，她就是知道。
當(dāng)然滌心也清楚自己已成了武塵最致命的破綻。
劍氣帶亂周身氣流，滌心大氣也不敢喘，忽地一柄劍貼上她的腰側(cè)，還不及反應(yīng)，武塵赤手為她挑開，那抹劍尖瞬間滑過他的手背，帶出一條血痕，旁人沒瞧見，卻躲不過滌心的眼。
心好疼好痛，滌心撫著胸口，對這群壞她好事的家伙厭惡之情更升一級，她盡可能縮小身子，不愿武塵為她再次受傷，在這當(dāng)口，她絕不能輕忽自己，落入他們手中做為要挾工具。
此時情勢緊急，半空中兩面大網(wǎng)張開遮蔽頭頂上的藍(lán)天白云，滌心驚呼一聲，怕罩下的網(wǎng)子困住武塵，稍有遲疑定要吃虧。
她想也未想，小手用力推走武塵，兩張大網(wǎng)當(dāng)頭罩下密密捆住了她。滌心跌倒在地?zé)o法行走，卻讓身子順著青草陡坡滾下，地勢將她帶離眾人。
「快！別讓她滾跑！快捉住網(wǎng)子！」
武塵大駭，雙掌連著擊飛正欲下坡的四人，聽見骨頭斷碎的聲音，中招之人躺平在地已無力爬起，尚余兩人同自己蠻斗，他不愿理會，身似大鵬往陡坡飛下，一顆心全系在滌心身上。
兩側(cè)皆有勁風(fēng)，一個捉他肩肘，一個扣他腰脅，武塵忍無可忍，毋需再忍，軀干在空中挺轉(zhuǎn)，忽地雙目劇痛，對方使了最下流的手段，朝他撒出石灰細(xì)末，他咬緊牙，雙拳握有十分氣勁，狠狠拍中兩人胸腹，這是同歸于盡的打法，他亦吃下那兩人的掌力，三者同時口噴血濺，分向兩邊遠(yuǎn)遠(yuǎn)彈開。
隨著青草坡地急遽滾動，武塵意識有些模糊，只知道他不能暈厥，滌心不見了，他答應(yīng)過會好好守護(hù)著她，卻讓她不見了，他真該死！
或許彈指，或許更久，四周靜了下來，武塵試著張開眼睛，才細(xì)細(xì)睜開一道縫，眼球便灼熱難當(dāng)。
「滌心……滌心……」他喘著氣，不斷喃著一個名字，右手想撐地而起，卻摸索到一片大紙和細(xì)細(xì)支架。
是紙鳶。
就在此際，一聲悲泣傳入耳中，那熟悉的腳步朝他奔來，下一刻，他的頭讓人輕輕攬住，枕在女子柔軟的肩胛上。
武塵微微笑著，卻覺得臉上溫?zé)釢駶�，范圍正慢慢擴(kuò)大，知道是她掉下眼淚，心中既痛又憐，輕聲安慰，「別哭……妳瞧，我找到紙鳶了，再接上線又可以玩的……」
他想看清楚她，眼睛容不得他張開，那些細(xì)末一掉入眼中，便引起劇烈的刺疼。
滌心抱住這個男人，方寸中的憐意更勝于他。方才滾下坡地，除手腳幾處擦傷外，她可以說是完好無缺的，擺脫疾速滾動造成的暈眩，她拉松大網(wǎng)的口子爬了出來，卻見三人在陡坡上交手，然后是他承受掌力，直滾而下。
心如刀割……她終于體會那種感受，吸吸鼻子，這是首回她淚流不止，淚珠串串由眼眶中冒出，喉間緊澀得難以言語。
武塵抬起手在空氣中摸索，大掌讓柔荑握住，滌心將濕頰貼在他手背上，柔軟的唇似有若無地壓住一道淺淺的口子。
「我不要紙鳶了……我不要你受傷……」不知如何宣泄心中疼惜，她喃著，眼淚幾要濡濕他整只手。
武塵內(nèi)心一震，不敢再胡思亂想，以為滌心是驚嚇過度了，他嘆了一口氣，試著讓語氣聽起來云淡風(fēng)清。
「我沒事，胸骨完好，淤血已吐了出來，只是暫且瞧不見，不會有事，那些人讓我擊昏、點(diǎn)了穴道，幾個時辰不能動彈，妳別哭，別害怕，我?guī)吷先ァ！拐f完，他伸手拍掉沾在眼睛四周的石灰，一震動，細(xì)末又跑入眼中，登時疼得他眼淚直流，目中盡是紅絲。
滌心神魂俱震，連忙制住他的手，急急喊著：「不要亂來，石灰一旦入了眼，會燒壞眼睛的，我不害怕……也不哭了，你告訴我，要怎樣才能幫助你？」衣袖胡亂抹去面頰上的濕意，她抱緊他的上身，近近端詳那張男性臉龐，她多想多想護(hù)衛(wèi)他，為他分勞解憂，但處在如此的逆境，她心中沒半點(diǎn)主意，連強(qiáng)忍的淚水也不受控制。
視力暫被剝奪，其它的感官卻倍加靈敏，他倆親密地相靠著，武塵聽取她話中的焦灼，感覺女子輕柔氣息搔癢在自己臉上，難棄難離的一抹清香，他瞧不見，腦海中的影像卻無比鮮明。
這樣，或者最好。武塵暗自思忖。這場意外驅(qū)除了他與她之間正要形成的尷尬，阻止了自己的孟浪作為，保住這維系多年的手足情誼。這……未嘗不好，只是胸口痛得難受，他武藝退步了嗎？莫非連那掌力也難以承擔(dān)？
「打火石系在腰間小袋，妳把這支煙火點(diǎn)燃吧�！刮鋲m由懷中掏出一根長管形狀的東西，將它交給滌心，那是閻王寨用以聯(lián)絡(luò)的信號，現(xiàn)下他雙目不便，滌心又在身側(cè)，若教烏劍派那些人沖開穴道，他怕滌心會有危險。
滌心并不多問，接過煙火，小手在武塵腰間搜到了打火石，試了幾次，終于點(diǎn)著引線，她手執(zhí)長管，咻！咻！咻！連續(xù)三響，三朵青藍(lán)耀眼的煙花在天空爆開，余光停滯了片刻才緩緩散盡。
「大郎哥！」見武塵強(qiáng)撐坐起的身子忽地倒下，滌心嚇得不知所措，拋掉手中煙火，讓他整個背部靠在自己懷中�！改阍趺礃恿�？你別嚇我呵……」
見信號放出，武塵心一寬，人瞬間感到虛脫。
滌心在耳邊驚呼，他緩緩牽動嘴角安撫，「沒事的，只是眼睛疼得難過�！�
「石灰粉得盡快清洗，要不，雙目會廢了的�！�
武塵苦笑，「我還能忍�！顾康煤媒苋棠恐袆⊥�，卻讓一股馨香撩撥得渾身輕顫。
咬著牙，他強(qiáng)迫自己割舍那份柔軟，身軀稍稍移動馬上教人壓制住。
他的頭顱枕在女子腿上，然后是一雙軟軟的掌心捧住自己的臉，他不明就里正欲張口詢問，眼皮竟?jié)駶駸釤幔幌乱幌拢p輕柔柔地畫過，那點(diǎn)溫暖正怯怯的、小心翼翼為他舔去眼睫上的細(xì)末。
怔了半晌，武塵終于明白──
那是女子綿軟的小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