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時間,古柔柔沒有出現。
項邑塵看著對面的空位置,問了杜總管,“少夫人在房間吃?”
杜總管立即上前回答,“沒有,少主,少夫人說不想吃。”
“大哥,你別管她,那女人要我帶到練功房拿走幾支飛鏢,說要自我了結,結果卻是拿自己的畫像來射飛鏢,你看她腦袋是不是壞了?”項季豪大口吃肉,邊咀嚼道。
“你有看到?”
“沒有,是帶她回房的丫鬟說的,因為她‘又’迷路了,你信嗎?呿!”也不會換個新詞,他受不了的搖頭。
項邑塵蹙眉,沒說什么,不過腦海里閃過她挺直腰桿,頭也不回的纖細身影。
這頓飯莫名的沒什么胃口,回房后,他看了些書,沐浴過,便上床睡了。
*
也不知道過了過久,他突然錯從睡夢中醒來,練武之人對聲音都很敏銳,而他似乎是被個很不尋常的聲音吵醒的。
他從床上起身,室內透著幽柔的燭光,窗外下起淅淅瀝瀝的雨。
只是,除了雨聲,夜深寂靜,他沒再聽到任何聲音。
正當他要躺回床上睡時——
“哈啾!”
門外突然傳來一道打噴嚏聲,他立即下床,套上鞋子,走出房外,在回廊的燈照下,他看了看,并沒有人。
“哈啾!”
第二聲從角落里傳出來,他頭一低,眉頭一蹙,看到古柔柔穿著白色單衣蜷縮在房門一角,“你在這里干什么?”
她一愣,抬起頭來,看著僅著一件單衣的他,“我吵到你嗎?”
他注意到她搓著手臂,發絲、臉上都有雨水,顯然淋了一會的雨了,“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睡不著。”她懊惱的咬著下唇,“我知道不可以再來吵你,你也不會讓我再睡你的床,可是……”她努力的壓抑那股想哭的感覺。原來在射飛鏢宣泄完心中怒氣后,她還想寫下如何讓他們改觀的計劃書,可想來想去,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
這個世界的女人能干么?她想破了頭也想不出來,干脆離開?
但離開又能做什么?浪跡天涯?她是如此無依無靠,她也沒有錢,雖然她不想再自憐下去,但她真的無處可去,愈想挫折感愈深,感覺四面八方的寂寞都向她靠近,她被擠壓著就快要無法喘息,所以,她再也待不住的跑出房間,沒想到雙腳卻像是自有意識般的將她帶來這里。
項邑塵凝睇著她。如果她咄咄逼人、驕縱刁蠻,他都可以拒絕她,偏偏她可憐兮兮的以那雙無辜的大眼睛看他。
“進來。”他丟下這句話就背對著她走進屋里。
她緩緩的站起身,走入房間,看到他站在柜子前,拿了條大毛巾丟給她,她趕忙接住,拿來擦拭半濕的身子,一邊坐到椅子上。
室內只剩一小殘燭火光,所以,忽暗忽明的,項邑塵走到桌旁,點燃了油燈,一下子變得明亮無比。
她把毛巾抓在胸前,頭微低,好避開那突然刺眼的光,“其實不用點燈的,我坐一下就走!彼炊M灰敲戳粒容^自在,“你可以先睡,真的!
“你在這里,我是無法睡的!弊蛲硭偷娇头咳ニ。
她抬頭看著站在身前的他,咬著下唇,“我很煩人,對不對?”
他雙手環胸,答非所問的道:“不是想做自己?像這樣半夜蹲在我的房門口就是你所謂的做自己?”
她沮喪的看著他。她能說嗎?在原來的世界里,她的本分就是把書讀好,但在這里她要做什么?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這個世界對她是如此的陌生。
輕嘆一聲,她雙腳縮到椅子上,雙手交抱著腳,抬頭看他,“你派點事情給我做,好不好?”
“或許有事情做,就沒有時間胡思亂想,也不會這么的無助,動不動就想哭,這真的一點也不像我!痹龠@么下去,她會不會得憂郁癥?!
她吐了口長氣,又覺得身上黏黏的,遂拿掉她壓在上半身的大毛巾,放在椅架上,卻沒想到室內的燭光使她春光外泄,半濕的單衣成了透明狀,繡花肚兜和褻褲清楚可見,再加上她曲膝坐著,單衣前襟微開,隱隱露出頸脖下方的圓弧曲線,不小心展露的性感看在古人項邑塵的眼里,頓時成了種特意而且不知廉恥的誘惑。
“你半夜淋雨來找我,應該不只是為了找事情做吧?不,”他突然嘲弄一笑,“你的確是來找事情做的,這不是第一次了,我怎么會忘了?”
一看他雙眸浮現陰鷙,一張俊臉也盡是輕蔑,她就知道魏香吟一定又做了什么好事!她好無力,“拜托,項邑塵,求你別把魏香吟做過的事套用在我身上!
“你指的是半夜到我房里哭訴,然后脫光光的勾引我這件事嗎?”
她倒抽了口涼氣,覺得朝魏香吟的畫像射飛鏢還太客氣了。
“你就是改不了你的淫蕩本性,沒有男人你就寂寞,你上個月才跟尚貝勒尋歡作樂,你真的以為我不知道?”
“夠了!我什么都沒有做!我是古柔柔,我——”她氣憤的站起來,椅子的高度讓她能跟他平視,“我錯了,錯在我為什么會不自覺的往你這里來?以為你是可以傾訴的人,我錯了,后悔極了!你放心,這是最后一次,對不起,不會有人勾引你,還有,我會自己找事情做。”
氣呼呼的,她跳下椅子,快步的跑出去。
而這個動作跟魏香吟的確差了十萬八千里!他愣愣的看著沖入雨夜中的小小身影,黑眸中再次閃動復雜之光。
。
第二天,古柔柔很早就坐在餐桌前等著項家兄弟,她一身粉紅綢緞長袍,編起辮子的長發上只有一條素面的粉白色發帶,然而素凈的俏臉上卻凝著清楚的怒氣。
項邑塵冷漠的看著她,不知道她又要玩什么把戲。
“要吃飯了?”她像在問空氣似的,又自行回答,“我來盛粥!
她繃著小臉,將長袖挽起,接手了丫鬟的工作,而那名丫鬟站在她身后,一臉惶恐。
“里面加了毒嗎?”項季豪一看到她把一碗粥放到他面前,直覺的瞪著她。
“你可以不要吃!”她給他一記白眼坐下后,率先喝粥吃菜,還不忘“公筷母匙”的替兩兄弟夾菜。
項邑塵直接以筷子擋住她要夾到他碗里的青菜,“不需要。”
她悶著氣將菜夾回自己碗里,大口大口的吃了兩碗,看著連吃也不敢吃上一口的兩兄弟,“請慢用!闭f完,人起身,隨即離桌。
古柔柔不想當廢人,她要自己找事情做,即便她吃飽了,卻也悶了一肚子的怒火。對了。助人為快樂之本!她現在需要的是快樂!快樂!快樂!
“她到底在搞什么?”項季豪都傻眼了。當然,這頓早餐他是絕不碰的!“大哥——”
他才要兄長多注意她,大哥卻站起身來,尾隨她而去,這到底怎么回事?
古柔柔穿過小橋,一眼就見到一名懷孕的廚娘提著兩桶水,她立即快跑過去,巧笑倩兮的幫忙提水,跟在她身后的項邑塵看廚娘一臉錯愕,呆呆的讓她提著走兩三步后,馬上回神跑過去接手,一副戒慎惶恐的樣子。
古柔柔只好放開手,讓廚娘提水離開,接下來,她走過亭臺,見到一名正在掃著落葉的丫鬟,她笑咪咪的走上前去,“我來幫忙!
“少、少夫人,不、不用了!毖诀邍樀妙l頻搖頭。
他半瞇黑眸,看著她一臉挫敗的仰天吐了好大一口氣,又往前走。
他無法克制自己的腳步,保持固定的距離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不一會,她來到花廳,一見桌上放著塊抹布,她聳了下肩,就拿起它擦拭看門窗,嚇得提水回來的丫鬟眼眶泛紅的頻頻彎腰道歉,“少夫人,我會擦干凈的,對不起!對不起……”
“什么?不是的——”
他看到她尷尬的放下抹布,朝丫鬟揮揮手,又往綠意盎然的庭院走去,一見到一名老園丁跪在花圃里種花,她快步靠近,笑咪咪的把放在另一邊的小盆栽遞給對方,不料老園丁像見到鬼似的,雙手顫抖的去接花盆。
古柔柔笑意僵在嘴角,沉默的直起身來,告訴自己不可以放棄。
垮下的雙肩再次挺起,她像是一名要赴戰場就義的勇士般,一路往仆人所住的院落而去,一見幾名丫鬟提了幾籃衣服在晾衣,她笑容可掬的走過去幫忙,但丫鬟們是嚇得跪了一地,連頭也不敢抬。
古柔柔真的傻眼,她只是想幫忙做點事,可這些下人卻被她善意舉動給嚇壞,搞得她也手足無措,“我、我難道會對你們怎么樣嗎?”
一名嚇得心驚膽戰的丫鬟哽聲道:“上、上回少夫人說失去記憶了,突然變得和藹可親,也想幫下人們做些事,沒想到少夫人的手指勾到桿子,流血了……”
“然后?”
“這里的每個人都重重的挨了五十下板子,要不是少主及時回來,也許會打死人!
天!難怪,大家都心驚膽顫的,但也太離譜了,唉!
她用力一拍額頭,每個人又是嚇得身形一顫,她哭笑不得的搖搖頭,垮著雙肩轉往花廳走去,卻在回廊,被一道高大身影擋住她的去路,她看著那雙黑色皮革靴,緩緩的抬頭,竟然是項邑塵。
“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她柳眉一皺,頓時明白了,“你都看到了?我想做事!
“做事?”
她點點頭,答得也是心不甘情不愿,“我想幫忙,我不想要每天吃飽睡,睡飽吃,無所事事的晃過來晃過去,那我的骨頭會生銹,不行嗎?”
雖然那些下人都把她視為十惡不赦的魏香吟,而她異于過去的行為舉止,令他們不僅手足無措,還很害怕,就怕她的找機會要整他們。
但有句話叫有志者事竟成,她會讓他們習慣,絕不讓——她半瞇起黑眸注視項邑塵,絕不讓他再瞧不起她!
“這就是你所謂的做自己?”看著她不服輸的抬起下顎,他不得不承認,他很想看下去,看她能做到什么程度。
“對,隨心所欲,不找任何人訴苦,不讓他人有羞辱的機會,怎樣?”她冷哼一聲,“借過!”
項邑塵沒料到她會這么粗魯,一時竟被她擠開來,他回身看著渾身冒火的嬌小背影,不知為何,他竟然很想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