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瓏!瓏!
切藥的手,即使已經(jīng)發(fā)酸了,可是生性魯直的虎子卻沒敢停下。
狹長的眼兒悄悄地往樊衣甫那陰沉的臉上望去,再瞧瞧門外那些端著小心翼翼的態(tài)度、手捧著大把銀子的員外們,這開口也不是、不開口也不是。
那些人已經(jīng)等了好些天了,可是樊衣甫不讓進就是不讓進。
雖然不知道向來喜怒無常的師父這回又是因為啥事而心緒不佳,可……就這么讓人等在門外,真的不太好吧!
瞧瞧他們一個個哭喪著臉,憨直心善的虎子終究還是于心不忍。
“師父……”他小心翼翼的喊著。
“干么?”
像噴火一般的回答,讓虎子龐大的身軀忍不住縮了縮,他多希望能縮成樊衣甫瞧不見的塵埃,可是這樣的念頭壓根就只是妄想。
“我是說,外頭好像要飄雨了呢!”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管得著嗎?”重重地放下手中的醫(yī)冊,樊衣甫沒好氣的應道。
雙手緊張的搓著,虎子的一顆心被吼至了喉頭,他原想放棄,可是當他的視線又瞥至那些一臉焦急哀傷的員外們,他的心又軟了。
“我的意思是,好些個員外捧著銀子在等您呢!”既然師父不懂他的意思,他只好硬著頭皮將話說得更直白一些。
“他們等我,我就得去見他們嗎?當我是青樓艷妓嗎?”
這番冷言冷語,聽得虎子可是頭皮一陣發(fā)麻。
以往,師父的性子古怪歸古怪,但是只消看到了銀兩,就啥事都好說,可如今就算看到了成堆的銀兩,脾氣依然那樣壞,讓他左想右想硬是想不出一句話來勸。
既然師父的脾性這樣火爆,虎子只好好起身,緩緩踱至門外,然后開口說道:“你們都回去吧,我?guī)煾附袢帐遣粫丛\的!
“小哥,你再替我們說說吧!我娘病得很重,要是樊神醫(yī)肯移駕,多少銀兩我都愿意花的。”
如果說開口的人趾高氣揚,虎子或許還知道該怎么辦,可是偏偏軟聲要求的卻是城內(nèi)孝順出了名的大善人李員外,這可教虎子有些兩難了。
猶豫的眼神瞧瞧李員外,又回頭瞧了瞧師父,但見樊衣甫的臉色愈來愈沉,心知就算開口也沒用。
“李員外,我家?guī)煾附袢諆盒木w不佳,真的沒有心緒出診!
“如果樊神醫(yī)沒空出診,我讓人將我娘用軟轎抬來可好?”李員外態(tài)度和善的退讓,只求為他娘求得一線生機。
“但是……”
虎子聽見李員外那委曲求全的話語,只得硬著頭皮旋了腳跟,躡手躡腳地回到樊衣甫的藥案前,才低頭,還沒來得及開口,樊衣甫已經(jīng)暴吼出聲——
“叫他們滾,從今而后我誰也不醫(yī),有本事就叫那個女人來求我,只要她開口,阿貓阿狗我都醫(yī)!
很好,想要平靜的生活是不是,他倒要看看她怎么有辦法平靜!
就讓這些煩人的大爺、少爺們?nèi)┧浪,就像她弄煩了他一樣?br />
豎起了耳朵的眾人聽到他的暴吼,紛紛面面相覷,每個人的眸中都有相同的疑問,那個女人是誰?
旁人不知道,但虎子可清楚了,能讓師父心緒如此不佳的女人,怕也只有那日自告奮勇照顧師父一整夜的那個姑娘吧!
雖然知道師父指的是誰,可偏偏他卻不知道她家居何處,所以還是只能對眾人投以歉然的眼神。
“嘖嘖嘖……”
突然間一陣輕嘖穿透了眾人的耳膜,惹得人人回首望去。
“你們想知道那女人是誰嗎?”
無視于眾人的頻頻點頭,閔奇善笑得一臉牲畜無害,雙眸穿過了眾人,瞧向端坐在藥案前的那個男人。
瞧那一臉的鐵青,閔奇善忍下住在心中嘆息。
唉,有一個為情所困的男人。
本來,身為這個苦主的好友,他是該寄予無限的同情,甚至助他一臂之力的,可是偏偏好友中意的女人他極不中意,所以自然多了點幸災樂禍。
“閔爺,我娘真的病重,若是你真知有誰可以請得動樊大夫,煩勞您不吝相告,在下必然會將這份恩德感念在心的!
“李員外,你一向樂善好施,若是能肋你一臂之力,閔某何樂而不為呢?”
瞧瞧眼前這陣仗,若都去給宇文丹花請了安,問了好,怕不煩死那個女人才怪。
一想到她鐵青著一張臉的模樣,閔奇善心中大樂,立時說道:“如果我猜的沒錯,那個女人就住在城郊,只要她開金口,我想樊大夫一定會救!
“城郊嗎?”聞言,李口貝外頓時心喜,帶著萬分感恩的心,伸手牢牢握住了閔奇善的手,嘴里還迭聲說道:“我這就去、這就去……閔爺這份恩情,我李某記在心里頭了。”
待李員外匆匆離去,其余眾人也全都圍了上來,滿眼渴盼地希望閔奇善能夠指點迷津。
閔奇善的眼兒一溜,當下毫不吝嗇的對著眾人說道:“我可不是你們的救星,你們該找的人在西郊的太陰山山腳下,一個叫宇文的姑娘,她最怕見到將死之人,把病患抬去那就對了。”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
他早想著要報老鼠冤了,自然將宇文丹花的底細給摸了個清清楚楚。
雖然真如樊衣甫所說的,她當真是將從儲仲泉那兒得到的銀兩全都用在黑風寨那些遺孀和孤兒的身上,可這些讓人刮目相看的行為,還是平息不了他心中的鳥氣。
他就是故意要將人引去,好擾得她不得安寧,哼哼!
人都走光了,樊衣甫終于覺得耳根子清靜許多,原本煩躁的心緒雖然沒有完全平撫,但也好上了一些。
只要想到那些原本煩著他的人等會兒會如何磨著宇文丹花那個女人,他就有種出了口怨氣的爽快。
這回閔奇善倒是歪打正著替他出了一口怨氣。
她愈是要平靜,他愈是要攪得她不得安寧,那女人竟然膽敢對他出爾反爾,那就別怪他偷使這種小人步敝。
樊衣甫懶洋洋的抬頭,眺向正準備跨過門檻兒的閔奇善,“你來干嗎?”
“來替你送藥材!遍h善奇的語氣之中仍透露著濃濃的心不甘與情不愿。
其實,若非儲仲泉不放心,就怕宇文丹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作戲,所以派人去查采了宇文丹花的近況,確定她真如樊衣甫所言,將銀子全用在黑風寨的遺孀身上,這一趟他才懶得走。
不過他倒是真的想不到,宇文丹花竟然會真的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以往的驕縱任性全都斂起,盡力彌補著因為她的錯而鑄下的遺憾。
“東西呢?”雙手一伸,樊衣甫討藥的態(tài)度依舊理直氣壯。
既然派了人留心著宇文丹花的一舉一動,閔奇善自然知道他與宇文丹花正在鬧別扭。
他還以為樊衣甫會叫他將那些藥材扔了,又或者嚷嚷一句他不需要之類的,畢竟這事關男人的尊嚴。
誰知樊衣甫的反應不但出乎他意料之外,還大大方方的伸手索討。
忍不住地,他搖了搖頭,看來……這男人這回可是真的栽了。
***
“丹花、丹花……你快來啊!”
福嬸那活似天要塌下來的急喊,讓宇文丹花的眉頭兒攬了起來,放下手中準備喂雞的野菜,轉(zhuǎn)頭看向急匆匆前來的福嬸。
“福嬸,什么事。俊
近兒個,她的身子已經(jīng)好了許多,有些粗重的活兒,她舍不得那些嫂子們辛勞,畢竟她是練武之人,多了點力氣,所以喂雞養(yǎng)鴨的活,她全都一手給攬了。
整日,十二個時辰,除了睡上三個時辰之外,甚余的時間,她讓這些粗活填滿了她的日子。
因為只有這樣,她才不會總在不經(jīng)意時想起他。
他應該很生氣吧!
像他那種心高氣傲的男人,最不能容忍旁人耍弄他,她幾乎要肯定他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是……是……”
福嬸的身材本就圓胖,快跑這一段路,早就氣喘吁吁,她才停下,還來不及換口
氣,便張口要說,可是一句話就這樣梗在喉頭說不出來。
“究竟是什么事呢?”見福嬸那凝重的神情,宇文丹花的心也跟著往下沉了沉。
畢竟福嬸跟著福叔待在寨里已有十幾年的時間了,見過的世面也不算少,鮮少這樣大驚小怪的。
她會這樣慌,必然是真的有事發(fā)生。
但究竟是什么事呢?
“前頭來了一大群人,有的人帶著病人,有的扛著軟轎兒,全都堵在咱們的門口,說是要見你。”
雖說太陰山一役,官府因為以為儲仲泉死了,所以對她們這些眷屬也沒有太多的追究,可是為保安生,她們的行事作為總是低調(diào)。
如今門口聚了一大群人,而且個個衣冠楚楚,顯然都是城里的大戶人家,著實讓福嬸傻了眼。
“見我?”
“是啊!不過他們的態(tài)度倒是有禮又和善,每個人還都揣著一包沉沉的銀子,說是要送給你的見面禮!
福嬸這一說,宇文丹花更是摸不著頭緒了,但人都到了家門口,她再佇在這兒也不是辦法,只好隨著福嬸往前廳走去。
福嬸說的一點兒也不夸張,她人才掀簾進了前廳,就被眼前那黑壓壓的人群給嚇著了。
“呃……”這些人個個面生,就算想破了腦袋瓜子,她也想不出他們究竟為何而來。
“你是宇文姑娘吧?”李員外一見她出現(xiàn),也不等福嬸開口,連忙步上前去,好生有禮的問道。
“我是,請問你是?”滿臉疑惑,宇文丹花水亮的眸子滴溜溜地轉(zhuǎn)了一圈,卻沒看到這群人里有任何一個她熟悉的瞼龐。
這些人她并不認識!
“在下是城里的李泰山!
李員外自我介紹,宇文丹花只隱約覺得這一個人名很熟,但見他一身華麗的穿著,她更搞不懂他為何來找她,只好開口問道:“李爺來我的宅院,是為什么呢?”
“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娘吧!”
李泰山本就是個孝子,娘親重病他早已六神無主,再加上樊神醫(yī)拒醫(yī),他的心更是七上八下的,現(xiàn)在好不容易找著了宇文丹花這個救命符,他立刻雙膝一屈,跪了下去。
此舉,自然把宇文丹花給嚇壞了,李爺看起來歲數(shù)不小,這樣的跪拜真正折煞她了。
一回過神,她七手八腳的就要將人給攙起,可是李員外硬是不肯起來。
“姑娘,你若是不答應救我娘一命,李泰山寧愿在這里給跪死了!
“我不是不幫忙,而是我不知道能幫你什么忙,要不你把話給說清楚了,這樣我才知道該怎么幫你!”
李泰山一聽她的話,連忙給后頭的自家家丁打了個手勢,一個虛弱的老人家就坐在一頂軟轎上頭給抬了進來。
“這是我娘,月初時染了傷寒,看遍了大夫卻總是不好,這幾日病況嚴重了,我親自上了樊神醫(yī)的鋪子想要替娘親求醫(yī),可是樊大夫卻說他誰都不醫(yī)!
那個該死又任性的男人,身為一個大夫,怎能說不醫(yī)就不醫(yī)?
宇文丹花在心里頭暗咒著,連忙又朝李泰山問道:“然后呢?”
“后來樊神醫(yī)發(fā)了話,從今往后他誰也不醫(yī),就算金山銀山他也不要,要他醫(yī),只要姑娘你的一句話!
聽到這里,宇文丹花的臉色頓時一片鐵青。
那個家伙絕對是故意的。
本來,這幾日他這樣安安靜靜的,應該是允下她的要求,還她原本平靜的生活,沒想到他壓根就不懷善意。
“姑娘,只要你愿意同樊神醫(yī)說一聲,讓他救救我娘,任何條件只要你開口,在下絕對二話不說的辦到,成嗎?”
李泰山的眸中含著濃濃的乞求,整個人又像是尊石像似的跪在那兒,宇文丹花望著他,一個“不”字就這么梗在喉頭,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閉上眼,她原想冷硬地拒絕,可是卻在閉眼前不經(jīng)意地朝那個幾乎快要油盡燈枯的老太太瞧上一眼。
這李泰山也是孝順之輩,就這么拒絕他,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她不是樊衣甫,做不到他那種冷血冷心,罷了,就幫上一回吧!
“好吧!”
她的答應讓李泰山大喜過望,直沖著宇文丹花就要向拜菩薩一樣的磕頭,要不是她眼明手快制止他,真要被人當成活菩薩了。
“謝謝姑娘的恩德,以后不論姑娘有任何需求,只消支人說上一聲,在下必定盡心盡力!
“李爺快快請起,我瞧老夫人的狀況也不是很好,你先遣人將老太太慢慢護送進城,我換個衣裳,交代個事,隨后便來!
事情,真的不如宇文丹花所想的那樣簡單,當她目送著李泰山和老夫人離去,進了屋、換了衣,才步出廳堂,這才發(fā)現(xiàn)還有一群人在廳里等著她。
在換衣的時候,她終于想起了李泰山的身份,他可是城里出了名的商賈,來頭并不小。
可她再掃眼,眼前的眾人個個身著華服、穿金戴銀的,她在心中忍不住暗嘆了一聲。
瞧瞧那樊衣甫究竟替她找來多少麻煩!可幫了一個,能不幫第二個嗎?
先不說得罪人這事,就說他們個個攜老扶幼,還外帶一個病患,不想再見亡魂的她,哪里能夠袖手旁觀。
這該死的樊衣甫竟然來這陰招,也真是夠狠的了。
幽嘆了長長一口氣,宇文丹花就算不想招惹,也還是被迫攪了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