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到花廳里頭再無其它人,肖天恩這才幾步上前,緩緩在羅致遠的身旁坐下。
“找著了嗎?”等不及羅致遠替她斟茶,她一坐下便急急忙忙問道,沒有了之前的從容模樣。
隨著時日一天天過去,她那顆懸在半空的心彷佛被一根瞧不見的繩子勒緊了似的,老吊著,怎么也放不下心來。
“還沒找著!币娝绱诵募保_致遠倒也干脆說道。
相較肖天恩的焦急,他的表情反而平靜,彷佛一丁點也不著急。
“怎么還沒找著呢?照理說他中了毒又受了傷,即便咱們一時失手讓他逃了,可他又能逃得了多遠?”一聽他說還沒找著,她實在不得不慌亂起來,說起話來也急促許多。
一個人就這么平空消失,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別急,我倒認為找不著不一定不好,興許他是不知死在哪個角落,或者讓野獸給啃光了!
“生要見人,死要見尸!”肖天恩沉著臉,果斷地說道:“這柳家是什么人家你不會不知道,多少宗親族老虎視眈眈的瞧著,我要是再交不出柳素真的尸體,只怕也要鎮(zhèn)不住場面了!
這個家主的位子不知有多少人瞪大了眼瞧著,雖然她放出了自己已有身孕的消息,可還是有不少人覬覦這個位子。
如今已經有幾個管事不太搭理她的指派,更別說那些有能力也有人脈當上家主的族親。
她本盤算著趕緊找到柳素真的尸首,接著辦喪事、守孝,只要這么一擔擱,等她肚子里的孩子生出來,那么這孩子無疑就是最正統(tǒng)的家主繼承人。
到時候孩子還小,這偌大的柳家還不是由她做主?
可若現在不能找到柳素真的尸首,不能證明柳素真死了,那么事情就棘手多了,只怕到時候那些族老會認定柳素真是失蹤,然后先選一個代理家主,之后就算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只要代理家主一直拿柳素真失蹤當借口,慢慢鯨吞蠶食掉柳家家業(yè),她想再挽回便難了。
那么,她籌謀了那么久的事,只怕就要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了。
更別說若是柳素真沒死,后果更加不堪設想。
“別急,愈到這個時候,咱們愈要穩(wěn)住!鼻浦ぬ於鲬n心忡忡、心急萬分的樣子,連平素的鎮(zhèn)定都沒了,羅致遠心疼地開口安撫。
“穩(wěn)?!”肖天恩的音量提高了很多。
他可知道她是提起多大的勇氣才同意讓他這么做的?要不是為了肚子里這塊肉,她不見得愿意冒這么大的風險。
她與柳素真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成親,雖說柳素真待她不錯,夫妻倆相敬如賓,可柳素真卻不曾像羅致遠那樣小心呵護的待她,給她心靈的溫暖。
所以她動心了,在總是離家行商與對她呵護備至的兩個男人之間,她自私地選擇了后者。
她不是沒想過和離,可她沒有說得出的理由能說服人,況且以柳素真的驕傲,加上肖柳兩府的臉面,柳素真壓根不會答應和離這種事。
所以,在這個禮教殺人的年代,她讓自己狠下心來獲得自己想要的。
她鋌而走險,和羅致遠謀劃了這一出戲,利用柳素真對她的信任,在他帶她去普陀山禮佛并在廂房休息時,她在他的茶水中下了藥,并狠狠砍了他幾刀,原本打算將現場布置成強盜殺人的樣子,可偏偏他的長隨亞冬發(fā)現了,強行帶走受重傷的他。
幸好因柳素真重傷,亞冬跑不了多遠便讓她跟羅致遠追上,他們趕緊連手解決掉亞冬,可偏偏在兩人松了一口氣之時,回頭才發(fā)現柳素真不見了,只留下一地的血跡。
他們循著血跡來到一處山崖之下,但終究什么都沒有找到。
沒有了尸首,他們還是特意布置成強盜殺人的樣子,偏偏族里那些老頑固嚷著生要見人、死要見尸,煩透了。
“別急,我會找到的!鄙焓治兆×怂敲黠@在顫抖的雙手,羅致遠心疼不已,連忙低聲安慰。
“可我就是擔心。”抬起已經泛紅的眼眶,肖天恩怔怔地望著他那溫柔凝視自己的模樣,心念一動,整個人已經投入他的懷抱之中。
這個男人給她的溫暖讓她貪戀,讓她縱知做下這事,死后只怕要下阿鼻地獄,她仍是不悔。
“相信我好嗎?以他負傷又身中奇毒的情況,縱使我們一時大意讓他自行躍下山崖,他也斷斷沒有活路可走。”他輕哄著。
他沒說的是,就算柳素真真的還活著,他也會傾盡所有讓其變成一具尸體。有些事一旦開了頭,除非做到最后,否則誰也沒有退路。
望著肖天恩,羅致遠的眸中倏地閃過了一絲陰狠,為了得到這個女人,什么事他都肯做也愿意做。
把玩著手中的串珠,明云舞偏著頭看向柳素真,眼中明顯帶著不耐煩。
她真搞不懂,明明她都已經寬大為懷的不計較自己在他身上浪費的銀兩了,為何他還要這樣糾纏不休。
可惡!真不知道他還想在這里白吃白住多久?
要不是顧及皇上對他的重視,她還真不耐煩理他,著實想把他先轟出去了再想后續(xù)。
自然瞧出了她對他的不耐,對于她這種個性,柳素真早有領教,也不甚在意,依舊掛著淡淡淺笑,靜靜的打量她。
這次生病,雖然不是什么大病,卻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清減了一些,張揚的感覺也淡了不少,反而讓人覺得順眼多了。
“你究竟想怎么樣?還特地讓人喚我來!彼Z帶不悅的說。
雖然他的目光清明,打量她時并不會讓人有厭惡感,只是這么一直被人盯著瞧,饒是像她這樣毫不在意旁人目光的人,還是有點不舒服。
他直言道:“我想知道你背后的故事。”瞧著她好一會,他覺得跟她這種性子的人說話不適合迂回,要單刀直入才行。
“我沒必要告訴你!
“或許那是必要的,因為我想跟你合作。”
“我不想和你合作!
“不對吧,如果不是牽扯到皇上,我想你會將我利用到對你沒價值為止,而且毫不手軟。你敢說我身上沒有你想要的東西嗎?”雖是問句,但他早肯定了這想法。
就這幾天觀察下來,他發(fā)現她壓根不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若是真的無所求,只怕自己就是死在她面前,她都懶得動動手指。
抬眼看了看他,她冷靜道:“你想多了!
他說的的確是事實,可就算被他說中了又怎樣,她還是不想理會他,更不想處于被動。
再者,她實在很不喜歡他臉上那抹從容的笑,彷佛什么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可她偏偏不想如他的意。
柳素真知道她是個固執(zhí)的女人,為了讓她正視自己,他也只好下狠招。
他輕揚嘴角,說道:“你覺得如果我告訴皇上,其實這幾天我一直待在這里,你覺得會怎么樣?”
這是威脅,而這樣的威脅讓明云舞那燦亮的眸子倏地瞇成了一條線。
“我好心好意救了你,不但提供好大夫、好藥材,還供吃供住好些天,任何一個人都會覺得我心地善良!彼а赖馈
現在她隹慶幸他把賣身契還了回來,如今她只要把賣身契一撕,她就變回好心腸的救命恩人。
“玉荷坊這幾年著實有些樹大招風了,即便是皇上不信,可我若是能引得皇上猜忌,那么你想會怎樣?就說……玉荷坊藏了柳家家主,撼動皇朝商場,不知可有其它用意?”
明云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她氣壞了,她以為自己向來是威脅人的能手,沒想到一山還有一山高。
“雖說你的處境現在是有點艱難,可這樣威脅你的救命恩人,你可真好意思。”明云舞銀牙緊咬地說道,原本脆生生的嗓音如今聽起來每個字都飽含怒氣。她的消息向來靈通,她知道柳家人滿皇朝的找他,定是他妻子肖天恩想確定他是否已死。
現在的他只要一出玉荷坊的大門,就得看運氣了,若是碰上了皇上的人馬,或是那些對他忠心耿耿的人,自是可活,還會活得很好,甚至可以光榮返家,然后手刃仇人。
可若是運氣背一些,碰上了想要他命的人,那么以他現在勢單力薄的狀況,想要留下一命只怕不易……但就算是這樣也不用威脅她吧!
“想要殺我的人,是我的妻子。”既然想合作,那便要坦承,他不吝用自己的隱私去換她的隱私。
沒想到他會突然迸出這一句,明云舞有些怔住了。
其實以她的能力,他的情形她多少是知道的,不過她本以為這樣的家丑他不會說出口,沒想到他竟對她說了。
望著這樣傲然卻親口說出遭到背叛的他,她心里頓時有些揪痛。
好半晌之后,她才愣愣地問道:“我知道,但她為什么要這么做?”
他對他妻子很不好嗎?否則一個女人為何要做絕?
“這正是我想弄清楚的地方。”他握緊了拳。
雖然那日他知道是肖天恩對他下了藥,并跟羅致遠一起砍他,還將亞冬殺了,把他逼上絕境,他們兩個無疑是合謀。
可他實在想不通肖天恩為何要這么做?或許他對她并無情愛,可他自認不曾虧待過她,別說小妾,連通房也不曾有過。
更別說他放手讓她主掌家宅后院之事,給她當家主母該得的尊重,但她為何仍做出這種謀殺親夫的事來?
還有,自己一向待羅致遠不薄,不但讓家道中落的羅致遠成為鋪子的管事,更處處倚重,從來不曾把他當下人對待。
兩個他最不該防備的人卻連手想要他的命,甚至狠心到連亞冬都沒放過。
柳素真的心中百轉千回,忽地抬頭,這才看見明云舞那水亮有神的雙眸似是閃過了一抹同情,但很快地消逝。
原來這個性子張揚任性的姑娘,心里頭也有一片柔軟之地。
想到這,他繼續(xù)用那低沉的嗓音,緩緩說道:“我真的沒有惡意,我只是想知道我有什么是你要的,藉此交換我想從你身上得到的!
明云舞的心已經軟化,她迅速撥弄著心中的算盤。
想想若是她答應了,所有麻煩便可迎刃而解,雖然那代表自己暫時甩不開柳素真,可她想復仇的愿望便多了一分實現的可能,再者,先前是她想利用柳素真,但怕以皇上對他的重視,自己這舉動會為方家招來禍端,如今是他主動要合作的,那么關系不同,她也就沒必要這么顧忌了……
看著她那左盤算、右思索的模樣,柳素真沒有出言催促,只是靜靜等待。
他相信以她的聰明絕對會做出對兩人都有利的決定,而且,他很確定她是真的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