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香姑娘?”
一聲輕喚,把她驟然叫醒。一回神,只見他正饒有興味地望著她。
“小姐,云公子是問,您要不要喝茶?”一旁的錦繡悄悄地附耳提點。
“喔,好、好!”挽香急忙伸手要取杯,不料他正好也伸手欲拿她的杯子替她添茶,兩人的手竟恰巧碰在了一起。
仿佛電光石火,霎時一陣顫栗沿著被他溫熱大掌碰觸到的肌膚,一路竄進挽香身體里。
挽香急忙收回手,一張臉緋紅得有如畫舫外的漫天紅霞。
向來堅毅的眼神,不知不覺中竟添上了一股女兒家的嬌媚,眼波流轉間令人怦然心動。
凝視著她臉蛋上醉人的嫣紅,他的眼神不覺放肆了,炙熱大膽的目光讓挽香一顆心幾乎快要跳出胸口。
她連忙別過頭去,佯裝專心地欣賞湖面風光。
不知不覺竟已到了申時,湖面上倒映著一片橙紅,襯著湖面上一艘艘華麗的書舫,更顯得別具風情。
“這兒一天會有多少艘船經過?”她好奇的眺望遠處問。
“兩艘!”他啜了口茶,淡淡說道。
“怎么會只有兩艘船?”她驚訝得撐大美眸,拚命往窗外張望。光是眼前就不止兩艘。
“是兩艘沒錯,一艘為名,一艘為利!彼洞揭恍,里頭卻充滿涼意。
挽香一怔,緩緩回過頭,望著端坐在面前那個俊朗卻深沉的男子,心口竟不由自主的感到窒悶。
這一刻,她看到的不是他溫煦的笑容,而是眸底的抑郁與滄桑!
不知怎么的,她竟有種無法解釋的感覺──這男人心里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在那張溫文帶笑的俊臉下,究竟隱藏著多少過去?
“云公子,你家里還有些什么人?爹娘呢?”
聞言,他的身軀一僵,眼底浮現一抹異樣眸光。
“他們都過世了。”他語氣平靜,神色卻緊繃著。
仰望著他良久,她沖動的輕聲問:“你不快樂是不是?”
聞言,他怔住了,凝視著她眼中的一片清澈,里頭參雜著傾慕、關心與同情,還有很多他解讀不出的東西。
那純凈、無威脅性的澄澈明眸,像是只消這么一個凝視,就能將他的心一層又一層的剝開,窺探隱藏在里頭不為人知的秘密──
胸口驀然一窒,云遙飛及時轉身閃躲她的目光。
放眼遠眺著窗外,湖面風光明媚、霞光粼粼,刺眼的落日透過雕花窗欞映到他身上,微風輕拂,帶來一陣舒爽的暖意。
但他知道,心底有個光線永遠也照射不進的黑暗角落。
突然間他眼底慢慢彌漫起一股晦暗,隨即開始劇烈翻騰起來,眼神中有痛苦、有掙扎,像是在竭力抗拒著什么似的,讓他痛苦得遽然捧住頭。
“云公子,你怎么了?”
“走,你走!”他一把推開她,悶聲低吼。
一時沒提防,挽香整個人幾乎摔跌在地,幸好錦繡及時扶住她。
“小姐,您沒事吧?”
挽香不在意的搖搖頭,在這節骨眼上哪來心思想自己。
“云公子!”焦急起身正想上前,不料卻被陸總管搶先一步擋在前頭。
“少主,頭又疼了是不是?”陸總管以一種不尋常的姿態把云遙飛護在身前。
云遙飛渾身繃得死緊,狂亂捧著頭發出沉悶而痛苦的低吼,好似體內有一股極大的力量亟欲沖破軀體而出。
方才見他還好端端的,怎么一下就變成這個樣子,挽香被嚇壞了。
“陸總管,云公子他怎么了?要不要讓人請大夫來?”她在一旁焦急的問。
“少主這是老毛病,歇息一下就好了。”陸總管像是習以為常,只淡淡說道,并將云遙飛腰間的香囊取下,放至他的鼻端讓他嗅聞。
“沐小姐,時間也不早了,我派人送您回去!标懣偣苻D頭朝畫舫外吩咐!翱堪叮∥缛,上岸后送沐小姐回去!
“是!泵麊疚缛碾S從站在門邊,恭敬朝怔立原地的挽香躬了個身!般逍〗悖!”
望著他痛苦狂亂的模樣,挽香心口像是被什么給揪緊得快要不能呼吸,腦海中竟莫名閃過廷尉大人的那樁命案──
不,即使他身上有著跟命案現場一模一樣的味道,但她深信他絕對不可能是冷血的殺人兇手。
“沐小姐請寬心,少主不會有事的!标懣偣艿卸Y的聲音將她驚醒。
挽香還想開口說些什么,但聲音卻哽在喉頭讓她發不出半點聲音,只能勉強點點頭。
擔憂地朝陸總管肩上那個痛苦的身影投下最后一瞥,挽香才撩起裙擺快步走出畫舫。
*
調香房里,挽香手里捻著針,有一下、沒一下的繡著香囊,手里的香囊繡了一個早上,連朵浮云圖騰都沒繡出個樣子來。
房內籠罩著一股異常低落的氣氛,讓平時聒噪的錦繡也不敢多嘴,只是不時抬眼偷覷主子一兩眼。
“錦繡,你說──我是不是說錯了什么話?”
終于,挽香停下了手,悠悠吐出兩天來的第一句話。
一旁始終伺機開口的錦繡聞言,總算逮著機會,義憤填膺的立刻嚷了起來。
“小姐,您才沒有說錯什么,是云公子個性古怪、喜怒無常!
“錦繡,不許你這么批評云公子!蓖煜惆迤鹉樰p斥。
“我才沒有胡說,我覺得云公子本來就很古怪,前一刻還溫文儒雅,下一刻卻翻臉不認人!卞\繡忿忿替主子打抱不平。
“是我不好,我不該說話沒分寸!蓖煜泖鋈坏袜。
“小姐,您人就是太好了,云公子如此失禮,您還打算幫他做香囊,根本是讓人欺負到頭上去了!”錦繡怨怒地瞅著主子手里的香囊,滿嘴數落起來。
但挽香卻聽若未聞,依舊一臉若有所思。
“我想,云公子會不會是病了?”許久,挽香突然開口。
“病了?那肯定是,他前后判若兩人的樣子,若不是哪里有問題,又該如何解釋?”錦繡帶著嘲諷的口氣說道。
“究竟是什么病呢?”挽香嘴里喃喃念著,又繼續低頭有一下、沒一下的縫起香囊。
“小姐,小姐!”突然間,丫鬟銀兒的聲音自門外一路嚷來!坝腥怂蜄|西來給您!”
一抬頭,見銀兒正氣喘吁吁的抱了個東西沖進來。
“誰送的?”挽香意興闌珊地瞥了銀兒手里的幾只黑漆木盒一眼問。
“云老板!便y兒回答。
一聽到這三個字,挽香登時一驚。
“云公子他──他差人送東西來?是什么東西?”
挽香在這廂急著,那頭錦繡已經手腳俐落的上前接過銀兒手里的木盒。
“小姐,是茶葉!卞\繡快步將漆盒端回主子身邊,傾身讓她看個清楚。“還有好幾種哪!”
茶葉?
漆盒里的茶葉枝葉分明、色澤勻亮,還散發著一股高雅的撲鼻清香,看來是價值不菲的頂級品。
看著盒子里散發出清新茶香的茶葉,挽香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清風茶香繚繞、相談甚歡的下午。
“送來的人還說了些什么?”挽香心頭劇烈波動著,卻還是竭力維持鎮定輕聲的問。
“那位姓陸的總管還說,明日云老板要親自登門拜訪!
“云公子要來?”挽香難以置信的瞥了錦繡一眼。
“那位陸總管是這樣說的!便y兒點點頭。
“錦繡!”半晌,挽香才終于找回聲音。
“小姐。”錦繡緊張的趕緊趨前!拔铱催是讓錦繡去回絕他吧,萬一來了又像上次一樣怪里怪氣──”
“你這丫頭越來越口無遮攔了!”挽香不悅地板起臉!皝碚呤强,你快去準備準備,讓人把院前、大廳打掃干凈,還有,叫銀兒、阿富上街去買些食材,明天好做幾樣點心招待客人!彼奔狈愿乐
“可是──”
“讓你做你就去做,哪來那么多話?”挽香責備的瞅她一眼,把她手里的絲線全接過來。
“好嘛!”錦繡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
云公子長得一表人才、還是做大生意的人,這樣的男人跟小姐走得近,她高興都來不及了,可偏偏她總覺得云公子不太尋常,個性中透著一絲古怪。
人家常說“當局者迷”,小姐眼前已經被溫文儒雅的云公子給迷住了,她的話哪聽得進去?
嘆了一口氣,錦繡悶悶地步出房間,把主子的話交代下去。
房內,挽香手里拿著香囊,細細地再度繡起浮云,心里卻早已亂得不成譜,心里想的全是云遙飛來了,她該說些什么、該怎么拿捏說話的分寸,免得又像上回一樣惹得他不快。
第一次,挽香發現自己竟會這么在意一個男人,深怕他皺一下眉頭、冷了幾分眼色──
一個閃神,手指被針狠狠扎了一下,挽香吃痛地迅速將沁出血珠的手指放進嘴里,止不住的卻是心頭的亂。
十九歲的年紀早過了姑娘家許親的年紀,身負家業重擔也讓挽香決心不談論婚嫁,可她明白,心中有個小小的角落,依然存著對愛情的渴望與希冀。
一針一線繡出了朵精致飄逸的浮云,心底也悄然浮現云遙飛那雙深邃憂郁的眼眸,他的身影盤據在她心頭再也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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