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旁邊卻有一個淡漠的聲音傳來,“如果信得過我,就將十個人的指揮權(quán)交給我!
金道吉怔住,看著江天舒,重復(fù)了一句,“交給你?”
“是的,交給我!苯焓嫱h(yuǎn)處的煙塵,眉頭微微皺起,“不過對方有一兩百人,我沒有保全全軍的把握!
金道吉這才想起來,面前是江天舒,青鯉幫幫主,還是那個隱藏在幕后的戰(zhàn)神。當(dāng)下點(diǎn)頭答應(yīng),“好,我將指揮權(quán)交給你!
“眾人往東前進(jìn),前面有一道峽谷!
“你來過這里?”金道吉不免好奇的問。
“沒來過,不過我?guī)煾冈?jīng)逼我背過地圖!苯焓娴恼f。
等眾人到了峽谷附近,江天舒再度開口,“輕功最強(qiáng)者出列!
他對著站出來的幾人說:“天干物燥,正是縱火好時節(jié)。你們負(fù)責(zé)登上前面那道峽谷的山頂,等追兵大部分都進(jìn)入山谷后,立刻點(diǎn)火,讓兩邊的山坡都燒起來。”
金道吉忍不住提醒,“峽谷下面有水,這樣無法退敵!
江天舒翻了個白眼,怒道:“火焰不能傷人,濃煙也能傷人!不要再給我問東問西了,不信我的話,我就不指揮這場戰(zhàn)斗了!”
金道吉連忙拱手道歉,江天舒又翻了個白眼,不滿的別開頭,不打算原諒他,但還是繼續(xù)發(fā)號施令——
“騎術(shù)最強(qiáng)者出列!你們負(fù)責(zé)騎馬將敵人引入埋伏圈。注意,將敵人引入埋伏圈后要立即離開,切不可留在原地!
無瑕握住了江天舒的手,冰涼的小手傳來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江天舒反手握緊無瑕的手,喃喃自語,“我想要保全你,但是我真的不想與峻崎國為敵,真的……所以就算他們逼迫我到了這般地步,我還是想盡量少傷人命……”
無瑕聽著江天舒的喃喃自語,她的眼淚一串串落下來。
掉眼淚不是她這個剽悍侍女的作風(fēng),但是心中最痛的地方被割開了,被割裂了,鮮血奔涌,血肉模糊。
她踮起腳尖,努力吻去江天舒臉上的淚,將他的苦澀,全都吞進(jìn)自己的心里。
我是云湘國人,你是峻崎國人,在我們出生之前,云湘國與峻崎國已經(jīng)為敵。盡管峻崎國的皇帝已經(jīng)如此的無情,你卻依然不愿意與自己的國家為敵,在組國和我之間,你選擇了我,但我知道你很痛苦,可是,我卻無法為你分擔(dān)……
雖然要了十個人,實(shí)際上只有八個人投入戰(zhàn)斗,但是這八個人卻借助著各式各樣的工具和地利,成功將一兩百名追兵,全都堵在一個小小的峽谷里。
當(dāng)那領(lǐng)頭的將軍帶著剩余的十幾個士兵沖出峽谷的時候,江天舒等人早已經(jīng)不知去向。
一行人終于漸漸靠近了崤山關(guān)。
誰都知道要到云湘國去,走龍泉關(guān)最為方便,但這大家也明白,到龍泉關(guān)的路上已經(jīng)被重重封鎖,所以在接過指揮權(quán)之后,江天舒就帶著眾人往崤山關(guān)的方向走。
重巒疊嶂依舊,黃宗藝站在蕭瑟的北風(fēng)里,心情復(fù)雜的看著往崤山關(guān)走來的一行人。
為了離開峻崎國,江天舒等人已經(jīng)在路上輾轉(zhuǎn)拚殺,而時間已經(jīng)悄悄從秋天變成了冬天。
崤山關(guān)的城墻上站著一隊(duì)威武的士兵,自從上一次大勝之后,崤山關(guān)的士兵們得到了很多賞賜,大家都更換了盔甲和武器,但是身上的盔甲和武器雖然錚亮,他們的臉上卻明顯地帶著疲倦和憂傷。
看著江天舒與無瑕前來,一眾士兵臉上不禁露出復(fù)雜的神色。
風(fēng)十三就站在黃宗藝的身后,他看著江天舒,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話。
黃宗藝下了城樓,驗(yàn)看了江天舒的通關(guān)憑證,在上面蓋了章,又看了看無瑕,終于開口問道:“京師盛傳,說你是云湘國的公主,這是假的,對嗎?”
無瑕不知該怎么回答。
江天舒苦笑著回應(yīng),“這……很可能是真的!
黃宗藝看著江天舒,片刻之后才說:“這一路上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一些,當(dāng)初無瑕在臺前,你躲在幕后,你才是崤山關(guān)戰(zhàn)役的真正指揮者,是嗎?”
江天舒還是一臉苦笑,“好像是這樣。”
黃宗藝卻突然哈哈大笑,“你瞞得我們好苦……我原先就覺得江玨與趙炯的孩子怎么也不可能是個無能之輩,只是萬萬想不到,你竟然到了這般地步……不過無瑕的確也是個出色的人物,值得你如此。”
這是兩人自從離開金殿以來所聽到的第一句正面評價,聽到這樣的言語,江天舒和無瑕都不由得有些感動。
只是黃宗藝頓了一頓后,突然說道:“不過今日,你需先過我這一關(guān)!”
江天舒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黃宗藝盯著江天舒,聲音沉了下來,“作為崤山關(guān)主帥,看見通關(guān)憑證后,萬萬沒有阻攔的道理。但是作為峻崎國的將軍,看著帥才叛逃,無論如何,都得阻攔。所以我用個人身分,找你打一場,你可敢應(yīng)允?輸了,你就留在我的麾下做一個小兵,贏了,我送你出關(guān),讓你去做云湘國的皇夫……”說到后面,聲音卻是沙啞了。
江天舒看向無瑕,無瑕也看向江天舒。
江天舒的眼神里有很多的抱歉,而無瑕的眼神里也有很多的無奈、痛楚和決然。
一切都不需要說了。
于是無瑕微笑著開口,“黃元帥,天舒只是送我到邊關(guān)而已,他沒有要叛逃,你完全可以將他留下做一個小兵……嗯,先從倒馬桶的小兵做起吧!
黃宗藝愣住了,周遭的士兵也全都愣住了。
無瑕的語氣里帶著輕松的調(diào)侃,江天舒也笑道:“無瑕,你對我好狠!”
無瑕露出燦爛的笑,“玉不琢不成器,不狠一些對你,你是不會成材的。”接著又轉(zhuǎn)頭看著黃宗藝,“黃元帥,我還有一個請求!
黃宗藝愣了一下,“公主請說。”
無瑕嘆了一口氣,“你也知道,我?guī)煾敢呀?jīng)將我嫁給他了,但是這一路風(fēng)餐露宿的,我們還……沒有圓房!
黃宗藝再度愣住了,而江天舒也愣住了。
無瑕輕描淡寫地繼續(xù)說:“我知道我這個要求不合情理,但是很顯然他是不會隨我出關(guān)的。既然他不會隨我出關(guān),我也不會再回峻崎國。既然這樣,我想借一個地方,將我們的事給辦了。”
無瑕語氣里一片輕松,似乎說的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江天舒怔了一下,終于回神,艱澀的開口,“那場婚禮……完全可以不作數(shù),只要咱們不圓房……那么,對你來說,一切都沒有影響。”
無瑕看著江天舒,“你會娶別人嗎?”
江天舒搖搖頭。
無瑕又問江天舒,“那你認(rèn)為我會嫁給別人嗎?!”
江天舒認(rèn)真地想了想,搖搖頭,終于笑起來,“那成,咱們圓房吧。我說黃元帥,你不會連這么一間屋子都安排不出來吧?”
黃宗藝深深地看了這對青年男女一眼,就命人下去安排了。
大紅燈籠高高掛了起來,大紅喜緞也纏了起來,軍營里辦了流水席,除了輪值的士兵不能喝酒之外,其他人,每人三碗酒,兩斤牛肉。
錢當(dāng)然是黃宗藝拿出來的。
新郎新娘既然已經(jīng)拜過堂,那就不用再拜堂了,事實(shí)上軍營里的大老爺們也不知怎樣主持婚禮,他們做的事情,就是將江天舒給裝扮了,然后把他送到洞房里去。
坐在洞房里的無瑕看見江天舒被人送進(jìn)來后,差點(diǎn)笑岔了氣。
原來江天舒的頭上竟然插了三大朵大紅的絹花,左、中、右,整整齊齊,簡直就像是賣花的架子。
江天舒很委屈的說:“這是他們從崤山鎮(zhèn)上一個青樓里要來的,說這個顏色喜慶……”
無瑕止住笑,將江天舒頭上的絹花取下來,幫他把頭發(fā)解開,又打算替他除下衣服。
江天舒伸手阻止了她,然后換他一根一根、一枚一枚的,小心將無瑕頭上的珠翠全都摘下。
外面喧譁不已,滿是歡聲笑語,那是士兵們在為他們曾經(jīng)的元帥們祝福。
在嘈雜聲中,江天舒深深凝視著無瑕,深深吻了下去。
一個吻,天長地久。
淚珠滑落,洗去了胭脂,無瑕沒有哭,她只是笑,笑著落淚。
那個晚上,他們互相擁抱,互相撫摸,互相安慰。
那個晚上,無瑕剪下了自己的一縷長發(fā),交給江天舒;那個晚上,江天舒也剪下了自己的頭發(fā),交給了無瑕。
那個晚上,江天舒將自己的身子,揉入無瑕的身子里,云雨既畢,兩人都有些疲倦。
江天舒笑著指向無瑕的前胸道:“咦?你的胎記……怎么沾到我身上了?”
無瑕身上的胎記竟然變淡了一些,而江天舒在胸口相同的位置上,竟然出現(xiàn)了一些隱隱的花紋。
無瑕疑惑道:“多半是不小心撞著哪里了。胎記又不是什么活物,哪里會輕易跑到你身上去?”
江天舒卻嬉皮笑臉的說:“我只是想,你說不定是舍不得我,所以分我一半的胎記,給我留一個念想……”
無瑕哼了一聲,伸腳就要將江天舒踹下床去,江天舒忙舉手投降。
看著他那耍寶的模樣,無瑕不由得覺得好笑,但是又有一種酸楚涌上心來。
她繃著臉說道:“從此之后,不許再耍寶!”
江天舒乖巧地承諾,“從此之后,我只在你面前耍寶!
無瑕撲哧笑出聲,然后對江天舒說:“你放心,給我十年的時間,我會給你準(zhǔn)備一個后花園。如果你在峻崎國過得不如意,那就來云湘國,到時候看你娘子的本事!”
江天舒也對無瑕說:“給我十年時間,我也會在峻崎國給你準(zhǔn)備一方天地。到時候你在云湘國不如意,就回峻崎國來,到時候看你夫君的本領(lǐng)!”
他們做了很多約定,還開了許多玩笑,江天舒甚至搞怪了很多回,他們還給自己的孩子取了很多名字,每個名字都怪異無比,讓偷偷潛伏在窗戶底下聽房的士兵們多次聽見他們倆咯咯笑的聲音。
笑聲很輕松很愉悅,就像是兩串銀鈴,輕輕地在夜空中搖響。
但是士兵們沒有看見,笑聲在屋宇中飛蕩時,兩人的眼淚卻潸然落下。
只有江天舒和無瑕兩人知道,今天晚上說的都是廢話,但是他們還是必須說,必須說很多很多,留做將來的念想……
畢竟將來,再也沒有說廢話的機(jī)會了。
無瑕不可能回峻崎國,江天舒不可能去云湘國。
今日新婚,今日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