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爺爺怎么辦?」憶起還有這個不知該如何定位的人,小艾子臉上的笑被苦惱取代。
韓珞還沒開口,就有一抹隱帶譏誚的淡然嗓音代替她回答了這個問題。
「我不介意,你不用叫我也沒關(guān)系!
小艾子一回頭,看到她口中被喚作爺爺?shù)亩四景厝颂みM藥室,發(fā)覺他的視線定定地停在她親密環(huán)住韓珞的手上,她趕緊放開,退后一大步。
雖然爺爺和爹長得很像很像,臉上總是帶著笑,也從來沒罵過她,但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是會怕他,而且更奇怪的是,有時候他不用說話,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像現(xiàn)在就是不高興她霸占了娘的懷抱,希望她離遠(yuǎn)一點。
這小鬼還挺機靈的。端木柏人微笑,滿意地斂回注視。
和兒子極像的他,有著俊美的外形和更深沉內(nèi)斂的氣勢,唇角總似笑非笑地勾揚著,讓人看不透他真實的思緒與喜怒,只在他刻意釋放時,即使無需言語,也能用眼神達(dá)到他所要的目的。
「你干么嚇?biāo)俊鬼n珞嗔道,伸手將小艾子拉回身邊,柔笑安撫!钢灰銉翰辉,你就叫他爹沒關(guān)系,爹和娘都會很疼你的。」
小艾子偷覷了端木柏人一眼,正好對上他挑眉睥睨的目光,到了喉頭的稱呼又咽了回去。
「……喔!顾m點頭,但沒立刻叫爹的反應(yīng)已將她的心思表露無遺。
韓珞當(dāng)然知道造成她退卻的主因,轉(zhuǎn)身看向丈夫!杆皇莻孩子,你就不能對她和顏悅色一些嗎?」
「我很和顏悅色啊!苟四景厝溯p哼了聲,藉由安撫妻子的舉動,不著痕跡地將那個小礙事者擠開,占有性地環(huán)住韓珞的腰。
「你那根本就是詭譎邪笑好不好?」韓珞啼笑皆非,怕小艾子聽到會以為他不喜歡她,她刻意壓低了音量!改阋詾槲也恢绬?你沒想過要接納她,一直對她發(fā)出生人勿近的冷淡氣息,她又怎么可能會主動親近你?」
「她本來就與我無關(guān)!苟四景厝酥背胁恢M,仍從容揚笑的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什么錯。「那小子愛撿幾個女兒都隨他去,我不會反對,但別冀望我會花心思陪他們玩這游戲!
韓珞氣結(jié),將他推開。
「記得嗎?要不是你的一句話,煦兒怎么會動這奇怪的念頭?從小你就鼓動他的獨占欲,利用他替你把小草看得緊緊,在他希望破滅時,你又暗示他身為人父就可以掌控子女的人生,你怎能說她的出現(xiàn)與你無關(guān)?」
她真不知該氣兒子多些,還是氣丈夫多些。
小草是她十多年前剛來到這村子時所撿到的孤兒,在煦兒尚未出生前就已被他們收為養(yǎng)女,改名為端木茱萸,但家人間仍以小名叫喚。
煦兒很喜歡這個義姊,老把長大后要娶她為妻的話掛在嘴邊,結(jié)果卻在大約兩年前被突然殺出的程咬金給搶走了。
她還以為依丈夫的聰明才智,絕對可以將憤怒不甘的兒子安撫下來,沒想到經(jīng)過丈夫的「指點迷津」,兒子竟依循小草的模式,找來了這個小女孩,一心想要從頭培育一個專屬于他的端木茱萸,藉以彌補義姊被人搶走的缺憾。
明明是不同的人,卻要強硬地將另一個人的形象加諸在她身上,這不是太殘忍了嗎?想到可愛的她被當(dāng)成了替身,韓珞就覺得好心疼,打定主意要保護這個無辜的小女孩。
知道艾子這個名字隱有玄機,她非常堅持叫她小艾,而在她刻意的叮嚀及告誡下,家中少數(shù)幾個知情的奴仆都避免對小艾提到那段往事,小艾只知道有個不曾謀面的義姊嫁至外地,并不曉得自己的到來是為了接續(xù)小草的存在。
那音量大了些,引得正好奇張望四周的小艾子被拉回了心神,瞧瞧韓珞,又瞧瞧端木柏人,靈黠的杏眸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最后落在那張俊魅的臉上,再也沒有移開。
她好想爹喔,爹爹說只要她越乖,他就會越快回來,所以她都沒有跟同學(xué)吵架,也很認(rèn)真聽老師上課,但為什么爹還不趕快回來呢?
明明對眼前這個男人避之唯恐不及,小艾子卻因為太過想念,只能貪戀地不斷偷瞧了他一眼又一眼,用那張極為相似的俊容來填補心里的寂寞。
察覺到她的行徑,端木柏人沒用視線將她逼退,而是任由她看個夠,因為安撫妻子的怒意比這小女娃重要多了。
「你該懂我不在乎任何人。」他將氣惱的妻子重新攬回懷里,用溫醇的低喃在她耳旁輕笑道。
在這世上,唯一能左右他的事物只有一個——他摯愛的妻子,讓向來睥睨萬物的他甘愿為她舍棄那唯我獨尊的驕傲,在此落地生根,陪她過著與世無爭的恬靜生活。
他疼小草,是因為妻子將她視如己出,他才會愛屋及烏,至于那個早熟又自視甚高的兒子,請原諒他的冷血,對于一個太像自己的小家伙,他實在沒辦法涌出什么慈父般的疼愛。
與其說他們父子倆感情淡薄,倒不如說他們像是被老天爺不小心擺在同一地盤的兩頭猛獸,對峙挑戰(zhàn)是他們的相處方式,而將心高氣傲的兒子逗到跳腳發(fā)怒,是他生活中莫大的樂趣。
韓珞臉紅地瞪他,被他的低語弄得既甜又惱。他就是有這等本事,連情話也可以說得這么讓人生氣,直接說「他只在乎她」不是還比較干脆嗎?
偏偏她就是懂他,知道要承認(rèn)她是他命中的弱點,對高傲自負(fù)的他是多么困難的一件事。
「很理直氣壯嗎?」韓珞很想繼續(xù)板著臉,但早已軟化的心反而讓她像在打情罵俏。
「是很理直氣壯沒錯!苟四景厝说托,用唇瓣似有若無地輕刷過她的耳垂。
「別這樣……」怕被小艾看到不該看的場面,被撩得渾身酥軟的韓珞趕緊將他推開,拉回被他扯遠(yuǎn)的話題。「對她好一點,就算沒辦法像對小草一樣疼她,至少收斂你的氣勢,答應(yīng)我!
不是徵詢,而是要求,普天之下,也只有她敢這樣對他說話。端木柏人擰眉,看似不悅的他,其實黑眸深處只有滿滿的寵溺。
誰教他愛的是如此悲天憫人的她?不當(dāng)好命的富家夫人,非得在家里開了個藥鋪免費幫村人看病,將這一大村子的人全當(dāng)成了自己的家人,現(xiàn)在又加進了這個非親非故的小女娃,害得他永遠(yuǎn)都無法獨占她的心。
「就如你說的,僅此而已。」
他并不是討厭這構(gòu)不成威脅的小女孩,而是在小草的爭奪戰(zhàn)里他仗著父親的地位贏了兒子一回,要是這次他再介入太多,那就說不過去了。
端木柏人睇向小艾子,雖然沒到慈愛揚笑的地步,但眼里那抹「來啊,你再靠近試試看」的銳光已全數(shù)抹去。
一旁的小艾子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她也沒仔細(xì)去聽,因為他們之間的濃情密意已引走她所有的注意。
離愛情還很遠(yuǎn)的她,只覺那畫面美得讓她目不轉(zhuǎn)睛,誰知看得正出神時,卻突然對上端木柏人的目光,讓她嚇了一跳。
她直覺地想要低下頭,又發(fā)現(xiàn)他和之前有點不一樣,她的動作頓住,望著他的圓瞠杏眸盈滿了困惑。
「小艾,叫爹啊。」韓珞柔笑鼓勵,丈夫愿意讓步讓她好高興。
小艾子躊躇咬唇,之前她想過好多次的完美安排如今美夢成真,她有了爹也有了娘,而且還是同伴們口中適當(dāng)?shù)娜诉x,她很開心,卻又覺得沒那么開心。
因為她最喜歡的小爹爹不在,雖然他會兇她,會說不理她,她還是比較喜歡他當(dāng)?shù),喜歡被他抱在懷里,就算他們兩個長得再怎么像也還是不一樣……
「只有爹不在的時候喔!剐“颖砬檎J(rèn)真地聲明,心已完全傾向端木煦的她,才沒那么容易變節(jié)。
說得好像他求她似的。端木柏人挑起一眉,什么都還來不及說,妻子懇求的眼神已投了過來,讓他好氣又好笑。
想他端木柏人是何許人物?他才不屑和這個小女娃計較,只是——那雙深邃黑眸掠過一抹幾不可見的詭魅光芒——養(yǎng)女不教父之過,那小小年紀(jì)就想擔(dān)下父母大責(zé)的小毛頭合該為此付出代價。
這筆帳,他記下了。
「好,沒問題。」端木柏人大方應(yīng)允,沒讓妻子發(fā)現(xiàn)他眼底隱隱閃動的詭譎笑意。
「爹~~」小艾子這才展露笑顏,雖少了熱情的擁抱,但附送的甜笑和拖長音的撒嬌叫喚都展現(xiàn)了她滿滿的誠意。
小艾子并不曉得,此時年幼無知的自己,竟因一句無心的話,為她最喜歡的小爹爹種下了影響深遠(yuǎn)的禍根。
端木柏人,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