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前半個月,厲千魂帶著小妻子啟程回娘家,一路上拖拖拉拉走得可慢了,早上晚晚出發,夜來早早打尖,還不時停下來看看馬市、看看玉市。
前者,紫蘿衣不相信厲千魂獨自旅行時也那么懶,不過后者她就能理解了。
身為馬場、礦場主人,厲千魂必須了解市場上的行情,既然她是他的妻子,她也有了解的義務,因此,她毫無怨言的跟在他身邊,也盡全力去學習過去從未接觸過的層面。
“哇哇哇,開封好熱鬧喔!”
馬車上,紫蘿衣忙著左看右看,兩只眼睛根本不夠看,恨不得再多長出第三、第四只眼來,厲千魂悄俏捉住她的手臂,怕她一個太興奮三不管就跳下馬車去了。
“你以前沒來過開封嗎?”
“以前我根本沒出過遠門!
“那我們多留兩天吧!”
“可以嗎?可以嗎?”紫蘿衣欣喜的大叫。
“嗯,我也要順便巡視一下鋪子。”厲千魂泰然自若地說。
馬車停在客棧門口,厲千魂先跳下馬車,再回頭把乖乖等在馬車上的紫蘿衣抱下來,因為他不許她“蹦蹦跳跳”的。
起初她不知道跳下馬車也是“蹦蹦跳跳”,結果厲千魂竟然當街給她好看。
就在他們離開馬場后的頭一回打尖,她才剛跳下馬車,一見他臉色開始發黑,她就驚覺不對想落跑,卻只來得及轉身就被捉住,再眨個眼,人已經趴在他踩在車轅的大腿上,不顧四周像山一樣多的旁觀者,啪啪啪連打了她的小屁屁三下,爆笑聲頓時從四面八方轟過來,害她羞窘得差點就地打洞鉆進去。
此后,她終于了解他的“不許”是沒得商量的,絕不打折扣的“不許”,不聽話,現世報即刻臨頭。
“那可以先到大相國寺看看嗎?可以嗎?可以嗎?”
“……好吧!”
“喔耶!”
沒到過大相國寺就不算到過開封,甫放下行囊,紫蘿衣就拉著厲千魂奔出客棧跔向大相國寺,一頭鉆入熙來攘往的人群中,然后,她就忘了厲千魂,自個兒鉆來繞去,興奮得像頭一次出門的小鬼頭。
“不許亂跑!”
厲閻王畢竟是厲閻王,長臂隨隨便便一伸就把逃妻給抓回來了,緊緊環住她的肩護在身邊,不容許她再自己跑掉。
逛過了大相國寺之后再逛御街,因為他們的鋪子就在御街。
“嘖,無聊的鋪子!”
才一眼,紫蘿衣就溜到隔壁的鋪子去了,因為他們的鋪子是珠寶首飾的鋪子,而她對珠寶首飾一點興趣也沒有,在她看來,女人的首飾都是無意義的累贅。
不過當她回來時卻發現厲千魂并沒有在查帳簿或什么的,反而在看首飾。
“你不是要看帳簿嗎?”
“看過了。”
“那該走了吧?”
厲千魂沒動,片刻后,他才轉過身來,手里拿著一對耳環,小小的一對珍珠耳墜子,十分別致,“別動!”他說,然后親手為她戴上那對耳環。
她原想抗議說她不戴首飾的,但眼見他那樣認真、那樣專注得眉宇間都蹙起了好幾條折痕,連呼吸都屏住了,因為他的手很大,而她的耳垂很小,耳環更小,耳洞幾乎看不見了,他又沒有替女人戴耳飾的經驗,又怕一個不小心弄痛了她,對他來講,這可能比對戰千軍萬馬更困難,但他依然想要親自為她戴上。
她實在說不出任何一個有關于拒絕的宇來。
大半天后,“好了!”他吁出一口氣,揮去滿頭汗,再退后一步看看,然后點點頭,看得出他十分滿意小妻子戴上耳飾的樣子!拔抑滥悴幌矚g戴首飾,但這對耳環很適合你,戴著,嗯?”
瞧他那模樣,仿佛剛完成比建筑長城更艱困偉大的工程,好不辛苦,她哪里說得出“不”字。
“好!
誰知她的“好”字甫出口,他馬上又轉回去再拿一條雅致的珍珠鏈子。
“這條項煉也很適合你。”
“……”可惡,上當了!
“這支鐲子也不錯。”
“……”這個陷阱好殘忍!
“好,走吧!”
她還走得動嗎?
耳朵好重,脖子更重,手上簡直就像套著千金枷鎖,她根本一步也走不動了好不好!
。
承諾戴著首飾不拿下來的后果是慘不忍睹的。
馬車一到達紫月馬場,大家就聞訊趕來了,包括紫蘿衣的家人和在紫月馬場工作的人,而后,一見到紫蘿衣竟然是搭馬車而不是騎馬,眾人就大驚小怪的叫起來了;再見紫蘿衣居然乖乖的讓厲千魂抱下馬車,眾人更是夸張的直揉眼睛,說他們一定是眼睛花了。
但片刻后,大家又很突然的同時安靜了下來,各個呆若木雞,不可思議的瞪住紫蘿衣。
“天哪,這可不是開玩笑,我真的眼花了,而且眼花得很嚴重!”
“我……是在作夢吧?”
然后啪的一聲,某人打了自己一巴掌,想讓自己清醒過來。
“三妹竟然戴耳環……那是耳環吧?還是耳屎?”
“還有鐲子……還是護腕?”
“三姊生病了嗎?”
“不,是天降異變,大禍即將來臨了!”
“不會吧,朝廷又想打仗了嗎?”
“這回又要跟誰打?”
“瓦剌?”
“韃靼?”
“搞不好兩邊一起打!”
“不得了,那我們得……”
愈講愈離譜、愈說愈荒唐,紫蘿衣聽得俏臉又紅又紫,又氣又尷尬。
“你們夠了沒有?不過戴了兩樣首飾而已,干嘛這樣大驚小怪的,欠扁是不是你們?我他……”猝然斷音,驚恐的捂住嘴,戰戰兢兢的抬眸偷看一眼,厲千魂果然挑高了劍眉往下瞥著她,一對上他的眼,她的心跳頓時停了一拍!斑,我是說,‘我’在馬場工作得很辛苦,‘他’才送我兩樣首飾慰勞一下,沒什么大不了的嘛!”
“是喔,姊夫送的,三姊不得不戴嗎?”
“我……我給他面子嘛!”紫蘿衣逞強的硬著聲音說。
“喔~~”異口同聲。“你給他面子!”
紫蘿衣臉更紅了,再偷瞄一下厲千魂,后者并沒有生氣,于是她膽子更大了。
“男人最愛面子了嘛!”
“是是是,你給他面子,你給他面子!”紫夫人笑道!昂昧耍銘阎碓,長途跋涉一定很辛苦,先進去休息吧!”玩笑要適可而止,這個女婿他們還陌生得很,看他樣子很穩健,但也很嚴肅,還有點冷峻,可不知道開不開得起玩笑呢!
于是,紫老爺與紫家兄弟招呼厲千魂走在前面,紫夫人與紫家姊妹們則簇擁著紫蘿衣跟在后頭。
“蘿衣,你的夫婿他……”紫夫人遲疑一下。“對你好嗎?”
聽娘親那樣忐忑的口氣,紫蘿衣不禁笑了,她知道娘親真正想問的是,厲千魂有沒有因為她是“破鞋”而虧待她?
他哪敢,她這只破鞋可是他穿爛的!
不過,寧愿讓所有人誤解她,她也不打算說出事實真相,因為不想讓人家責怪他、輕視他,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很好,他對我很好!”她神情自若地說。
“真的?”紫夫人還是不太放心。
“當然是真的,不然你看……”紫蘿衣無奈的指指自己的耳朵。“他怎會親自替我挑首飾,又親自為我戴上,看他幫我戴得滿頭大汗,真的好可憐,我才不好意思拿下來的!
不過,其實她老早就知道了,那種硬逼她改掉罵臟話的習慣,以及打她小屁屁的方法,兩者都是孟羽“傳授”的餿王意,想必這種迫使她不得不戴上首飾的奸詐手段也是孟羽的杰作。
厲千魂的武功雖然高絕,處事精明,待人接物也很老練,但在女人這方面,他的腦筋可沒有那么靈光,床上的事他會干,一下了床,他就什么都不懂了。
即使如此,明明知道是陷阱,她卻不得不自己蒙著眼睛跳下去,因為設計陷阱的人雖是孟羽,賣命挖坑的人卻是厲千魂,這個坑,她不能不跳,再說老實一點,她很高興厲千魂挖坑給她跳,這表示他在意她。
“他親自挑的?”紫醒衣驚嘆。“品味真不錯呢!”
“看來妹夫還是個相當體貼的男人呢!”紫晨衣安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紫夫人也寬慰的松了口氣。
“就是有一點不好!弊咸}衣不甘心的咕噥。
聞言,紫夫人的心頓時又揪緊了!澳囊稽c?”
雙眸恨恨地朝前方某人的背影瞪去一眼,“他喜歡打我屁屁!”紫蘿衣咬牙切齒地說。
“打你……屁屁?”女婿會打老婆?
“對!”紫蘿衣重重點頭!按驈闹牢覒言虚_始,他就不許我這個、不許我那個,人家不過騎個馬,他就打我屁屁;搬一下糧草,他也要打我屁屁;從馬車上跳下去,他又打我屁屁……”
“……”
“最可恨的是,雖然他只不過打了三下,不輕不重,一點都不痛,可是,他竟然當著所有人的面打我,在馬場里還無所謂,但出門在外他也打,還當街大馬路就打,超丟臉的,當時如果有地洞,我一定會馬上鉆下去,他……”
說不下去了,因為走在她身邊的人全都笑癱了。
前面的人詫異地回過頭來,不曉得后面的女人為何笑得跟瘋子一樣,除了紫蘿衣,她一個人繃著張俏臉兒,說有多不開心就有多不開心。
“夠了沒有?”
笑聲不斷。
“喂喂喂,你們不要太過分喔!”
笑聲繼續。
“可惡,你們他媽的全給我住嘴,我……靠,慘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只是一時說溜……唔唔!”
少頃。
“不許罵粗口!”
“……”
好了,她這一生所有的面子就在這一瞬間全丟光了!
。
紫蘿衣回到娘家不到十天,紫家就熱熱鬧鬧地嫁出了一個女兒;相隔不到半個月,再熱熱鬧鬧地娶回一個媳婦兒、接下來,紫采衣也要訂親了,于是厲千魂決定繼續留下來,等紫采衣訂過親后再回晉北,因為紫蘿衣要回娘家一趟并不像她的姊妹們那樣容易。
“快、快,多教一點、多教一點!”
廚房里,紫蘿衣又在催促廚娘多教她一點廚房絕活兒了,其他姊妹們也跟著來湊熱鬧,嘻嘻哈哈的一邊玩一邊學習。
“你們都不知道,他們晉北人啊,每餐不是面就是饃,不是烙餅就是糕點,連小米飯里都要加面食,我吃到快抓狂了!還有啊,他們特愛吃醋,煮菜要用醋,食面要淋醋,拌菜要調醋,吃餃子要蘸醋,他們干嘛不干脆喝醋算了!另外,不是大蔥就是大蒜,又是生姜生辣椒,餐餐都少不了它們,饒了我吧……”
嘰哩咕嚕、抱怨抱怨。
“如果我不多學點咱們江南的飯食去那邊解饞,告訴你們,我不會想念你們任何一個人,只會想念香噴噴的大米飯!”
聽她說的,大家不禁又笑開了。
“難怪你回來后一有空就泡在廚房里,我還想說你這個打死不肯進廚房的人怎會轉性了?”
“誰轉性了,我只是不想在那邊餓死!”
忽地,紫晨衣朝紫采衣使了一下眼色,后者會意,眼珠子詭譎地轉了一圈。
“要不,三姊,找個時間,你也煮頓面食給我們嘗嘗吧!”
“沒問題,就煮揪片吧,那最簡單了,要不,貓耳朵也行!”
果然,她不只為了自己的肚皮要學江南飯食,北方面食也早會了,那又是為了誰呀?
三姊妹不由相視一笑,心里都有數了。
才多久時間,紫蘿衣變得可真不少啊,未嫁前,她是個男孩子;如今,她總算像個女孩子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