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珠樹就收拾了簡單的行李,騎著腳踏車離開間宮家。
回到家后,她大哭了一場,還招來直樹對他罵了幾句“笨蛋”。
她難過、她痛苦,但她不后悔,因為這一切都是為了棋太。
棋太想要媽媽,他的親生媽媽,為了成全他,再讓她考慮八百次,她都會做出同樣的決定。
八點,河野載著棋太來到道館。
“珠樹,”一進門,河野就愁著一張臉,“發生什么事了?為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說,請你也什么都不要閻。”她直截了當的拒絕回答他的問題。
“我雖然老了,但我不胡涂,我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發生,以至于讓你做出了這樣的決定!焙右拜p輕將一句話都不說,只是默默看著珠樹的棋太往前一推,“你要丟不小少爺嗎?”
珠樹看著表情疑怯的棋太,眉心一擰,“棋太已經不需要我了,對吧?”
棋太沒說話,但卻一臉的心虛及彷徨。
他不是不喜歡珠樹媽媽,但生下他的媽媽已經回來了。
生下他的媽媽告訴他,他只能選擇一個媽媽,所以他只好……可是,他還是很舍不得這個會教他劍道、做好吃的東西給他吃、騎腳踏車載他穿梭在巷弄里、哄他睡覺、說有趣的故事給他聽的媽媽。
“河野先生,請你以后直接把棋太送到幼兒園吧!彼首骼涞,“這兒有一些他的衣服跟玩具,你等我一下,我拿給你。”說罷,她旋身進到屋里。
不一會兒,她提了近十個百貨公司的紙袋走了出來。
看見她手上的大包小包,河野著實愣了一下。
她將紙袋提到停在門外的車上,“這些都是棋太的東西,請你帶回去吧!
“珠樹……”
“河野先生,謝謝你這陣子的照顧,再見。”她彎下腰,深深一鞠躬以表達她的謝意。接著,她打直腰桿,看著棋太,“棋太,要做個好孩子喔!闭f罷,她轉身返回屋里。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棋太的小臉上滿是憂郁。
“媽媽……”他小小聲的喚了一聲,但沒人聽到。
幸福是一旦擁有過,就會上癮并侵蝕人心的東西。
它令人期待,但也危險得猶如世界上最厲害的武器。就連都臣如此堅強又冷靜的人,也難敵它的折磨而意志消沉。
他覺得自己的心被掏空了。
他無法工作、無法睡覺、無法如往常那般生活。因為,她不在他身邊。
只不過是少了一個人,家里卻猶如被遺棄的孤城般死寂。聽不見棋太的笑聲,聽不見開心閑聊的話聲,也聽不見溫柔的低喃。
他到底給了她什么樣的壓力,讓她想逃開他、逃開這段婚姻,還有這個家?
他哪里做得不夠好?他……真的是個無法令女人感到幸福的男人嗎?
整整一個星期,都臣不斷的自問、自省,但仍然理不出任何的頭緒。
好幾次,他想到道館去找珠樹。但他知道,一旦看見了她,他勢必會做出極不理性的事。例如把她綁回來。
他不想把她逼得太緊--如果他真的讓她覺得有壓力。
耐心是美德,也許他該耐心的等待她,給她足夠的時間去沉淀。
突然成為人妻及五歲小孩的母親,對二十五歲的她來說,或許真是一個艱困的挑戰……
進到棋太的房間,他已經睡著了。
河野小心翼翼的在床邊收拾著他的玩具,怕驚醒了他。
都臣走了過去,看見他從未見過的機器人玩具,而且數量不少。
“你幫他買的?”他低聲的問河野。
河野搖頭,“是那天從道館帶回來的,珠樹好像還幫他買了好多衣服!
他微怔。對他說出“不管是你,還是你兒子,都讓我喘不過氣來了”這種話的珠樹,為什么要在臨別前幫棋太買這么多的東西?
“衣服呢?”
“都在衣帽間。”河野回答。
都臣走向位在房里的衣帽間,看見地上擱了十幾個大大小小的紙袋。
紙袋來自于各個百貨公司,而據他的了解,珠樹是個幾乎不逛百貨公司的人。
他趨前打開袋子,取出了一件件還掛著吊牌的名牌童裝。衣服的價格都不便宜,就連款式簡單的T恤都要上萬塊。
這絕不是珠樹的作風,她不是個祟尚名牌的女人。
但如果不是她,那么是誰買了這些衣服跟玩具?腦海中閃過一個不太確定的想法,而他必須把棋太挖起來問個清楚。
他走出衣帽間,快步來到兒子床邊。
“棋太,醒醒!彼p輕的叫喚。
河野見狀,驚疑不解的看著都臣!吧贍敚氵@是做什么?”
珠樹離開后,小少爺就一直睡得很不安穩。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把小少爺哄睡,怎么少爺卻要把他叫醒?
“棋太,醒醒,爸爸有話問你!倍汲驾p搖了他兩下。
“唔……嗯?”棋太醒了過來,迷迷糊糊的看著神情凝肅的他!鞍职?”
都臣將他從被窩里拉了起來,雙眼定定的直視著他,“棋太,你把爸爸的話聽清楚,那些玩具跟衣服是誰買給你的?”
“是媽媽!逼逄嗳嘌劬,一臉困倦。
“是珠樹嗎?”
棋太搖搖頭,打了個呵欠,“是生棋太的媽媽……爸爸,我好困喔。”
聽到棋太這么說,不只都臣一震,就連一旁的河野都一臉驚疑。
“棋太,你剛才說什么?”都臣再次求證。
這會兒,棋太總算清醒了一點,并驚覺到自己說溜了嘴。
他心虛的搖搖頭,“沒有,我不可以說。”
“不可以說什么?”都臣情緒不禁激動起來,“誰要你不準說?”
看見爸爸一臉嚴肅,棋太有點害怕。他不想對爸爸說謊,卻又不能說實話。
因為媽媽告訴過他,要是爸爸知道他跟她見面,就會把他關在家里。
“棋太,”都臣聲音一沉,“不可以對爸爸說謊!
棋太被他嚴厲的語氣嚇得紅了眼眶,“棋太要是說出來,爸爸會把我關起來!
“什……”都臣按捺著情緒,盡可能的平心靜氣,“爸爸不會把你關起來,你要對我說實話!
棋太猶疑的看著他,“真的?”
“爸爸不會騙你!彼麊枺骸澳闶裁磿r候見到生你的媽媽?”
“上個星期……”棋太怯懦地回道,“媽媽去道館看我,還帶我出去玩……媽媽說不可以告訴爸爸,我不是故意說謊……”
都臣坐在床沿,沉默思索著。
這一瞬間,他全明白了。這一切,都是圓城寺鈴子從中作梗。
她跑去道館的目的不是為了彌補棋太,而是要逼退已經跟他結婚的珠樹。她對珠樹說了什么?她使了什么手段讓珠樹選擇離開?
“爸爸不要生棋太的氣,嗚!”見他不說話,棋太哭了起來。
他將棋太抱在懷里,安撫著他,“爸爸沒有生棋太的氣,別哭!
棋太緊緊抓著他,抽抽噎噎地低喊,“爸爸,生我的媽媽什么時候才會來我們家?”
都臣微怔,疑惑的看著他,“來我們家?”
“生我的媽媽說……”棋太一臉難過失望,“因為媽媽在,所以她不能來,可是現在媽媽都已經回道館了,為什么生我的媽媽還不來找我?”
聽到這兒,都臣的腦袋不再混沌,豁然開朗。
顯然地,圓城寺鈴子利用了天真無邪、毫無心機的棋太,逼走了善良又全心全意愛著棋太的珠樹,因為她知道珠樹為了棋太愿意做出任何犧牲。
珠樹不是不愛他及棋太,她之所以說了那么傷人的話,全是因為她太愛他們。
“河野,我要……”
“我知道!焙右拔创f完,了然一笑,“少爺趕快去吧!
珠樹帶著幾分醉意回到了道館,一進門就看見在院子里揮劍的哥哥。
她愣了一下,“哥?”
直樹停下練習的動作,皺起眉頭看著她,“你跑去喝酒?”
“跟幼兒園的花子她們去吃燒烤嘛,”她說:“喝了三瓶啤酒而已!
“而已?”直樹朝她走了過來,嗅了嗅她身上,“你身上綜合了燒烤店各種奇怪的味道跟酒味,臭得像六十歲的糟老頭!
“什么。 彼鷼獾耐屏怂幌,然后定定的看著他,“你拿起竹劍了?”
直樹有點不好意思,“嗯,不是跟你說了我會振作起來嗎?”
“哥,”看著重新拿起竹劍的他,珠樹既激動又感動,“太好了。”
“等我恢復水平,你會雇用我當教練嗎?”他開玩笑的問。
她毫不遲疑,點頭如搗蒜,“當然!
“那你呢?”直樹笑意一收,神情嚴肅的注視著她,“你什么時候才要面對自己的感情?”
她微怔。
“你明明喜歡他,不是嗎?”他輕嘆一聲,“為什么要離開他?”
她神情一黯,幽幽地開口!澳悴幻靼,我、我希望棋太能得到他要的幸福!
“那你跟間宮都臣的幸福昵?”直樹將竹劍往旁邊一擱,兩手緊緊抓住她的肩頭,“珠樹,你真以為這么做能讓大家都得到幸福嗎?”
“哥……”
“我看得出來,你對他已經放了感情……你該緊緊抓著這幸福。”
“真正的愛是成全對方、讓對方幸福。”她流下無奈又憂傷的眼淚,“我們才剛開始,我……我捱得過去。”
看著假裝堅強的妹妹,直樹一嘆,“你真是個傻瓜!闭f著,他展開雙臂,將她緊緊的抱在懷里。
在哥哥溫暖的懷抱里,珠樹偽裝出來的堅強慢慢崩潰。終于,她忍不住哭了起來!案,”她牢牢的抓著他,“愛一個人的心情為什么這么苦、這么沉重?”
妹妹從小就是個堅強又倔強的女孩,他幾乎沒見她為什么事哭過,除了爺爺跟爸爸過世的時候。就因為她很少哭,因此當她哭起來時,格外令人心疼不舍。
“哭吧。”他拍撫著她的背,“盡情的哭,哥哥給你靠!
“你不是說我身上很臭……”
他一笑,揉了揉她的頭發,“沒關系,因為你是我的寶貝!
“放開她!蓖蝗灰宦暢梁葌鱽怼
雖然已經近十一點,但道館的門還沒關上。都臣穿過大門,只一眼就看見讓他大為光火的畫面。
在院子里有個穿著背心及運動長褲的男子,正緊緊的抱著他的“老婆”。
他們似乎非常忘情,根本沒發現他的存在。
他大步上前,只隱約聽見那男人說了句讓他幾乎快爆血管的話--
你是我的寶貝。
該死!珠樹怎會是那男人的寶貝?他難道不知道珠樹是他間宮都臣的妻子嗎?
“放開她!”他再次沉聲一喝,箭步上前。
“咦?”聽見熟悉的聲音,珠樹輕推開了直樹,轉頭一看,她瞪大了眼睛,驚疑的看著一臉慍協的都臣!岸汲?”
聽見珠樹叫他都臣,直樹立刻確定突然闖進來的男人的身份。
那是間宮都臣,他妹妹的“丈夫”,他的妹婿。
不過他干么這么生氣,到底是……對喔,他這位好野人妹婿還不知道他是誰,看見他抱著珠樹,兔不了會誤會、會抓狂。
“間宮先生,我是……”
直樹正想解釋并自我介紹一番,卻見對方筆直的向他走來。
“你這家伙……”都臣一把揪住直樹輕薄的背心,“你不知道她是人妻嗎?”
“呃,我……”
“居然叫她寶貝?”他眼底的妒火竄燃,一副像是要把直樹生吞活剝般的狠勁,“她是間宮珠樹,是我的妻子!
“都臣,你做什么?”珠樹趨前攔阻他,“快放開他!
他轉頭看著她,不悅地質問:“他就是那個騎機車送你回家的朋友嗎?”
她一頓,“他……對,他是……”
“我不會把你交給他。”他沉聲道,“我不會跟你離婚,就算你跑到南極去,我也會在成千上萬的企鵝里找到你!
聽見他這番激動又直接的表白,珠樹心頭一悸。
小別七天后,她以為他已經放棄她,且終究會將離婚協議書拿來給她簽名,沒想到他再次出現時,竟是如此的……
“間、間宮先生,珠樹她……”直樹試著想讓都臣知道他的身份,但才一開口,就換來都臣惡狠狠的一瞪。
“不準你直呼她的名字!”都臣怒視著他,“我不管你們是什么樣的朋友,都不準你這么親昵的叫她!
直樹呆住,木木的看著他因嫉妒而憤怒得像頭領域遭到入侵的公獅般的妹婿。
都臣松開緊揪著他背心的手,一把拉住了珠樹,“跟我回家!
“不要,我、我家在這里……”即使掙不開他的手,她還是抗拒著。
眼見氣氛有點僵,直樹忍不住上前,“間宮先生,珠樹她是……”
以為直樹想阻止自己帶走珠樹,都臣一個激動,掄起拳頭便朝著他那張“花美男”的臉揮去--
“不行!”見狀,珠樹及時勾住他的胳臂,緊緊抓著,“他是我哥哥!”
“什……”都臣如暴漲洪水般的妒意及怒意瞬間平息下來。他皺起眉頭,難以置信的看著她,“你說什么?他是……”
她漲紅著臉,嬌悍的瞪著他,“他是我哥哥,古橋直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