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鐸聞言,鷹展眉峰果然皺得緊!澳愕降紫胝f什么?”
“不管如何,秋美人今晚是生是死,上天或入地獄,皆操之在大將軍您的手上。”翔韞直直瞅著他,表情耐人尋味地開口。
翔韞的滔滔不絕,讓騰鐸不得不正視關于秋美人的一切。
對于秋美人,他向來是一知半解,此刻回想起來,腦中浮現的是她不似青樓女子的出塵典雅氣質。
若秋美人發給他的“菊香柬”只是向他求救的訊息,那他如果不去擷菊,將她推進苦窯子的——會是他。
思及此,為她興起的百般思量,混進向來自傲的情緒當中,微微牽動著他內心深處最深層的感情。
他知道,他該去。
眼底落入京城的繁華景況,騰鐸不由得暗嘆了口氣。
不管秋美人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態發出“菊香柬”,他都該讓秋美人徹底明白,他不會是她托付終身的對象。
將這因秋美人衍生的詭異狀況細思量了一回,他沉聲開口。“走吧!”
玩心甚重的翔謐因為他的答案,費了好大的勁才壓下心中的得意。
不知道武功高強的大將軍配才高八斗、氣質出眾的大美人,會激出怎樣的火花?
翔韞嘴角噙著幾分看好戲的意味,笑容格外燦爛。
*
木然坐在銅鏡前,善若水像是個沒有生命的木偶,任丫鬟們擺布著。
思緒悠悠恍恍當中,她知道有人幫她梳頭勻臉、幫她點唇勾眉,而她清澈如秋水的眼兒只能直直平視著銅鏡里蒼白的自己。
鏡里的人兒有張潤白的鵝蛋臉,黛眉修長如畫,杏般水眸黠黑清亮,秀氣鼻梁下的粉潤唇角讓這張雅致脫俗的面容多了點柔美。
如果不是因為這張美麗的皮相,或許今日她不致流落青樓。
悄悄在心底暗嘆了口氣,善若水的視線緩緩由銅鏡移向窗外,直直落在屋宇連檐的遠方,胸口悶得發痛。
“姑娘沒事吧?”
善若水回過神,眸光重新落在銅鏡之上,淡淡地勾起自嘲的微笑,晃了晃螓首。
她……還能做真正的善若水嗎?
巧手的丫鬟已在轉瞬間讓她成為名副其實的四季樓秋美人,而踏出閨閣這一刻,所有屬于善若水的美好將被不可知的未來徹底冰封。
在丫鬟的陪同下,她移動著修長的體態,兩腮含笑地走出長廊。
直到耳底落入熱絡的絲竹樂音,她才將手擱在紊亂的胸口,深深吐息后,踏了出去。
騰鐸與翔韞一踏進四季樓,立刻因為花廳熱絡的情景怔然杵愣在原地。
今日他總算見識到,這風花雪月之地真有這么魅惑的力量。
他不由得想,全京城的達官貴人、富商名流,全是有意擷菊的尋芳客嗎?
既是如此,秋美人怎么會挑上僅與她有一面之緣的自己,發出了讓京城趨之若騖的“菊香柬”?
銳眸不著痕跡地掃過廳內,騰鐸眼底立刻落入,翔韞提過的敦至及從順兩個貝勒的身影。
騰鐸原本剛毅的輪廓線條因此更加冷凜,有些訝異,秋美人足以顛倒眾生的魅力。
將“菊香柬”交給四季樓門前的管侍,騰鐸打量著四季樓輝煌的花廳,不由得嘆喟出聲。
四季樓不愧為京城的第一妓院。
花廳中六根被刷得油亮的頂級楠木鼓墩柱,頂起了一方天地,采歇山設計的兩層樓在四方安著同樣簇新、油亮的紅木欄桿。在彩燈吊綴的流光閃熾下,鼓樂喧闐、人聲狎語,隱透著一股奢華卻淫靡的氣息。
在騰鐸仍暗自打量之際,一身棗紅高領春衫,下著石榴黃綢裙的四季夫人一得到通報,便眉開眼笑地連忙將兩人迎至上座。
杯觥交錯之中,絲竹齊奏,揉著酒香與脂粉的香味迎面襲來,騰鐸竟覺得一陣暈眩。
唉!如此風花雪月的場所,實在比不上練武場來得吸引他。
待兩人入坐后,四季夫人瞧了瞧時辰,風姿綽約地出現在眾人面前,將今日四季樓的規矩說了一回,緊接著是領班阿三高呼道:“秋美人來了!
他這一喊,惹得廳上開始騷動,人人的眸光皆管不住地往花廳正堂前方的高臺張望著。
騰鐸循聲望去,只見花廳正堂前方有一薄紗垂地掩住的高臺,高臺四方同樣安著紅木欄桿,正墻上是一幅以草體書寫的千字文。
聽說那千字文,正是出自秋美人之手。
落在紙上剛柔并濟的濃密墨色勾勒出率性,字中既有男子的豪放,又不乏女子的溫柔,光看字便足以窺得女子習墨多年的功力。
稍緩隱隱躁動的心情,騰鐸不由得想知道,這才貌兼備的秋美人內心藏著什么不為人知的一面。
在他兀自沉思之時,一名穿著月牙白褂子,外罩著丁香紫暗花的纖纖女子在兩個丫鬟的攙扶下徐緩而至。
隨風舞動的薄紗垂簾,透過燭火勾勒出秋美人窈窕的剪影,若隱若現的身影勾撩著人心,讓在場的男子心頭直發癢地傾醉在溫柔帳中。
嘩然耳語不斷,待秋美人那雙露在丁香紫湘裙下的荷瓣弓鞋,緩緩移出薄紗垂簾時,花廳中嘩然聲再起。
“好個風流的俏腳兒。”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秋美人簡直像是由畫里走出來的美人兒,柔若無骨、如風擺柳枝的嬌態,讓在場男子,心生蕩漾、神魂顛倒。
處在喧囂之中,騰鐸暗暗打量善若水纖塵不染的淡雅身形,鷹展濃眉不自覺緩緩蹙起。
多么格格不入的畫面呀!秋美人清凈靈雅的神情優雅而高貴,根本不像一個待價而沽的青樓女子。
騰鐸俊傲的臉龐帶著鄙夷睥睨花廳中的景象,似乎可以在眾人急色的臉龐中,讀出這樣一個訊息——
希望收到“菊香柬”的男子別出現,如此,價高者便有機會與秋美人共度春宵。
善若水佇在高臺,聰慧如她,怎會感受不到臺下聚著性情風流、亟欲擷菊的男子們的蠢蠢欲動。
她一雙水眸不著痕跡地在臺下溜了一大圈,瞬間,兩瓣水唇猶如榴花在她瑩白臉上綻放。
他來了!
今天的他穿著天青袍子,外罩青緞琵琶襟馬褂,隨意搭在肩上的辮子,看來俊逸瀟灑。
善若水又羞又喜,身體的不適在瞬間被心里的喜悅掩過,現在的她心里歡喜極了。
只是……他瞧來卻不怎么歡喜?為什么?他應約前來不是有心擷菊嗎?
在善若水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時,四季夫人見大局已定,眉開眼笑地朝眾人盈盈福身道:“感謝各位大爺對秋美人的厚愛,今日由收到‘菊香東’的騰鐸將軍開價擷菊!
四季夫人話一落下,忽起的雜然聲有著驚嘆與扼腕,惹得花廳中的賓客開始一陣騷動。
誰會料想得到,這四季樓秋美人的芳心,竟會落正當今圣上極為器重的騰鐸將軍身上。
在交雜的耳語當中,騰鐸神情平和地飲著酒,不難感覺,交雜著敵意與嫉妒的眸光正虎視眈眈地落在自己身上。
“今兒個就請將軍開價——擷菊!
想起白花花的銀子、黃澄澄的金元寶將送上門來,四季夫人笑瞇了雙眼,按捺不住的語氣有說不出的欣喜。
初聞開價二字,騰鐸一時為之語塞,剛硬的下顎倏地緊繃。
善若水直視著騰鐸凝重的表情,不明白為什么他的表情會讓她感到如此不安。
“騰鐸感謝秋美人的厚愛,今日我不打算——”
似能察覺騰鐸將吐出什么話,善若水收緊著隱在袖下的小拳,腦海在瞬間一片空白。
他不要她!
雖然兩人僅有片面之緣,伹從他的表情、置身事外的模樣,她知道,騰鐸不會要她。
思及此,善若水一張小臉陡地褪白,在騰鐸剛毅的唇微啟的那一瞬間,一股莫名的想法驅使著她。
即便騰鐸不要她,她也不要過著倚門賣笑的生活!
心意一定,善若水偷偷覷了眼高臺與地面的距離,心猛地一緊,背脊立即竄過一道寒意。
她豁出去了,她要他與眾人一般憐她、惜她!
心一橫,善若水索性合上眼,使出老伎倆。
于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抹丁香紫的窈窕身影由高臺往外翻墜。
“姑娘暈了!”善若水身旁的丫鬟尖叫出聲,絲竹聲驟停,之后便是刺耳的尖叫聲充斥在花廳當中。
“唉呀!我的心肝肉吶!”四季夫人慘白著臉嚇得花容失色,顧不得形象,一個勁地往前想接住她好不容易栽培出來的美人兒。
事情發生得太意外,在場眾人皆張口結舌地杵在原地。
數道想救美的身影在瞬間拔地而起,身手卻不及騰鐸敏捷。
在千鈞一發之際,騰鐸已輕易救得美人,翩然瀟灑落地。
四季夫人見狀,連忙欺向前,猩紅的嘴因為五味雜陳的思緒有些變形!爸x大將軍的好身手吶!”
話一落,掛著珠镮玉翠的手連忙探著秋美人的鼻息續著道:“娘的心肝肉,你可別嚇娘——”
計謀得逞,善若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對四季夫人扮了個鬼臉。
接收到她稍縱即逝的表情,四季夫人杵在原地,滿腹的心疼在瞬間吞下肚腹,片刻間,訝然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