擷菊日當天——
從昨夜開始,善若水的思緒都是昏昏沉沉、模模糊糊的。
四季夫人一見她憔悴的模樣,連忙甩了甩手中的帕子,對著房中的小丫鬟大嚷著!鞍ρ剑∧銈冞@些小丫頭一個逕杵在那里做啥?動作麻利些,快點伺候姑娘喝藥、換衣裳!”
瞧著為了“擷菊日”聚滿一屋子的丫鬟,善若水嘴角揚起無奈的淡笑,水般的眸子盛著淡淡哀傷!澳,我剛喝了藥,再讓我躺一下就好了。”
也許是剛喝藥的關系,她整個身子酥軟得使不上力氣。
“我的好姑娘、心肝肉!你可千萬別在今天這個大日子給我出岔子吶!”
四季夫人猩紅色的嘴似甫被抓上岸的魚,驚駭地在她眼前一張一合著。
“若水知道,今日是我的‘擷菊日’……”
四季夫人滿意地頷首!澳镏滥愣拢徊贿^有些話還是不得不跟你敞明著說,今天不管大將軍到不到,‘擷菊日’定是不能取消了!
只要擷菊日準時舉行,依秋美人才高八斗、貌美如花的美麗容顏,她倒是不怕無人擷菊。
只可惜這秋美人死腦筋,自從知道騰鐸當日并未親自接“菊香柬”后心里便不歡喜。她這病,說不準是教悶郁的情緒給激出來的。
“若水知道,再歇一會兒就會起身讓丫鬟幫我打扮得美美的!鄙迫羲犴樀鸵髦。
她知道,四季夫人已看穿她的心思。
的確,她的心思是為騰鐸起起落落,雖然他沒差人退回她的“菊香柬”,但騰鐸這個舉動,讓她已生芥蒂的心,多了點落寞與忐忑。
她沒把握,這與她僅有片面之緣的男子是否能成為她的救贖者……
四季夫人看著她重新蜷回榻上的單薄身影,輕斥著丫鬟退出墨香閣。
“好,娘不吵你,讓你好好歇著,晚些娘再來喚你!彼募痉蛉嗽捯徽f完,似又不放心地扭過頭問!皩α,上回拿給你的《馭夫有術》熟記了沒?”
自從專屬于她的擷菊日全確定后,指導她書畫的大師傅來的時間少了,反之,改由另一個師傅傳授姑娘們百般淫巧技藝。
也唯獨在這賣肉之處,才能把這種羞人事兒,在眾人面前敞明著說。
師傅鉅細靡遺的大膽詞兒和肢體動作,常讓仍是黃花閨女的姑娘們羞得臉兒嫣紅。
而她幸運些,在師傅教習間裝暈了幾次后,四季夫人索性請師傅找了些坊間繪有圖式的禁書讓她自己研讀。
“全記著了!狈垲a染上紅暈,她答得含糊。
“我想也是,你這么聰明,說不準把繪在書里的花招全記在腦袋里了!彼募痉蛉诵Φ没ㄖy顫!澳锊怀衬懔,你歇著吧!”
待耳畔傳來合門的聲響,善若水捉著錦被的柔荑無言地收得更緊。
腦中浮現的是書冊里一幅幅大膽的魚水之歡……
她不安地緊閉著眸,不想今晚、不想、不想……她深吸了口氣,緩了緩紊亂的吐息,強迫腦子別再胡思亂想。
“他會來的……”定了思緒,善若水用極輕極輕的嗓音,樂觀地對著自己說。
。
晚霞為蔚藍的天空染上溫暖的金色光澤,粉橘色的夕陽落在青石板道上,為將臨的夜晚揉進一些溫柔的氣息。
又到用晚膳的時間了!騰鐸看了看天色,沒想到這些日子頻頻與傅恒大人議論軍事的狀況下,他們還是有辦法耗去這么長的時間。
見王府大街上的酒館里一派熱鬧的光景,他索性也進入酒館,叫了些簡單的酒菜當晚膳來打發。
待小二一領他坐下,耳底不其然地落入周旁的耳語——
“聽說今個是四季樓秋美人的擷菊日,不知道這朵京城名花,花落誰家吶!”
“啐!你沒聽說這秋美人已經發了‘菊香柬’,重頭戲就在這收到‘菊香柬’的正主兒身上啦!”
騰鐸斂下眉,感覺到心因為這些耳語,管不住地在胸口怦動著。
“真的假的……”
“這名花早有主,怎么那些官達貴人、公子爺兒還一個個捧著金元寶,涌進四季樓?”
滔滔耳語落入騰鐸耳底,隨著身旁酒客的笑談,他那益發緊繃的剛毅臉龐,嚇得為他送上酒菜的店小二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聽四季夫人說,倘若收到‘菊香柬’的男子無心擷菊,那秋美人的擷菊日,還是開放讓恩客競價,價高者,得與秋美人共度春宵……”
價高者,得與秋美人共度春宵……
價高者,得與秋美人共度春宵……
耳畔回著對方狎笑嘲弄的話語,騰鐸竟因為這句話,胸口竟沉窒地無法呼吸。
秋美人對他而言,不過是個青樓女子,他不該因為一張該死的菊香柬,就左右了他對她的感覺……
偏偏,這異樣的情緒卻自有想法似地,一個逕地落在善若水身上。
腦中掠過的是他在頤明湖畔邊遇到善若水的情形。
雖然善若水與他僅片面之緣,但她蒼白柔美的模樣竟深刻烙在腦中,讓他管不住地為她的未來酌量,那么單薄的纖雅身形,能有體力承受這賣笑追歡的日子嗎?
身旁的酒客沒發現騰鐸益發鐵青的臉色,仍高談闊論著——
“不過這也好,一旦秋美人這銷魂人兒開了苞,說不準改日也可以輪到咱們風流快活……”
男子一說完,騰鐸氣血沸騰地一掌往木桌劈下,砰的一聲巨響,周遭的笑談在瞬間靜止,有片刻,酒館堂內鴉雀無聲。
店小二一發現異樣,忙不迭地沖上前來鞠躬哈腰道:“爺兒!有什么不周到的……”
“結帳!”騰鐸口袋中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木桌上。
“爺兒……這銀子太多了,酒菜要給您包起來嗎?”
店小二收起一錠銀子,似乎還沒從眼前的狀況意會過來,一雙眼傻傻瞪著桌上儼然沒動過的酒菜顫聲問著。
瞇起深沉的的黑眸,騰鐸覷了眼似乎往內縮一寸的店小二一眼,冷聲道:“賞你的!
騰鐸頭也不回地跨出酒館,此刻盤據著思緒的是……已被他丟掉的那張“菊香柬”……
方才那些酒客說的并沒錯,為什么……他會因為旁人論及秋美人的事感到莫名躁亂與迷惑呢?
心里說不出心中異樣的情愫,讓他有些困惑。
暗嘆了口氣,他腳步才往前跨出一步,頎長的身形便因為突然出現、擋在跟前的身影,滯在原地。
“出大事了,你還有閑情逸致坐在這喝酒吃菜?”
騰鐸對于翔韞驚愕的語氣沒多大反應,瞥了他一眼后,嗓音平板地問!坝惺裁刺齑蟮氖拢屓瞬活櫠亲于s著先辦?”
“今晚是‘擷菊日’,你的出現與否,關系著秋美人的……下半輩子。”他不惱不火大聲宣布。
“我已經把‘菊香柬’丟了!
為秋美人莫名興起的煩燥,讓他失去往日的沉著,連向來沉穩的語氣也揉著絲茫然。
憐她是一回事,要照顧姑娘的下半輩子又是另外一回事。
呵!好個沉重的枷鎖。
騰鐸自嘲地勾起唇,知道如果自己夠聰明,就不要淌這渾水。
“我知道你一定會后悔。”翔韞揚了揚手上有些慘不忍睹“菊香柬”,他笑得燦爛。
騰鐸挑眉,沒想到“菊香柬”又會出現在他手上。
“我真想知道那秋美人是施了什么狐媚的工夫說服貝勒爺您……”眸底掠過異樣光采,騰鐸實在無法漠視翔韞慫恿自己到四季樓的背后動機。
迎向好友打量的眸光,翔韞說得冠冕堂皇、正氣凜然。“我只是擁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善心,希望你可以多做善事積福!
當然,冠冕堂皇的成分少一些,看熱鬧的成分多一點。
只要他能說服騰鐸進四季樓,讓他不用花大把銀兩就有機會見識京城最大妓院的盛事,他才不管騰鐸是否有心擷菊。
“那你去做你的大善人,恕不奉陪!”騰鐸高深莫測地瞅了他一眼,壓根不想聽他瞎謅一些大道理。
他夠狠、夠硬,在戰場上可以為國家、人民,拋頭顱、灑熱血,更可以不畏死亡上場殺敵,唯獨對這弱不禁風的秋美人望之卻步。
她——太危險,危險到僅用一張“菊香柬”就可以動搖他的意識。
“唉呀!真的不去嗎?這秋美人真可憐吶!萬一讓敦至貝勒或從順貝勒給收做妾,怕是直的進去,橫的出來……”
翔韞眼見著時間益發逼進,若有所思地瞅著騰鐸緊繃的峻容,忽地哀聲連嘆,企圖引起騰鐸的同情心。
在京畿之地,品性不正的敦至貝勒和從順貝勒仗著權貴,四處橫行的惡行惡狀時有耳聞。
他不信,抬出這兩號人物,騰鐸真能不為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