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柔和的陽光落在潺潺溪流上,映得水光粼粼。
袁浪行停下腳步,遠眺遠山清幽蓊郁之景,禁不住吟道:“故鄉(xiāng)何處是,忘了除非醉;沉水臥時燒,香消酒未消!
這首《菩薩蠻》是前朝女詞人飽受戰(zhàn)亂、離鄉(xiāng)漂泊之苦的敘述,不期然的,竟與此刻的他不謀而合。
袁浪行苦澀地揚起一抹笑,仰頭欲飲卻發(fā)現(xiàn)酒壺已空。
把飲盡的酒壺拋向溪里,袁浪行打了個哆嗦,春至梅已凋殘,然空氣里一絲未盡的寒意卻惹得他“只顧長醉不愿醒”的思緒中多了一絲清明。
不成!他挪移腳步,瞠著迷離醉眼,準備再尋一處酒坊買壇酒,最好是可以讓他醉上個三、五年的好酒。
恍恍惚惚不知走了多久,他的腳步落在溪水盡頭處!白砘▔]!
很美的名字,他微帶醉意的眸,打量了冷清殘破的小酒坊,不經(jīng)意抬起眸的瞬間,被掛在門上的一副對聯(lián)給震住。
門上那一副對聯(lián)寫著──“猛虎一杯山中醉,蛟龍兩盞海底眠”,橫批是“不醉三年不要錢”。
他挑了挑眉!昂么蟮目跉狻!
這對聯(lián)出自酒神杜康的酒坊,傳聞,“竹林七賢”之一的劉伶,便是在杜康酒坊看見這副對聯(lián),而衍生出“杜康造酒醉劉伶”的典故。
“天下好酒屬杜康,酒量最大數(shù)劉伶”,想他袁浪行有著可比劉伶的好酒量,他倒要看看,自詔杜康酒坊的“醉花塢”如何讓他爛醉如泥。
待他舉步進入“醉花塢”時,宋鴻珞正巧捧著春三釀由后堂走出。
“好香!碑Y里散發(fā)出的特殊酒香不斷在鼻息中盤旋,她擰著秀眉,懷疑自己未來是否能釀出如此美酒的同時,一道灼熱的視線讓她心口顫了顫。
袁浪行靜靜地瞅著她,滿臉興味地挑起濃眉。
在她抬起眸的那一瞬間,男子一身粗布藍袍的修長身影映入她瞪得又圓又大的杏眸中。
不羈的笑容、不修邊幅,偏讓人無法移開視線……諸多疑問由腦中掠過,她率直地揚聲問!澳恪⒛恪銥槭裁磿谶@里?”
迎向她詫異的俏臉,袁浪行忽地靜默下來,唇邊笑意加深!皼]想到我們會這么有緣。”
那一回與她“不歡而散”后,他沒想過能再見到她。
乍見她的剎那間,心底漾開某種無以名狀的情緒,前所未有地加深了他的喘息與心跳。
眼底映入他痞痞的熟悉淡笑,宋鴻珞心中怦怦亂跳,她連忙按捺心緒,回道:“誰、誰同你有緣!”
他舉步走入內(nèi)堂,聳肩攤了攤手,笑得魅人!罢鏇]想到,姑娘肯為我改行賣酒!
因為梧桐縣宋知縣對他有著莫名的企圖,在安全考量下,他離開了梧桐縣。
即便他在離開前極想再見那可人逗趣的姑娘一眼,但卻因為不知姑娘姓啥名啥而作罷。
今日再度相見,心里那一股喜愛情緒霍地涌上,急促地讓他幾乎不能承受。
“少往自個兒臉上貼金了。”她努起紅唇,鼓起的腮幫子暗暗塞滿了一大把咕噥,眼神中滿是警戒。
眼前那張男性面容仍舊豪邁,俊臉上粗獷的輪廓,因為漂泊刻劃出的滄桑,加深了他身上落拓不羈的氣息……讓她益發(fā)心動……
不、不!她怎么會對他心動呢?宋鴻珞晃了晃腦袋瓜子,似乎想要把這可怕的想法從腦中甩開。
這人太危險,每每遇上他,她的思緒總亂了譜。
“相逢不如偶遇,姑娘請我喝酒吧!”
她捧在懷里的酒香逼人,光聞便知是珍貴的好酒。
見他覬覦她手中的春三釀,宋鴻珞下意識把酒壇子抱得死緊!耙染颇勉y子來買!
他垂下眸,發(fā)出似調(diào)侃又似埋怨的語氣!鞍,可惜姑娘不懂他鄉(xiāng)遇故知的感動!
這可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哩!
宋鴻珞杏眸微瞇,怒氣沖沖地睨了他一眼!皬U話少說,你來這里做什么?”
耳底落入姑娘清脆嬌嫩的柔軟嗓音,袁浪行心情大好地反問!暗骄品蛔匀皇峭媚镔I酒喝,要不……姑娘還想我做什么呢?”
宋鴻珞微啟唇,險些忘了這人原本就無賴。
定了定思緒,她神色忸怩地瞠眸瞪了他一眼!澳阋裁淳,買了就快去喂你肚子里的酒蟲,別來擾人。”
醉花塢是打開門做生意的,實在沒道理不賣酒給他。
袁浪行定眸打量著姑娘凝脂般的雪膚,膚上隱隱沁著一層嫣然,那女兒家的嬌羞之態(tài),讓他心神不由得一蕩!拔乙恪
話一出口,他為沖口而出的真實情緒窒了口氣。
沒注意到他異樣的神情,宋鴻珞直覺認為,他覬覦的是她懷里的春三釀,刻意開了個天價!耙话賰伞!
瞬間,他浪蕩不羈的臉上盡是戲謔的嘲笑!斑B你加上這美酒,值得!彪m然外頭的對聯(lián)寫著「不醉三年不要錢”。
明知道她誤解了他的意思,他腦中竟不由得勾勒出有她相伴的幸福遠景。
若真能隱姓埋名在這好山好水中,過著平凡的夫妻生活,似乎也不錯。袁浪行奢望地描繪著腦中的想法。
而此刻,宋鴻珞一意識到他話里的涵意,極力抑下心中的情緒,杏眸圓睜,只想用眼神殺死他。“你真是無禮!”
“若有禮便不是老浪了!痹诵心龖嵟哪,蠻不在乎地笑道。
倏地一股熱燙襲上粉頰,這可惡的男人!她總是被他輕佻的態(tài)度激怒得滿臉熱燙。
“一百兩,一壇絕世佳釀,要不要隨你!
她不適合同無賴周旋,勞心費力,更甚者可能會惹了一肚子惱氣。
“成。”他撩袍坐下,接著在她愕然的眸光下,掏出一張一百兩銀票,悠然地道:“世上能賣到一百兩的絕世佳釀不多,有勞姑娘!
見他真付了銀票,宋鴻珞臉色一白,氣勢頓時減了幾分。“誰知道你的銀票是真是假?”
他落魄地鎮(zhèn)日與酒為伍,讓人很難想像他“富有”的程度。
袁浪行眉微挑,似笑非笑,彷佛透著股凄涼的深邃眸子,神情難測地教人瞧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迎向他沉郁的眸光,宋鴻珞心頭的疑惑又添一樁。
她討厭他眉眼淡斂、要笑不笑的樣子,光瞧便知道他腦中轉(zhuǎn)著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仿佛只要一個不留神,她便會被他吃干抹凈似地。
“醉花塢是打開門做生意,若收了假銀票,如何經(jīng)營下去?”她輕聲問道。
“這么破舊,要經(jīng)營實在也蠻為難的。”他蹙眉,嘖嘖地嘆了數(shù)聲。
“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怔了怔,有些失笑,完全把逗弄她當成娛樂!拔艺f的是事實,再說若我給的是假銀票,我可以勉強委身于你來抵債!
在他熱切的注視下,宋鴻珞渾身發(fā)熱,直想用腳踹掉他臉上邪魅的笑容。“要你一個酒鬼做啥?”
喜歡逗弄她的劣根性完全不受控制,他揚唇,唇角隱藏著可惡的弧度!扒铱垂媚镌趺从!
他這話說得曖昧,宋鴻珞裝作沒聽懂地收起銀票,抬高手,決定讓他嘗嘗被春三釀當頭淋下的珍貴滋味。
俊臉一側(cè),他忽地一把扣住她揚高的雙腕,笑問!白砘▔]的酒都是這么個新奇的喝法?”
沒料到他的反應會如此迅捷,宋鴻珞怔怔地恍了神,然而黑幽幽的杏眸不忘恫嚇似地直瞪住他不放。
“姑娘的脾氣變差了!苯z毫無懼于她的壞脾氣,他略一使勁,瞬間宋鴻珞連同美酒,一同撞進他的懷里,教他密密地摟住。
宋鴻珞被迫貼在他溫暖結(jié)實的胸膛上,鼻息間盡是屬于他的氣味,頓時莫名的悸動強烈地攫住她的思緒,讓她的腦中呈現(xiàn)一片空白。
見她久久不答話,袁浪行頓了會兒,逕自在她耳畔邊說笑!安贿^,你還是一樣誘人!
宋鴻珞聞言,氣息猛地一窒!澳氵@可惡的登徒子!放手!放手!”
她在他懷中激烈地掙扎、抵抗著,懊惱地渴望蒼天若有眼,不妨直接劈下一道響雷,劈昏眼前的無賴吧!
“原來……你這么想同我一起品嘗醉花塢新奇的喝法!彼諗n雙臂,擁緊懷里的人兒,幽幽低喃道。
她身上揉著酒香與特有的馨香,害得他心猿意馬,讓他原本無賴的行徑更顯放蕩。
莫不是作繭自縛嗎?宋鴻珞懊悔地瞪大著杏眸,不敢亂動,深怕一個不小心會順了他的意。“你、混蛋!”
他嘴角微揚,壓根不在乎!耙阄疫@個混蛋一同品酒嗎?”
她冷哼了一聲,別開臉不去看他,腦中倒是飛快地轉(zhuǎn)著一堆要如何整治他的主意。
瞧她倔強賭氣的模樣,袁浪行仰首笑出聲!半U些忘了,姑娘不愛老浪這般調(diào)調(diào)!
他揉著自嘲與遺憾的語調(diào)似針般偎進了她心底,教她的心莫名地輕顫了下。
心頭閃過一股熟悉感,不知怎地,她總覺得老浪以放蕩不羈為掩飾,讓誰都無法碰觸他真實的內(nèi)心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