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干柴烈火的情欲燒盡后,臺風(fēng)也過去了,海洋猶如一塊澄透的藍(lán)水晶,折射著萬里晴空。
而他,像偶然飄來的一片云,短暫地勾留在這個寧靜的小鎮(zhèn)。
她知道,有一天,流云會遠(yuǎn)飏,回到那個她不熟悉的世界,她沒打算挽留他,也留不住。
既是偶然的相遇,終歸要分離,這樣脆弱的緣分,牽系不到永遠(yuǎn)。
但她不會傷心,只會盡情享受這片刻的美好,享受在荒煙漫漫的人生路上,轉(zhuǎn)角處的絢麗彩虹。
她不問他要停留多久,只問他快不快樂。
“喂,你想去浮潛嗎?”當(dāng)他的腳傷完全痊愈后,某天,她興致勃勃地提議。
“浮潛?”葉圣恩略顯遲疑。
她以為他是擔(dān)心腳傷!胺判,已經(jīng)完全痊愈了,沒問題的,聽我這個前護(hù)士說的準(zhǔn)沒錯!
“我不是擔(dān)心這個,只是……”他頓了頓,似乎在做好遭她取笑的心理準(zhǔn)備!拔乙郧皼]玩過這個。”
“你沒玩過浮潛?”海的女兒震驚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瞪她。“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在海邊長大!
“你沒玩過啊……”她喃喃沉吟,忽地,明眸閃過一絲慧黠!澳蔷透棠阃嫱媪耍屇阋娮R見識什么叫大自然的美好!”
語落,她不由分說地拉他出門,兩人騎上自行車,到岸邊的商店租了兩套潛水眼,換上了,接著來到海灘。
“我們應(yīng)該請個教練吧?”他猶豫地問。
“我就是教練啊!”她嬌笑。
“你?”他懷疑!澳阌袌(zhí)照嗎?”就算她泳技再好,他也不信任一個非專業(yè)人士。
“呵,你可別小看我,我偏偏就有!”她打開皮夾,秀給他看.“我不但有潛水員證照,還是合格的救生員!
他微笑驚嘆。“不愧是海的女兒!
“那當(dāng)然啦!”她驕傲地睨他!澳南衲?連游個泳都會溺水!”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又再次刺傷了他大男人的自尊。
葉圣恩苦笑,更下定決心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學(xué)會潛水,不讓這可惡的女人揶揄自己。
經(jīng)過幾天的練習(xí),他已能掌握訣竅,克服了對海的恐懼,學(xué)著去發(fā)掘未知的美麗。
于是白天,他們在五彩繽紛的珊瑚礁群里彼此追逐,夜晚,便在銀白的月色下生起營火,踩浪聽濤。
他們會一起去逛超市,采買食材,雖然鎮(zhèn)民們總會在兩人背后指指點點,但他從不認(rèn)真去聽那些流言蜚語,也不在乎。
他學(xué)她過起不接觸任何媒體的生活,不看電視,不看報紙,甚至把手機(jī)丟了,完全地放逐自己……
這天晚上,他們照例又在星空下吹風(fēng)聽浪,朱挽香在沙礫下意外地挖出某樣?xùn)|西,興奮地招手喚他。
“喂,你快過來看!”
“怎么了?”他懶洋洋地躺在海灘上,不想動。
她只好走過來,輕輕踢他一腳,然后在他身畔躺下!拔覔斓揭幻蹲县悮。”
“紫貝殼?”他其實不甚有興趣,但還是側(cè)過身,瞧她遞上他掌心的貝殼——正如她所說,顏色是很漂亮的紫色,形狀呈小巧的扇形。“這個看起來好像是半片貝殼。”
“沒錯,只有一半!彼倘恍ν!澳懵犨^紫貝殼的傳說嗎?”
他搖頭。
“這是一個病人講給我聽的故事,從前從前,有一個王子——”
他驀地嗤聲一笑。
“笑什么啊?”她瞪圓眼。
“不是。”他搖手,拚命忍住唇畔硬要浮現(xiàn)的笑意。“我只是覺得這種童話故事,不適合由你來說!
“呿!”她惱了,明眸映著火光,更顯得透亮!澳愕囊馑际钦f我是個現(xiàn)實的壞女人,心中不能有童話嗎?”
“你有嗎?”他刻意反問。
朱挽香一窒,像是被問住了,臉色一下刷白,一下又淡染紅暈!皼]有!不說了!”她別過頭,賭氣。
他好笑地望她,伸手扳回她臉蛋,下意識地放柔嗓音!昂煤煤,你別生氣,說來聽聽!
“我不說了!”
“就當(dāng)我求你?”這話一出,連葉圣恩自己也嚇一跳,最不喜歡低頭求人的他竟會為了哄一個生氣的女人說出這種話?
他訝然怔住。
朱挽香沒察覺他的驚愕,煞有介事地點頭。“好吧,看在你這么誠心誠意的分上,我就勉強(qiáng)說給你聽好了。這個王子呢,為了尋找一份永恒的真愛,跟巫婆立下契約——”
“呿!币宦暥檀俚膼炐Α
她又瞪他!澳銊倓偘l(fā)出聲音了,對不對?”
“沒有,絕對沒有!彼麍詻Q否認(rèn)。
她很是懷疑地瞇著眼。
“你繼續(xù)說,我在聽。”
她撇嘴!翱傊,巫婆就給王子一半的紫貝殼,告訴他,擁有另一半貝殼的女孩,就是他命中注定的戀人,把兩片貝殼合起來,就會是一個完整的心,后來王子真的找到那個命定的女孩,兩人幸?鞓返卦谝黄稹f完了,你可以笑了!
他卻沒有笑,深深地凝定她!澳阆嘈艈?”
“嗯?”
他牽起她的手,與她共執(zhí)一片貝殼,在月色下細(xì)細(xì)賞玩!叭绻苷业綋碛辛硪话胱县悮さ哪腥,你相不相信他就是你的真命天子?”
她一愣,許久,才找回說話的聲音!澳悴皇钦f,我這種女人不適合相信童話嗎?”
“你還在生氣?”他無奈地嘆息。
“當(dāng)然要氣,氣死了!”她抽回手,朝他扮鬼臉。
他朗聲笑了,捏她俏皮的鼻尖!靶⌒难鄣呐!”
“你不知道嗎?女人天生就是小心眼的!彼Γ滦湟环,盈盈起身!安桓阃媪,我要回去了。”
“這么早?”
“不早了,先生,都九點多了!
“我還想躺一會兒!
“你慢慢躺吧,到時著涼了我可不管!”她似嗔非嗔地撂話,轉(zhuǎn)頭就走。
他撐坐起身,目送她窈窕的背影,見她以為他沒注意,偷偷將紫貝殼揣進(jìn)口袋里,方唇不覺淺淺一勾。
她嘴上說得倔,原來心里還是愿意相信童話的。
他躺回沙灘,閉上眼,思潮隨海的呼吸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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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如沙漏,緩慢卻確實地流逝,幾個月后,葉圣恩已習(xí)慣了閑散自若地過活,不追逐什么,也無所奢求,人生是隨遇而安。
他很喜歡這樣的生活,或許是因為有一個特別的她陪在他身邊,而她每天總是教他發(fā)現(xiàn)不同的風(fēng)景,領(lǐng)悟新的驚喜。
他知道,自己總有一天必須離開,他不屬于這個小鎮(zhèn),不屬于這片海,他的家,在遙遠(yuǎn)的城市。
但現(xiàn)在的他,一點也不懷念自己的家,甚至懷疑有誰會真正牽掛自己。
他只想在這里,與她一起找快樂……
“要不要出去走走?”他興致勃勃地問。
這天,燦陽照暖,海風(fēng)微微,是適合出游的好天氣。
“去哪兒?”朱挽香懶懶地問,有一搭沒一搭地咬著烤吐司。
“去哪兒都好,爬山也行,潛水也不錯!彼D了頓!皩α耍镁脹]去潛水了,去嗎?”
“不了,你自己去!彼翢o興致。
他打量她略顯蒼白的容顏!澳阍趺戳耍孔罱孟褚恢睙o精打采的,身體不舒服嗎?”
她垂下眸,遲疑片刻!耙矝]什么,就是……女人的問題!
他了然地挑眉。“MC?”
她一震,似有些窘迫,揮揮手!澳腥瞬槐匮芯窟@種問題啦!你要去潛水就快去,回程順便到超市補(bǔ)充點糧食回來!
“知道了!币娝懦赡菢,葉圣恩不覺好笑,她害羞的模樣,挺可愛!澳俏易邍D,你在家好好休息!
“嗯!
于是,他獨自在海里沉浮了一早上,戲耍珊瑚礁,撿回幾枚他認(rèn)為她會喜歡的貝殼,然后開車到超市購物。
他取出她列的清單,一樣樣地找出來丟進(jìn)購物車?yán)。以前他并不擅長購物,不過陪她逛了幾回超市,已是駕輕就熟。
他甚至學(xué)會了揀選新鮮蔬果的方法,拿起哈密瓜,敲了敲,確定聲音飽滿,又嗅了嗅果肉散發(fā)的香氣。
不遠(yuǎn)處,幾個三姑六婆正在交換街頭巷尾的八卦,他漫不經(jīng)心地聽著,直到一道尖銳的嗓音奪取他注意。
“你們知道嗎?我有個外甥女嫁到臺北去,她前幾天去看病,去的剛好就是朱挽香以前工作的醫(yī)院!闭f話的人很明顯是阿西嬸。
葉圣恩暗暗嘆息,這歐巴桑不知又要散布什么不利挽香的謠言了。
“我外甥女就跟一個認(rèn)識那丫頭的護(hù)士打聽消息,結(jié)果你們知道她聽到了什么?”
“什么?”大伙兒超有興趣。
“她說啊,跟那死丫頭訂婚的男人在入院以前,早就有個女朋友了!
“這什么意思?你是說朱挽香搶人家的男人?”
“搶男人也就罷了,她還哄騙那男人更改遺囑呢!”阿西嬸冷哼。“而且更可怕的還在后頭。”
“什么可怕的?你快說!別吊人胃口了!
“聽說后來那男人陷入昏迷,她以未婚妻的身分,堅持拔掉他的呼吸管——”
“什么?!”
一陣驚駭?shù)募饨,震落了葉圣恩拿在手中的罐頭,落了地,發(fā)出清脆聲響。
一群婆婆媽媽這才發(fā)現(xiàn)他就站在附近,尷尬地面面相覷。
葉圣恩面無表情地拾起罐頭。
“你都聽見了吧?”發(fā)話的是阿西嬸,涼薄的口氣令周遭的氛圍更僵凝。
他沒答腔。
“我知道你一直住在那丫頭屋子里,奉勸你一句,最好離她遠(yuǎn)一點,不然哪天被她害死了都不曉得!”
他冷冷地瞪她。“剛剛那些話,是你故意說給我聽的嗎?”她明知他就在附近,卻刻意拉高嗓音,是否擺明了挑撥離間?
“對,我就是說給你聽的!”阿西嬸毫不諱言!澳悴挥X得那丫頭很可怕嗎?為了貪圖人家的遺產(chǎn),不惜害死一條人命,連她未婚夫的媽媽都恨她,說她簡直就是個魔女!”
魔女。
葉圣恩倏地全身緊繃,森冽的眸光一一掃過面前幾個歐巴桑,她們一個個都露出深有同感的表情,其中還有人跟進(jìn)勸他。
“對啊,阿西嬸說的沒錯,那個丫頭太危險了,天生就是掃把星,真的,先生,你還是趕快離開她比較好。”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如一尊石化的雕像。
鎮(zhèn)上的人都說我是魔女,你怕不怕?
她不是開玩笑的,這鎮(zhèn)上的人確實都把她當(dāng)蛇蝎,厭而遠(yuǎn)之。
她被孤立了,不論在這個小鎮(zhèn),或這個世界,她都是孑然一身,獨來獨往,除了那片她鐘愛的海,什么也沒有。
海不會背棄你。
原來她比他想像的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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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難受!
朱挽香靠在床邊,調(diào)勻短促的呼吸。
她一向以自己的身體為傲,總以為自己是健康的,體力充沛的,不料只是連續(xù)幾天的惡心嘔吐便幾乎擊敗她了。
都怪那個葉圣恩,最近也不知發(fā)什么神經(jīng),老愛買些油膩膩的小吃回來,他說是為了體驗鄉(xiāng)間生活。
可苦了她了,沒想到自己的嗅覺變得如此敏感,味蕾也好脆弱,一點點刺激都禁不起。
不過也不能怪他,畢竟他不曉得她懷孕了。
一念及此,朱挽香淡淡一笑。
沒錯,她懷孕了,連她自己也料想不到,她的經(jīng)期一向不準(zhǔn),也沒太刻意去算,等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時候,已將近七、八周了。
思及前陣子居然還不時去潛水,她便心驚膽顫,幸好胎兒平安,否則她一定恨死自己。
因為這可是上天賜予她的禮物呢!
“治平,你知道嗎?我真的好開心——”她對著相框里的男人喃喃低語!叭~圣恩不知道這個孩子,我也不會告訴他,但我一定會把孩子生下來。寶寶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
從今以后,她不必怕寂寞了,她會有個很可愛很可愛的寶貝,她將給予自己的所有。
“我要當(dāng)媽媽了……”
心弦,不停地、不停地揪緊,淚意在眼底酸楚。
她真傻,哭什么呢?她該笑啊!她要當(dāng)媽媽了,這世間還有比這更美好的事嗎?她還能得到比這更大的幸福嗎?
她真的好幸!
可是,孩子沒有爸爸。
一道心音在她耳畔回響。
沒關(guān)系,有她這個媽媽!是有些遺憾,但她會努力用更多的愛來彌補(bǔ),她不會讓孩子不快樂。
朱挽香甜蜜地想,夾雜著一絲絲心酸,她慢慢地拾級下樓,忽然很想吃那又甜又酸的釀橄欖,嘗那復(fù)雜的滋味。
她來到吧臺前,捧出那一甕橄欖,還來不及拈一顆出來,眼前驀地一眩。
她急忙伸手扶住吧臺邊緣,緩緩坐倒在地,等待突如其來的暈眩過去。
葉圣恩進(jìn)來時,看到的便是這一幕,她倚墻坐著,螓首埋進(jìn)雙膝間。
“挽香!”他驚愕地喊,隨手放下滿滿的購物袋!澳阍趺戳?”
她揚(yáng)起臉,盈盈淺笑!皼]什么,只是忽然有點頭暈!
“怎么會頭暈的?”他扶她坐到椅子上,斟了杯溫開水給她!笆遣皇歉忻吧×耍俊
“可能有一點吧。”
“要不要我?guī)闳タ瘁t(yī)生?”
“不用了,又沒什么!彼浦顾!皠e這么大驚小怪的!
“可是……”他蹙眉。
“你東西都買回來了嗎?”她轉(zhuǎn)開話題。
“嗯!
“那我們來做午餐吃吧!你一定餓了!闭Z落,她逞強(qiáng)地起身,身子又一晃。
他連忙摟住她!安灰獊y動,坐著休息。”又將她壓回椅子上。
她自嘲地彎唇!拔艺鏇]用!
他定定地望她,忽地啞聲喚:“挽香!
“怎樣?”
他在她對面坐下,湛眸依然持住她!澳銘(yīng)該知道,我遲早有一天要離開!
她僵住,芳心無聲地沉落!澳愕囊馑际,你要回去了?”
“我不能待太久!
他要走了,要離開她了!
朱挽香悄悄地捧住胸口——好奇怪,明明早就知道的事,為何臨到了,會這么痛?
她勉力牽起微笑!澳悄阕咭郧,要不要來個短程的旅行?總不能讓你除了這個小鎮(zhèn)什么都沒看到,去洗溫泉好嗎?還是——”
“我什么地方都不想去!彼麥芈暣驍嗨!斑@里很好,我很喜歡!
可他還是要走,就算這小鎮(zhèn)再美再好,這片海再蔚藍(lán)遼闊,也留不住他,因為他不屬于這里,不屬于她。
朱挽香將雙手藏在桌下,偷偷地抓緊裙擺,她抓不住他,只好抓住自己想哭的情緒,絕對不能,不能流眼淚……
“你什么時候走?”
“不是現(xiàn)在!
“那是什么時候?”
“那得問你!彼p眸猶如她最眷戀的海,溫柔而深邃!澳阍敢饧藿o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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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居然向她求婚!
剛聽到的時候,她整個人呆住了,恍恍惚惚的,如墜五里霧中。
一開始,她以為他也許是知道她懷了身孕,才決定負(fù)起一個男人該負(fù)的責(zé)任,但一番試探下,他顯然毫不知情。
如果不是因為孩子,她想不到還有別的理由。
“我們不是說好不愛了嗎?”她怔怔地問。她以為,他們只是朋友,不是戀人,或許有情欲關(guān)系,但沒有愛。
他卻不以為意!安粦賽郏淮聿荒芙Y(jié)婚吧?”
“沒有愛怎么結(jié)婚?”她好懊惱,不明白他究竟是何用意。“那你為什么不干脆去娶你爸媽要你娶的那個女人算了?至少她還能為你跟你家?guī)砝!?br />
“說得有理。”他眨眨眼。“但我不想娶她!
“為什么?”
“因為我就是想娶你!彼麍远ǖ芈暦Q。
“不可能的,你又不愛我!”她快瘋了。
“我不知道自己愛不愛你!彼粲兴嫉馗!案鶕(jù)我某個好朋友的說法,我這個人根本不懂得愛情!
他在戲弄她嗎?“葉圣恩,我不想跟你玩游戲……”
“這不是游戲。”他嚴(yán)肅地反駁!拔沂钦J(rèn)真的。”
她不相信,氣惱地瞪他。
他悠然嘆息,凝望她的眼神很真誠。“別說你覺得奇怪,其實我自己也不明白,我做事從沒這么沖動過,跟你求婚完全不在我計劃當(dāng)中,只是,我真的很希望你能答應(yīng),因為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他說,他愿意給她時間,等她的答案。
他要她好好考慮。
“考慮什么?治平,他到底要我怎么回答?難道我真的能夠答應(yīng)他的求婚嗎?我連他到底是什么來歷都不曉得!
朱挽香苦澀地喃喃自語。
夜深了,她提著一盞燈,獨自來到海邊,佇立在沙灘上,聽那永不止息的潮聲。
或許,她是希望海能給她一個答案——
“你說,我該怎么做?”她低聲問,取出懷里一只小瓷瓶。那是個天使娃娃,是她的前未婚夫送給她的禮物,瓶里裝的,是他的骨灰。
有一天,當(dāng)你愿意放下我的時候,就把我的骨灰撒進(jìn)你最愛的海里吧!我一定會出來與你相見。
他曾經(jīng)對她如是說。
“你不可能會出來的吧?你只是哄我,死人怎么可能再出現(xiàn)?”她顫抖地緊握瓷瓶。
她知道,他只是哄她,那是另一個謊言。
可是,她很想相信,絕望地想相信,若是他真能出來與她相見,若是他能告訴她該怎么做——
她打開瓶口,抓一把骨灰,撒進(jìn)海里,撒進(jìn)月色如銀的夜里。
治平,你出來,出來吧!
骨灰如細(xì)碎的雪,在風(fēng)中無聲地飄落,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落在她冰冷又灼熱的心。
她知道,這一切很可能只是徒勞,這世上沒有童話,人們編織著一個個謊言瞞騙自己,瞞騙心愛的人。
她不相信童話,又怎能天真到相信謊言?她不該那么傻……
可她真的看到了。
在近在咫尺又遠(yuǎn)在天涯的海面上,看見他的形影,看見自己曾經(jīng)愛過的那個男人。
她看到了。
是夢嗎?還是錯覺?或者,是她一廂情愿成就的幻影?
“治平,真的是你嗎?”
是他嗎?他實現(xiàn)了他最后的諾言,來與她相見了?他的表情究竟是喜是悲?他怨她嗎?
她撫住酸痛的喉頭,拚命地睜大眼,辨認(rèn)他臉上的表情,他好像……笑著!
是的,他在笑,溫暖的微笑,他無怨也無悔,一遍又一遍,對她揮手。
她知道,他是在向她道別,很溫柔也很慎重地道別。
熱淚在朱挽香眼里氾濫,她迷蒙地望著那蒙眬卻又無比清晰的身影!罢娴目梢詥幔恐纹,我真的可以把你……留在過去嗎?”
她真的可以,再愛一次嗎?
她哽咽地?fù)P起手,跟浮立在海上的男人揮別。
“再見——再見——”她用盡力氣,嘶聲裂肺地喊,好痛,卻也感受到難以言喻的幸福。
再見了,我的愛,謝謝你,一次又一次地跟我揮手道別,謝謝你愿意讓我把你留在過去。
她不能再停留在原地,她必須前進(jìn),也許這么做很傻,可她想要再愛一次,對未來還有夢。
“謝謝你!彼粮裳蹨I,握著空空的瓷瓶,往回家的方向走。
那棟孤立的小屋,亮著暖暖的燈光,有個男人正在等她,他說要親自下廚準(zhǔn)備宵夜,她不敢期待他會做出什么了不起的成品,但就算只是一碗泡面,她也會珍惜地品嘗。
她推開門,走進(jìn)屋里。
“回來啦!”他笑著迎接她!澳悴挛易隽耸裁?是你最愛的山藥五谷粥!
她不說話,忽然偎進(jìn)他懷里,緊緊地、緊緊地?fù)肀瑩肀н@個即將與她一起迎向未來的男人。
“我們……結(jié)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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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像夢一樣,像最甜的棉花糖,舔進(jìn)嘴里,滿滿的都是抓不住卻又確實存在的幸福。
他們手牽手地踏沙、踩浪,走過街頭一扇又一扇櫥窗,指指點點。
他們到水族館,與悠游于螢光中的海豚打招呼,請路過的游客為兩人留下快樂的合影。
夜里,他們逛熱鬧的夜市,吃過一攤又一攤小吃,比誰能撐得下,他用空氣槍射擊,打下一只可愛的絨毛兔寶寶送給她。
婚禮當(dāng)天,她便是抱著這只可愛的絨毛兔與他成婚,當(dāng)他為她戴上婚戒,低頭要吻她時,吻到的卻是兔寶寶的圓鼻頭。
他又好氣又好笑,索性攔腰緊緊鎖抱她,不許她再淘氣,乖乖地由他吻到天長地久。
新婚之夜,他們睡在一家溫泉旅館,她喝醉了,快樂地偎在他懷里。
“喂,我有個很棒的禮物……要送你!
“什么禮物?”他與她臉頰相貼。
“嗯……”她輕輕捧著自己的小腹,遲疑著,臉蛋嫣紅如桃!斑是明天早上……再告訴你好了!
“到底是什么。可衩刭赓獾。”他捏她的鼻尖。“快告訴我!”
她羞怯極了,卻裝出倔強(qiáng)的表情,嘟著嘴!熬透阏f了,明天再說!
“好好,那就明天再說吧!彼仓荒軣o奈地同意。
“這才乖!”她笑嘻嘻地勾住他肩頸,細(xì)膩地吻他。
那夜,他們溫柔地相愛,徹底纏綿,而她一直傻傻地以為,他們將擁有許多個明天可以揮霍。
她竟然忘了,老天總是喜歡跟她開玩笑。
隔天早晨,當(dāng)她迷迷蒙蒙地醒來時,他已經(jīng)不在她身邊了,只留下一張字跡潦草的便條。
他告訴她,家里發(fā)生某件急事,他必須馬上趕回去處理,等他搞定一切后,再來接她。
她瞪著字條,不祥的黑霧瞬間籠罩腦海。
但她告訴自己,沒事的,他一定會回來接她。
兩天后,他打來一通電話給她,并未交代他為什么匆匆離開,只是問候她,懷念著他們曾共享的點點滴滴,再次保證他一定會回到她身邊。
大概是他的父母不贊成這樁婚事吧?
朱挽香猜測著。她想,他身上具有某種貴族氣質(zhì),想必家世良好,他父母不可能答應(yīng)他在外頭隨便娶一個鄉(xiāng)下女孩,或許他正在努力說服他們。
而他怕傷她的心,不敢跟她多說。
難道每個她愛上的男人,都會有個恨她討厭她的親人嗎?這仿佛是她的宿命,注定了不受歡迎。
她害怕去確認(rèn)真相,說她逃避現(xiàn)實也好,她選擇什么都不問,靜靜地等他。
又過了一陣子,電話漸漸少了,他不再與她對話,改成定期寄包裹給她,有時是書,有時是營養(yǎng)食品,有時是一些精巧的小禮物,雖然包裹上從不留下他的聯(lián)絡(luò)方式,她仍說服自己他絕不會拋棄她。
她一直告訴自己,要相信他,相信這份愛,相信他會為她克服一切困難。
她安靜地等他,耐心地等他,直到腹部一天天隆起,而流言蜚語如野火肆卷整個小鎮(zhèn),某天,她忽然在信箱里收到一本八卦周刊。
那不是誰寄來給她的,是直接投遞進(jìn)她信箱。她原本不明白為什么,但翻開一看,立時恍然大悟。
周刊里透露了一樁商業(yè)聯(lián)姻的消息,而八卦的男主角正是他。
他即將跟某個富家千金訂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