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聽說你前陣子密談錢府上下不少人,不會是背著我暗地偷偷商量什么詭計吧?”
有人一陣心虛,“亂、亂講!什么偷偷商量,講得我好像在密謀叛亂,想我過門這么多日……咳,我是指住在錢府這么久,總得跟大家熟悉熟悉,畢竟都是一家人嘛!”
“當真沒有在偷偷商量什么?”
“當然沒有!”
“錢府還是我當家,你要想玩什么把戲,絕對瞞不了我,告訴你,我生平最厭惡的就是那種不說實話的人,要嘛!你就吐實出來;要嘛!若是被我抓到,嘿嘿,我可有數十種方法可以把你整得痛哭流涕!
口水一吞,“你、你想多了。”
“希望是我多想!
“絕對是,我才沒笨到跟錢府作對!
“你知道就好!
沒再被質疑,緊憋的氣息終于敢慢慢吐出。
“對了!相公!
放松的肩頭倏地又一緊!澳、你又有什么事?”
“你過門有多久了?”
“整整一個月。”真想咬斷自己的舌頭,為什么回答得這么順,他氣急敗壞道:“什么過門,又不是女人,跟你說過多少遍,是……”
揮手打斷他的話,“既然來了這么久,你沒有想過回莫月山莊看看?”
“咦?你肯放我回去了?”
用眼白瞪他,“我又還沒休了你,怎么可能放了你!”
莫修覺得自己真無辜,“是你問我的呀!”
“我是指,成了親總還是得回家一趟見見親人報平安,別告訴我你一點都不想回去!
他搖頭,怎么可能不想,當然想,而且想死了。
“既然如此,就挑個一天,我們先去幾處近郊的花卉產田晃晃,最后幾日再回莫月山莊小住一段時日。”
“你要跟我一起回去?”
“不行嗎?好歹我也是莫家的媳婦,總得回家拜見公公一下!币恢谎坌泵橹l(fā)出不可思議聲音的男人,不懂他做什么大驚小怪。
“我以為……你很討厭爹!痹缰浪龑λ蟹锤校缧┠甑肱c錢府合作,都落得碰壁的下場,更甚者,一年多前爹身受劇毒需要錢府的花草來解,無論如何哀求,他娘子永遠不屑一顧。
“是沒錯,但畢竟他是你爹,而且也是我家丫頭的公公,為了這些層關系,我可以不計前嫌!辈荒芄炙绱烁甙粒律角f的大老爺早年確實行徑荒唐、做事跋扈,又愛強搶民女,不過惡有惡報,晚年倒落了個凄慘下場,遭妻妾背叛報復。
但看在莫修他爹真有悔悟,現(xiàn)下又成了她的公公,自然,她能將以往對他的不屑收回,尊敬稱不上,能和平共處便是。
“到時候就怕你那嫉惡如仇的性子讓爹一點臺階都沒得下!
“你還有意見?”
“沒。”他垂下頭,真覺得自己愈來愈像個小媳婦,他的男子氣概、他的風流倜儻咧?唉!
“那便這么決定,兩個月后,挑個日子出發(fā)吧!”
“等等,為什么要等兩個月?”
這男人真是笨!“你是當姑爺當太爽,忘了你夫人我就要開始閉關,準備提煉花草精露嗎?”
他以為錢府的收支是打哪來,不就是靠她每半年閉關工作的兩個月。
瞪著相公的水眸帶有兇狠警告意味,他真當她只是個揮霍成性又兼不事生產的千金大小姐嗎?
。
如果讓她知道,莫修心里還真當她是只懂揮霍卻不事生產的千金大小姐,錢府小姐可能會氣到把家里最最值錢的東西往他身上砸去。
不過這個觀念在今日,徹徹底底從莫修的腦海里推翻。
所謂閉關兩月,意思是整整兩個月,錢府小姐的食住統(tǒng)統(tǒng)都在煉香石窖內,與外界絕緣。
少了敗金女在身邊,莫修突然覺得自己閑了起來,還是那種非常的閑。
“一只、二只、三只……”蹲在四季苑的一小隅,悶到慌的莫修默默數著地上成群結隊的小黑點。
說實話,整天除了吃和睡,所有事情都有人打點好,他都快成廢人一個,天知道之前十個月的勞工日子是如何在錢府里生活?“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
雙手捧著疊疊書卷正巧行經的藍翼,撞見一顆黑色頭顱蹲在地上,他失笑靠近!肮脿!
莫修沒好氣的瞥了一眼,得知是何人喚他,立即把注意力放回地面上,剛剛數到哪?“六十五、六十六、六十七……”
“我說姑爺呀!”
“吵什么?沒見到我很忙嗎?”
藍翼笑容一僵。什么忙?他看來是無聊吧!“屬下覺得,如果姑爺能把蹲在這兒的功夫用在其他地方上,會比較值得和有趣。”
“你嘰嘰喳喳的好吵,究竟要跟我說什么?”講了不是白講,就是沒有其他用得上自己的地方,他才會在這里忙呀!
“姑爺是不是也覺得,當小姐不在府里晃來晃去的時候,總以為可以喘口氣,卻發(fā)覺錢府好像少了什么,一下子安靜不少,做什么都不習慣,就連我,好像也提不起勁來做事!边@就是勞碌命,讓人使喚慣了,突然來個清閑,還真適應不了。
只要有小姐在的一天,錢府里就會嘰嘰喳喳吵上老半天,好不熱鬧。
莫修沒聳肩,雖然沒回答,但藍翼卻感覺到,他贊同自己的話。
“其實,姑爺同小姐還真是很像!
被點名的人兇狠的抬頭!昂f,我跟你家主子一點也不像!”他的節(jié)儉豈能和她的敗金相提并論?
頭顱低了下去,繼續(xù)數數。
“小姐在某處的行為上的確……咳咳,有點問題!边@種說法算客氣了,“不過姑爺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笨芍^半斤八兩。
莫修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
“小姐會如此揮霍成性,其實都有原因的!
哼!能有什么原因,不就是壞習慣、劣根性,從小過慣了錦衣玉食,沒吃過苦……
“是因為無聊……和寂寞!
莫修怔了怔,緩緩地,將頭抬了起來,這是什么鳥原因!
“姑爺你想想,一年十二個月里,小姐閉關才用了四個月,加上出巡產業(yè)和一些宮廷邀約,將近有六個月閑閑待在府里無事可做,錢府里只有小姐一個主子,老爺、夫人在小姐十五歲時就外出三年未歸,你說,小姐不寂寞嗎?”
“我自小陪在小姐身邊,比所有人都了解小姐,小姐不過是想把握每一次欣賞天下奇物的機會,盡情的玩鬧,所以出手如此闊氣……”到此,藍翼止住口,有些事主子不準他對外人透露,他不方便多講。
“你做什么講得好像那女人快沒機會花錢似的?”
藍翼干笑,繼續(xù)道:“我的意思是,姑爺也體會到錢府要什么有什么,每天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就夠了,也難怪小姐耐不住無聊,常常往外跑,自然也不忌諱地胡買東西,這都只是一種讓小姐排遣無聊和寂寞的方式!
說穿了,小姐一個人其實無聊又怕寂寞。
“管她無聊還是寂寞,她也不能把灑錢當消遣!”莫修完全不能理解。
藍翼打抱不平,“錢府的收入都由小姐來扛,她花的也都是她的錢,有何不可呢?”
是沒有不行!莫修悶悶地又垂下頭來。
“世人眼底,錢府不論權勢財力和頭銜,都是高人一等,但也不是金山銀礦,若沒有當家好好管理和維持,錢府有朝一日也會垮的。”藍翼突然覺得,是否該替奴役自己的主子澄清事實,免得姑爺老是誤解。
“就憑那女人的一技之長,只要肯乖乖守住財庫,哪可能坐吃山空?”
藍翼瞅著低頭碎碎念的莫修,好半晌,他才緩緩道:“看來姑爺真是一點都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你知道光一個錢府就有多少下人嗎?”
“當然知道!毕肟妓?“加上前幾日新進來的兩名婢女和一名長工,總共一百零七人。”請那么多人,真是奢侈!
“還有負責栽種花卉的偏遠村落呢?那些因氣候、環(huán)境必須在特別地區(qū)種植的花草,那些辛勤耕作的人,你知道總共有多少張嘴巴等著錢府發(fā)下薪祿養(yǎng)活一家子?”
莫修頓住,胸口悶悶不痛快,確實,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事情。
“都是靠錢府歷代當家來維持和經營,錢府才能永,F(xiàn)今的地位,有時候,連我這個下人都覺得不公平,為了讓錢府屹立不搖,一個姑娘家就得扛起養(yǎng)活所有人的責任,直到她死的那一刻才能停止!這對她何其公平呢?”
莫修濃眉一蹙,只靠一個女人呀……確實辛苦,不,是相當辛苦!
眸色突變,小惡女今年不過一十七,據聞十幾歲就開始當家作主,扛的責任擔子如此之大,男人都不見得能如此能干,她可曾感受過一絲絲的壓力和無奈呢?
有根針在心頭上扎了一個洞,他皺眉,感到心好疼!按蟛涣司徒心桥藙e再釀香了!彼犚娮约哼@樣說。
“如果小姐此刻喊停,從此不再煉香,錢府的將來難道姑爺會不知道嗎?”
莫修沉默了。
藍翼知道他明白,卻仍忍不住道:“錢府之所以能受到朝廷重視,就是因為聞名天下的釀香技術,如果收手,就等于失去朝廷支持的權力,你知道朝廷里多少人對小姐的能力虎視眈眈?而那些靠錢府吃飯的人日后將如何養(yǎng)活自己?”太多的原因令錢府主子的責任永遠無法結束。
莫修瞪著滿地黑麻麻,糊成一團的螞蟻,就好比他此刻心煩意亂,完全無法專注。
胸口還是疼,疼到他不得不按著自己的心跳位置,可惡的藍翼,干嘛跟他說這些害他莫名其妙煩亂的事情,打斷他的數數,也害他開始為小惡女心疼不舍起來!八{護衛(wèi),我對錢府的歷史一點興趣都沒有,如果沒有其他重要事要說,你就快閃吧!”
藍翼笑了,“最后一件,身為錢府半個主子,如果姑爺能夠替小姐分攤一點管理帳本的工作,我想你就不會無聊的在數螞蟻了!边@項任務對姑爺來講,只是舉手之勞。
“誰跟你說我在數螞蟻?”
難道不是嗎?
“我是在數地上螞蟻總共有多少條腿,明明都該三對的嘛!可有的偏偏就歪了一條,或者斷了一條……!我忘記數到幾條腿了!”
“……”就說這個人很無聊吧!
“好了,你剛剛說什么帳本來著?”莫修起身,伸了伸懶腰。
“錢府和其他商家往來的帳本,喏,我懷中的這幾本也是!彼愠鰬阎腥緯恚拔艺褞け痉湃霂し,姑爺若‘忙’完了,不妨跟我一道去,若姑爺肯幫忙小姐先行過目,等小姐出關,便可輕松許多!
聽見能讓小惡女輕松一點,莫修二話不說,乖乖跟了上來。
藍翼偷笑,自己的諄諄教誨,果然有效!熬褪沁@兒了!蓖崎_一扇檀香木門。
“等等,你帶我到書庫做什么?”
“誰跟你說這是書庫?”藍翼哭笑不得。
盯著整室書柜以及桌案上像座小山高的書卷,莫修狐疑一比,“那這些是什么?”
祖譜、游記、小說、記事、童謠書……還是私人手札咧?
“柜上那些都是歷代以來的生意記帳本,桌上那疊是帳房準備請小姐過目、核對完的帳本。”
“你家產業(yè)還真大,帳本還可以疊坐成山!笨跉馑崃锪锏,不知是嫉妒還是抱怨,“這么多本,要看到什么時候才看得完?”
“小姐通常只需一日!
一日,這怎么可能?起碼三日以上吧!
“小姐自小就被訓練看管帳本,十歲就懂得開始幫忙前任主子分擔,對小姐而言,看帳本就如同吃飯喝茶一般容易!
莫修懷疑,那女人不過是個小丫頭片子,有那么厲害嗎?
***
事實證明,莫修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娘子,她確實有兩把刷子。
每本帳目都有她親自注解的痕跡,還有用朱色圈改出來有錯誤及更正的數字,他的娘子雖然年紀輕,卻真有看帳的本領。
不過令人咬牙切齒的是,自己一個大男人居然會輸給一個小女子,人家只花一日,他卻花了將近五日的工夫。
“如果姑爺不是邊看邊喘口氣,我保證你三天就看完了!”
“啰唆!”惡狠狠瞪著身后芋嘴的下人。
他也不差呀!才第一次上手,用了不到五日便對完帳,中間還得了解錢府對外營運的生意有哪些,如果讓他不眠不休,何只三日,兩日就綽綽有余了!
心中嘟囔歸嘟囔,看著架子上琳瑯滿目的帳本,無法騙自己,他的確對敗金妻子另眼相看了。
話說打從她閉關開始,自己有多少天沒見到她了?扳起手指頭,怪怪,不得了,他都獨守空閨一個月了!
也難怪,不像以往夜夜都有人給他“解藥”服用,一個人躺在床上,胸口就是覺得少了什么,這個缺累積到今日已成了一股想見她的沖動。
瞥見由下人端送進來的飯菜,對伺候他的人問道:“小姐的晚膳用了嗎?”
“小蓉正準備送過去!
他靈機一動,“叫小蓉不用忙了,一會兒我會從廚房親自端去。”
“可是小姐說過不準外人進入石窖……”未完的聲音讓人用兇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瞪人的家伙正是莫修,聽見別人把他當成敗金女的“外人”,一肚子火氣便上來,他可是娶親大隊浩浩蕩蕩帶入府的堂堂姑爺,哪能算外人!
莫修緩了語調,意思卻相當堅持,“跟小蓉說,我命令她不準去石窖,小姐的晚膳由我親自送進去!
藉由送飯,除了見見許久不見的娘子外,他也可以藉機偷看一下隱密的煉香石窖。
嗯,滿足一下他這個姑爺的好奇心應該不為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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