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晉做事太急了,我說過他,他不認同!
他仍然不作聲,她瞟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的事不關己出自謹慎抑或冷淡,“陸伯伯考慮過你么?”
“有必要他自會考慮,我不需要推波助瀾。謝謝你的關心!
“沒什么,人才總要適得其所!
“我現在正適得其所啊!彼Γ澳茌p松達到年度目標,又不必擔心別人覬覦你的位子,有何不可?”
“我一直以為,你應該不止如此!
“失望了嗎?”他將車滑向路邊,停好,按開車門鎖,望向她的住家大樓。
“談不上失望,只是猜不透你!彼砷_安全帶,她推開車門。
“不必猜,可以慢慢了解。”他語帶玄機道。
她別開臉,唇畔抿出甜笑。這句話足以讓她想上好幾天,不須再多贅言。但轉念一想,又為自己的反應甚覺驚異。她這是在做什么?她和那些在茶水間熱烈議論男人的女職員有何不同了?以前佟寬也許從沒注意過她,但她難道沒有聽聞過佟寬的情史?心慢慢沉蕩,她稍思量后,閑淡地提及:“你聽過我和陸晉的事?”
“那又如何?”
她心又一緊,這樣的反應說明了這個男人的性格,他無視別人的看法,但她何來的把握贏得他的心?
她必須要慎重地想一想,這陣子她太不防備了。
她心沉甸甸地下了車,和他道別。
車廂里,獨自坐在駕駿座的他漸漸失去笑意,容顏冰冷。
良久,思緒總算沈淀下來。他看看儀表板上的時間,十點十七分。
是晚了些,但某些時刻,時間不具重要性,而且,夜涼如水,人車漸稀,正適合疾速奔馳。
他發動引擎,沒有一絲猶豫,果決地向南啟程。
她一定聽錯了。轉了個身,繼續入睡。
一短一長的催促電鈴聲卻不肯罷休,間接震響,終于消磨掉她的一半睡意,取而代之的是困惑不解——不是吧?誰會三更半夜上門,擾人清夢?
但鈴聲是不爭的事實,無法拋諸腦后。她頭昏腦脹地下了床,走出房門,沿著樓梯點亮室內燈火,穿過客廳。隨著步伐接近大門,鈴聲越發刺耳。
她踏進庭院,隨手在地上取了根圓木棍,緊貼在身后,獨居的她必須多加謹慎。腳步拖慢,她不安地揚聲問:“誰?”
“是我!弊孕攀煜さ纳ぢ暎稽c也不抱歉。
她傻眼幾秒,拉開門栓,霍然打開門,和門外的男人相對望。
“……沒事吧?”就著巷邊路燈瞪看他半晌,她冒出這句。
“沒事,只是想看你!
精神奕奕的佟寬完全沒有長途駕駛的疲態。他說完這句話,將她推進門內,直接上閂后,果然不客氣地往她身上打量。
“噢……”她睡意仍存,又乍見佟寬,一腦子混沌讓她思考當機。她搔搔后腦勺,半張著惺忪的眼,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或許真的太失禮了,就這樣出現在她面前。
她大概入睡了好一段時間,毫無心理準備就從眠夢中匆促爬起。一頭長發膨亂,神情胡涂。因為天熱,身上只穿了件充當睡衣的細肩帶短衫,棉短褲。想當然耳,依她不拘小節的天性自然未著內衣,女性的熟美體態不意間展露無遺。
他雙目灼灼,端詳她不輕易讓外人窺見的未經修飾的模樣,不由得笑了出聲。
她不解其意,以為自己反應遲鈍,逗笑了他,趕緊揉揉眼皮,振作精神,指指客廳,“我去煮咖啡——”
“不用了!彼∷,“我喝杯水就好!
取杯、開冰箱、倒水,一連串動作終于讓她四肢利落許多。
她遞水給他,隨性坐在茶幾上,面對著靠在長椅上的他,轉動著茫然的眼珠,一副極力恢復清晰思路的模樣。
“不用擔心,真的沒事,就想看看你!彼豢跉夂韧晁瑢捨康匦。
半夜飆了兩百多公里就算是為了翌日一大早趕到飯店,這么費事繞過來看她不算有事嗎?
她兩手抱胸,歪著腦袋看著他。就這一刻,她完全失去了面對他的能力。
他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呢?她忽然無法確定了。
她以為他是個良善體貼的人,卻曾不經意流露出冷漠尖刻的一面;他看似凡事淡然,卻又在某些細節上周到溫暖;他行事諸多考慮,卻放任自己長途驅車見一個關系未明的女人;他并非熱情外放之人,卻完全不隱瞞對她的好感。
她不是不懂得愛情這回事,可惜缺乏豐富的異性經驗,難以鉆研出一個妥善的態度和方式面對他。
重點是她不是夜貓子,竟夜思考不是她的習慣,而這項人生習題又如此艱難,她真想掩卷放棄。然而那雙直視她的琥珀色眼眸,充滿著她不解的柔情,和難以撼動的力道,想來,這個男人對自己的某種影響力擁有相當的把握。
她起身移動位置,決定與他并坐,安全地避開他的目光。
“我習慣早睡早起!彼f。
“我知道。”
“我現在頭腦不太靈光!
“看得出來。”
“那——你看夠了沒?”
“還沒。”他答得很快。
她立時語塞,面有為難!翱墒,我一定要睡覺!
“沒不讓你睡——等等,為什么不是“想要”,而是“一定要”?”抓住了她的語病,他偏頭笑問。
“……是習慣啊。從小,我媽就訓練我,無論處在什么境地,遇到什么事,都要保持生活常規,千萬不能脫序。所以,一個人再怎么傷心難過,或是興奮,該做什么時就得做什么,不可以敷衍了事。小時候不懂,總覺得她無趣。我媽日復一日,過著平靜規律的生活,即使在最糟糕的時刻,比方說我爸提出分居,我有了同父異母的弟弟——這些事都不曾讓她茶飯不思,疏懶家務或管教孩子。后來慢慢才明白,她認為,讓自己正常生活,才可以使那些意外顯得無足輕重,才能有足夠的力氣過下去……”
“面對我,需要很多力氣嗎?”
她想了想,“……不是力氣,是勇氣!
“你擔心什么?”
“擔心……會讓你失望。”
“那應該是我擔心的吧?”
“是嗎?既然擔心,為什么還來?”
“比起擔心,我更想見到你!
一陣沉默,她垂下頭,啃著拇指頭,無言以對。
夜闌人靜,空氣中每一種聲音都被放大了,入耳的除了壁鐘秒針嘀嗒,還有兩人略快的呼吸聲。
良久,她輕聲道:“佟寬,我得睡了,如果我睡著了,別叫醒我!
“嗯。”
他以為她說的是回房入睡,卻發現她一動也不動,就此依傍著他。裸露的臂膀微微觸及他,他敏銳地察覺到彼此的寒毛擦掠過的異樣感,而她只是靜靜地呼吸著,靜靜地闔上眼。長發垂散,他看不到她的側臉。
不是太久,至少,沒有漫長的感覺,她開始發出勻長的鼻息聲,腦袋緩緩歪向一邊,沉沉地側壓著他手臂。驚異之余,他維持不動,盡量不驚擾她。
她果真睡著了,當著一個向她表白的男人面前。這就是她處理意外的方式,絕不亂了生命步調。
她睡得十分沉,幾分鐘后,頭顱逐漸無法保持重心,慢慢前傾,滑向他的前胸,小腹,最后棲止在他的大腿上。
這姿勢有點尷尬,他稍微動手調整,讓她面龐朝上。她一手屈放在耳邊,一手垂落在地,不遮不掩的幼兒睡姿,讓覆碗般的性感胸房輪廓盡收眼底。
他并未矯情回避這幅春睡景象,他有心探索她,她的任何風貌他都想悉數收攬,未來,他若想要她,也不會放過她身上的每一寸。
但他很懂得等待。此刻,他只希望她從他身上得到充分的信靠,而非猶疑。
那么,了無睡意的他還能做什么呢?
沒有多少選擇,他俯身貼住她的唇。
他睡得很平靜,很沉穩,很寧謐。
這些美好的感覺純粹是心情上的,所有的感官除了闔上的眼睛,其余不斷地在接收外界的訊息。
他聽到足尖跳躍和繩索擊地的規律聲音,聞到咖啡沖泡好的濃郁香氣,感覺到有人數度將滑落于地的薄被重新覆蓋在他身上。這些訊息交織出一個明亮的清晨,一章溫馨的啟頁。
轉扇在頭頂上徐徐旋出微風,在他面頰上反復繚繞,讓他一再沈浸于平和無虞的睡夢里。直到幾股熱氣噴在面上,憋不住的嘻笑聲一再冒出,他終于決定掀開眼睫,結束前所未有的好眠。
這一睜眼,他徹底的蘇醒了。幾張女人的面孔朝下俯望,張大眼好奇地觀賞他,互相推擠著發出提醒:“醒了,醒了,去叫詠南!
“詠南好像在頂樓曬衣服!
“怎么讓男朋友睡客廳呢?”
“我看昨晚吵架了吧!
“那也不能這樣,象話嗎?”
此起彼落,無視于他存在地熱烈討論著。
他大概弄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后,迅速直起上身,兩掌猛力搓了搓睡臉,抬起頭和環繞身邊的女人們面面相覷。
“你們讓開一下,讓開一下,別這樣圍在那里——”林詠南兩手撥開人墻,轉身擋在他身前,勸阻這群肆無忌憚的女人們,“你們先到后院準備材料,我馬上就去!
“詠南你平時脾氣頂好,怎么這樣對佟先生?”有人發出不平之鳴。
“我沒對他做什么,你們別亂猜了!”她無奈地拍了下額頭,大舉雙臂推開她們,還是不放心,跟隨她們到后院后再帶上門,三并兩步回到佟寬身邊。
一對上眼,佟寬立即感到耳目一新。她換上一襲白棉襯衫,牛仔短褲,長發綰在腦后,嗓音清揚,整個人簡潔明亮,回復了他熟悉的愉快模樣,渾身散發一股青春熱力。
那個深夜里躺在他身上入睡,全然不設防的女人消失不見了。
他忍不住心生疑惑——一覺醒來,她會否腦袋重新開機,把幾個小時前的一切記憶都消磁了?
“對不起,活動中心重新整修,我得在家里替她們上課,你不會介意吧?”
滿臉歉意,彷佛忘了他是不速之客。
“怎么會?是我打擾了你!彼斫馑粫䴙榱怂Un。
“不打擾,”她回頭提了只旅行袋,送到他眼前,他定睛一看,正是他隨身的簡便行李。“我剛才到你車里替你拿過來的,我想你累了一天,現在應該很想洗個澡吧?”
他微愣,沒有應聲,等著她把意思表白完。
“我是說,你先洗個澡,換套衣服,就可以干干凈凈去上班了!彼χ忉,見他似乎無法會意,只好接著提醒:“今天星期三,你不用到飯店上班嗎?”
瞧她一臉認真,他打消告訴她他請了幾天休假的念頭,點點頭。
她又端起一旁桌上的托盤,上面整齊擺放了一杯牛奶,一份簡單的煎蛋土司,幾片吉士火腿,一盤切片水果,配色寫意,誠意十足。
“不好意思。我只會做這個,等你洗完出來就在樓上書房隨便吃吧,你在這里她們會不專心!彼纹さ厣焐,盈盈笑意輕易滲進了他的心。
他但笑不言,跟隨她上了樓。
放下托盤,指示他浴室的位置后,她手背身后,不自在地瞟向他身旁的白墻,身姿局促,面泛紅暈:“下班以后,如果不介意吃我做的不怎么可口的晚飯,再下山來一趟吧!
“當然不介意!
他眼神有力地捺過她的臉,輕拍她的面頰一下。她得到允諾,立刻閃身下樓,像多逗留一秒就會泄漏了什么。
他輕聲笑了笑。
也許迂回了些,事情仍然依照他的想望前進。得到她的心不會太難,得到任何女人的心都不會太難,但至少有一點不同,林詠南,勾動了他想愛的動力,這動力能持續多久,他沒有確切的答案,但躍躍欲試的渴想如此真實,如此罕有,他全然迎向這項嶄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