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緋塚再度顯紅一訊,不出幾日便傳遞了近北各城的大街小巷。
「花妖、花妖復活了!」
「怎么會……那只妖孽不是已經(jīng)被毒手神醫(yī)給消滅了嗎?」
「或許是那只花妖詐死,騙倒了毒手神醫(yī)呢!」
「難怪之前山頭的紅花明明就沒了影跡,整個北境卻還是籠罩在毒香之下,原來是這么回事……」
「那只妖孽會不會一時氣憤,下山來尋仇?」
「不會吧!」
「那可就糟糕了啊……」
北天城的某間茶館內,眾人圍聚在一起交換最新情報,句句不離北境幾日前的驚人變化——原本恢復白皚的北境山頭,再度點染上了那抹令人駭然的血色殷紅。
不過,在眾人惶恐不安的氛圍里,還是夾雜了幾名事不關己、以看戲心態(tài)看待一切的外來游客。
例如,角落里那名高大的灰衣男子,對于眾人的交談內容充耳不聞,而是專注于身旁罩著一身寬大斗蓬、遮住面容的小姑娘。
「這是熱的!」若冰掩不住一臉驚奇,對著剛送上桌的熱包子仔細研究了起來。
「你沒吃過熱食嗎?」
「沒有!谷舯\實搖頭,細白的手指貪戀包子上頭的暖意,一下一下地戳弄著。
以往在山里,她們只能依賴野果裹腹,冰封的山巔上,不論任何事物都透著令人顫抖的寒意,沒有絲毫溫度。
「包子是拿來吃的,不是拿來戳的!挂僮屗@么戳下去可就不成形了,龍耀礬自盤中取過一顆放進她手中。「來,嘗嘗看吧。」
「唔……」一股暖意瞬間自手心流進心底,引起她一陣顫栗。
看著她的反應,令龍耀攀忍不住發(fā)噱。
好一顆溫暖人心的包子。
依依不舍看著手中的包子,若冰猶豫許久,終于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軟白的包子皮透出陣陣面香,在口中化出一股甘甜,令她吃驚地瞪大雙眼。
一旁看著她猶如麻雀啄食的龍耀礬,只覺哭笑不得。
在那堪稱完整的包子皮上,只缺了一小片不到半個銅錢大的薄皮,這……有吃跟沒吃一樣嘛!
是說,只靠那一小口,就能讓人露出一臉仿佛嘗到人間美味的表情,這間茶館的點心廚子也該感到欣慰了。
「如何?」他忍笑問道。
「好特別的味道……」是她不曾嘗過的滋味呢。
「咕!
突如其來的一陣響聲,令若冰尷尬地呆了半晌,隨即羞紅了臉。
沒嘗到食物之前,還不覺得肚腹有饑餓感,但現(xiàn)在……
見狀,龍耀礬終于忍不住笑出聲。
「既然餓了,就多吃點吧!別客氣。」
看著她如獲珍寶般的細細品嘗,他也忍不住拿起一顆一口咬下——
不過是顆再普通不過的肉餡包子,沒什么特別的嘛!
百般無聊地轉首朝窗外望去,街上絡繹不絕的人潮,因為北境山頭的變化而顯得好奇與不安,然而其中卻也隱隱摻雜了幾分別有目的的不懷好意……
他幾不可見地微頓,目光不著痕跡地朝四周掃去。
有人盯上他們了。
看來這些「劣狗」的鼻子還真不是蓋的,本以為自己的樣貌平凡,加上甚少如此光明正大地外出,應該不容易被認出才是,沒想到卻失算了呢。
他暗自睇向身旁的若冰,發(fā)現(xiàn)她低垂著頭,拿著包子的手正微微地顫抖……
她也察覺到了嗎?
「很冷嗎?怎么抖成這樣呢。」他不著痕跡地伸手將她身上的斗篷拉好,將她的模樣掩得更緊實,免得她的美貌引來其他不相干的蚊子蒼蠅。
若冰緩緩抬頭,無助地盯著他。
「大熊……」輕喚到一半的稱呼,在他嚴厲的目光下倏然噤聲。
須臾,龍耀礬若無其事地對她扯出一抹笑!竸e擔心,有我呢。」他靠近她耳畔輕聲低語:「只不過,這兒似乎不適合繼續(xù)悠閑用餐就是了!
「那……現(xiàn)在呢?」她怯怯一問。
自從隨他下山后,因為對眼前一切未知的事物感到茫然無措,讓她凡事只能以他的決定為主。
雖然自己對于這樣的轉變有所疑慮,卻也只能莫可奈何地接受,甚至……成了習慣。
但,這樣毫無顧忌的依賴,真的好嗎?若冰心底不免對此感到不安。
龍耀礬輕拍她的肩,打斷她沉浸的思緒。
「該趕路了,把東西打包帶在路上吃吧。」
在大街上刻意繞了幾圈,好不容易將尾隨身后的「鬣犬」們甩開后,龍耀礬決定提前出城,早些趕回雙龍?zhí)茫獾迷俦灰恍╇s七鳥八的家伙們糾纏不休。
「那些是什么人?」遮住臉面的斗篷下忍不住傳出悶聲詢問。
「不清楚,只能確定是針對我來的。」他答道。
「你?」這回答,令她不禁感到意外。「為什么?」
「嗯?」他愣了愣!甘裁礊槭裁?」
「你、你應該是人類沒錯吧?那為何……」她無法理解。
聞言,龍耀礬的臉皮不由得抽搐了下。
這姑娘,該說她是太過天真還是愚蠢?
「不,我不是人,其實我真正的身分是一頭熊。」他故意拿她那改不過來的稱呼揶揄道。
「咦?真的嗎?」她信了。
龍耀礬啼笑皆非地敲了敲她的頭。「笨蛋,這你也信!」
「好痛!」她捂住被敲的痛處,不悅地含淚瞪他。「你騙我?」
「你這么好騙,不騙你騙誰啊。你當真以為人們只會對妖物趕盡殺絕嗎?別傻了。」他嘲諷地撇撇嘴!父嬖V你吧!那些種族什么的,從來就只是個借口。人啊,一旦攸關到自身的利益,甚至連血親也能毫不留情地痛下殺手!
為了那些所謂的利益糾葛,手足可以相殘,親人可以反目,即便是歃血為盟的兄弟亦能輕易轉身背叛……
這些案例,他已見識過太多,多到連自己都不得不感到麻木。
他那冷酷的語氣,令若冰不由得全身發(fā)顫,神色驚恐地直瞪著他,不知該做何回應。
互相殘殺……是嗎?
那,他呢?
「你也是嗎?」她面色蒼白地輕聲開口:「你也是為了某個目的而將我誘拐下山,等到?jīng)]利用價值后,就……」畢竟,他剛才已經(jīng)承認是在騙她的了不是?
看她因自己的一番惡言而被沒由來的恐懼所淹沒,龍耀礬忍不住再度無奈喟嘆。
「我說你啊——」不要老是這么輕易就把別人不負責任、隨口說的話當真好嗎?
話聲驟斷,只見他眉目倏凜,一手迅速將她拉至身后,一手準確劫下朝他們這方射來的暗器。
「咦?」搞不清楚狀況的若冰,下意識緊靠在龍耀礬高大的背后,茫然的小臉四處張望,瞪大的雙眼隱隱帶著恐懼。
發(fā)生什么事了?
「哪來見不得人的鼠輩,只敢躲在暗處偷襲嗎?」龍耀礬微厲的目光掃向射出暗器的來處。「真夠本事的話,就光明正大出來比劃吧!」
眼見偷襲失敗,一旁的矮叢中乍然竄出數(shù)十條人影,每人手中都握有武器刀具,顯然是有備而來。剛才的暗器,不過是用來打聲招呼而已。
打量了下眼前的陣仗,龍耀礬不得不轉為謹慎,以自己高大的身形擋住身后的人。
「哼,龍?zhí)弥,不知你還認不認得出咱們呢?」為首的大漢忿恨地舉起手中的大刀對著他。
略微瞥過領頭的發(fā)言者,龍耀礬冷嗤了聲。
「我還當是誰呢!不就是黑山寨的余孽嘛!构皇轻槍λ鴣淼陌
幾年前,靖城的白然莊為了爭奪江湖上的「義勇」排名,砸了重金向雙龍?zhí)觅I下數(shù)個惡行重大的賊案情報,并將之一個個剿滅,借以突顯出白然莊的義行與威勇。
不過,白然莊雖然因此贏得美名,卻未將那些寨子斬草除根整寨殲滅,雖說部份殘存的小賊成不了什么氣候,但偶爾還是會有像這樣心懷不甘的殘存余黨揪眾鬧事,以致山賊打家劫舍的案子依然層出不窮,甚至讓強盜搶劫之類的事件比起之前更是防不勝防。
黑山寨便是其中之一。
「既然你心里有數(shù),廢話就不多說了!咱們今兒個要報剿寨之仇,替死去的兄弟們討回公道,你覺悟吧!」
「不敢朝白然莊下手,反而找上毫不相干的我,這仇報得還真是名正言順啊!过堃\嘲弄道。
白然莊是嗎?記得之前跟他們還有筆余帳未清,現(xiàn)在又留了這么大條的尾巴給他收拾……這利息,他可得好好計量一下才是。
「龍耀礬,你敢做不敢當,算什么英雄好漢!當初要不是你雙龍?zhí)贸鲑u咱們寨子,咱們會淪落到這等地步?!」山賊頭子憤怒地斥責。
「出賣?這帽子扣得可真大啊!雙龍?zhí)门c貴寨之間毫無交集,怎樣也扯不上『出賣』兩個字吧!过堃\不屑地嗤之以鼻!父螞r,若真要說出賣,也該怪罪你身旁那位二當家才是。」
「什么?」山賊頭子呆了呆,立刻轉首瞪向一旁的矮小男子。「原來是你!」
「不、不是我!」被點名的男子連忙驚慌失措地否認!感正埖,你少在那里含血噴人、挑撥離間!」
「所有的情報買賣書契都收在雙龍?zhí)玫拿芄裰,上頭可是白紙黑字載明了黑山寨的情報賣金五十兩銀,還有你親蓋的掌印,既然二當家貴人多忘事,何不隨我回雙龍?zhí)靡惶骄烤鼓?」龍耀礬冷諷道。
瞬間反成為幫眾注目焦點的矮小男子臉色倏白,背脊冷汗直冒。
「你你你……你胡說什么!我王七再怎么沒骨氣,也不會為了區(qū)區(qū)幾兩銀就出賣自己兄弟!」
「怎么?難道那五十兩還不夠替小鳳贖身嗎?」忽然天外插來一句沒頭沒尾的問話。
「呸!小鳳算什么!老子看上她是她的福氣,那老鴇竟敢給我趁機坐地起價!要我五十兩買一個二手貨,老子寧可去對街的春水樓當大爺……」一談到女人,王七立刻不吐不快地開始滔滔不絕。
「你哪來的五十兩?」
「哪來的?不就是……」一時昏頭差點說溜嘴的王七,在對上頭子怒不可遏的目光時,霎時清醒了過來,連忙改口:「不、不是、沒有,我哪來的五十兩,沒這回事!分明是這個姓龍的想借口讓咱們起內哄,頭兒你可別中計啊!」
「……也是!官|疑的目光重新拉向原目標!庚堃\,你想分散咱們的注意力、讓咱們兄弟彼此相殘,沒那么容易!何況身為情報總首,不可能會做出隨便泄漏供者身分這種壞自己名聲之事,除非……」他譏笑:「你也不過是個貪生怕死之輩。」
龍耀礬毫不在意地聳肩。
「面對幾個不入流的角色,『貪生怕死』這個詞對我而言應該是用不上。」語頓,唇角微撩!钢劣谇閳筇峁┱叩纳矸,保密雖是絕對必要,不過凡事總有個例外,至少,在面對不知見好就收、還回頭欲反咬一口的狗兒時,就不需要太計較了。」
「姓龍的,你敢罵我是狗!」王七一臉憤慨。
龍耀礬揚了揚眉梢!肝抑该佬樟?」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