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易均均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跪在地上揉著小屁股,哭得好不可憐。
“哭什么?有膽子逃課偷溜出去玩,就要有被抓回來處罰的準備!”易父臉色鐵青地站在她身后,氣得吹胡子瞪眼。
“人家有啊……”她抽噎地低聲喃道。
她有準備啊,就是知道偷溜出門不上課會被處罰,所以她在裙子底下事先穿了三件厚褲子,就是為了預防屁股被揍得太疼。
可是誰知道,這一次竟然不只是被戒尺打屁股了事,還被罰跪祠堂,對著易家歷代祖先爺爺、祖先奶奶的牌位,還有她的新夫子懺悔。
看到鳳七一臉懶洋洋地坐在旁邊搖折扇,一副不關己事的看戲模樣,她就氣得牙癢癢的。
“有什么?”易父雖然人老,但耳朵沒有怎么背,還是能聽到她壓低嗓音的碎碎念。
“沒有!嗚嗚嗚~~爹啊……人家屁股好痛喔……”易均均飛快否認,趕快再哭兩聲、揉揉小屁股,努力轉(zhuǎn)移爹爹的焦點。
“閉上嘴!姑娘家說話文雅一點!”易父怒道。
“嗚嗚~~奴、奴家……臀兒疼……”均均一邊哭,一邊怨老爹沒良心,屁股痛就屁股痛,還要她文雅?
“你還說!”易父一聽猛翻白眼,完全對她沒轍。
一旁的人忍不住笑出來,被易父瞪了幾眼,才勉強收斂笑意。
“均均,你干么逃課,又穿男裝跑出去玩耍?”易老夫人嘆息一聲。
這幾日還以為她安分下來了,愿意跟著夫子好好上課學習,心里頭不禁高興了一下,誰知她依舊死性不改,又偷偷地穿著男裝上街溜達。唉,她這個孫女兒一天不穿男裝就不舒服嗎?
“奶奶,我會逃離書房不上課,全是因為再也受不了那個家伙了!”均均指向始作俑者,乘機會趕緊惡人先告狀。
“什么?”易老夫人瞧瞧鳳七。
“他派了好多功課給人家,要人家一直背書、一直背書,背不完就不準人家休息。那家伙以為人人都跟他一樣那么神,看過的文章就過目不忘,硬要人家背書,害人家已經(jīng)整整五天沒有——唉唷、唉!”她告狀到一半,突然抱住被攻擊的腦袋瓜。
“咚、咚”兩聲,易老夫人的拐杖朝她頭頂連敲兩下,敲出她的兩泡淚花。
“嗚~~奶奶……人家是女孩兒耶……怎么打這么大力?”她抱著頭縮成一團,委屈地哭嚷道。
“這時候就說你是女孩兒?那穿男裝出去丟人現(xiàn)眼時,怎么不說你身為女孩兒,該穿的就是女裝,而非不倫不類的男子衣裳?還有,什么那家伙、那家伙的?沒禮貌!叫鳳先生!”易老夫人用拐杖在地上蹬了蹬。
“是他先為師不尊!每次上課都是躺在軟榻上,閉著眼睛說話,誰看過這么懶的夫子?”易均均指控道。
“又在胡說八道!難道這是你穿男裝逛大街的理由嗎?”易老夫人氣得直喘氣。
“為什么女孩兒不能穿男裝?男裝又輕便、又自在,完全不像女裝那樣束縛,說不定一百年、—千年后,女孩兒穿男人的衣裳,根本就是—件稀松平常的事兒!更說不準,連男生都改穿女子的裙子了呢!”易均均不服氣地說道。
一聽到這種驚世駭俗的言論,眾人皆倒抽一口氣。
“強辭奪理!你去看看有哪家的女孩兒是穿男裝的?男女有別,這是祖先制定千年的規(guī)矩,怎能任意侮蔑輕賤?”易父氣急敗壞地罵道。
“均均,別再丟咱們易家的臉了。好好地跟鳳先生學習,多讀一些書,改變氣質(zhì),將來才能找到好婆家!”易母趕緊開口勸道。
易均均的小臉立即沉下去!澳,難道女子讀書,就為了找個好婆家嗎?如果女孩兒讀書只有這種價值,那均均寧可不讀書、不嫁人!”她賭氣地說道。
“均均!”易父大喝一聲。
易均均偏過頭,咬住唇不再說話,眼里浮起不屈服的淚花,但倔強地不肯讓淚滾落下來。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任性?”易母看了看易父,又看了看易老夫人,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一直站在一旁不說話的何鳳棲,此時卻一反前態(tài),看著她點點頭,臉上笑得好愉悅。
這女娃兒越來越對他的脾胃了!難得在禮教嚴謹?shù)囊准,還能養(yǎng)出她這種心性飛揚不羈的女孩兒。
易均均抬起頭,正巧接住了他的視線。
“你點什么頭?難道你也認同女孩兒穿男子衣裳?”易均均氣不過他笑咪咪的模樣,抬起小下巴,挑釁地瞪住他。
“有何不可?”他輕描淡寫地回道,還偷偷地對她眨眨眼。
均均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小臉不明所以地開始發(fā)燙。
她低下頭去,突然不知該如何面對他那雙媚惑得像會把人吞掉的慵懶鳳眼。
所有人一聽,全都驚訝地看向他。
“鳳先生……怎么會這么說?”易父聽見他突然說出這些驚世駭俗的話,不禁神情緊張地擦了擦額頭。
他那離經(jīng)叛道的女兒,行為已經(jīng)夠失禮了,不太需要更多叛逆的思想來強化她的行為。
“規(guī)矩是人訂的,沒有什么規(guī)矩或禮教是不能改變的!彼龡l斯理地聳聳肩答道。
易父看了看不說話的老夫人,又瞄了瞄四周的祖先牌位,覺得每個牌位好像都冒出一雙眼睛般,正一瞬也不瞬地緊盯著他,等著看他如何回答。
“鳳先生,這……話雖如此,但這些規(guī)矩是祖先流傳下來的,于禮不合的事,仍是不好違背……”易父硬著頭皮說道,覺得身上頻頻冒冷汗。
一尊尊牌位好像都在嚴厲指責他教養(yǎng)無方,怎么會生出這樣一個無視禮教的怪女兒出來。
易父暗暗決定,下一次絕對不會在列祖列宗面前教訓女兒了……
何鳳棲沒再回話,明白多說無益,只是笑得輕輕淡淡的。
易老夫人看著鳳七,嘆了一口氣說道:“我想鳳先生這么說,必然有鳳先生的獨到見解,只是我們一群僵腐頑固的凡夫俗子,無法了解你的想法,也無法了解均均在想什么。但顯然的,你與均均的心意相通。”
“三小姐的心思并不難理解,她只是想要自由罷了。”何鳳棲的嗓音仍是淡淡的,仿佛她的行為正常得很,反而是其他易家人都在庸人自擾。
易均均又望了他一眼,然后低著頭看著地板,唇邊悄悄漾出一朵笑花。
她的心里頭蕩起一片小小的漣漪,對他的觀感變得又更不同了。這個夫子挺懶的、挺怪的,但……卻是最了解她、最能接受她的人。
“均均對咱們易家而言,是匹與眾不同的黑馬,身在以禮教傳家的易家,均均的言行難以見容。我們別無所求,只盼望均均能平平穩(wěn)穩(wěn)地走在正途之上,但愿鳳先生能了解咱們的苦衷!币桌戏蛉祟V怯謬绤柕碾p眸,緊緊盯著鳳七的雙眼,緩緩說道。
“在我看來,三小姐的資質(zhì)天賦不輸易家任何人,只是她不能接受強加在身上的束縛。對于三小姐,該教什么、該如何教,鳳七心中自有一套方法,如果老夫人信得過鳳七,從今天開始,便將三小姐完全交給我,不論她惹出任何麻煩,全由我負責。若老夫人認為不妥的話,鳳七愿立即辭去夫子一職,離開易府。”
易老夫人低頭沉吟著,易父皺著眉,似是有些不愿,但礙于老夫人沒開口,他也不好先說話。
最后,易老夫人嘆了一口氣,點點頭。“就聽鳳先生的!
“娘……”易父看看女兒,又看看鳳七,有些欲言又止。
“那么,鳳七想先帶三小姐離開了,她今天的學習進度已經(jīng)延遲了!焙硒P棲彎腰扶起仍然跪坐在地上的易均均。
“咦?但……”易均均看看奶奶和爹娘,遲疑著不敢起身。
“起來吧,均均。你今天玩耍了一天,立刻回書房去讀書,如果再不認真的話,別說休息了,連晚膳都不準吃。”易老夫人揮揮袖子,表示放行。
何鳳棲笑著拉起均均,偷偷眨了一下眼睛!奥犚娏藛?還不快起來跟我走。”
易均均被動地起身,傻傻地跟著他走出祠堂。
“喂,你為什么要幫我說話?”
“因為你很對我的胃口,所以我看上你了。”他意味深長地瞧著她。
“什么?”她有聽沒有懂,歪著頭努力消化他話中的意思。
他不再說話,只是笑吟吟地向前走去。
她還是站在原地努力思考。
看上她?看上她的什么?
她的聰明?還是她的身家?
聽說當夫于的,都有一種“得天下英才而教之”的理想,也許她在他眼中,真的是個與眾不同、了不起的“英才”?
想著、想著,易均均得意地咭咭笑起來,愉快萬分地跟在他身后。
但,當他轉(zhuǎn)了個方向,朝著大門走去時,易均均不禁疑惑地停下了腳步。
“喂,你走錯方向了,書房在這邊。”她指了指反方向。
“我們今天以戶外教學的方式上課!焙硒P棲轉(zhuǎn)頭瞧了她一眼后,又舉步繼續(xù)朝門外走去。
戶外教學?
易均均想了想,忽然懂了他的意思,興奮地快步跟了上去。
守門的家仆一見到她,習慣性地想阻止她出門!叭〗恪
“今天我們要‘戶外教學’!”她笑咪咪地指了指身旁的鳳夫子。
看了看新來沒多久的夫子,又看了看三小姐。
小姐身邊跟著夫子,應該是沒問題的吧?
家仆搔了搔頭,最后還是放行。
易均均努力壓下興奮的腳步,鎮(zhèn)靜地隨著夫子踏出易府大門,準備“戶外教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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