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好同僚,再過七天就放年假嘍,喔呵呵呵……」
庶常館內,響起了振奮人心的好消息,職任修撰的宋典咧嘴笑得好開懷。
「日子是越來越近了!狗揭字袦\笑回應,樂見有人主動報時又報喜。
「汪尚書要的典禮詔書,你擬好了?」宋書潑下冷水,他高興得太早了吧?
「你一定要講這種讓人沮喪的話嗎?」宋典沒好氣地看著老哥。
「別老想著放年假,沒出息!姑鎸ψ约胰耍瑩p得更起勁。
「我最有出息了好不好?我都計劃好了,再熬個八年,待我攢夠了銀子后就辭宮回鄉開書館,安安分分地當個好夫子,瞧,多偉大的抱負!顾湴恋,就頂著出身于翰林院的頭銜,外頭有的是大把白白胖胖的富娃兒在等著被他狠賺一筆呀!
書中自有黃金屋——不就是這個道理?瞧他把這話應用得多么徹底,呵。
宋典的話,讓一旁的祺申逸出笑意。「當夫子不錯,小宋,先祝你成功!
「烏雅大人,您也認同小的喔?」趕緊湊到祺申跟前,他喜孜孜地提議:「有興趣和小的合作嗎?您出銀子我出力,來個六四分帳可好?」馬上給自己鋪路。
打主意居然打到侍郎大人身上去?好膽量,真服了他。
「有辱門風……」還損盡了工人的氣節,宋書巴不得挖個洞把弟弟埋進去算了。
「大宋,人各有志,別惱了!狗揭字腥套⌒σ猓醚詣竦澜┑裟樔莸哪⿻。
「方大人此言甚是!鼓┑湫ξ,他學不來大哥那套「精忠報國」。
眼不見為凈,宋書干脆離開庶常館,免得又聽見混帳話讓自己氣得內傷。
「烏雅大人當宮也當膩了吧?倒不如做些小生意來得逍遙自在。」
「小宋,想當初大宋也同你一樣是名從六品宮,你肯加把勁的話,說不定早就超越大宋了!鼓⿻鴮m至從四品侍讀學士,祺申不認為宋典的才能遜于末書。
「我不愛名也不謀權,根本不宜當官!巩斍骞倌軗频蕉嗌?十年寒窗換得如今從六品京宮,要唬住那些富家子弟已綽綽有余,何必進取更高官位來束縛自己?
短短一句話,道盡了祺申的心聲。
當初會踏足官場全為了不負父母期望,走上仕途本就非他所愿,誠如宋典所言,當官當久了,他也真的當膩了。
官場復雜,尤其見多了爾虞我詐的陰險就更讓人感到厭煩,宋典的「抱負」,讓他不禁考慮將來棄官從教的可能。
他知道淳臨會支持他,而她也曾說過他是個好夫子,雖說他當下并不想做什么夫子,只想做她的夫君……
「我說小宋啊,甭為難烏雅大人了,他官至正二品,要脫身,很難了。」
方易中的聲音,輕易打碎了祺申那不切實際的念頭。
「這我曉得呀,所以才說請烏雅大人出銀子,讓我小宋來出力。」
祺申莞爾!感∷,先脫身了再談吧,汪尚書向來器重你,想逃也不容易!
「是器重還是利用呀?」無奈嘀咕,宋典終于不再煩人,逕自苦惱日后脫身之法去。
館內回復寧靜,祺申低頭繼續辦公,看似專心地翻著典冊,思緒卻被淳臨的身影全盤占據。
今晨醒來,她仍睡著,小小的臉蛋窩在他胸膛上,溫馴得像只貓兒似的,平穩而溫暖的吐納呼進他心口,掀起他奔騰的心脈,摟緊了她柔若無骨的身子,他低首吻住她的芳唇,往下肆虐的雙手,貪得無厭地復習起昨夜的點滴歡愛。
要不是侍女們陸續進房侍候,再加上她無半點蘇醒的跡象,仍累癱在他懷里,他還真想把她壓在底下,再放縱一回……
是食髓知味了嗎?他不否認,那樣的軟玉溫香很難不教人眷愛,何況,他是那么渴望得到她,讓她成為他真正的妻。
昨夜的一切,與其說是欲令智昏,不如說是被赫穆的出現打亂陣腳,他不容許那個男人接近她,更不允許她披上那件沾染著別人體溫的衣服!
如此急于擁有她,是忿怒,也是惶恐,他承認自己想法膚淺,認為在此之后,她的心會懸上他一人,但他沒忘了,在耳鬢廝磨時,她曾有過的遲疑。
這,算是栽進她手里去了吧?他們拜過堂,可是公認的夫妻哪,他也不過是做了老早就該做的事,卻又那么擔憂會讓她不高興……
離開王府后,他惦她惦到現在,想到必須丟下她獨眠,他心里就不舒坦,怕她一人冷著、怕她睡不安穩,想到她那兩個丫頭做事并不勤快,萬一侍奉不周……
不如于午休時回去看看她?
突地興起的念頭讓他喜上層梢,然而,他的歡顏并沒維持多久,稍后歸來的宋書,給他帶來了沈重的消息——
「烏雅大人,聽說您的夫人出事了,她人正在養心殿前,您最好過去瞧瞧!
。
她跪多久了?
茫茫然看著膝前越堆越厚的積雪,淳臨抬起蒼白的臉,仰望飛舞于空中的雪花,想不起來,這是何時開始下的雪。
深陷雪地的雙腳已冷得幾乎失去了知覺,不斷飄落的冰雪凍僵了、也麻痹了她的思緒,但她每吸一口氣,仍能感覺到胸腔泛延開來的尖銳刺痛。
那陣痛,是噬心的恐懼。
她一直跪著,旁邊的宮人都不敢上前侍奉,任由她被白雪覆蓋遍身,畢竟今非昔比,討好她,還不曉得會惹上什么麻煩事。
容妃腹中龍胎遭人陷害,于昨晚幾乎一尸兩命,皇帝大怒,漏夜追查下發現了是淑妃所為,他即時下令查封延禧宮,搜尋證據的同時,也立刻把淑妃押送宗人府候審。
當年淳頤就是因為母妃犯下了彌天大罪而落得失寵的下場,眾人不禁紛紛議論眼下的淳臨,怕就要成為第二個淳頤了。
恍惚間,她纖弱的身子被攫起,接著身上一陣胡亂的拍打,她迷惘的目光映入一臉焦灼的祺申。
來不及拍掉的冰雪沒落她衣襟里,他心一急,拉開氅衣便立即將她納入懷里。
「皇上不在里頭!顾ひ羯硢,心疼她的狼狽。
「我知道、我知道……」熟悉的溫暖融化了她一路強撐過來的堅強,洶涌而至的淚水迅速濡染了他胸前衣布,她哭得渾身顫抖!肝也桓胰ダ湎銟牵拾斎詺庠陬^上,我怕惹怒他,又想不到可以上哪兒去,只能在這兒等他……」
無助的哭音扯疼他的心,收緊了臂膀,他予她安慰的力量!甘聦嵢晕床槊鳎珏粫惺碌,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皇上!
額娘的名字,更迷糊了她的視線。「申哥哥,我想見額娘、我想見額娘……」苦苦哀求皆是她心底最酸疼的牽掛,她明白皇阿瑪的性子,明白他會遷怒任何一個干涉此事的人,她不想拖祺申下水,但她沒辦法獨自面對這一切,她好需要他……
「別哭!故萌ニ裏o法抑止的淚,他吻著她溢哀的眉心,萬般不舍她這般傷心。「我帶你去見她。」
他當然也知道皇帝的性子,遷怒,是皇帝在震怒中最擅長做的事。
他想,楓依和青綾沒跟著進宮,也是淳臨為她們著想到那層關系的緣故,但他顧慮不了那么多,皇帝真要遷怒的話,就沖著他來,他絕不讓她受半點傷害。
。
得寵,是幸,還是不幸?
在淑妃最意氣風發的時候、在還很久很久以前,淳臨的心,就一直懸著淡淡的不安,因此,她從不恃寵而驕,反而待人謙厚,安守本分地度日。
如今,她總算了解那股莫名的不安因何而生了。
得寵,只會變成眾矢之的,招來妒恨,稍不留神,就會被推進萬丈深淵……原來啊,她早就洞悉了這些道理而不自知。
買通了右宗正,順利踏進了宗人府,當她真切看到暗房中的額娘,情緒一陣激動。
「讓我進去、讓我進去!」抓著門閂,她含著淚,嘶聲叫喊。
「快開鎖!」拉過她的身子,祺申對守衛擰眉低吼。
開啟了房門,她沖到蜷縮一角的額娘面前,脫了毛裘就馬上往她瑟縮的身子蓋過去。「額娘!是我、是我……你聽見了嗎?臨兒來了……」她泣不成聲。
好半晌,玉如才反應過來,她抬首,臉色慘自得嚇人,憔悴得像蒼老了十年,本剩慌懼的目眶漸現水霧!覆皇俏易龅摹覜]害人……我沒有……」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額娘,我相信你!」難忍哽咽,她抱緊了飽受折磨的額娘,感受她的無助、她的驚懼、她的顫抖,心碎成一片模糊的淚雨。
「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忽地握緊女兒雙手,玉如滿目慌亂!肝覜]有害人,真的沒有!但皇上不信我,他不信我!你去求他、你幫我去解釋呀!」
「我會的……」哭著不住點首,淳臨心酸透,不懂雙親十幾年的夫妻情,競讓額娘換來如斯下場,是她糊涂了,忘了「信任」二字,從不存在宮闈中。
「你去呀!快幫我雪冤去呀!」站起身,玉如粗魯地拉起女兒往外走!父嬖V你皇阿瑪,向容妃下毒手的另有其人!她都被打進冷宮了,我還害她做什么?」
真正掌控她生死的,是她的男人,然而,她卻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女兒身上。
「額娘……」細嫩的皓腕被抓出了血痕,但她毫無所覺,看著額娘眼底凄絕的瘋狂,只覺心痛難抑。
歇斯底里的言行教祺申攏眉,上前擁住了被逼后退的纖背,他能理解玉如急于洗冤的心情,卻怕她的推扯,會傷了淳臨的心。
「跟皇上說清楚!我沒做過、沒做過!他不能這么待我!我是他的妻呀……」
凄厲的哭叫回蕩于長空中,淳臨在祺申的庇護下離開了宗人府。她掩唇低泣,在他扶持著的臂膀間,哭得愴然。
*
守在養心殿前,他們最終等不到皇上歸來,卻等到了瑞親王。
「我也白走了一趟!箍粗九R紅透的雙目,瑞王爺嘆了口氣,不由得心疼這個皇侄女!鸽S我回府吧,月丫頭在轎里等著,咱們回去詳談。」
就這樣,他們三人一同跟隨瑞親王回瑞王府去。
「他們驗出了那是牛膝,是味補藥,可服多了會流產。」報告著了解到的消息,璟月續道:「就因為有打胎之虞,所有嬪妃都避用這味藥,翻查記錄,連月領牛膝自煎補藥的……唯淑妃一人!挂虼怂疟恢缸C為私藏藥材,用以謀害容妃。
「額娘最怕苦了,怎會煎藥補身?她會爭風吃醋、有嫉妒之心,但危害人命之事,她是萬不可能做的!」出言辯護,淳臨知道額娘做不出那種泯滅人性的事。
「宮中傳得很厲害,有說是你額娘下的毒手,也有說是容妃耍的手段……」
眾人眼看容妃差點送命,也目睹她從寧壽宮的簡陋小室遷回冷香樓,她輸掉了孩子,卻贏回了皇寵,自然落人口實了。
「容妃不會這么做!谷鹜鯛斈柯秷远。他與她是舊識,清楚她絕不拿自個兒的孩子作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