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個方向,他拉緊穎兒,穿過人群,往品福樓方向走,一路上,攤販的叫賣聲盈耳不絕,突然間,她停下腳步,盯住巷口。
“怎么了?”宇淵跟著停下。
“那里!彼钢赶镒永。
“你不懂為什么家家戶戶懸掛紅燈籠?那里是青樓妓戶,一入夜,便熱鬧非凡。”
“剛剛,有個年輕女子被拖了進去。”
“若非不得已,沒有人愿意淪落紅塵!
冷冷的眉頭鎖起,穎兒輕咬朱唇。是命嗎?萬般不由己?當年若非梁師傅心善,她是否也是身不由己?
“想什么?”
“想自己有幾分力,可以救下多少身不由己的女子?”
宇淵莞爾,拉開大步,環過穎兒的腰際向前行!笆悄囊患遥俊
“什么?”她沒聽懂他的意思。
“你想救便可以救,不必懷疑自己的能力!
語方停,他們聽見門內的哭號聲,大掌一推,宇淵推開紅燈戶大門。
“這位爺,咱還沒開張呢!”一名濃妝艷抹的婦女迎向他們,甩著絲巾的手一搭,就要落在宇淵胸前。
穎兒先一步,將她的手往后扭,不教她碰上少爺的身子。
“姑娘,你怎來紅袖招撒野,欺咱這里沒人嗎?”話落,幾名壯漢圍上前,惡狠狠地盯著宇淵和穎兒看。
“救命。∷麄儽屏紴殒健北慌ぶ觳,披頭散發的女子沖著他們喊叫。
“穎兒別急,交給我處理。”他露出自信笑臉。
穎兒松手,退到他身后。
“這位大娘,舍妹多有冒犯,尚請見諒!彼笆窒嘤
她打量宇淵,見他一身富貴氣象,面若中秋月,色如春曉花;鬢如刀裁,眉似墨畫,那不凡氣度,分明非尋常人家。
“好說,公子如對紅袖招的姑娘有興趣,不妨入夜再來,嬤嬤保證一定讓您盡興而歸。”她笑得花枝亂顫,一身肥肉彷若無骨相撐。
“大娘,這位姑娘與在下是舊識,不知她欠下多少債務,幾兩銀子方可為她贖身?”
“公子說笑了,您是何等身分,菊花怎可能與您是舊識?她吶,一家子酒鬼騙徒,您可別著了道兒。”
“多謝大娘提醒,還是請教,多少銀子?”
“公子執意如此,往后可別怨咱家沒提醒。”
“是,請大娘開價。”
“一口價,二百兩!彼f得豪氣。
宇淵也不討價還價,自懷間拿出銀票交給老鴇,然后對菊花說:“你可以走了!
沒想到,菊花就地跪下,對著他們掹磕頭:“公子、姑娘,你們好人做到底吧,我回家后,爹爹和大哥肯定又要把我賣回來,請您收留我這個可憐人,別教我永世不得翻身。”
他看一眼穎兒,穎兒點頭,扶她起身,問:“姑娘,你可知靖遠侯府?”
“知道、知道,這京城里,誰家不知道靖遠侯府!本栈ㄞ彰c頭。
“你去敲門,告訴管事,靖遠侯要他幫你安插一個位置。”
靖遠侯……他便是響當當的鐘離公子?走運了,她有救了。
“是,多謝公子、小姐,菊花感恩不盡!
菊花還在磕頭,他已領著穎兒走出紅袖招。
側眼,他看見穎兒但笑不語。很快樂對吧?幫助人的確是令人愉快非凡的事。
走幾步,穎兒跟上前,這回,她主動將手伸入他掌間,他的鐵掌啊,又烙起高溫。
她將手指收緊,在人群擁擠街上,她感到一絲絲甜味,那是毫無負擔的幸福,以前不懂,現在,在他身旁,她嘗透。
宇淵一到,品福樓里的管事朱掌柜忙迎了上來。沒位置了,門外還有十幾桌客人排隊等著,可大老板來,怎能說下次請早?
“少爺,樓上請!蹦鞘钦乒窳粝聛碚写厥馊宋锏模饺杖舴怯H王級的人物,上不了樓。
坐定,朱掌柜招呼幾聲,就往樓下忙去了。沒多久,菜一道道上來,藥香菜香撲鼻,引入食指大動。他在她碗中布滿菜,高高地,堆起一座山,雖然他明知她吃不了幾口。
“穎兒,你知道,為什么我娘堅持做生意要客棧酒樓起家?”
“不知。”
“國家興衰可從客棧酒樓的經營中窺得一斑。”
“不懂。”穎兒實說。她才吃兩筷子,他又忙著把她的碗補滿,他就是忍不住想喂她。許是心情很好吧,她的確吃多了。
“當民生樂利、國家富強時,百姓口袋里有銀子,就會旅行、上酒樓飽足自己的胃,加上商賈來往、運通有無,客棧酒樓生意自會興隆;反之,百姓窮苦,能溫飽已是不容易,客棧酒樓的營生必然不易。”
懂了,所以太平盛世,少爺賺的銀子就會越來越多。
“酒樓之后,必開錢莊,助來往商人免去運銀之苦!狈f兒說話。
她果真聰明,沒學過生意,他指點一二,她便融會貫通。
“沒錯,商人生意做得越大,錢莊所得利錢越多,這些銀兩便可用來助貧興學、施糧建藥鋪,當百姓有了知識,便不易受騙;當貧病有所依,盜賊強梁不興,治安何苦!
“我以為,這是皇帝的工作。”
少爺是用這些說詞,鼓吹皇上,不逼他入朝為官吧!
一個空有頭銜的靖遠侯,已叫人經受不住,想想這些日子,多少少女托媒前來,嚇得他們不得不常出門,嘴里說是巡察商鋪,事實上,多少是為了躲避那些舌燦蓮花的媒婆。
“皇帝不過是一個人,照管不了天下事!
“他恐怕連身邊的人都分辨不出虛實吧!”
這些時日,出侯府,見識了多少爾虞我詐的虛偽事,那是再多先生都教不來的才學。
“真不得了,連當今圣上都敢評論,靖遠侯,還有什么事是你不敢的?”門被推開,一名身穿銀紅色撒花大襖,足登青緞粉底小朝靴的錦衣男子進門,毫不客氣地,推開椅子入座。
隨后,倉促跟上的朱掌柜急出一臉汗。他在樓下講了半天,說今日樓上有貴客,無法招待,肅親王府的公子爺就是不聽,硬要往樓上闖,這下子,他還真不知該怎么善尾。
“少爺,這位是肅親王的公子,寶安少爺!敝煺乒襁B忙介紹。這位寶安少爺,平日驕橫慣了,誰的情都不領,要怎樣便怎樣,誰也拿他沒轍,誰教他是肅親王的獨子,當今皇上還是他舅舅呢!誰敢冒犯。
“怎么,不認得我?整座京城里,不認得我的人恐怕只有了不起的鐘離宇淵了!彼桃馓翎叄扑趺唇诱。
“少爺……”朱掌柜尷尬得緊。這魔頭怎不挑挑時間?
宇淵朝朱掌柜點頭,他沒有怪罪的意思。
“寶安少爺,是不是我在樓下給您挪個位兒,請您移駕?”
“怎么,他就坐得,我偏坐不得?朱掌柜,你也是個機靈人,怎分不清楚肅親王和靖遠侯誰大誰小?”
是你分不清吧,靖遠侯可是品福樓的大老板吶!朱掌柜撇了撇嘴,在心底碎言。
宇淵忍得住,穎兒卻忍受不了,她明知肅親王難惹,該防該避,可這個滿肚子草包的寶安公子,怎能這般驕恣欺人?
冷眼橫過,藏不住的怒氣映容。
這一眼,讓寶安公子將注意力挪到穎兒身上,乍見她,他魂兒全飛了。
瞧她細肩削腰,腮凝新荔,兩畔生愁,病如西子,楚楚動人.不自覺地,他伸出大掌,欲覆上她的手背。
別見她一身病態,畢竟是學過武功之人,她的動作比他更快,在他手覆上之前,穎兒已縮回手,更快地,她把雙箸往他手背上刺落。
迅速縮回手,他手背已被刺了個印子。
“我以為是弱柳,原來是帶刺薔薇,好,這合了我的口味。”吹吹手背,他不羈地湊向前一笑,那淫穢模樣,讓穎兒不舒坦。一頓好好的午膳,教人壞了氣氛。
“寶安公子,請自重。”宇淵說。
他錯惹人了。倘若惹到他頭上,他還可一笑揭過,但他的輕佻欺到穎兒,他沒打算善了。
“她就是紀穎吧?你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的丫頭。我沒想過,她會美艷至此。鐘離公子,你好大的艷福。 彼麜釙崦撩恋厍浦鴥扇。
那日過府拜會,爹爹告訴他,鐘離宇淵不簡單,就連他身邊的丫頭也是一身絕世武藝,若能不正面沖上,最好避開,他不是鐘離宇淵的對手,別自找虧吃。
避開?從小到大,他還沒要避開誰過,哪個人見了他,不是自動讓三步?呵!要他避,他們才要乖乖退三尺呢!不過,這丫頭美得他心癢難耐,要是能奪到手,那才叫過癮。
“穎兒,吃飽沒?”宇淵問。
“是。”推開碗筷,她失了心情。
“我們回去吧!”
“怎地高傲至此?才見面,好歹坐坐聊聊!彼麚醯介T口,不讓兩人出去。“我還想和宇淵公子談談,要多少銀子,才肯將這丫頭割愛?”
他竟在他面前論起穎兒的價碼,他不聰明,真的真的很不聰明。
宇淵似笑非笑,手搭在寶安公子的肩膀上,微微運氣,臉上含笑。
“宇淵公子當真不賞臉,多坐片刻無妨吧?”
“那么,約在明日吧,明日宇淵在此恭候寶安公子!闭f著,拱手,他胸有成竹,明日,對方絕對赴不了約。
“好,不見不散。”
他退開一步,宇淵領著穎兒走出雅房。
寶安公子的眼光始終追著穎兒跑。好美的女子,世間少有,比他那個玉寧公主毫不遜色。想著穎兒的容貌,不知天高地厚的他,吃吃笑了。
走出酒樓,穎兒悶不作聲,那個淫惡男子令人憎惡,少爺怎能和他定下約會?低頭,反胃感陣陣。
宇淵對著她伸手,她不想握,低著頭假裝沒看到。他停下腳步,轉身對她。
“明日,他不會赴約!
“為什么?”
“我傷了他。”
“剛剛……”眉頭皺起,她凝望他。
“是的!
明的不行,他暗的來,再不然,就是夜闖肅親王府,他都要寶安公子為他的言行付出代價。
“肅親王會不會……”
在一時的痛快之后,穎兒開始擔心了,她不知道肅親王和少爺有什么瓜葛,但隱約感覺不安,若非這個不安感覺,不必等少爺下手,她早就喂他無形粉、逍遙散了。
“別煩,沒人搞得清楚是怎么回事,他要到黃昏才會發作!
懂了,少爺使的是梁師傅的雷霆手,這門功夫得要有深厚內功才辦得到,就是她也練不成。
宇淵再度朝她伸出手,他說:“往后,你隨我出門,扮男裝吧!”
“是!彼α恕V灰茈S他出門,穿什么她都不在意。五指纏上他的,又是習慣成自然,接在喂食之后,妯習慣他的大手掌。
“再找個地方吃飯,我不相信運氣這么差,走到哪里都會碰到惹人厭的公子哥!彼πΓ瑢λ矊ψ约赫f。
“好。”
反正他們家少爺在京城里開了十幾間酒樓飯館,這家不行還有別家,總不成肅親王會生下一窩討厭鬼。若真是此,肅親王的命未免太差。
“你還餓?”
“餓。”她的少爺還沒下箸就被打斷,他餓,她就餓。
“我們到醉語樓,那里有京城最醇厚的佳釀,掌柜的是個年方二十的姑娘,一身紅衣紅襪成了她最佳的招牌,醉語樓一年可為我掙下二十萬銀的利潤,是所有酒館凈利最多的,就是品福樓也比不過……”談到生意,他滔滔不絕,他果然很有乃母之風。
不過,她哪里想知道這些,她比較想知道的是,那位年方二十的女掌柜美不美麗,有沒有吸引他們家少爺的本事。
可……何必在乎呢?她的少爺只牽她的手,他的背后只讓她跟從,而他的餐桌邊,永遠有個叫做紀穎的配菜。
她笑了,冷冷的臉因為溫純笑容增了溫度,冰涼冷硬的線條,因為上揚的嘴角唇線變得柔和。少爺不一樣了,穎兒也隨著少爺的不一樣而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