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優年幸好沒節目,否則再怎么吞止痛藥恐怕腦袋都無法正常運作。在家睡到十點爬起來,忍痛喝下一大杯水,手機響了。
看到來電者忽然有點不想接,但心中的惡魔再次戰勝!霸趺礃?”
“優主播,這次你撈回本了!我給你的料絕對獨一無二。”
“是什么?”優年深吸口氣。
“你有看到今早大家都在傳什么嗎?都是些嘴上沒毛的小狗仔在胡扯,他們全搞錯了!姓牧的哪里是同志了!”
優年手忙腳亂打開筆電,網上在傳……牧洛亭?!
打開一看,她手腳發冷,劇痛的腦中立刻浮現昨晚的親吻畫面,難道……“本來覺得你要查姓牧的很奇怪,”邱益光笑聲邪氣,“既不是吃花酒的高官又不是搞上女星的富二代,但查到最后果然有料!”
“到底是什么?”優年不動聲色。“是那兩姊弟——那個弟弟襄知,根本是女的!”
優年僵住。女的?怎么可能?
本來她要查襄知,半是嫉妒,半是對牧洛亭放不下,想確認他是否真是同志,更暗暗希望查出襄知有什么不對勁,她就可以跟牧洛亭警告加炫耀,做個人情也占個上風。
她從第一次見到牧洛亭就擺出比平常還高的姿態,本能告訴她牧洛亭對她不只是對女人慣常的距離而已,不知是因為她的作風還是身價,他連起碼的敷衍都不給她,讓她更加拉不下臉來。
她觀察過他對身旁的助理或工作上必然要打交道的女藝人或名女人,明明笑得迷人紳士,卻無人敢對他造次,這是他的功力,也是他的盔甲;那么他是同志是極有可能的。明明知道這樣,她仍一再地挑釁,自己究竟所為何來,她也羞于探究,不管怎樣,至少要爭回一口氣!對,就是這樣,一口氣罷了,沒想到卻查出這樣的結果……“你確定?”
“拜托,我幫你挖料有幾年了,我價格全市第一不是沒道理!
“她為什么要這樣?你還找出什么?”
“這個女的平常愛作男生打扮,已經很多年了,出學校以后更是徹頭徹尾地變身。她個性奇特,低調到不行,不過繪畫功力一流,長得還真是好看,即使變了身也一樣,如果還回真面目,怕不是個天上下凡的美女!”
優年面容轉青,心里不是滋味到極點。
她這輩子幾曾受過這種羞辱!如果牧洛亭傾心的真是個男子,她可能只會譏嘲幾句,心中還比較舒坦些。襄知竟是個女孩的事實,讓她整個人像受到冰火交攻的折磨。
美女?那姓襄的連半個女人都不是!不男不女、發育不良,還打扮得陰陽怪氣故意掩人耳目!她到底是誰?又到底有哪一點值得牧洛亭多看一眼?她光看就覺得傷眼。
心中一把火愈燒愈旺,她嗤笑,“你有沒有看錯?那營養不良的竹竿也叫美女?”
邱益光識相地立刻轉口:“說起身高身材,當然沒有優主播你的萬分之一。我只是說她徒有張臉而已,身材那么平板,難怪能變身小伙子!
錢已經到手,他可不想當炮灰;看來這個當紅主播對姓牧的有意思,邱益光很快收線。
優年把手機甩在床上,抱住疼痛欲裂的頭。
。
襄知從超市提了滿袋出來,前頭擋了一個人。
她只瞥一眼,就要繞道而過。
“你知道我是誰嗎?”優年移步再擋,眼角一勾。這在男人面前,是她屢試不爽的迷人小技;在女人面前,就變成宣告優勢的一眼。
眼前這個活生生的少年真是女生?優年目光在襄知臉上打轉。
襄知不動聲色,正眼迎視。那沒有認出她的表情,讓優年臉色不豫起來。不知道她優年是誰?這是故意的還是真的?不管是哪一種都讓人不爽。
“那你很快就會知道,”優年冷笑,“人要紅,擋也擋不住。比如說你吧!最近遇上貴人,從無名美工翻身一變為第一大雜志的特約插畫,對不對?”
她一語雙關,襄知仍沒有反應,優年嘴抿起!澳悄谅逋つ兀克^紅人,就是有這個包袱,哪里都甩不掉人。你們行動這么明目張膽,如果不是清楚牧洛亭的作風,我還以為是NOW!想炒作呢!
襄知不吭一聲,優年愈說愈煩躁,還沒有人這樣讓她一人唱獨腳戲,對她無視,像在看一只沒事白天跑出來的蟑螂。她忍不住挑明了——
“我一開始就覺得你不對勁,牧洛亭是什么樣的男人大家都知道,對誰都不屑一顧,為何偏偏對你特別?我調查你,果然不出我所料,你真的很‘特別’。≌l想得到牧大總編有這樣的癖好。”
襄知很沉著,面色一如往常略呈蒼白,大眼直視優年,眨也不眨。
還能忍?她就不怕自己的變裝被拆穿嗎?優年咬牙!澳愕降资怯忻∵是喜歡騙人?不管怎樣,大眾有知的權利,把你四周的人當傻子耍,真相大白的時候,你覺得他們會怎樣?是要當你變性還是變態?大家不會覺得被騙嗎?”
還是沒反應。難道這女孩是聾子?啞巴?白癡?還是……精神有毛病?優年否決掉。不可能!姓牧的不聾、不啞、不笨、更不瘋,他明明就對這個襄知動了心,她絕對沒有看錯!
在優年脹紅臉的瞪視下,襄知居然轉身便要走人;優年跳起來拉住襄知,對!她知道這女孩的弱點是什么——
“聽說你還喜歡當志工,對吧?那些人知道你的性別嗎?讓他們知道你其實不是男的還故意假裝,讓他們覺得你變態也沒關系嗎?”
終于有反應了!優年松手,勝利地看到襄知眼中一閃,臉上泛起濃濃笑意,原本美麗的面容顯得陰暗猙獰!澳切┖⒆樱愫荜P心吧?為什么?會不會你跟他們一樣……有問題呢?”
優年偏頭!白屛蚁胂,那些孩子是自閉癥吧?我想如果做篇報導,應該對大家理解這種疾病有幫助,對不對?你怎么說?我可以把節目做得特別大,好好訪問每一家的父母家人。誰知道呢?說不定家中長輩也有一堆故事。”
口頭上是專業的邀約,字面上誠懇熱心,但那美眸中一閃一閃的精光卻讓人無法會錯意。
“你沒辦法強迫他們上電視!
襄知說得簡潔,優年臉色變了變。她說得沒錯,節目并不是優年說了算,還要通過電視臺那關,如果家長小朋友們抗拒,見攝影機就擋,最終還是沒什么可報導;若追逼太過,還會引起觀眾同情,對電視臺反感。
優年整整面容又笑!斑?節目做不做得成是后話,我總得全力一搏!我天天去安親中心堵人,難道不會有效果嗎?”
襄知眼色沉了。
兩人都心知肚明,這是不折不扣的威脅,卻如優年所言,極有效果。自閉癥患者對人的反應與多數人不同,也難以保護自己,如果受到情緒上的剌激,不知道對病情會有什么樣的影響。社會上的偏見與眼光已經夠傷人了,如果再加上狗仔隊般的圍堵……
非常狠,優年混亂的腦中卻只有一個想法——這下襄知總得低頭了吧?
襄知開口:“你到底要什么?”
優年嫣然一笑,她終究逼出了對方的反應。她想要什么?她本只想戳破襄知的偽裝,好好羞辱對方一頓;但自從兩人對上以后,一種反被羞辱的感覺卻愈來愈強烈,讓她逐漸失控。從來習慣被眾星拱月的人,只有她能占上風,能一呼百應,何曾經歷過這種撞上一堵墻的感覺了!?
倒是有一次,且還是跟這小妮子連在一起的名字!
胸中堵著的氣更加熾烈,優年說:“我要什么?我就好心一次,訪問你本人就行了,怎么樣?”
襄知頓了頓!盀槭裁?”
優年嘴角一勾。“因為你特別!你應該故事很多,又特別精彩。譬如說為什么好好的會想做千面女郎啊,或者對變性手術是不是特別有興趣之類的……你知道,你這樣的人是我們做社會新聞最關心的弱勢團體,我一定給你最大的發聲筒。你覺得怎么樣?”
那聞名的珠玉美聲,把話說得又甜又毒,明褒暗眨。
“切結書。”襄知簡單地說。
優年眨了眨眼,顯然不明白!笆裁?”
“切結書。”襄知重復。幾秒后,像是優年太笨需要解釋,她慢慢加上:“注明你和你的電視臺不做任何有關‘安心’的報導。”
優年有氣,陰陰笑了。“那么怕我嗎?切結書就切結書。”想到鏡頭一打開就是她的地盤,頓感勝券在握,回復嘻笑安撫的口吻:“至于你,我保證只問最關鍵的問題,怎么樣?”
只要那張臉上電視,姓襄的就算玩完了。把人給捧紅,誰都會夸她優年,都會以為是好事,怎么也怪不了她吧?
她可是國內排得上前三大的主播,想放誰上節目都是那人的造化,姓牧的就算氣得吐血,也無法反駁這一點,乖乖等著看好戲吧!
見好就收,優年撫了撫名牌短裙上看不見的皺褶!拔荫R上傳切結書給你,今晚七點電視臺見。至于要怎么打扮,請襄知小姐自行決定吧丨-”
清脆的笑聲撂在身后,消失了。
***
“今晚我們專訪的特別來賓,真的非常特別。如果觀眾朋友錯過接下來這一段就太可惜了。”優年的雙眼比平常更亮,聲音更誘人。
優年的臉孔與身段都偏美艷型,今晚更是特意一身黑色小禮服加亮棕紗披肩,在電視妝與專業打光的襯托下,連她的忠實聽眾也為之眼睛一亮。
鏡頭在轉,這是現場直播,全國觀眾都能清晰看到螢幕右上角的live字樣。
優年不常做這樣的直播專訪,除非是突發新聞事件的主角或大人物,這使得觀眾更加關注。
鏡頭轉了,出現一張全國大概不出數十人能認出的臉孔。這是一張極度賞心悅目的臉孔,年輕無瑕疵的臉蛋,深刻分明的線條,連剛在他臉上經手過的化妝師小琴都暗嘆,唉,自己已經二十八了,只能暗自悶騷十八歲偶像劇花美男,不能邀出去喝咖啡,真可惜!
那張臉其實根本不需要加彩,她只不過幫他打個底吸收電視打光,再把過長的劉海撥開,讓那雙大眼能真實呈現罷了。
而且這年輕人多好的氣質!乖乖讓她上妝,深邃無底的大眼盯得她嫻熟的手都有些抖,連想哈啦都找不到聲音,她可是打理過多少大官和明星的。
那雙大眼現在就以特寫呈現在全國觀眾前,攝影師與導播都本能地停格在襄知臉上;人的眼睛,總是會被無形魅力所吸引。
純粹,卻神秘;干凈,卻深沉。真正稀有的魅力。
所有人心中不由自主地嘆息,接下來迸出的問題:這美少年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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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幾條街外的NOW大樓里,占據一整層樓的員工餐廳正熱鬧著。24小時供應咖啡簡餐,午、晚餐是高級buffet式,因為空間高雅舒適,吃得又好,員工本身不說,還可以帶受訪者也來免費享用,成為最受歡迎的采訪和工作地點,廳里總是不缺人。
牧洛亭出現在這里不算稀罕,但必然吸睛,先進后到的沒人不知道他就坐在角落里,眼前照例放著咖啡。沒人打擾,不是怕他或不喜歡接近他,而是尊重大老板的放松時段,有事就應該上他辦公室,不是在這里哈啦。
如果牧大嫌煩不再來這里,那大伙的眼睛多虧!要知道他是男女老少都愛吃的冰淇淋啊。
一整面的電視墻上,所有國內外新聞臺及網路平臺一網打盡,只有聲音關掉。此時是晚間新聞前的時段,有墊檔的美食節目,有為新聞預熱的專訪,新聞臺能爆的料已經爆了,不過總有聳動的網路視頻可以拿來借用。雖然這是下班尖峰、晚飯時間,不過現在手機無所不在,新聞也就無所不在。
整點到了,廣告剛上完,每一臺換上新節目,不過什么也難敵美食與八卦,餐廳里一堆新聞同業人,眼光多半不在電視墻上。
砰地一聲,椅子重重向后翻倒,眾人只見牧洛亭倏然起身,他的表情凌厲,一向因忙碌而嘈嚷的樓層突然靜音,一名新記者嚇得手機掉地。
下一秒,牧洛亭已經沖出門去,屋里爆開喧嘩。
“怎么了?”
“牧大他——”
“是看到什么了?”
大家拚命在電視墻上數十個畫面里找,到底是哪一臺在播什么驚天動地的號外,竟能讓牧大變了臉色?“到底怎么了?”
“是什么?沒什么爆炸或了不得的最新快訊啊。”
“奇怪?就算現在這個餐廳給它爆了,牧大也是連眼都不會眨的,我還跟他去過戰地——”
一個美編忽然問:“咦?那個是……是我們的新美工?”
大家朝他手指看去,先認出優年,接著鏡頭又回到襄知。
“是嗎?我們有這么帥的美工?”還是有人不知道。
“是襄知!我跟他說過話——應該是我對他說過話,他沒回……”“優年只訪問大人物!”
大家都愣住,優年干嘛訪問NOW的菜鳥?當然襄知在NOW已經無人不知,但他極少出現在公司,有人連他的面都沒見過,能被認出來已經很了不起了,還上電視?
“跟公司沒關系的事吧?”
“沒關系牧大干嘛這么嚇人?”
“會不會是……最近傳的那個……”
“去!外面亂傳牧大緋聞沒完沒了,不要Now到公司來!”
“喂!誰快一點把那一臺聲音打開。】彀!”
“冬特助呢?去找冬特助一定是出什么事了,快!”
已經身經百戰、通常處變不驚的NOW!總部,因為老板空前絕后的反常舉止而初次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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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知,我應該怎么稱呼你比較合適?襄先生還是襄小姐?”
優年對襄知的第一句話,就讓在場六'七個工作人員愕然,包括第一鏡頭的攝影師。
什么意思?這個少年,鏡頭放大后真是個花美男,還以為是選秀出來的呢,難道竟是……
“隨您的意思。”
少年臉上與其說是沒有表情,不如說是恬靜的溫和,大眼有超乎年齡的沉著,好像優年問的是他想喝咖啡還是茶。
隨優年的意思?那是說都可以?意思是雙性人?那又是什么意思?大伙繼續瞪眼。
“看你的裝扮……實在不像小姐,但你真正是女生,沒有錯吧?”
襄知沒有被優年咄咄逼人的口氣所影響,平靜地說:“您決定吧。”
襄知的淡定,真的給人一種男子霸氣之感,她深邃的眼晴和線條分明的五官,雖然充滿美感,倒沒有特定的陰柔或陽剛之分,但因為她的短發與衣著,再加上這份無畏的氣質,如果此刻不是優年刻意質疑,觀眾應該會自動將她歸類為美少年。
眼尖的人會注意到她沒有喉結,但纖細骨干容易使人以為她年紀未到,喉結不明顯而已。
美少年被追問是男是女,觀眾眼光不禁打亮,大概因為人都很容易被操控,果然美少年愈看就愈像個女孩。
奇了!還真有那么回事……如果上點妝、換個發型……
這少年或少女卻要優年自己決定?愈說愈玄,整個畫面都充滿了懸疑,優年得意地笑了!澳愠錾鷷r是女生還是男生呢?”
少年微微偏頭,讓人覺得可愛,沒有馬上回答。
幾秒過去,空氣中的張力愈來愈濃,優年的微笑也愈來愈深,正要乘勝追擊,襄知徐徐開口了。
“優主播,這世上有許多標簽:男生,女生,變性人,跨性人,易裝人,同性戀,雙性戀。優主播,這其中有哪一種您不喜歡呢?您想歧視哪種人,就把我當成哪種人吧!我想挺任何被社會打壓的弱勢族群!
低柔的聲音,沉穩的態度,竟說出如此犀利無比的話,像一刀劃破緊繃的空氣。
優年張口,卻沒有聲音出來。她萬萬沒有料到,自己正要一步步逼襄知跳進坑里,對方卻戳破她的局,換成她被堵死了!現在她要怎么說?
襄知一旦上了節目,就是她這個主播操控了生殺大權,她要襄知無所遁形,她想要襄知被看成什么怪物,都看她想怎么問、怎么播……結果怎么反而變成她想歧視人、她的心態被質疑?
優年努力保持臉上的笑容!跋逯埬闵瞎澞烤褪且犇愕墓适,怎么會是歧視呢?無論你是什么樣的人都好啊!
“謝謝您。那我就是襄知吧,什么樣的人都好!毕逯参⑿Α
那是怎樣的微笑!在場的人都嘆息一聲。像是天使,卻又揉進幾分成熟與性感,還有一種力道,好像要透過螢幕將熱力毫無保留地強烈散放。
這是襄知真正要表達的——內在絕對超越外在的力量。
你們想看到的是什么?想知道的又是什么呢?這不知是少年還是少女的年輕人,似乎在說..皮相都是騙人的,眼睛看到的不具意義,你們能感受到我想要表達的內心嗎?
現場有一種奇異的靜默,充滿張力又發人深省,從鏡頭前無限延伸。
優年咳了一聲,要打破沉默變得困難,但她不甘心就此放棄!罢f說你的童年吧!大家一定都跟我一樣好奇。你有兄弟姊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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