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暗下,止住房凌光的回駁。
看來主辦單位砸下大錢,找的是某當紅實境秀的主持人,香檳紅酒不斷,點心也不含糊,聲光設備一流,頒獎的都是名嘴或大作家。
頒獎加表演,笑語如珠下很快送出一個個獎項。美工這樣的小獎被排在很前面,當襄知的筆名被念到時,燈光打在她臉上,她微低下頭,表情被藏在暗影里,看上去是靦腆狀,不過只有一秒打光就轉向同時入圍的同事。
接著投影墻忽然亮起,眾人眼睛一亮,巨大的畫面正是NOW!情人節?姆饷。
?筚u之下照說應該產生視覺疲勞的畫作,還是激起一片驚嘆。畫面放大更凸顯細節的巧妙。畫中四名有情人原來臉上是富含表情的,但在雜志封面上卻被忽略了。
眾人眼睛還沒探索完畢,燈光已經又轉移,掌聲中隱隱夾雜嘆息,可惜畫作太快下片。
五份入圍者的代表作品都展示過后,明顯地沒有懸念,藝術這種東西應該見仁見智,但五圖對比之下,最讓人印象深刻、還能留在心上琢磨品味的只有一幅。“NOW!美工組!”
掌聲震動桌上的酒杯,眾望所歸,四名美工很快上臺領過獎就下臺。NOW!的其他同仁邊觀看邊鼓掌。
牧洛亭暗暗自嘲,他差點忘了襄知得過獎項不少,早已練就“低調”之術,他竟還糾結在既要她紅、又怕她紅之間,真是傻。
這也正是最讓他發愁的一點。襄知好像自有一套游戲三昧之術,完全不需要他的存在;而他最想的,偏偏就是要她的人生非有他不成。
“咦?小不點看起來有點不一樣?”身邊的房凌光嚴重的后知后覺,“小不點”的昵稱讓牧洛亭不爽,睨了房凌光一眼。
“你又吃錯什么藥?”房凌光不滿,“你最近陰陽失調還是染上隱疾?動不動就跟我對著干——”
牧洛亭像是沒聽到,逕自起身,房凌光對他背影瞪眼。
牧洛亭離座跟房凌光無關,因他看到襄知拿到獎座便離開會場;他邁開腳步朝門口走去,襄知一定是第一時間就落跑。“恭喜!”他及時在走廊底端追上她。
襄知轉過身來,手上已經沒有獎座,牧洛亭瞄了她的手一眼,平常的背包今晚換成了黑色手提袋。
她點頭,算是說謝謝。牧洛亭微笑!八湍慊厝?”
襄知搖頭!澳愕莫勥沒拿到!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會得獎?”年度總編獎、年度期刊獎、年度雜志獎,其實列起來還有好幾項。襄知睨了他一眼,他笑起來,“一定會得的話,一點緊張感都沒有,有什么意思?”接著又正經起來,“其實,今天晚上就是想要你來,是為你才來的!
襄知又搖頭。牧洛亭嘆口氣,很想說他安排房凌光和冬湘宜來就是要他們代為領獎,不過這么說襄知還是不會同意!昂冒,我回去。”
他轉身,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奇異的不舍,讓他又回頭拉住她的手。今晚星光閃爍、眾目睽睽,讓他比任何時候都感受到他倆之間那條界線,看不見、又確切地強拉出一段距離,彷佛怎樣也跨不過去,令他心慌又難受。
他把她拉近,她沒有防備,被他拉進懷中,“小知……”
他的身體本能地拉著她退到角落里,豪華酒店的柔和燈光渲染著浪漫性感的氣氛,他的心情如此動蕩,自己也無法掌控。
“我真的很想等,很想慢慢找出一條好走的路,可以走得更快一些,可以真正走在一起,可是……”他一頓,“我還沒想出來,只覺得心焦難受!
“牧洛亭!彼f了他名字,搖搖頭。
他的心更緊了些。“你懂我的,對不對?”他把她抱得更密實,兩人之間毫無縫隙,兩人身高的差距、身體的熱度,都敏感地呈現。
她眼中短暫閃過慌亂,他像是受到鼓勵!拔也豢赡苁俏ㄒ皇艿接绊懙娜,你知道為什么嗎?”
她固執地沉默。
“因為身體會彼此呼喚,”他低語,“就像心靈能夠交流,身體也會說話,傳達熱度,告訴彼此——找到了!就是這樣,就是這個人,就是這里,就是現在!”
他在發熱,她也是。他短暫的失神,腦中有些暈眩,像被軟綿綿的云朵包裹。她是這樣的柔軟,他從未如此意識到自己的堅硬,直到觸及她——
她顫抖起來,他悸動不已,幾乎無法出聲。
“你是我認識的人里最聰明的,腦子里有數不清的點子,好像沒有弄不懂的事,所以不要在這么重要的事上閃避。我不見得就比你懂,但我想要弄懂,一點都不想錯過!
她不喜歡用過多的言語表達自己,但他此刻止不住自己。他想說,雖然困難,還是想表達每一個最細微的思緒,讓她了解他變成一件最重要的事。
他是玩文字的,他喜歡言語,她的每一個字,對他來說不只是謎,更是珍貴的禮物,那樣稀少,那樣難得,與眾不同,又滿含深意……
她的眼神似乎慢慢在轉變,亮度降低,彩度變高,他深深看進去,像要碰觸她的靈魂。
“告訴我你在想什么!彼Z。
因為他是請求,不是命令,不是索討,她開口了!暗谝淮!
如同兵敗山倒,全身的血液刷地點燃,他被她坦白的三個字徹底征服。第一次什么?他好想追問,又寧可自己假設,想當她所有的第一次。他真這么做了。
雙手什么時候纏入她發絲中,上身什么時候綿綿實實地壓住她胸前,雙唇什么時候完全與她的難分你我,他沒有清楚的意識,他的自制蕩然無存,唯一的感官知覺是她,他深入的舌尖所找到的她,他燙熱的身體想嵌進的她,他十指不斷探索的她。
“總編!總編!你在這里嗎——”
依稀聽到擾人的蒼蠅聲,已經好幾次,他直接無視。冬湘宜急奔進轉角,生生撞見這一幕。
“總編……我、我……”因為太驁愕,冬湘宜舌頭打結了。
該死的!牧洛亭終于清醒,把襄知擋在身后,高大的身軀雖有效遮掩住她,但剛才的畫面是如何讓人震撼,大概怎樣也消除不了。
牧大居然在……在親吻襄知!冬湘宜直直瞪著牧洛亭!皩、對不起!要頒到你的獎項了,我就、就過來找……”冬湘宜結結巴巴地解釋。
牧洛亭腦中急轉。怎么辦?怎么辦?
這些日子來,他一直做得很好,保持該有的距離,直到自己再也忍不住要碰觸。
小知最不喜歡被人注意,從未以女孩身分示人,雖然未必極力掩飾,或者根本已經習慣,畢竟是她寧可的選擇,說不定……她甚至覺得必須如此。
難道終于掩藏不。恳驗樗?
如果不還原成女兒身,就要被當成同志。他不在乎別人如何想自己,卻不能不在乎別人怎么看她。
他從來不想當名人,但媒體力量無遠弗屆,自己身在第一線,想不成名都難,現在他的名聲,會把她也拉到探照燈下——
短短幾秒鐘,很多事都會變了,他下一個決定,將會定義兩人的關系,也會對她起重大影響。
究竟該怎么做?
要怎么樣,才能真正保護她?
他渾身的張力,自己并沒有察覺,襄知忽然從他身后走出來。
“我不是——”
卻立刻被他高姚的身軀擋住,話語被截斷。
“你當然不是自愿的,是我突襲你,你才會被嚇得不知所措,對不起。”他半轉頭對襄知說,然后轉向冬湘宜,“冬特助,我一時昏了頭,不關襄知的事,這件事還請你當作沒看到。如果襄知要追究,也得由她來,但既然不是她的錯,再被流言蜚語傷害就太不公平了!
冬湘宜還沒恢復過來,但牧洛亭歉疚而合理的話使她自然而然地點頭。
一個男生突然被大老板給親了,當然會嚇得呆在原地,她很可以理解;牧大是多么有威嚴魄力的人,她也比誰都清楚。
老板居然喜歡男人!這是超爆炸性的發現,但她是個成熟干練的女人,更別說對牧大忠心不二,才不會像小女生一樣胡亂尖叫或到處八卦。
“老板,我不會亂說話的!彼聪蛳逯,他的臉色仍是慣常的蒼白,不過眼神并不像是受了委屈,而且還算鎮定。
畢竟是男生嘛,而且這男孩總是少年老成樣,從來不毛躁。
原來牧大被多少女人流涎都沒鬧過緋聞,是因為這樣啊!還好她從不敢肖想
牧大,不然現在可要痛哭流涕了。
牧大說什么突襲襄知,頂多是示愛嘛。多少女人,或男人,會自愿代替這男孩被“突襲”,恐怕數都數不完。
冬湘宜說:“那……我先回會場了!笨焖匐x去。
牧洛亭和襄知互望,空氣間的張力又突然升高。
她眼中有怒氣,而他與心中的渴望交戰。
“你不必曝光,被人看到是我的錯;但我想要吻你,并沒有錯!彼硢〉卣f,語氣執拗。
“你會被當成同志!
她的話讓他一愕。他以為她是在氣他讓她曝光,結果是在氣他幫她遮掩、為他而擔心嗎?她怕他的“名聲”從此毀了?他心中激騰,“我才不在乎會不會被當成同志,我在乎的只是你,我不要強迫你改變什么!薄肮_了會影響雜志!
他搖頭。“雜志不是人,重要的是人。你繼續當你自己,什么都不用怕——而且,不要怕我!
她眼中執拗地寫著“我不怕”,但他可以感受到她的憂心與猶疑。他和自己的需要掙扎,還是輸給了對她的心疼。
“你不必擔心,不會再發生了!彼谅曊f。
他沒有多作解釋,知道她明白他在說什么——他會控制住自己,不再給她壓力;他會等,等到她終于弄清楚她和他,究竟是什么樣的存在。
。
優年本來已拒絕今年雜志獎出席她頒發獎項的邀請,想到可能要親手把獎項交給牧洛亭,全身就忽冷忽熱地不對勁。她拖到來不及去電回絕,不愿去想也許自己下意識其實是想來的。
不管心里怎么糾結,她還是忍不住精心打扮;遲到了半小時,門口的招待仍熱切歡迎,接過邀請函也沒有看,一逕彎腰!皟炛鞑,這邊請!
優年搖頭!拔胰セ瘖y室一下!敝x絕男招待帶路,她快步照著標示向后廊走去。
她倏然止步,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聽到又有人快步接近,雙腳自動向后閃避退回前廳,好像怕被發現的是自己。
她僅僅看到一眼,并沒聽到什么,只知遠處角落里昏暗的剪影是牧洛亭在……親吻一個男生!
是上次那個纖細的身影,不過看身高舉止確實是男人沒錯,被更為高大的牧洛亭緊緊擁抱著,吻得那樣難分難舍……即使只一眼都讓人臉紅心跳。
是那個叫襄知的少年,她不會認錯。那牧洛亭原來真的是……
就只那么一眼,如同燙金嵌入她腦中,連自己怎么找到座位的都不自知,直到有人下臺她才被掌聲驚醒。
“優主播今天特別漂亮,來,敬你一杯!”
她平時不在這種場合喝酒,此時卻端杯毫不猶豫地干了。
“好酒量!以前都沒聽過優主播這么會喝!
她沒有頒獎給牧洛亭,當那個高大身影一再上臺時,她避開眼不愿去看。
同桌的她都認識,頒獎結束后酒席大開,場面熱絡,她是大牌,來敬酒搭關系的數不完,而她來者不拒,眾人更加起哄。
仗著再怎么醉也不會失了風范的硬脾氣,她勉強靠自己雙腳走出會場,由朋友送回家。
摸進家門,一片漆黑。離開閃光燈四射的派對后,獨居的豪華公寓顯得特別冷清。她迷迷糊糊地倒在沙發上,心亂頭疼,隱約中像是打了一通電話,隔日竟全不記得了。
***
男神原是同志?最性感總編打碎女人心!
比女人更美的花美男,連男人也眷戀!
神秘美少年男女通吃,真面目難窺!
隔天網路上出現繪聲繪影、卻沒有親密影像的緋聞,只有牧洛亭的照片滿網瘋傳,因為實在很上相;有他受訪的、領獎的、宣傳NOW!的鏡頭。而現在大家有心炒作,立刻發現他總是避免跟女人并肩而立,中間如果不是隔著另一個男人,就是隔著至少一掌的距離,這……實在太奇怪了好嗎!
“以前好像也傳過這種謠言,但牧大形象太干凈,黏不上身,這次……到底是怎么搞的?”NOW!里頭也無法避免地竊竊私語起來。
“堅決挺我們牧大!絕對是對頭雜志在抹黑!我們剛得好幾個獎就鬧出這樁,哪里是巧合!”
“但牧大真是不近女色啊……”
“人家低調把女友藏起來了,不然當上社長兼總編兼男神的女人,豈不天下追殺?”
“說得也是。一定是有了,牧大在公開場合才會這么潔身自好!
緋聞是天下傳得最迅速的謠言,傳到最后無數版本任君挑選,擁護者及反對者捉對廝殺,當事人很無辜地當沒錢拿的第一男主角。
牧洛亭照常上班,一路上樓當然沒人敢多看他一眼,進入編輯大廳冬湘宜立刻起身,緊跟著他進總編辦公室,立刻把門帶上。
“總編,真的不是我說出去的!我誰也沒說!我發誓!”冬湘宜沒等他坐下便急急開口,臉上發白。
牧洛亭審視著她,很快點頭!拔蚁嘈拍恪_@不會是你說的!
冬湘宜差些軟倒下去。對牧洛亭百分百忠誠,在工作上也把握原則的她,出了這樣的事,簡直比當事人還難受。聽老板這么說,她滿心激動,眼眶都紅了。
“我一定會幫你查出來是誰搞的鬼!”
“不用太傷神,”牧洛亭平靜道:“這種事,捕風捉影也能編得天花亂墜。我和小知走得近,遲早會被人看到、猜到,我們這一行復雜,我又是公眾人物,我早有心理準備!
“那么……”冬湘宜曝嚅。
“一定會有很多人向你打探消息,你就說是我交代的,任何有關小知的事直接找我!彼∶赖淖旖俏⒐矗安粫刑嗳烁襾懋斆孓刍㈨。”
冬湘宜喘了口氣。牧大厲害,既有擔當又照顧下屬,她從來沒遇過這樣好的上司,也希望今后就這一個。
回到座位,她又想起昨晚那震撼的一面,F在緋聞四起,比起那香艷畫面,她倒對當時牧大對襄知的捍衛印象更為深刻,而且襄知極為鎮定,成熟的風度讓人佩服。
至少襄知身分還沒曝光,留給兩人一些隱私,冬湘宜在這行時間不短,知道現在探照燈對準他們,隨時可能暴露。
最麻煩的是,大伙嘴上說時代不同了,說同志無罪,結果還不是在大驚小怪!大學以前她也覺得同志很勁爆,但班上出現一對,大伙心照不宣,久了也就見怪不怪,對外還會為他們多加保護,譬如出游過夜的安排等等。
當然遇上只要是女人無不為之傾倒的牧大,感覺又不同,也懷疑過老板是否有厭女癥,沒想到還真是同志……
牧大剛才毫無否認之意,那就是真的了!嗯,大男人就要有擔當,兩個男的更不能畏首畏尾。哪天時機成熟,說不定就公開了!
冬湘宜終于定下心神,安心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