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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門混口飯(下) 第3章
作者:白裙
   
  養(yǎng)榮堂。養(yǎng)榮堂前的幾棵樹,樹葉全都落光了,殘陽的余暉從稀稀疏疏的枝條之間灑落,落在正在曬太陽的馬夫人臉上,于是那幾塊老年斑愈加的明顯起來。

  丁氏站在馬夫人面前。丫鬟們都已經(jīng)遠遠退開,聽不見這兩人之間的對話。

  丁氏收拾起眉毛之間的得意,聲音有些凄切的告訴:“媳婦對絲綢面料什么的,也沒有多少研究。不過就一根絲線,也不能說明什么……只是媳婦隱隱覺得,這種鮮艷的紅色,家中也不多見。加上這樣的絲線底子,家中也沒有多少面料……”

  聽媳婦絮絮叨叨的解釋,馬夫人眉頭一皺,一種不耐的情緒從心底蔓延上來,就像是夏日那漫天的陰云一般,迅速的聚攏:“你到底想要說什么,你給我說明白!老身耳朵聾了,不耐煩聽這么多話!”

  馬夫人突然生氣,倒是將丁氏嚇了一大跳。收攏心中的得意,盡量用柔軟的聲音告訴:“媳婦覺得這絲綢不同尋常,正要找老太太地方,打開庫房,查對一下……看是不是去年宮里賞下來的兩匹御賜的湖州貢綢?”

  馬夫人的眼睛瞇緊,冷厲的盯著丁氏,突然沉聲說道:“老二媳婦,我是看在你誠實懂事的份上……可是沒有想到,你愈來愈不懂事了!

  丁氏萬萬想不到,居然聽見了老太太這樣兩句話。一個霹靂在頭頂上炸開,她雙膝跪下:“老太太明鑒。媳婦雖然也不懂事,可是媳婦也知道輕重緩急的。尋常事情……老太太或者可以疑我,可以質(zhì)問我,可是這樣的事情……媳婦如何敢胡鬧?媳婦再不懂事,也知道,媳婦生是郭家的人,死是郭家的鬼,如何敢在老太太面前弄這些神神鬼鬼?”

  丁氏這樣凄凄切切的說話,馬夫人臉上的神色,絲毫不見松動。依然是冰著一張臉,說道:“不要怪老身猜疑你。事實上,老身也不相信你會干出這等事情來。只是老身也不相信,我郭家有人居然能干出這樣的事情來。”

  丁氏凄切說道:“老太太明鑒,因為侄子兒子們在園子里舉行文會,媳婦想著女兒們被沖撞了不好,于是就將女兒們都叫了上自己東跨院來做針線聊天呢。媳婦身邊的丫鬟婆子,也全都在東跨院里呆著……并沒有人外出……”

  正說著話,卻聽見遠遠的有腳步聲傳來。就聽見陳氏的聲音:“姐姐派人請我上老太太地方來,卻是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聽見青瓜低聲說些什么。馬夫人抬起眼睛,沉聲說道:“老三媳婦,上這邊來!

  陳氏幾步上前,笑嘻嘻給馬夫人行禮,道:“老太太的精神越加好了,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是兩個孫兒的好成績讓老太太高興……”眼睛轉(zhuǎn)向丁氏,看見后者的臉色,于是就大叫起來,說道:“姐姐臉色怎生這么難看?莫非是做錯了事情么?老太太,您好歹也看在姐姐這些天用心管家的份上……凡事從輕發(fā)落才好……”

  馬夫人冷冷的哼了一聲,說道:“老三媳婦,你與我跪下。”

  又高聲叫青瓜:“上庫房,將去年寧妃賞賜的湖州貢綢拿來。”

  青瓜當下急忙去了。陳氏這才知道發(fā)生了大事,一時之間卻不知是什么事情,當下急急跪倒,說道:“老太太……媳婦到底做錯什么事情了,讓您這般大發(fā)脾氣……您生氣沒有關(guān)系,不要累著身子才好……”

  馬夫人冷笑了一聲,說道:“你們能做錯什么事情?你們管家,我們郭家是雞飛狗跳不得安寧,我老婆子老頭子也不會氣病了,就直接給你們氣死了!”

  陳氏眼淚撲簌簌落下,急忙磕頭說道:“老太太,媳婦這些日子,做事情也算謹慎勤勉,不知怎么竟然就讓老太太如此生氣?若是媳婦死了能讓老太太平心靜氣的話,那媳婦死也無妨,不過請老太太說明白了,讓媳婦也做個明白鬼!”

  一邊凄凄切切的陳情,一邊撲簌簌的掉眼淚。馬夫人氣得嘴唇哆嗦,說道:“死啊活啊的,我老婆子不過說兩句氣話,你們就一定要將我氣死不成?老二媳婦……你將事情說明白了,老三媳婦,你先聽著罷!”

  陳氏知道,現(xiàn)在這個老太太是真的氣壞了,自己這樣說話,也不曾將自己當一回事。當下不能再撒潑裝傻,只能乖乖的跪著,嗚嗚咽咽哭個不住。

  丁氏見陳氏被馬夫人狠狠責罵,心中歡喜,臉上不敢表露,當下說道:“這事情……是琳哥兒與玥哥兒發(fā)現(xiàn)的。他們正帶著一群書生上園子那邊閑逛,卻看見假山邊上樹叢那邊隱約有人影,以為是有書生醉臥在那里,于是就帶人過去。不想?yún)s見到一個穿著紅色衣衫的女子,驚慌失措的越過小溪去了……”將事情一五一十說明白了,不過卻在當事人之中,加上了郭琳的名字。丁氏的意思很簡單,這事情是你兒子發(fā)現(xiàn)的,到時候你就恨自己兒子去罷!末了又加上一句:“眾目睽睽之下,這事情斷然不是別人作偽造假,現(xiàn)在最要緊的就是將當事人給找出來,或者打殺,或者賣了,不要再讓這樣的賤蹄子壞我家的名字!

  聽見這樣的事情,陳氏的臉也變得煞白,說道:“證物可在……”

  說話的功夫,青瓜已經(jīng)將貢綢取了來。

  馬夫人也不將絲線交給陳氏,卻是直接遞給青瓜,說道:“你熟悉絲綢,你來比對!

  陳氏這才看清青瓜手中的絲綢,臉上再度猛然變色,嘴唇哆嗦,嘶聲叫道:“老太太,媳婦萬萬不敢做這樣的事情!”

  馬夫人抬起眼睛,冷冷的看了陳氏一眼,說道:“又沒有說你,你這么驚慌失措做什么!

  陳氏聲音已經(jīng)嘶啞了,連連磕頭。動作猛烈了,幾下子就將頭上的發(fā)髻甩散了,披頭散發(fā)的不成樣子,哭道:“老太太明鑒,媳婦也好,媳婦的女兒也好,萬萬不敢做這樣的事情……”

  馬夫人眼睛冷冷的掃了陳氏一眼,卻對身邊的青瓜說道:“比對出來了,可是同一批料子?”

  青瓜的嘴唇哆嗦,片刻之后才說道:“回老太太……奴婢眼神不大好,看不真……還是老太太自己判斷罷!闭f話干脆利落的青瓜,說這番話的時候,聲音居然都有些顫抖了。

  青瓜這樣的表現(xiàn),卻是讓馬夫人微微嘆了一口氣,聲音里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滄桑。說道:“也難為你了……青瓜,你出去罷。”

  青瓜如釋重負,卻說道:“老太太身邊沒有服侍的人……”

  馬夫人冷哼了一聲,說道:“就這么一時半會的功夫,卻是死不了人……你去給我倒一盞普洱茶過來!

  青瓜急忙去了。馬夫人身子往后一仰,靠在圈椅背上,手指無意識的敲打著扶手,說道:“你們自己兩個比對一下……告訴我,到底是不是同一批料子?”

  丁氏先比對了?戳似,也不說話,直接遞給陳氏。盡管很想要趁機奚落一下陳氏,卻是知道馬夫人正在發(fā)脾氣,現(xiàn)在不是最好時機。

  陳氏看著,手卻不自覺的顫抖起來。

  丁氏當下小心翼翼,低聲說道:“回老太太,依照媳婦看來,卻是同一批料子!

  聽見丁氏這樣說話,陳氏猛然再度磕頭下去,嗚咽說道:“老太太明鑒,此事……兒媳婦確實不知情!”

  馬夫人冷哼了一聲,說道:“去年寧妃娘娘才賞賜了四匹湖州貢綢,都是大紅顏色,當日你就要了兩匹去,給你自己與素姐兒各做了一身衣服。還有兩匹,說是留給老二媳婦,卻因為老二媳婦一直呆在遼陽未曾回來,一直未曾拿走。等今年夏天回來的時候,又因為家中多事,所以一直就擱在老身地方。如今兩匹布都還完完整整的放在老身地方,你難不成是告訴老身,是老身身邊的人陷害你不成?”聲音輕柔,但是其中的意思,卻是讓陳氏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zhàn)。

  陳氏疾聲說道:“老太太明鑒,兒媳婦今天上午一直都在西跨院,未曾外出,媳婦身邊的丫鬟婆子都能作證……”

  卻聽見丁氏說話了,聲音誠懇非常:“妹妹放心,既然不是妹妹做的,老太太目光如炬,定然能給妹妹一個清白……”

  陳氏連連點頭,說道:“姐姐說的是……”

  卻聽丁氏繼續(xù)說下去:“只是只有這么兩見紅衣服,既然與妹妹這件無關(guān),那就定然與侄女兒的那件有關(guān)……”

  陳氏渾身一震,疾聲說道:“老太太明鑒,素姐兒也是老實的性子,眼睛里揉不得半點沙子,受不了半點委屈……她萬萬不會做這等事情!定然……定然是有人陷害……姐姐……我與你妯娌一場,你……怎么……”

  丁氏面色沉重:“妹妹,你怎么這樣說話!出這等事情,我心中也是極端不喜,只是出這等丑事,怎能掩蓋!好妹妹,姐姐是出名的老實性子懦弱,見了這樣的事情,才忙忙的上老太太地方來,請老太太判斷……”

  丁氏這樣一說,陳氏卻不知是如吃了什么藥突然來了力氣,一把揪住丁氏的衣領(lǐng),說道:“定然是你……定然是你……故意將事情往妹妹身上扯……這是你的詭計,是也不是?”

  陳氏一把揪住丁氏的衣領(lǐng),丁氏倒是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被陳氏揪住了。可是偏生丁氏也算是將門虎女,有幾分力氣的,當下一把就揪住了陳氏的手臂,順手一捏,陳氏吃痛,手頓時就松了。丁氏再順手一搡,陳氏就被丁氏推倒在地上。本來發(fā)髻就已經(jīng)散亂了,這下摔倒在地上,更是慘不忍睹。

  陳氏被丁氏搡倒在地上,更是相信起自己之前的判斷來,當下厲聲叫道:“丁月娘,你與我說明白了,難道不是你故意設(shè)計陷害的?我與你妯娌一場,都不曾這樣對你……”雖然被丁氏搡倒在地,卻有愈戰(zhàn)愈勇的勇氣,當下又撲上去,這一回卻不直接抓衣領(lǐng)了,大約是覺得抓衣領(lǐng)對丁氏的傷害不大的緣故。卻是直接抓丁氏的頭發(fā),狠狠的一揪。

  這一回卻是給揪住了,丁氏吃痛,頭上一掙,陳氏就將丁氏的一個假發(fā)髻給揪了下來。與假發(fā)髻一道揪下來的,還有幾絲頭發(fā),一頭的釵環(huán),叮叮當當?shù)袅艘坏亍?br />
  丁氏大叫道:“你這幾個月明里暗里算計我們二房,難道還少了?你吩咐家奴做假賬來我這里支取銀錢,你暗中派人拆了我們家央姐兒的算盤,你吩咐自己家里的女兒算計我們家的女兒,若不是我們家的女兒有些急智,就要在太子妃面前出了丑去!別說這事情與我二房無關(guān),這案子也是你自己家兒子帶頭來我這里出首的,你卻咬定我來算計你?別是你自己下賤做了丟人的事情,卻推到了別人身上!

  這事情,丁氏到底是占著上風。陳氏已經(jīng)氣得糊涂了,丁氏卻是腦子清楚得很,當下一五一十就將這些事情都報告出來。

  陳氏大哭,磕頭道:“老太太明鑒,這些都是丁月娥順口誣賴的……媳婦這些日子雖然鬧了些小脾氣,但是哪里有做這么多事……丁月娥是看著媳婦之前管家井井有條,她自己管家卻是手忙腳亂,生怕老太太將管家之權(quán)還給媳婦,因此就挖空心思對付媳婦,竟然下了這等惡毒的計謀……簡直是要將媳婦置于死地啊,老太太!”

  丁氏冷笑了一聲,說道:“陳美兒,你還說自己無辜?當初為了能讓自己的女兒上太子妃面前晃兩圈,你居然連翠姐兒都下得了手……多好的翠姐兒,差點被你整了一條命!現(xiàn)在自己犯了這么大的事情了,無可辯駁了,于是就咬了我一口,就說是我來算計你……你自己想著,我來算計你,我能串通你家兒子來算計你?老太太是最有見地的,肯定不會被你這潑婦糊弄了過去!”

  “翠姐兒……那回事,還不是你暗中算計?如果不是你給翠姐兒送了些零嘴,翠姐兒能拉肚子?然而你卻將事情都賴到我的賬上……我可憐的翠姐兒,被伯母欺負了,卻還以為是嫡母做的,這兩個月與我都生分了不少……”

  馬夫人氣得簡直要背過氣去,拍著圈椅的扶手大叫道:“反了反了,沒了天了!陳氏,你給老身好生想想,這綢緞只有你母女還有老身有。難不成是老身陷害你不成?”

  陳氏臉色一白,說不出話。片刻之后才訥訥說道:“老太太明鑒,媳婦母女,著實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剛才的確是氣糊涂了!

  馬夫人臉色依然沉著,說道:“你們也都是懂事的人,今天的情景,你們自己看看,哪里有大家夫人的派頭?幸好老身今天先將奴婢們都叫出去了……你們自己看看,這般模樣,可能出去見人?別說是見人,就是自己家的奴婢,只怕也要在肚子里笑話!”

  兩個媳婦都不敢說話。片刻之后,丁氏才小心翼翼說道:“回老太太。這事情雖然說是妹妹母女有幾分嫌疑,但是說起來,此事還是要鄭重調(diào)查才是。如果莽撞下結(jié)論,別說妹妹心中不服,就是媳婦,心中也總有些疙瘩!

  這話說得大方了。馬夫人臉色稍稍緩和下來,片刻之后才說道:“老三媳婦,做事情你還是要向老二媳婦學學。這才是大家做派。就像你方才做的,就是一個下三濫的潑婦了,哪里當?shù)闷鹱约旱纳矸??br />
  陳氏不敢說話,片刻才哽咽說道:“老太太教訓的是。只是……媳婦是真的氣糊涂了!

  馬夫人將眼睛微微閉上,說道:“這事情……說不定也簡單。你這衣服是交給誰裁剪的,誰得到了這匹綢緞的碎布,你好生想想,既然出了這等丑事,總要將它查出來!

  馬夫人這樣說話,對于陳氏而言,卻是不啻于天降綸音!臉上馬上泛出幾絲潮紅的顏色來,聲音顫抖,說道:“媳婦想起來了,當初這個衣服是給應媽媽裁剪的……或者她吩咐下面的媳婦做的活計……我馬上派人去找應媽媽來,我記得她還曾給自己做了一雙紅緞面的繡花鞋子……”

  馬夫人微微睜開眼睛,說道:“這幾個月,你做事也太毛糙了一些,我記得之前你曾經(jīng)答應給應媽媽兒子一個差事的,可是一直沒給上?”

  陳氏聽馬夫人這樣說話,當下低頭說道:“回老太太,這事情是有的,但是應媽媽卻是媳婦身邊的老人了,定然不至于恩將仇報做這樣的事情……”

  馬夫人身子重重躺了下去,說道:“老三媳婦,這就是你不是了。管理家務與身邊的人,心中一定要做到有一桿秤。誰能用,誰不能用,誰需要安撫,誰本性純良……像應媽媽這樣的人,本來就該不停的用恩惠來安撫,你卻說出‘定然不至于’這樣的揣測之辭來?”

  陳氏聽馬夫人這樣說話,不覺驚惶起來,急忙說道:“老太太,應媽媽絕對不是這樣的人……她是媳婦身邊的老人,向來對媳婦忠心耿耿……”

  馬夫人淡淡哼了一聲,說道:“她是你身邊的老人,這也沒錯,對你忠心耿耿,這也沒錯……不過你自己先估量估量看,這些年,她對你忠心耿耿,是忠心耿耿的攛掇你做各種出丑的事兒罷?”

  陳氏臉色一白。

  馬夫人身子重重的靠下去,淡淡說道:“這事情,依照我老婆子來看,其實也簡單。不過就是你家那個應媽媽,看著你遲遲不如她的愿,于是就串通了她的女兒,故意趁著這個機會上演了這樣一出鬧劇……玥哥兒等人見到的穿著大紅衣裳的女子,就是應媽媽的女兒,那個周瑞家的媳婦罷!”

  陳氏臉色慘白,說道:“老太太明鑒!這事情……或者是這樣的,但是也許……另外有原因!那料子或者是應媽媽叫別人去做了,才會出現(xiàn)這樣的事情……”

  馬夫人淡淡一笑,說道:“你將綢緞給應媽媽拿去做了,應媽媽就的有最大的嫌疑。再說了,這是上用的綢緞,做衣服也當是謹慎謹慎再謹慎的,怎么可以隨便轉(zhuǎn)交給小丫鬟們做了?至于其他的小丫鬟啊,即便有這個機會,卻哪里有這個膽子?周瑞家的媳婦,正在后面服侍你家的素姐兒罷?”

  陳氏臉色慘白,說不出話來。

  馬夫人淡淡說道:“這事情就這樣定下罷。老三媳婦,我這是為你著想。這事情鬧大了,對你對素姐兒名聲都不好。就得快刀斬亂麻,將事情盡快處理下來。否則,你還得擔心那些書生背后悄悄說你與素姐兒的閑話!

  陳氏心中有數(shù)。這是馬夫人對自己最近的頻繁舉動的懲戒了。囿于面子,馬夫人不會直接懲戒自己,她只借著這個因頭,趁機剪除自己的羽翼!

  只是還打著為自己著想的借口,讓自己無法反駁出來!

  陳氏也知道,自己若是這樣允許馬夫人剪除自己的羽翼,對應媽媽而言是絕對的不公平?墒,現(xiàn)在馬夫人卻拿著自己與素姐兒的名聲來威脅自己!

  陳氏心中明白,卻是一個字也說不上來。一邊是貼心的嬤嬤,一邊是自己與女兒,孰輕孰重,她自然能選擇。當下嗚咽著點頭,說道:“聽憑老太太處分!

  馬夫人點點頭,說道:“自己身邊最親近的嬤嬤卻出了這樣的事情,你想來也難過得緊。既然家中也沒有其他事務要你來管理,你就回娘家養(yǎng)幾天病罷。等有閑了,我再讓老三去將你接回來!

  馬夫人一句話落下,陳氏再度癱倒在地上。哽咽著哭道:“老太太!”

  被發(fā)配回娘家,不管找個什么借口,都是打臉的事情。陳氏知道,現(xiàn)在正當是快要過年的時候了,如果被打發(fā)回娘家過年,那她這輩子就抬不起頭來了!

  馬夫人淡淡說道:“出了這等事情,你回娘家休養(yǎng)幾天,也是情理之中。難不成你還指望今天這名聲狠狠的傳出去?”

  威脅,紅果果的威脅!

  丁氏見馬夫人給陳氏好臉色看,當下大喜,就說道:“妹妹,老太太也是為你著想,你就答應下來罷!

  卻不想馬夫人淡淡的掃了丁氏一眼,說道:“老三媳婦是知禮的人,自然知道我老婆子的打算是為了她好……至于老二媳婦,我也有話與你說!

  聽聞老太太點自己的名字,丁氏很明顯的怔忡了一下,片刻之后才說道:“老太太有何吩咐?”

  馬夫人翻了翻眼睛,說道:“這幾個月來管家,你也累了,前面都生了這么長時間的病。又碰上過年,身子更不能累著了。你年歲還小,身子養(yǎng)好了,就是再生個兒子也不是不可能。冬天正是養(yǎng)身子的季節(jié),索性就安安靜靜養(yǎng)上兩個月的身子罷!

  這句話簡直是晴天霹靂!丁氏萬萬想不到,老太太居然要趁機剝奪自己的管家之權(quán)!之前自己是也曾稱過病,卻不想這樣一稱病居然惹來這樣的大事!半晌之后才想起該怎么說辭:“老太太體恤媳婦,那的媳婦的福氣,不過老太太……現(xiàn)在畢竟是年底,諸般事情繁忙,妹妹回家休養(yǎng),兒媳婦在家養(yǎng)病,只怕將老太太累壞了……”

  馬夫人翻了翻眼睛,說道:“過年事情雖然多,但是凡事都是有之前的舊例在的,管起來也不是非常繁雜。你家的青姐兒,過年就及笄了,也該鍛煉鍛煉。珠姐兒年歲也不小了,三房素姐兒也該管管事情了……今年過年,你就不用管事了罷,一任事情,全都交給三個閨女。如果整治不下來,讓她們上養(yǎng)榮堂來報告一聲,我身邊的大丫鬟與大嬤嬤,也可以過去幫點小忙……所以你就不用擔心了。應媽媽母女犯事的事情,就交給三個姐兒來管理,你也用不著插手了!

  馬夫人這樣冷冷淡淡的吩咐下來,丁氏再也不敢違抗,當下只是委委屈屈的認了。卻見陳氏在一邊翻著眼睛,露出嘲諷的笑容,不覺又怒將起來。

  馬夫人吩咐完畢,自己也覺得在外面曬夠太陽了,于是就吩咐青瓜:“扶著我進屋子里去……順帶將梳妝臺收拾收拾,請兩位太太先梳妝了去!

  青瓜急忙扶著馬夫人進去了。見馬夫人進去,丁氏再也按捺不住,對著陳氏低聲吼道:“你這無法無天的狐貍精怪,鬧出這等事情來,卻連累了老太太遷怒到了我身上……你居然還笑!”

  陳氏聽丁氏發(fā)怒,心情本來就不大好的她又跳起來了:“若不是你故意陷害,我何至于此……”

  卻聽見里面青瓜的聲音:“兩位太太,先過來梳了頭罷!

  聽見青瓜傳話,兩人不敢再爭辯,萬一給老太太再聽見啥的,那可不是玩的。當下只能將自己的心思全都收起來,進屋子,老老實實去梳妝。

  梳妝可是一件大活計,兩人身邊又沒有丫鬟嬤嬤幫手。馬夫人預先將丫鬟們打發(fā)了個干干凈凈,養(yǎng)榮堂內(nèi)外只剩下一個青瓜。青瓜是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兩人是萬萬不敢去指使的。只能兩個人委委屈屈坐下來,自己給自己梳頭。只是這兩位做慣了人上人,自己給自己梳頭,怎么梳也不成模樣。假假折騰了小半個時辰,青瓜等得實在不耐煩,上前來說道:“兩位太太請慢慢梳理,老太太吩咐了,趁著三位小姐現(xiàn)在都無事,就先吩咐將三位小姐給叫來,將事情給安排下去!

  兩人這才急了,自己這副模樣,怎好在女兒們面前出現(xiàn)?又不敢叫青瓜,下手毛糙了,自己將自己的頭發(fā)扯得老疼。

  青瓜出了養(yǎng)榮堂,吩咐外面候著的小丫鬟,將三位小姐去請了來,就在養(yǎng)榮堂外面,將老太太的話給吩咐下去了。又吩咐三位小姐:“應媽媽母女欺心害主,老太太吩咐,就交給郭安審理,審理完了就交給三位小姐處置,F(xiàn)在郭安已經(jīng)差不多將口供拿下來了,敢問三位小姐如何發(fā)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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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瓜躬了躬身,說道:“回小姐,說起這件事來,那真的是人神共憤!應媽媽母女,因為三太太一直不曾給應榮義安排職位,因此懷恨在心,竟然趁著今日郭家召集書生文會之日,設(shè)計陷害三太太與六小姐!幸好老太太明鑒萬里,才將事情給判斷清楚了,不至于誤傷了三太太與六小姐!编枥锱纠矊⑹虑榻o說清楚了。

  郭蔓青與郭蓮珠倒吸了一口氣,說道:“竟然無法無天到了這般地步!難怪老太太生氣呢!這事情得盡早處理,而且要將事情的真相悄悄傳給那幾個書生知道,否則傳出去,還不知是什么樣子呢!”

  郭撬廝淙幻揮惺裁茨宰櫻撬雜滓彩怯β杪榪醋懦ご罅,恤[幸行┲勒饈慮檎嫦嘀慌虜徽餉醇虻,葰g約耗蓋滓丫煥咸蝸呂戳,还敢说一声不字么?何孔嚝仓Z降資橋,准s悍覆蛔盼艘桓讎龐肜咸場5畢亂滄俺齪笈虜灰訓哪Q,向着犁U縈虻,藱n潰骸岸囁骼咸骷蚶錚裨蛩錙褪撬酪膊荒芩得髯約旱奈薰劑!�

  青瓜笑著說道:“老太太是知道你的,知道你素來謹慎,前些日子還剛出過這樣一出事情,老太太相信你呢!

  郭撬亓成弦緩歟婕此檔潰骸凹熱揮β杪枘概頰腥狹,老太太蛹埆处贩Nǘ冀桓頤墻忝萌恕G『妹妹檬欽餳慮櫚牡筆氯,赁I喚憬憔透妹靡桓雒孀櫻饈慮榫徒桓妹么χ萌綰?”转过脸,嚷旘青估w檔潰骸扒喙轄憬,紵釕央h蘇庋氖慮,这应妈妈母女二人,就矢`僖膊荒芰粼詬锪。震q徒嗆淶較縵氯プ齷羈珊茫俊�

  后面這話是征求青瓜的同意了。郭撬匭鬧瀉芮宄,虽然说老太太将顾G抑ǚ鷗忝萌觶欽嬲墓薌抑,还拿捏哉O咸擲錟,讋蚧要征求老太太代褎蝻曕瓜的同意。青瓜若是同绎喫,那两更x憬悴煌庖裁簧丁�

  青瓜卻是笑了一下,說道:“這些大事,六小姐還是與三小姐四小姐商量著辦才好。”

  這是踢皮球了。郭撬亟辛艘簧,却听见郭蔓菄聵闫然藱n潰骸罷饈慮椴荒艿サズ淶較縵倫永錁土私。拈侂着以奴害嘱崿震}嗆蔚卻笞錚烤褪撬偷接μ旄,菭┵府绖(chuàng)χ茫膊晃≌獾群頌諾氖慮,染J皇喬崞暮渥咄杲幔酉呂次頤怯秩綰渭菰ε琶牽烤褪譴鋈,宛A婺切┦檣且膊換嵯嘈,都道是晤U羌藝嫻氖淺雋舜蟪笫攏弈魏尾排桓讎爬闖涫�

  郭蔓青說話,郭撬卣嫻氖敲揮斜綺檔撓嗟。一心想要保住应妈妈一条命,却不知染U未氪牽荒芩檔潰骸扒喙轄憬悖β杪枘概,繅勄我郭家终傻Z蚨系吶?�

  終身買斷的奴才,主家可以隨便定其生死。即便打死了,也不過了交納幾個罰款了事。如果不是終身買斷的,那就要吃官司了。

  青瓜微微頷首,說道:“應媽媽是陳家買來的奶娘,終身買斷的,算是三太太的嫁妝!

  郭撬亟幼潘檔潰骸凹熱皇僑募拮薄庾鈧沾χ梅槳福故喬肴粗鞴馨鍘!�

  郭蓮珠接著說道:“這應媽媽是三太太的嫁妝,所以才不能讓三太太來處置!三太太處置狠了,六姐姐的外婆家未免有意見;處置松了,這邊郭家的奴才有意見……左右不能讓三太太為難,是也不是?雖然是三太太的嫁妝,但是三太太是我郭家的人了,我們姐妹三人處置了,旁人也說不來什么!

  郭撬睪鶯蕕呢嗔斯橐謊邸9檎庳送耆槍嗟母ǔ媯床幌胱約閡桓鍪,呻U飫鎪禱胺喜環(huán)獻約荷矸藎〉檔潰骸凹熱蝗,那我作为充洏I(yè)耐饉錙創(chuàng)Ψ至,充浺也簿徝说什玫A(chǔ)>筒蝗昧轎喚憬鬮蚜恕�

  郭蔓青眉毛一挑,說道:“這事情老太太吩咐下來,自然是我們姐妹三人一道承擔責任,F(xiàn)在就將事情交給六妹妹一個人處分,萬一被人議論了,不是說我兩個姐姐不敢承擔責任,將事情都推給兩個妹妹么……兩位姐姐不能做這樣的事……”

  青瓜聽姐妹三個在吵架,眉毛一挑,就悄悄走進了里屋。

  老太太已經(jīng)斜臥在貴妃榻上,青瓜就為老太太捶腿。

  馬夫人白白眼睛,淡淡笑著說道:“我要看里頭梳頭梳到什么時候,外頭吵架吵到什么時候!

  青瓜微微一笑,也不接嘴。

  馬夫人翻翻眼睛,說道:“青瓜,你說,外頭吵架,誰先認輸?”

  青瓜低聲說道:“六小姐不敢再耽擱時間,自然是她先認輸……要不要奴婢去點醒六小姐一句?”

  馬夫人淡淡笑道:“罷了。若是為了一個奴才就將自己置于險地,那就不是我郭家的女兒。若是任憑人家欺負自己的貼心奴才也不敢吭一聲,那也不是我郭家的女兒……素姐兒到底是我郭家的人,這點比她母親要強得多!

  這邊說著話,那邊就聽見郭撬厙坑駁納簦骸按聳濾淙皇撬雷錚脖匭胨俁纖倬。只是应妈妈母女,到蒂Y譴映錄夜吹娜,即濒]蟶保慘醋懦錄業(yè)牧趁。依照妹妹的茵h頤遣環(huán)兩概鞔蟶隙齲緩蠼揮沙錄掖χ謾綰?�

  馬夫人看了青瓜一眼,眼神里有幾分贊許之意。

  對于兩個女子來說,打上二十杖,也就是差不多是一個死了。好在現(xiàn)在是冬天,傷口不容易發(fā)炎,如果弄得好,也能恢復過來,只是需要些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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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的小丫鬟都在養(yǎng)榮堂院子外面候著,于是三人就吩咐自己的小丫鬟上來,拿著管家的對牌,前去外院,找郭安,將事情吩咐下去。

  這事情處置妥當,姐妹三個也安排好次日早上前來管事的事情,當下就拜別老太太,散了。聽聞外面一群女兒走了,屋子里兩個太太也終于梳好了頭發(fā),于是也拜別了老太太,叫來守在養(yǎng)榮堂外面的丫鬟,扶著走了。

  馬夫人直起身子,看著青瓜,說道:“這事你怎么看?”

  青瓜聲音,干脆利落,毫不遲疑,說道:“三太太雖膽子大一些,六小姐雖然愛張揚了一些,但是她們都是知道輕重的人,趁著邀請書生前來參與文會的時機,與書生……做那樣的事情,絕對是不可能的。”

  馬夫人臉上似笑非笑:“你的意思,那是她們被人陷害了!

  青瓜低頭,說道:“老太太既然要詢問奴婢,奴婢也只好長個膽子順口猜測一番……說錯了,老太太您再責罰奴婢……”

  馬夫人微微一笑,說道:“既然你判斷三太太母女是被人陷害了,那么陷害她們的人是誰?”

  青瓜低聲說道:“奴婢不敢猜測了!

  馬夫人淡淡笑了一下,說道:“不敢,不是猜不出!

  青瓜臉色白了一下,說道:“老太太既然堅持要奴婢猜測,那奴婢就胡亂猜一通……要猜測這事情的真相,不妨從兩方面下手。一方面是看三太太與誰有仇,誰要陷害她母女。另一方面是看誰有機會接觸到那兩匹貢綢……說起來,奴婢也有嫌疑呢!

  馬夫人坐起來,伸了一個攔腰,又躺下去,說道:“這事你就不用說了罷。你是有嫌疑,不過老身卻相信你。你不是那種多事的人!

  青瓜盈盈跪倒,說道:“奴婢謝過老太太信任。”

  馬夫人微微點頭,說道:“你起來,繼續(xù)說。”

  青瓜站起來,說道:“說起與三太太有仇,這還真的不好分析。三太太管家這么多年,府邸里對她有意見的大有人在。三太太最近干的事情,多半與二房有關(guān)。今天二太太一番話,老太太都聽明白了,如果說起怨恨,二太太還有二房的……四公子,都是有嫌疑的。尤其是四公子……這事情就是他發(fā)現(xiàn)的。再說四公子的生母姐姐的事情……多半與三太太有關(guān)。四公子因為這件事心懷怨恨,故意設(shè)計陷害,也是說得通的。也因為水姨娘這回事,二太太被二老爺拂了面子,好幾天不能出屋子,這事情說起來,多半也與三太太有關(guān)。所以二太太也是很有嫌疑的!

  馬夫人揮手,說道:“且住。二老爺與其他人,都說水姨娘的事情多半與二太太有關(guān),你卻怎么說與三太太有關(guān)?”

  青瓜盈盈跪倒,說道:“奴婢也不過是猜測罷了……如果出事的只是水姨娘,或者奴婢會猜到二太太身上?墒沁B著七小姐也一道出事了,奴婢就未免多想了一些。七小姐之聰慧,那是老太太也贊許的。二太太也知道,老太太在七小姐身上寄托了很大的希望。如果七小姐有出息,二房也能跟著直起腰板,所以二太太沒有對七小姐做惡事的理由。何況四公子與七小姐乃是雙生,姐弟情分,更是非同一般。將七小姐水姨娘置于死地,就等于將四公子完全得罪了。二太太現(xiàn)在無子,后面半輩子還指望著四公子,她應該不會做這等結(jié)大仇的事情!

  馬夫人點了點頭,說道:“你想事情比二老爺還多想了一步!

  青瓜低聲說道:“二老爺不是不知道,不過是因為兄弟情義,不能說出口罷了。”

  馬夫人再度點頭,說道:“你起來說話,不要動不動就跪下來……你卻說,還有什么人有嫌疑?”

  青瓜低聲回答:“此外,去年二太太曾經(jīng)打死了兩個奴才,其中一個的妹妹,好像就在園子里做活,叫什么婉兒的;二太太前年還曾將一個奴才打殘了,趕到莊子里自生自滅,后來三太太管事,就將他的兒子叫上來,做園子的園丁,每十天進一趟園子來修理花草,因為今天要宴客,所以昨天他也曾進了一趟園子……其他的,奴婢一時半會卻是想不起來了!

  馬夫人含笑注視著青瓜,說道:“你算是有腦子的。此外還有什么人有嫌疑?”

  青瓜說道:“從另一個角度去考慮,那就是從東西角度考慮了。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那根貢綢的絲線,所以源頭還是要從三太太與六小姐身上去考慮。三太太身邊的奴婢,六小姐身邊的奴婢,都有嫌疑。嫌疑最大的,自然是負責做衣服的應媽媽……方才老太太已經(jīng)判斷了。”

  馬夫人微微笑了笑,非常滿意。慢悠悠說道:“只是人人都看的出來,應媽媽沒有足夠的理由!

  青瓜微微一笑,說道:“三太太管家這么多年,得罪了身邊的人……或者都不知道!

  馬夫人手指輕輕敲擊著貴妃榻的扶手,含笑問道:“依照你看,這事情……是繼續(xù)查呢,還是到此為止?”

  青瓜低聲說道:“嫌疑人實在太多,奴婢生怕老太太沒那個精神!

  馬夫人輕笑了一聲,說道:“依照你的意思,還是要查……也罷了,這幾天也有點閑,那就悄悄問一番罷。雖然不能聲張,好歹也要讓人家別以為我老太太糊涂了!庇謶醒笱蟮奶上氯ィf道:“等下你就去將玥哥兒給叫過來。”頓了一頓,說道:“好歹要等那些書生都走了才好。等晚飯之后再說吧。”

  青瓜輕輕答應了,當下走了出去。

  雖然養(yǎng)榮堂沒有閑人,可是兩位太太進養(yǎng)榮堂一趟,出來兩人就變了發(fā)髻,衣服上也出現(xiàn)了很多褶皺臟土,這事情卻是人人都見到的。雖然家風嚴厲,一群人不敢大聲議論,但是小小聲的猜測還是難免的。這不,才不到一個時辰,就連東跨院的碧草與小桃也得知風聲了。小桃是養(yǎng)榮堂出來的人,養(yǎng)榮堂那邊風吹草動都有些知道;碧草卻是二太太身邊的人,平時兩只眼睛一直都注意著二太太的舉動。

  因此,養(yǎng)榮堂那邊的風吹草動,郭玥身邊,卻是這兩人最早曉得。

  茱萸這天卻是拉肚子,一天上上下下也不知上了幾回茅房,到了后來,真的上了茅房卻又拉不出來,白著一張臉,說不出的凄慘。下午總算安生了一下,回到了東跨院,在外屋的一張小軟榻上躺下養(yǎng)著。聽聞小桃與碧草竊竊私語,當下沒好氣的抬高聲音道:“兩位姐姐不是好人,瞧我這般模樣了,有好笑的事情也不與我說一聲。”

  小桃當下又緊張的看了一下四周,才悄悄告訴茱萸了:“方才養(yǎng)榮堂傳來消息,說的老太太將管家之權(quán)放給三位小姐了。這都要過年了,卻將管家之權(quán)放給三位小姐……可不知是兩位太太出了什么事故?”

  茱萸白眼,笑道:“原來是這檔子事情。其實也沒啥,不過是過過樣子罷了,等過了年,啥樣還是啥樣!

  小桃笑了,說道:“就你看的明白。人家聽聞了這檔子事,都忙著想要走三位小姐的門路,得點好處呢。”

  茱萸笑道:“這些想法也只能算了,F(xiàn)在是三位小姐一起當家,不是一位小姐當家,能走一位小姐的門路可不見得能繞過其他兩位小姐去……再說了,過年的事,凡事都是有定例的,又能走出什么門路來?”

  小桃睜大了眼睛,說道:“想不到想不到,你才進府幾天,看事情卻比我們這些老人都要明白些!”

  茱萸得意洋洋的一笑,說道:“公子的書上說了,三人行必有我?guī)熌,別的事情我或者不如姐姐們明白,但是至少這件事上我就看明白了……不過倒也奇怪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太太就將脾氣發(fā)在我們的太太身上了呢!

  小桃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悄悄笑道:“這就不知道了。”

  三人都知道,這事情可不能再議論下去了。再議論下去,誰也沒好處。還剛剛住了嘴,卻見郭菀央回來了。

  郭菀央在黃楊木小杌子上坐下,說道:“可真累死我了……我也沒有想到,與這些無聊的書生談論談論八股文,居然也這么累人……”

  茱萸前來敲背,小桃送上面巾水盆,碧草就將沏茶過來。茱萸就笑著說道:“公子平時不是說,八股文最為好作么,只要格式對了,也不離題了,隨便怎么做,都能過關(guān)的!

  八股文好做好過關(guān),這是明初特有的一個現(xiàn)象。原來這個時代,因為朱元璋幾場大案,將天下的讀書人都殺怕了,這幾年不少地方縣試都找不到人來參考?墒强h學讀書人的數(shù)量還有考上秀才的數(shù)量,是直接關(guān)系到縣令大人的考評的。所以很多縣令沒辦法,每次縣試,都得想辦法找人來湊數(shù)。當然,應天府不是普通地方,這種情況是不至于出現(xiàn)的;但是總體上來說,這個質(zhì)量也就不咋的了。為了保證秀才的數(shù)量,這些年,府試已經(jīng)形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那就是你將八股文的格式寫對了,就給你一個秀才。不管你的文章言之有物言之無物,文風嚴謹還是錯漏百出,一句話,格式對!

  所以,郭家出了兩個少年秀才,雖然算少有但是也不算太稀罕。當然,像郭玥這個年紀,如果能中一個秀才,還算是開國所無的。

  郭菀央笑道:“正因為只要格式對,所以今年過了縣試的,原來大半都只是格式對了的。今天再三告誡自己要小心,寫出的東西我自己也覺得要看睡著,卻不小心還得了一個中上!

  茱萸手在郭菀央上脖子上揉捏了一下,卻突然叫起來,說道:“公子,你的脖子上,怎么就多了一個小疙瘩?”

  郭菀央知道茱萸叫的是什么意思,當下就說道:“我們?nèi)ダ锩嫖葑樱庀乱路憬o我瞧瞧!

  進了里屋,茱萸就悄聲將今天打聽來的事情都說了,低聲笑道:“公子……這事情您可真厲害來著?”

  郭菀央輕笑了一聲,說道:“達到這樣的效果……我倒是當真想不到。老太太也不是糊涂人,不過是想要借機發(fā)落三太太身邊的那個應媽媽罷了。估計是這位應媽媽做了不少讓老太太不高興的事情了,實在不關(guān)我的事!

  茱萸輕笑道:“不管怎樣,茱萸我可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這事算完了么?老太太……別回過味來罷?”

  郭菀央咬咬嘴唇,聲音有幾分沉冷,說道:“這事還沒有算完呢……老太太其實肚子里清楚著,我這不過是賭博罷了!

  茱萸嚇了一大跳,輕聲問道:“小姐,這話到底怎么說!”

  郭菀央沉聲說道:“叫公子,別漏詞了!”

  正說著話,卻聽見門外有小丫鬟的聲音:“老太太請四公子過去一趟!

  茱萸的臉色當即變了。

  郭菀央笑了笑,說道:“別擔心,不過是說危險了一些……其實你公子心中有數(shù)!

  設(shè)計的時候,重心本來落在那荷包上頭,隨手弄了兩根絲線,不過是想要將事情套在郭家的主子們身上罷了。避免誤傷郭蔓青與郭蓮珠,之前就讓丁氏將她們二人帶到東跨院來。

  郭菀央之前是想,自己弄了這樣一根絲線,不過是想要讓闔府上下都猜疑三房幾個主子,如此而已。只是沒有想到,事情如此發(fā)展,竟然完全出乎自己的預料。

  這其中,定然有人做了手腳。

  不過……做手腳的,是誰?

  或者說,是誰幫了郭菀央這個大忙?

  冬天天黑得早,此時養(yǎng)榮堂已經(jīng)掌燈。

  雖然已經(jīng)掌燈,但是整個屋子還是顯露出一股幽幽的味道來。馬夫人靠著桌案邊的琉璃燭臺坐著,半張臉卻隱沒在陰影里,頭上一根雪亮的簪子在閃閃發(fā)光,那樣子……竟然有幾分滲人。

  門口守著一個青瓜,其他地方卻不見任何丫鬟。

  郭菀央還沒有進門檻,卻驀然聽見馬夫人發(fā)出冷厲的聲音:“跪下!”

  驀然聽見老夫人這樣發(fā)怒的聲音,若是沒有準備,還真的要嚇了一大跳。好在郭菀央是有所準備的,而且也知道馬夫人現(xiàn)在采用的策略,也就是一個“詐”字。自己若是慌了,露出馬腳來了,只怕那才是真正的糟糕了。當下露出一副不解的神情,委委屈屈跪下了,說道:“老太太緣何生氣,卻不知孫兒哪里做錯了!倍Y數(shù)十足,聲音謙恭,只是絲毫不見慌張。

  馬夫人冷哼了一聲,說道:“鬧出這樣大的事情,讓我們府在外人面前出了這樣的大丑,你難不成還要裝委屈么?”

  郭菀央沉聲說道:“回老太太。孫兒是這件事情的當事人,然而絕非孫兒故意引導著將事情暴露在外人跟前。事實上,孫兒第一時間,就與書生們咬定,此事是丫鬟們走錯了路,堵住了可能的議論。之后馬上去尋找兄長,報告此事,并無拖延……老太太,孫兒已經(jīng)盡自己所能,做得最好了!

  馬夫人冷笑了一聲,說道:“這事情好生奇怪,怎生就讓你給發(fā)現(xiàn)了。”

  郭菀央似乎到現(xiàn)在才回過味來。因為激動,聲音終于有些發(fā)顫了:“老太太這是有相疑之意么?老太太相疑,是有道理,孫兒……對水姨娘與七姐姐的事情,是心中有疑惑,這事情,當初就已經(jīng)報告給老太太與老侯爺了。若是老太太因此疑心孫兒惡意報復,設(shè)計陷害,孫兒卻是不服……孫兒好歹也是郭家的人,也知道郭家才是孫兒安身立命的根本。郭家名聲壞了,對孫兒并無好處……孫兒豈會做這等胡鬧之事!老太太……也將孫兒看得忒不懂事了一些……何況孫兒今天一門心思只在文會上頭……”

  馬夫人聲音稍稍和緩了一些,說道:“你說的也是有理。然而此事如此湊巧,你卻不能完全脫了疑惑!

  郭菀央將聲音放平緩了,略帶哽咽的說道:“老太太明鑒。此事如此湊巧,孫兒也是不能解釋。事實上,這半日來,孫兒回味這件事,也覺得頗為疑惑。只是孫兒所見,確實如此,只能照著實情匯報。如果照實匯報也是錯,那……孫兒就不知自己該如何做了!

  馬夫人淡淡的“嗯”了一聲。

  郭菀央繼續(xù)說話:“老太太試想,若是孫兒故意設(shè)計陷害他人,定然會想辦法讓其他人發(fā)現(xiàn)此事,孫兒自己卻完全的置身事外,以免將自己置入他人懷疑之中……孫兒完全可以做到這一點。”

  郭菀央這個理由其實無力得很。不過照著馬夫人這樣的老狐貍標準看來,卻是情理之中。如果設(shè)計陷害別人不能將自己置身于他人的懷疑范圍之外,那絕對不會動手。

  馬夫人再度輕輕的“嗯”了一聲,說道:“你這話倒也有些道理……你再將當時的情景說一遍!

  郭菀央松了一口氣,總算不用繼續(xù)表演了。能瞞過馬夫人,心中卻是沒有多少得意之感,當下將當時的情景再度陳述了一遍。馬夫人聽著,說道:“你方才說,回味今天的這件事,你也覺得比較疑惑,你卻說說,疑惑在哪里?”

  郭菀央不動聲色的挪了挪身子,說道:“孫兒想,有這么幾個疑惑。第一個疑惑,就是那現(xiàn)場,一眼就讓人能認出是女子與男子私會的現(xiàn)場。然而我們遠遠就留意那邊,只留意到女子涉水離開,卻不曾留意到有男子離開。或者是那男子行動敏捷的緣故……但到底是一個疑惑。第二個疑惑,那就是現(xiàn)場的痕跡也實在太明顯。好像是故意讓人看出是男女私會的現(xiàn)場似的。腳印、絲線、男子的香囊,一應俱全,不像男女私會無意之中留下的,卻像是有人故意設(shè)在那里給人看的。也許是孫兒多慮了……但是孫兒想起來,總覺得這事情另有蹊蹺!

  馬夫人微微點頭,說道:“能想到這么兩點,你也不算沒有腦子。只是當初怎么不將這些說給你母親聽?”

  郭菀央臉上泛起紅暈,說道:“回老太太,這些都是這半日才想到的。之前看見那些……惡心人的東西,孫兒腦子就已經(jīng)昏了,恨不得馬上稟告了太太,將那個敗壞我郭家名聲的……揪出來,浸豬籠再說!

  最后一句話,竟然有幾分孩子氣了。馬夫人哈哈一笑,說道:“你還是一個孩子,見到這件事情,慌了神,也是怪不得你……你且起來,青瓜,將絲線拿過來給四公子看看!

  郭菀央心中咯噔了一下,知道這關(guān)鍵來了。馬夫人……是在懷疑什么?

  懷疑丁氏換了絲線,懷疑丁氏故意將禍水往陳氏身上引!

  自己……要不要落實馬夫人的懷疑?

  揉揉自己的膝蓋,站了起來,人小嗎,跪多了,身子就受不住了。

  青瓜當下將兩根絲線拿了來,遞給郭菀央。郭菀央不解的看著老太太,說道:“老太太,孫兒之前就看過的,天青色的是布線,大紅色的才是絲線。孫兒不懂得絲綢的,看了也是白看……”

  馬夫人淡淡說道:“你看清楚一些,這是不是你交給你母親的絲線?”

  說著話,青瓜已經(jīng)端了另一盞燈過來,舉在郭菀央的面前。郭菀央看著絲線,反反復復看了很久,才說道:“孫兒……實在看不準!

  馬夫人面上變色,片刻之后才說道:“你是經(jīng)手之人,怎么會看不準?”

  郭菀央低頭,說道:“孫兒對絲綢一類的,知道的真的不多……就是自己幾件衣服,還經(jīng)常要弄混的……老太太問我這事情,還不如讓我背幾十頁書呢……”

  最后這句話說得稚氣。馬夫人再度一笑,揮手,說道:“你還是回去用功罷。雖然過年了也該休息休息,但是畢竟年后就要院試府試,還是不能放松了。這些閑事,就少管了罷!

  郭菀央低頭,說道:“孫兒說過,要給郭家爭臉的,自然不能放松了。”

  馬夫人又笑著問道:“今天上午皇太孫來了,你在皇太孫面前露了一小臉?”

  郭菀央這下羞壞了,當下低頭說道:“今天這事情……還真的丟臉了,我正在與人吵架呢……”低聲將事情給說了,馬夫人忍不住大笑,說道:“這也沒有什么,正見你們兩人的真性情!

  郭菀央低頭,說道:“好在皇太孫的確也不如何生氣,還向大兄長要我們兩人的文章。孫兒的文章是見不得人的,幸好大兄長找出文章的時候,不小心將孫兒的文章給弄污了,否則……還真的要被皇太孫笑話了!

  馬夫人眉頭一挑,片刻之后才說道:“既然如此,也就罷了。你且回去罷!

  郭菀央告了郭琳一狀,心滿意足,當下去了。

  茱萸就等在外面,見郭菀央神色輕松,才松了一口氣。等到了自己房間,借口休息,關(guān)上房門,才悄悄問道:“公子,這事情算完結(jié)了?”

  郭菀央點了點頭,說道:“我的事算完結(jié)了,不過老太太還得繼續(xù)查呢……”

  茱萸笑道:“也算是運氣了,誤打誤撞,竟然將三太太就這樣整治下來!

  郭菀央微微一笑。有些話就不必告訴茱萸了,免得她多一重心事。

  老太太再度拿絲線給自己看,那就說明老太太對丁氏起疑心了。而自己雖然什么都沒有說,但是那略略慌亂的表現(xiàn),卻做了最好的注腳。

  當初自己是拿了一根絲線來作怪,也不曾想丁氏這么善于抓住時機。郭玥是不懂絲綢,不過作為能刺繡的郭菀央來說,絲綢種類卻是必學的功課。之前郭菀央拿出來的那根,不過是那日順手在陳氏衣服上扯下來罷了,雖然難得,卻非陳氏獨有。只是沒有想到,丁氏居然這么利索就拿出了另外一根如此相似的絲線。想來她后來拿出的那根絲線,定然是陳氏所獨有了。

  想不到無意之中竟然與丁氏合作了一通。

  只是丁氏怎么能這么順手就拿出陳氏獨有的絲線?難不成丁氏之前就做了準備?

  不過這是馬夫人該頭疼的問題,郭菀央懶得繼續(xù)動腦筋。沒事還是得想想郭玥的情景,也不知他現(xiàn)在怎樣了。

  接下來并沒有多少事情可以記述。郭菀央又找借口出去了一趟,上蘭葉的鋪子買回了一大批東西。蘭葉忙得腳不點地。超市已經(jīng)開張了,雇了十多個人,生意看樣子還不錯。郭菀央掃了一圈,心中想著要不要將生鮮一類的也引入超市,讓大明百姓養(yǎng)成購物上超市的習慣。只是與蘭葉提起,蘭葉卻是搖頭,說道:“咱們這個超市能吸引顧客,靠的一個理由就是干凈。將蔬菜肉食都引進來,只怕弄不干凈,會趕跑一批顧客呢!庇中ξ撵乓骸艾F(xiàn)在好幾個國公府侯府都上我們超市來置辦年貨……”

  郭菀央笑了。心想這還不算,將來我要將咱大明超市開遍全國,讓全國人民包括皇宮都來咱這里置辦年貨呢。

  蘭葉又悄悄告訴:“張輔留口信說,四公子身子已經(jīng)大好了,只是時時還有些偏頭痛。夫人身子也好,兩人現(xiàn)在居住在一處。另外年十五,請公子去正陽門看花燈!

  郭菀央點頭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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