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急從權,既已得到皇甫戎的指令,一切便好辦了。
行轅的侍衛全回來了,原來他們也被囚禁在其它寺廟里,而府衙里留下的十來名粗使婆子全來行轅幫忙,石硯神氣地當起了小總管,將她們分為清潔灑掃、采買、煮飯、漿洗衣物,先把行轅里外清潔打掃一遍,分出眾人住的房間,隔日稍晚,已有模有樣的整治出一桌熱騰騰的飯菜了。
五色暗衛雖然是來保護皇甫戎的,但此刻人手不足,他們也沒閑著,幫著衙役搭茅棚,他們身懷輕功,搭棚子時著實幫助很大。
茅棚要用來安置時疫病人的消息傳出去之后,城里又有幾個木工自告奮勇來幫忙,照寄芙的想法,簡單用木板隔成一間一間,但不做門,只做半截簾子,通風,也讓病人安心,他們不是被囚禁起來,而是來治療的。
縣城里的大夫共有三十來個,雖然良莠不齊,但基礎的也都會,每個大夫配四名衙役里正,逐戶清查,將出現時疫癥狀的人帶回行轅,安置在茅棚里,每日定下探視時辰,讓家人從遠處探望,嚴密防范。
一切漸漸成形,三日后,臨時隔離區已經有模有樣,而行轅的房間也收拾妥當,大夫們也夜宿在行轅里,方便看照患者,官兵巡夜并保護隔離區的病人,一個時辰輪一班。
皇甫戎終究還是開倉放糧了,若他再不開倉,肯定啟人疑竇。
也罷,即便他開了倉也無法抑制救命藥方的價格高漲,何況春暉堂宣稱有療效的方子未必有效,他只要放任春暉堂坐地起價,屆時百姓一定會因為有人買的起藥方子、有人買不起而心生怨恨,加之他這個賑災欽差袖手旁觀,還不引發龐大民怨嗎?
憤怒又求助無門的百姓在沖動之下,自然是民亂自保了,若是起了民亂,他手握天子劍,自然可以得而誅之,而他只消殺一個人就足夠引發更大的民反,這些反民之中要是出一個為百姓著想,與百姓站在同一邊的平民英雄,局勢便一發不可收拾,到時就算皇甫仁御駕親征也無用了。
“王爺!”寄芙興沖沖地打了簾子進書房來,雙眸放光地將一張單子放在皇甫戎面前的書案上!芭疽呀浾页鲋委煏r疫的方子了,請王爺讓奴婢放手一試!”
皇甫戎擱下了毛筆,眼眸抬起,定定的望著她。
他早料到她會這么做,只是沒想到她這么快便琢磨出方子來,這樣的情況他可不樂見,而且她日日早出晚歸,從早到晚都待在隔離棚那里也不知道待什么意思的,他都快忘了他有帶這么一個丫鬟來。
他沉聲問道:“誰讓你琢磨時疫方子了?”他就是故意想嚇嚇她,看她日后還敢不敢這么先斬后奏,自作主張。
寄芙一愣,但很快回道:“沒有人,是奴婢見病人痛苦,想救他們,所以試著搗鼓配方,如今奴婢已經想出來了,請王爺讓奴婢一試。”
。浩滟Y她腦中全無章法,只是覺得她好像會治時疫,但若問她怎么治,她也答不出個所以然來,果然,她在隔離棚里細細看了幾日,有個方子便出現在她腦子里,就如同她治絕命鴆一般,都是碰到了便知道如何治了,就像是一種本能。
其實,對于這樣的天賦從何而來,她也感到害怕,且自從來到江北之后,她夜里不時會犯頭疼,夜夢不斷,夢中常會出現一些凌亂的畫面,全都是生面孔,醒來明知道是夢,還是有種驚心動魄的心悸感覺。
“你在說笑嗎?”皇甫戎板起臉來!霸趺纯赡茏屇惴攀忠辉嚕嗣P天,若治不好,你擔得起責任嗎?”
他當然知道那群大夫一定想不出法子,若治療時疫方子那么容易想出,大家又何須懼怕?如今隔離棚里那些病人全由城里的大夫們不痛不癢的治著,幾日便會有一個熬不住死掉,尸首自然是要燒埋的,但燒埋了尸首,那些大夫還是一籌莫展,已經有人吵著要他去買春暉堂的方子救他們的命,甚至還有謠言說他此行備了上千萬兩的銀子,便是要來買藥材的。
好現象,他要的就是這個,所以他沒有派人去遏止謠言,倒是希望謠言如野火燎原,鼓噪百姓的心。
寄芙堅定的再道:“王爺,奴婢有九成把握,好過讓病人等死吧。”
其實這幾日她一直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他好像并不樂見疫情得到舒緩,好像……好像在冷眼旁觀時疫的發展。
可是每當她有這種荒謬的想法時,她就會趕緊打消心中的念頭,因為他這么做實在沒道理啊,就算他前世不是大燕朝的人,但也不會如此冷血,坐視百姓病死,硬是要讓疫情一再擴大吧,除非、除非……
她驀地抬眼看著皇甫戎,瞪大了眼眸。
老天!除非他前世是大秦人,否則沒理由這么做!當今天下,燕秦兩國一直在爭較長短……可是他自稱朕,難道秦王駕崩了嗎?雖然她一直待在王府里,但好事之人不少,京里的消息多半也會傳進府里,但她并未聽聞秦國換了皇帝,還是這樣的消息被保護得太過嚴實,根本不是她這種下人能夠得知的?
“就是說,有一成的賭注!被矢θ挚匆膊豢茨欠阶,便站起身,從書案后方走了出來,站定在她面前,冠冕堂皇的說道:“我不想你拿百姓的性命下注,還有,記住,你不是來治時疫的,你是來服侍我的,研議時疫療方之事交給那群大夫,他們會有法子,從此刻起,你就老老實實待在行轅里做做繡活,給我做一套衣裳,不許再四處走動。”
他知道她之所以想出方子還不行動,而先來征求他的同意,是因為她身上沒有銀兩可以買那些昂貴的藥材,雖然她治好他有功,宮里賞了很多,但她都留給常嬤嬤了,此刻身上恐怕只有一兩銀子,連一片藥草都買不起。
“王爺……”寄芙望著他,頓感五味雜陳,但她仍打起精神道:“那一成是任何事都有意外,并非奴婢沒把握,若是王爺讓奴婢給時疫病人治病,奴婢保證可以救活他們!
她終究沒將心中的疑問問出口,她害怕知道答案,若他前世真是大秦之人,如今他身為大燕的賑災欽差,手中還握著天子劍,皇上賦予他如此大的權力,他想做什么?那些念頭在腦海中激蕩,她越想越是心驚。
“不要說了,總之不行,你出去吧。”他冷冷的說完,轉身走回書案后方。
只要他不給予金援,她就不得不聽他的,不得不乖乖待在行轅里,哪里都別想去。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寄芙不是個會跟人置氣的人,山不轉路轉,更何況她心中已對他的身分有所懷疑,所以隔日天才蒙亮,她便背了竹簍子,自己上山去采藥了。
她在山上忙了一日,當她背著滿滿一大簍子的草藥興高采烈的回到行轅時,發現氣氛很不對勁。
石硯見到她踏進行轅,如蒙大赦!鞍盐业暮霉媚铮∧氵@是去哪里了?王爺找了你一日,派出大半侍衛去找你,連五位爺都出去找你了,你再不回來,屋頂都要掀了!”
“王爺找我?找我做什么?”寄芙心中一跳,緊張的問道:“難道是王爺身上的毒真的復發了嗎?”
她知道自己這次會被皇上指派隨行,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怕皇甫戎體內的毒會復發,但她確實已經治好了絕命鴆,不可能復發,便沒將心思擺在其上,可如今若毒真的復發了,那么她難辭其咎,是她太輕忽了,以為一定不會復發,素日連跟他探探脈也不曾,她真是太大意了。
“沒事,王爺的身子沒事!笔幙此保Φ溃骸熬褪菗哪,不知你去了哪里,初時我們以為你肯定在隔離棚那里,等發現你不在那里,又行轅里四處找不到你的時候……你不知道王爺臉色有多難看,還遷怒守門侍衛沒將你攔住哩,侍衛全被劈頭蓋臉的訓斥了一番,可這行轅里上上下下誰不知道你在王爺心中的地位,誰敢攔你。俊
一句話說得寄芙臉都紅了。“石硯哥,勞煩你跟王爺說我回來了,讓你們擔心了,日后我出去一定會交代去處!
石硯哪里肯接這個任務,這不是找死嗎?“我覺得你還是自己去見王爺比較好,王爺為了你,連午膳都沒吃呢,你總得給個說法是不?”
她立刻明白過來,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好吧。”
他松了口氣。“王爺在書房,我這就命人送飯菜過去書房,你就伺候王爺吃些,再說些好聽話,王爺便會氣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