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叩見欽差大人!币粋老頭突然跪走到皇甫戎面前,冷不防對著皇甫戎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響頭,戰戰兢兢地道:“草民是安埔村的村長吳興,求大人作主,村民之中,老弱者不在少數,身子骨不禁打熬,再將我們囚在這間廟里,我們都活不下去了!闭f著,他再也忍不住老淚縱橫。
其它人見狀,也忍不住的跟著哭了起來。
“先起來,本欽差自有主張!被矢θ中矶⒅莾擅俦。“城里的人呢?”
“回……回大人的話,在另……另一間寺廟里!
皇甫戎詢問之下,才知原來江北巡撫為了怕走漏時疫風聲,便將疫情最嚴重的臨南縣的百姓分區囚禁起來,每間寺廟派十名官兵看守,若有不服從者,格殺勿論,因此雖然江北巡撫已經半個月沒現身了,這些官兵仍不敢輕易將人放了。
皇甫戎思忖著,若他不下令放人,再繼續囚禁下去,不出半個月,江北便會生靈涂炭,達到他的目的,待回京時,他只消對皇甫仁說他到時疫情已嚴重到無法收拾的地步,他也無力回天即可,皇甫仁向來疼愛他這個胞弟,只是賑災不利,也不致于降罪。
正想著這萬無一失的好法子,他就聽到寄芙說——
“爺,奴婢一人無法為所有人一一診病,不如先將城里的大夫集合起來,再讓衙役里正們先查查哪些百姓可能染上時疫,有癥狀的先隔離起來,尚無癥狀的就先讓他們回家,這樣方能事半功倍!
皇甫戎嘴角抽了抽,適才的感慨霎時去了一半。
是啊,他怎么忘了寄芙這個“意外”,這個總是在扯他計劃后腿的意外,這個迫使他不得不當好人的意外,要知道,他從來就不是個好人,好人是當不了皇帝的。
他還沒回答,吳興便興奮的接著說道:“大人,草民也覺得這位姑娘的意見很好,照草民所見,時疫雖然兇猛,卻也不是人人會得到!
皇甫戎的濃眉微微一挑。
也罷,放人就放人,若是沒有治療時疫的方子,放出去也只是等死而已,跟他原來的目的沒有不同。
皇甫戎與寄芙回到行轅時,五色暗衛也已回來了,他們分別查到一些現況,石硯、石墨也準備好簡單的飯菜,所有人便在議事廳里邊吃邊商量,也不分主仆了。
首先,臨南縣的百姓按鄉鎮村里之分,都被囚禁在該地的寺廟里,由官兵看守,任何人不得出入,這點和皇甫戎所見不謀而合。
第二,在江北尚未封鎖之前,百姓開始逃難之后,有人趁著這股逃難潮,低價收購土地,而逃難的百姓為了盤纏,全一股腦賤價賣了,有些連房舍也一并賣了,而在幕后操弄此事者,可能是朝中某位地位不低的重臣,勾結者除了江北的衛指揮使司,可能還有海匪。
第三,臨南最大的藥鋪春暉堂,宣稱研制出治療瘟疫的方子,然而一副方子卻要價十兩,上頭的數十種藥材更是憑空漲了二十倍,分明是借機發災難財,且城里米價已躍至每石兩千錢了,還頻頻發生搶劫事件。
最后,江北一帶的奸商趁機哄抬糧價,又沒有官府出來主持大局,如今百姓已是任人宰割了,但也幸好,雖然江北巡撫和臨南、蘇河的府尹跑了,但官府里大半的官員、官兵、衙役還在,只是一時群龍無首。
聽完之后,皇甫戎沉吟不語。
他知道,如今他要做的很簡單,當務之急便是將染病之人隔離起來,接著開倉放糧、整頓藥鋪、嚴懲奸商來穩定民心,而后再找出治療時疫的方子,避免疫情無邊蔓延,最后釀成民亂。
他是什么人?大秦的溯東一帶也曾爆發過時疫,這些淺顯的道理他自然知道,要是雷厲風行起來,不消一日便可辦好,但問題是,他不想有所作為,只想坐看奸商坑民,如此還怕不能激起民變嗎?
“王爺,是否要給京里遞折子?”青龍問道,如今皇甫戎的身分已曝光,稱呼自然又改了回來。
皇甫戎慢騰騰地點了點頭。
五色暗衛都是有眼力的,他也不能做得太過,免得被窺破他真正的目的,進而引起懷疑。
“王爺!”寄芙也向前一步,她心里急,草草福了一禮便道:“奴婢瞧著這里的白日挺是暖和,入了夜也涼爽,不如在行轅后林搭建簡單茅棚,將需要隔離的百姓安置在此,如此一來,可以避免被隔離者的恐慌,他們的家人也可以遠遠來看上一眼,要是情況不好的,咱們便提前告訴他們家里人,讓他們心頭有個準備,王爺覺得可好?”
皇甫戎不說話。
正常來說,若他沒存著別的心思,自然是好的,偏偏他又不能將心底所想說出來,現在眼巴巴的焦急模樣,他能說不好嗎?
唉,這個“意外”啊,為何總是打亂他的計劃?
寄芙急切的看著皇甫戎,不敢再出聲,但卻忍不住偷偷腹誹,他都已經喝了幾盞茶了啊,她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一直抿緊了嘴,為何遲遲不下令,是慎重其事嗎?可那些等著他們去救的,都是一條條寶貴的性命!
皇甫戎心中煩躁,但終于啟唇吩咐道:“石墨,取本王令牌,差遣衙役搭建茅棚。”
他這算是首肯了,寄芙委實松了一口氣,她連忙一福。“謝王爺!”
他不滿的瞪著她!澳阒x什么?你是此地的父母官嗎?”
兩句話說得她不好意思起來,其余人也跟著笑了。
寄芙微赧道:“奴婢一時高興,是有些造次了,不過奴婢是真心誠意的代百姓謝過王爺!
皇甫戎哼了一聲!暗昧,這本是本王該做的,用得到你來謝?”
寄芙反而笑道:“是是是,是奴婢多事了!
也不知為何,能夠救人對她而言是件極為歡喜之事,若是她什么都不懂還能揭過,但救人的法子偏生一一在她腦中浮現,若是能救而不救,老天都不會原諒她。
“難得,真是難得!敝烊副е猸h胸,意態瀟灑,一雙笑眼看著寄芙道:“寄姑娘醫術了得,真真是醫者仁心,見不得百姓受苦,先前不顧一切救了那名產婦與嬰兒,今又勇敢為江北百姓請命,實是百姓之福!
皇甫戎犀利的眼光轉到了朱雀身上。
這家伙平常不多話,一開口倒是挺會討姑娘家歡心的,怎么著,這家伙是對他的丫鬟有意思嗎?這朱雀看上去二十四、五歲,不信他還沒娶妻。
“不不,朱大哥別這么說,倒教朱大哥見笑了,寄芙只是盡自己的本分,做應該做的事而已。”寄芙輕笑著回道。
皇甫戎執茶盞的手瞬間頓住了,劍眉揚起。
她竟然叫朱雀為朱大哥?等等,對于他之外的人,她好像都是這么叫的,一口一個大哥顯得親昵無比,是誰說她可以那樣叫他們了?!
慢著,他想起來了,她原本是跟石硯、石墨一樣稱他們爺,她會叫他們大哥是因為他不準她稱他們爺,還說爺只有他一個就夠了,其它人都不是爺,所以她才會稱他們大哥,這么說來,她會親親熱熱的一口一個大哥,根本就是他造成的?敢情他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