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早齋,惜春將碗筷端回廚房,回來時在長廊遇到歐陽凌,只見歐陽凌拉她到一旁竊竊私語,惜春則是邊聽邊點頭,然后她就像只快樂的兔子,一跳一躍地回到禪房。一進房門見到夏舒,惜春立刻開口建議道:“小姐,外面天氣真好,咱們?nèi)フ覛W陽公子和章公子踏青!
“我不想去,要去你自己去。”夏舒心無旁騖地念書。
“小姐,看你每天這么努力讀書,難不成你想?yún)⒓涌瓶??br />
“當然不是,我只是藉著讀書打發(fā)時間!
“小姐你難道忘了夫人交代的事?”
“我沒忘!毕氖嫣痤^,她早就想好了一套說辭說服惜春,故作嚴肅地說:“惜春你想想看,我終究是以考生的身分投宿夫子廟,若我不看書做做樣子,別人會起疑的。”
“我懂了小姐的意思,演什么要像什么!毕Т嚎蓻]那么容易上當!翱墒窃诜蜃訌R里有一大半的考生都去游河了,小姐關在房里看書,反而更引人注意!
“你不覺得你管太多了!”夏舒不悅地蹙眉。
“惜春不敢管小姐,惜春是關心小姐!毕Т郝冻鲂奶摰哪樕
夏舒挑高蛾眉,咄咄地問:“你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瞞小姐,歐陽公子說瘦西湖風景秀麗,想邀小姐和章公子同游!
“你很想去是不是?”夏舒眼神銳利地在惜春臉上尋找答案。
“我想陪小姐去!毕Т弘y為情地臉紅起來。
“少來了,你的一顆心早就不在我身上了!毕氖嫒⌒。
“小姐,你到底去不去?”惜春懇求的表情簡直像個盼望吃到糖的窮孩子。
“去,我陪你去!毕氖娌蝗套屗。
“謝謝小姐!毕Т喝杠S地跑出禪房,打算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歐陽凌。
一到瘦西湖,提早而來的經(jīng)期使夏舒感到不適,為了不讓歐陽凌和章庭云起疑,以暈船為借口,一個人病懨懨地躺在客棧床上,雖然惜春想留下來相陪,但她硬將惜春趕走,要她陪兩位公子出游。
風從微啟的窗帶來淡淡荷香味,夏舒嗅著花香,不知不覺進入夢鄉(xiāng),夢里有一對令人癡迷的眸子凝視著她,她感到一股熱流染紅她的臉頰,她翻了翻身,卻怎么也避不開那惱人的注視,睡得好累,索性睜開眼睛……“你怎么沒去?”一看到歐陽凌坐在桌邊,夏舒的心微微顫抖。
“我放心不下你!睔W陽凌關切地說。
“我只要睡一下就沒事了!毕氖娓械叫乜谝黄瑴嘏
“看你的樣子,你好像作了一個好夢!”歐陽凌眸光直勾勾地盯著夏舒“才不,我是被噩夢嚇醒的。”夏舒心虛地說。
“什么可怕的噩夢?”
“我夢見一個青面獠牙的惡魔盯著我著!
“下次你再著見那個惡魔,你就在夢中叫我,我?guī)湍愦蚺芩!?br />
歐陽凌濃眉一揚,顯然他聽出夏舒話中的弦外之音,不過他沒有生氣,看著夏舒恍如桃花飄在雪地上的臉頰,簡直像極了絕世美女,他的胃一陣緊縮,他知道那個令他慌亂的情緒又來了……他不明了自己是哪一根筋不對?為什么只要一看到夏舒,他就會有一股渴望擁他入懷的憧憬?他是怎么了?難道他有斷袖之癖?
看到他的眸光掙扎不安,像飛入蛛網(wǎng)里的蟲子,被痛苦糾纏包圍,夏舒心中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他的痛苦似是因她而起,但她又不忍心看他痛苦下去,便試著找話題!皻W陽公子,你為什么不遠千里來夫子廟讀書?”
“說來話長……”歐陽凌詳盡地說明來龍去脈。
“真希望我也能遇到那位高僧!
“為什么?”
“請他幫我算命。”
“你想知道自己什么?考運?事業(yè)?婚姻?”
“考運,我只想知道我考不考得上狀元!
“你的志氣真不小!
“考上狀元,我才能讓我娘過好日子!毕氖嬉允种鈸纹鹕眢w。
歐陽凌毫無預警地走上前,十分體貼地把枕頭靠在她背后,這個舉動令夏舒感到溫暖,一股熱焰在體內(nèi)快速燃燒,她知道自己的臉頰現(xiàn)在一定又紅又燙。
“你臉好紅,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歐陽凌伸手按在夏舒額上。
“沒事,房間太悶了。”夏舒的臉更紅更燙了。
“我去把窗子打開。”歐陽凌慌忙地收手,轉(zhuǎn)過身往窗戶的方向走去。
但,一個不留神,撞到自己剛才坐著的椅子,砰地一聲,椅子倒地,他也腳痛不已,他連忙傾身想扶正椅子,卻又笨手笨腳地踢到桌腳,夏舒忍不住爆出大笑,笑得眼淚從眼角擠了出來。
一拐一拐地打開了窗戶,歐陽凌挖苦道:“當心別把下巴笑掉了!”
“若是我笑掉下巴,你得幫我付診金!毕氖孚s緊收斂笑容。
“我才不付,讓他變成丑八怪!
“那我就讓全世界都知道酒公子有多么笨手笨腳的。”
“算找怕了你!”歐陽凌認輸?shù)卣f。
“知道我的厲害了吧!毕氖娌豢梢皇赖芈N高下巴。
“你為什么來夫子廟呢?我聽阿福說你有不得已的苦衷!
“阿福真多嘴!”夏舒提高警覺地蹙眉。
“你別怪他,該怪的人是我,是我問他的!睔W陽凌內(nèi)疚地說。
夏舒沉思了一下,硬著聲音說:“其實我的故事很普通,我娘是二夫人,我爹臥病在床,家道中落,大夫人為了改善經(jīng)濟,逼我娶一個有錢的丑姑娘,我不愿任她擺布,所以逃婚。”
“原來如此!睔W陽凌信以為真。
“歐陽公子你呢?你希望得到什么樣的姻緣?”
“娶一個我愛的好姑娘!
“你遇見好姑娘了嗎?”
“沒有!笨粗氖妫杂稚系卣f:“我怕我這輩子都遇不到。”
“歐陽公子一表人才,家財萬貫,不會遇不見好姑娘的!
“遇不見的,因為月老跟我開了一個大玩笑!
“什么玩笑?”
歐陽凌凝望著她,眼里閃動一種帶著悲傷的黯光,時間似乎停滯了,過了一會兒他才回過神,沉重地說:“我喜歡上一個我不該喜歡的對象!
“她是有夫之婦?”夏舒感到胸口破了一個大洞。
“比這個身分更糟糕!睔W陽凌目光移向窗外。
“想開點,天涯何處無芳草!毕氖姹M可能心平氣和的安慰他。
不知為什么,當她聽到歐陽凌心有所屬的那一瞬間,她感到她的眼睛仿佛吹進數(shù)不清的沙子,但她不準自己流下眼淚……
第二天,在惜春和章庭云的又拉又拖之下,硬是把夏舒拉下床。
四個人結(jié)伴去逛街,這天正好是浴佛節(jié),街上熱鬧非凡,尤其是在各大廟前擠滿了叫賣的小販,因為每間廟都會舉行浴佛典禮,也就是將佛像放在金盤中,住持用長杓取水灌灑在佛身上,水再流到金盤里,這水就叫浴佛水,相傳只要喝了浴佛水,便可以保佑平安。
夏舒一行人也不免俗地喝了浴佛水,然后朝市集走去。
不知是人多擁擠,還是惜春別有用心的緣故,才踏出廟門沒幾步,惜春和章庭云就不見人影,留下夏舒和歐陽凌兩人相偕逛街。
各式各樣的攤位都有,夏舒因為口袋里的錢不多,往往是只看不買,但當他們來到一個陳列著珠翠頭飾的攤位前,她忽然停下腳步,拿起其中一只鑲有荷花圖形的金步搖左看右看。
“我發(fā)現(xiàn)你對女人的東西很感興趣。”歐陽凌有感而發(fā)道。
“我想買給我娘,這次我能順利逃家,是我娘用她最珍惜的金步搖換來的!毕氖娓袀卣f!斑@支金步搖跟我娘那支好像!
“公子你人帥,眼光好,選這支金步搖送姑娘,我保證沒有一個姑娘不對公子著迷!崩习逍θ菘商偷卣f,雖然他臉對著夏舒,不過眼角余光卻是打量歐陽凌的穿著,心知他是一只大肥羊。
“老板,這支金步搖多少錢?”夏舒問。
“這是上等貨,五百兩。”老板獅子大開口地說。
“老板你不去當搶匪實在可惜!”夏舒不客氣地挖苦。
“看在公子是孝子的分上,算你便宜,四百兩。”老板笑容不變。
“錢我出……”歐陽凌突然插口,夏舒狠瞪他一眼,擺明要他閉上嘴巴。
“我不準你當冤大頭!毕氖鎯窗桶偷卣f。
“重點不在錢,讓令堂高興才是最重要!睔W陽凌好言相勸。
“這位公子說的一點也不錯,孝順才是無價之寶!崩习逖a上一句。
夏舒氣得眼睛冒火,地無法忍受歐陽凌和老板一搭一唱,這感覺就像他從她背后捅她一刀般,比死更難受,她咬著牙說:“我娘若是知道這支金步搖這么貴,她非但不會高興,還會罵我浪費!
歐陽凌遲疑了一會兒,他知道夏舒其實很想得到這支金步搖,不然他早就掉頭走了,而不會杵在這兒不走;再加上歐陽凌從不缺錢,在他的觀念中,高興比錢重要多了。于是他溫柔地說:“不要讓令堂知道多少錢不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欺騙我娘!”
“我只是叫你不說!
“如果她問起呢?”
“就說忘了!
“忘個屁!”夏舒口無遮攔地大罵。
這時,一管綠色的蝴蝶袖突然伸了出來!拔屹I了!
“巧巧姑娘!”夏舒和歐陽凌同時回過頭,看到媚笑的崔巧巧。
“真巧,居然在這兒遇到你們!”崔巧巧故意裝出一臉意外的表情。
崔巧巧的出現(xiàn)恍如火上添油,夏舒見人就咬。“巧巧姑娘你真沒禮貌,我正在跟老板議價,你插什么狗屁嘴!”
“不好意思,我也很喜歡這支金步搖,再說你又沒有要買的意愿。”
“你憑什么說我不買?你是我肚子里的蟲嗎?”
“歐陽公子,我這樣漂亮嗎?”崔巧巧將金步搖插在頭上,轉(zhuǎn)身面向歐陽凌。
歐陽凌緊繃著下顎,嘴唇抿成一條線,顯然不愿回答。老板見狀,立刻發(fā)出贊嘆聲!斑@支金步搖插在姑娘的秀發(fā)上,猶如錦上添花,美極了!
“我著倒像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夏舒反唇相稽。
“總比有人臉色像狗屎好!”崔巧巧不甘示弱。
好男不跟女斗,這本是讀書人該有的氣度,但歐陽凌不明白,夏舒何苦要跟崔巧巧唱反調(diào),有失“好男”的風度?不過,在他們兩人之間,他當然是站在夏舒這一邊,婉轉(zhuǎn)地說:“巧巧姑娘,金步搖是夏公子先看中,可否請你選別的頭飾?”
“既然歐陽公子如此說,巧巧不敢不從!贝耷汕梢荒樜。
“前些天巧巧姑娘生日,在下沒準備賀禮,實在失禮,今天巧巧姑娘若有看中意的,就當作是本公子送巧巧姑娘遲來的生日賀禮!睔W陽凌大方地說。
一股怒氣竄上,夏舒氣得握緊粉拳,指甲深陷進肉里,她無法解釋自己為什么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
“我怎么好意思收歐陽公子的禮!”崔巧巧轉(zhuǎn)悲為喜。
“別客氣,巧巧姑娘可有看中意的?”
“這支釵頭鳳好漂亮!”
老板眼睛一亮,諂媚地說:“姑娘你眼光真好,這支釵頭鳳不但是黃金打制,而且上面的珍珠取自南海,十分名貴,足配姑娘的花容月貌。”
“這支釵頭鳳來頭這么大,價錢一定不便宜!”崔巧巧愛不釋手地把玩釵頭鳳,眼神流露貪婪。
“不貴,只要一千兩,可以說是物超所值!崩习鍞控?shù)卣f。
“老板把釵頭鳳和金步搖都包起來!睔W陽凌毫不猶豫。
“多謝歐陽公子。”崔巧巧興高采烈。
“我不要你的施舍。”夏舒冷冰冰地說,然后轉(zhuǎn)頭就走。
“夏公子……”歐陽凌想追上去,卻被老板拉住。
“公子,你還沒付錢!崩习宀蛔R趣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