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宮云深拉出“異彩寶樓”后,水落淺一下子變得萎靡不振,一心念著墨玉簪子,對他暗生悶氣,她決定一回郡府就寫信回臨岈讓人帶銀票過來,不買下墨玉簪子,她肯定徹夜難眠。
宮云深見她無精打采的樣子,定是為他阻止她買簪子生悶氣,也無意再逛,只好帶著她回郡府。
“唉……”
一路上,她長吁短嘆不斷,仿佛在做無言抗議,聽得他心煩意亂。
宮云深停步,站在路中央,正視著水落淺,表情嚴肅地開口訓斥,“現在你已身無分文,為何還改不掉奢侈的習慣呢?再說,各種奇珍異寶,你還擁有不夠嗎?何必對這些身外之物如此執著?為何你不能對自己克制點呢?就算你有家財萬貫,長此以往,金山銀山都會敗光的!”
“賺錢不花,有什么意思?”水落淺不以為然的反駁,“再說,喜歡的東西若不能擁有,這是人生最殘忍的事了!
自己要的東西,只有牢抓在手,她才會安心。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他不會明白她的執著。
“你這是強詞奪理!”他生氣地放開她的手,面色冰冷嚴峻,“你的這種執著會不斷地腐蝕心智,你沉迷于此十多年,為何還一直不肯反?”
想到臨岈寸土寸金讓人避而遠之的水府,他對她累積多年的怨氣一下子爆發。
她愣了一下,看著被他放開的空蕩蕩的手,秋風吹拂而過,帶來陣陣冷意,直入心扉。
他對她的敗家深惡痛絕,她一直都知道。
看著他沉峻的面孔,水落淺并不覺得害怕,只是淡淡地開口,“我和你不一樣,你有父母姊妹相伴,我只有一個爹,我最大的本事就是賺錢和花錢,這可以為我帶來成就感,我也才能安心擁有,自從我娘帶著姊姊離開之后,我只知道,我想要一樣東西,必須牢牢抓住才不會跑掉,我重金購買的一切,都完全屬于我,它們不會像娘和姊姊那樣離開,換句話說,這種執著是我活下去的最大動力,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嗎?”
娘和姊姊離開之后,就不曾回來,而曾經天真的小落淺也跟著離開死去。
現在的她只要結果,不在乎過程和手段,更不在乎代價。
她的話,讓宮云深震撼得無以復加。
眼前的她清冷落寞,眼中帶著若隱若現的憂郁,眼角卻勾勒出一絲絕然。
她站在路中央,明艷白皙的臉龐充滿了秋天的蕭冷。
水落淺說完一席從來不曾對別人開口的話,望向遠方,不等他回應,逕自慢慢地往郡府走去。
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宮云深第一次發現她是那么地孤單,因任性而倔強,因倔強而孤單。
從小到大,他只知她任性霸道、張揚狂妄,花錢如流水、奢侈成習慣,她有許許多多讓他不屑的行為,所以在臨岈,他一直不想和她有任何瓜葛。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她的親娘和姊姊都離開她了。
因為這樣她才會如此沒有安全感,對物質的占有欲才那么強烈,她想靠那些東西來證明自己沒有被拋棄。
拋棄?
他的心倏地揪成一團,聽她的話語,就知她一直很在意娘和姊姊的離開,甚至覺得自己是被拋棄的那個人。
之所以戀物成癖、敗家成性,都只是為了讓自己安心。
宮云深的手微微顫抖著,他剛才不該對她那么嚴厲的批評。
他快步跟上,重新牽起她的手。
她抬頭看他,自嘲地道:“你覺得被娘拋棄的孩子很值得同情可憐嗎?”
其實她不在意別人怎么看。只是討厭他對她的厭惡而已。
不是同情可憐,她讓他心疼難過。
宮云深搖搖頭,“我為剛才的話道歉,無論如何,你都有支配自己財產的權利。”
“是嗎?”水落淺因為他的歉意而翹起了嘴角,前一刻的陰暗心情化成泡沫,“你想知道我娘和姊姊的事嗎?”
她絕對不會承認剛才是在裝可憐搏同情。
“你若想說,我洗耳恭聽。”他的眉頭漸漸展開,他對她的了解并不深,對她的觀感也一直在變,現在,他想知道真實的水落淺是什么樣子。
讓他擔心的水落淺、讓他心動的水落淺、讓他憐惜的水落淺……而不是過去那個讓他生氣的敗家女。
“我五歲時,娘和爹吵架,扔下一紙休書,帶著姊姊離開之后,一直都沒有回來過!彼难壑谐錆M了回憶的色彩,卻很苦澀,“我想娘應該比較喜歡姊姊,所以當初被留下的人是我,我已經有十多年沒有見到她們了!
宮云深摸了摸她的手,輕聲安慰,“以后一定會再見的。”
“嗯!彼c點頭,淺淺一笑,略顯興奮地說:“你知道嗎?我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有她們的消息,可是幾年前鳳水閣和天璣閣開始合作,我才知道天璣閣當家就是我姊姊水清淺,現在雖然知道雙方的存在,但卻苦無機會見面,剛才那墨玉簪子是姊姊親手雕琢的,好像心有靈犀般地在這里遇到,仿佛那是姊姊為我而雕的一樣!
原來如此,而他剛才卻阻止了她,難怪她這么悶悶不樂。
“抱歉,要不我們現在回去……”宮云深的話頓住,兩人不知不覺已回到郡府,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看著郡府內濃煙密布,火星四冒。
水落淺也被眼前的情景嚇到了,隨即拉了拉宮云深,“我們快去救火!”
墨玉簪子暫時無暇再顧了。
他點點頭,和她一起奔進郡府。
。
天漸漸暗沉,黑幕中濃煙依舊彌漫,郡府的火在灌救下逐漸熄滅,到處飄浮著焦灼的味道。
這場火起自郡府的后院,當眾人把火撲滅,正想松口氣之時,郡府外卻傳來驚天動地的喧鬧聲,緊接著就見一群人涌進了前院。
宮云深和水落淺一出大廳,就見前院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三四十個漢子個個手握兵器、殺氣騰騰,刀槍劍戟燦若霜雪。
“他們是什么人?”水落淺看著眼前面目猙獰之人,心生悸恐,不由自主地貼近宮云深,剛才因救火而沁出的滿頭大汗瞬間轉冷,全身發涼。
不是說動亂已平,眼前又是怎么回事?老天爺,她可沒算計到這種情況,難道今天他們將要命喪于此嗎?
宮云深握住她的手,表情嚴肅地把她護在身后。
“他們是落敗流竄的叛軍,沒有想到會攻進郡府!
這些殘渣余孽皆是窮兇惡極之徒,此刻攻進郡府,想必是抱著寧為玉碎的決心,極盡破壞之能事。
他眉頭緊蹙,不樂觀地想,看來郡府后院之火并非意外,他們是故意縱火,引開護衛,藉此趁虛而入。
為首的大漢手握九環大刀,滿臉猙獰地走到郡守面前,明晃晃的大刀架在郡守的脖子上,“你這個狗官,占領了我們的土地,把我們的部落逼到山間,害我們貧困落魄,我今天就要為死去的族人兄弟報仇!”
大刀起落之際,郡守嚇得腿軟,本能的大喊,“宮大人,救命!”
大漢聞言,手登時一頓,視線轉向宮云深和水落淺,而剛剛趕來的護衛則趁機沖到郡守跟前保護他。
大漢大刀一揮走向了宮云深,問道:“宮大人?你應該就是那個京城來的欽差吧?”
水落淺心中大叫糟糕,惱怒地瞥了郡守一眼。這個老家伙,如果宮云深就這樣被他陷害了,她非找他算帳不可。
“你們已經是窮途末路,還是盡早歸順朝廷比較好。”宮云深無所畏懼,正經嚴肅地勸降。
“去你娘的!”大漢大怒,一記拳頭掃向他,他踉蹌兩步避了過去,差點摔倒。
“云深,你沒事吧?”她扶住他著急地問,并狠狠地瞪了大漢一眼。這些野蠻人只會造反鬧事、挑起戰亂,根本就不是在為他們族人著想。
“喲,這邊還有個美人呢。”大漢啐了口口水,對水落淺的容貌驚艷不已,輕佻地伸手想要摸她。
“啪”地一聲,她干脆俐落地賞他一巴掌。想占她的便宜,門都沒有。
“少拿你骯臟的手碰我!”
“你這個臭娘們,我非殺了你不可!”
大漢惱羞成怒,揮刀欲砍向她,宮云深見狀,立刻一把抱住她避開了刀鋒。
“不準動她!”他的表情冰冷,雙眼凌厲地看著大漢。
“好啊,有骨氣。”大漢哼道,滿臉怨憤地嚷聲疾呼,“兄弟們,今天我們就血洗郡府,把這些朝廷的走狗殺個片甲不留,奪回青陽郡!”
郡府內一片嘩然,叛軍遙相呼喊,大聲喊著他們的口號,“趕走圣朝走狗,還我青陽之土!”
“別怕,有我在!睂m云深小聲地安撫水落淺,心里卻沒有十足的把握。若只有兩三個人他還應付得來,但眼前這數十名叛軍殺來,他要如何帶著她突圍脫險呢?
“嗯!彼p聲應道,表情凝重,縱使她平日張狂,遇到這等場面,也早已心涼手顫了,剛才動氣甩那大漢一巴掌,已經是用盡氣力,這會兒有點惶然。
“殺!”為首大漢一聲令下,郡府瞬間變成戰場。
郡守那邊由幾個護衛保護著,應付得很吃力。
宮云深護著水落淺,閃躲著不斷揮來的刀槍,他一個旋腿,絆倒了一名叛軍,奪走他的長槍,奮力抵抗。
眼前兵戎相見,模糊了他的視線,殺紅眼的叛軍們不斷地逼近進攻,他告訴自己要堅持住,救兵很快就會趕來的。
只要有他在,他不會讓人傷到水落淺一根頭發。
廝殺聲哀嚎聲不斷,充斥著水落淺的耳膜,她站在宮云深背后,在他用雙手筑成的城堡里,看著他變成勇士,為了她而浴血奮戰。
眼前血肉橫飛,腥味漫溢,她隨著宮云深閃躲著不斷進攻的武器,看著他的手漸漸無力垂下,又不甘心揚起,心也跟著起伏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