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奇峰咬牙坐好后,暗自調息,嘴角淡勾。
“妳不是要喂藥嗎?”
“大爺自個兒都坐起身了,還要奴家喂啥勁兒?”她哼了聲,把藥碗直接遞去!澳萌。要喝不喝隨你!
她雙頰生嫣,微妙暈紅著,他靜瞅,面龐也感燥熱,不禁想象她傾身以嘴哺藥的旖旎景象,越想,丹田熱氣越是凝聚,心熱體燥,都不知是不是得了箭毒的后發病癥。
假咳一聲,他兀自鎮定地接過藥碗,也不怕燙舌,咕嚕咕嚕大口灌完藥汁。
“我昏了幾天?怎會在妳這里?”把空碗交回,他瞥了眼前襟開敞的胸膛,新的箭傷落在胸央偏左處,撒著“長春藥莊”獨門配制的解毒金創藥粉,沒包覆起來,維持得相當干爽。
“大前天半夜,你那位影子似的三師弟領著幾個手下,把鄂爺從‘綺羅園’后門偷渡進來,先給了金嬤嬤一袋金葉子,說是要叨擾‘來清苑’幾天,還說陸續會有后謝!边呎f,她邊把垂掩的紗帷往兩旁束起,跟著款款落坐在榻沿,離他不到半臂距離。
她忽而不語,偏著螓首瞧人,鄂奇峰左胸震動,竟覺傷口又受拉扯。
“我三師弟送我來這兒……”
“嗯!彼BN睫,神情似笑非笑!奥犝f鄂爺受傷中毒后,嘴里就‘朱姑娘、朱姑娘——’地胡亂嚷著,后來呀,趕去定山坡與你會合的宋三爺怕他家大師哥要真沒能救活,連最后一面都見不到這位心心念念的‘朱姑娘’,豈不是太慘了?所以才連夜送你過來!
一口唾液險些倒嗆,鄂奇峰咳了兩聲,面紅耳赤。
朱拂曉又道:“如此看來,鄂爺也算守諾之人,一條命都快玩完,還惦著咱倆之約!
她話中有取笑、有輕嘲,卻還帶柔軟真意。
她那雙眸里似有流螢閃爍,不仔細看,會錯過許多值得深思的意緒。
她像是為他的傷而憂心,不愿表露太多,只在兩眉間淡隱憂慮,而唇依舊笑,噙著壞壞的、刁頑的、愛折騰人的弧。
鄂奇峰深吸口氣,沈定下來,臉紅耳熱就臉紅耳熱,炯目只管看她。
“我看到妳,妳像在問我……‘一走了之,算什么?’,后面的事就全無知覺!
朱拂曉點點頭,語氣靜幽!笆前。蛔吡酥,算什么呢?要真讓你走成,走得不見蹤影,走得賠掉一條命,你欠我的這筆帳,找誰討去?”微陷沈吟,似早已想過又想,終下決定,她仍壞笑著!八,不能教你再跑掉了,鄂爺沒把債還清,哪兒也不許去!
赤著臉,他扯唇苦笑。“妳這又何必?”
“鄂爺別急,就三天而已,忍忍也就過了。當我的男妓躺平就好,你乖順躺著不需使力,我自然找得到法子盡情開心!
柔荑撫上他已生胡髭的面頰,她笑嘻嘻的,把他當成所有物般撫弄。
“你又看我看癡了。鄂爺,瞧出來了嗎?奴家可不是爺心里那位翔鳳姑娘,她是知禮守教的閨秀,奴家可壞到骨子里去嘍,能拿就拿,該搶就得搶,到使強的時候絕不心慈手軟,您說我怎會像她?”
她當然不是翔鳳。鄂奇峰再清楚不過。
凝視著面前略有憔悴的嬌容,他左胸滾燙而裂痛。
對翔鳳,那是青梅竹馬多年培養出來的情愛,他呵護她、深深喜愛她,十三年來更添歉疚。而眼前這個動不動就“奴家”長、“奴家”短,貶抑自個兒的姑娘,她讓他感到痛,胸中因她泛開的熱流永遠夾雜痛楚,他想逃開卻親近了,想推拒卻深受吸引,他的心如此矛盾,不能自已。
不能自已,就順其自然。
如果這樣的他入得了她的眼,能在一起,也就在一起……
他抬手握住在粗糙臉上輕弄的嫩荑,她像是沒料到他會“反擊”,纖指不禁顫了顫,他握得更緊些,不再任她一陣逗弄后就輕松脫逃。
朱拂曉生著悶氣。
她“來清苑”頭一回留男人住下,這位剛從鬼門關轉悠回來的鄂大爺才清醒不到半天,便鬧著要離開,急騰騰想趕去與他的寶貝三師弟和手下們會合。
欠債就得還,他根本無心償還嘛!
那具美好矯健的身軀都還沒讓她沾上半口,就又多出一個箭窟窿,算什么?算什么?!
靜且慵懶地啜著丫鬟送上來的新碧茶,她坐沒坐相,半身掛在窗臺子邊,九曲橋上的小紅燈籠早已點上,人工湖面有三、五艘小花舟,專給尋芳客帶著花娘游湖之用,歡鬧歌音或遠或近、隨處可聽,“綺羅園”的夜一向精彩。
“……鐵環和九全說,他們領人趕至時,林中除你之外并無其它人,他們找到你的刀頭棍,刀頭沾血,地上亦有大灘鮮血,估計對方亦受重傷。”
“循著血跡有查出什么嗎?”
“血跡一出樹林外就被掩了,當夜又下過一場雨,更難追蹤!
聞言,鄂奇峰微微頷首,雙目沈吟淡斂。
他留下沒走,可不是決定順誰的意,而是三師弟宋玉虎潛進“綺羅園”,送來外用內服的藥粉和藥材各一批,一邊將定山坡后續之事回報。
金嬤嬤是挺好收買的人,大爺使得起銀子,再加上“來清苑”的主子姑娘沒發話趕人,她也就隨便。
至于朱拂曉……她是氣悶到不想說話,氣自己干么替人家憂心?人家不領情的!她氣自己明明生著氣,卻還是想知道他們談些什么、想知道他們“收網”收得順不順利……
“射中你的鐵制短箭制作精良,該是十字弓、袖箭機關盒所用之箭,箭頭淬毒,我已要大伙兒留意,每人隨身帶上解毒金創藥和藥丸,以防萬一。”低嗄聲音從黑帷帽底下透出,今晚的宋玉虎倒說了不少話。
鄂奇峰點點頭,又道:“你那晚放走的人呢?情況如何?”
“故意放走兩個,分別派人輪流盯梢,一旦那兩人跟二師哥……跟陸競高有所接觸,咱們立時能知!
“嗯……”鄂奇峰暗自調息,邊思索事情,剛張嘴要說,卻瞥見倚坐窗邊似睡非睡的那抹紫影忽地站起,伸懶腰的姿態讓他聯想到貓兒。
她想干什么?
他定定看她,她卻看也不看他一眼。
“潤玉,去后院廚房那兒把元玉找回來,咱三人乘花舟游湖去!
“。窟?喔……”潤玉憨憨應聲,放下幫主子搧涼的小扇,不自覺瞄了榻上的男人一眼,像有些舉棋不定。
“還愣著干什么?快去!”真惱!到底誰才是主子?
“是!”小丫鬟像也察覺到主子強捺在內心的怒火,趕忙照辦,拔腿往外沖。
“朱——”鄂奇峰欲喚住朝外走去的姑娘,但喚住她做什么?要她陪在身畔,即使不說話,那也好嗎?
她在生氣,氣他急著說走,若非三師弟來這一趟,他此時應已在馬背上。
他想與她在一起,但他不要露水情緣,待師門之仇有個結果,他會給她一個交代,只是現下,許多話說不出,不知該拿她怎么辦。
適才要和三師弟說什么,他竟有些忘了。
下榻,他輕按了按胸前箭傷,下意識走到她剛剛待過的窗邊,往外望。
小湖畔,她正撩裙跨上一艘小花舟,潤玉拉著元玉從另一頭跑去,跑得氣喘吁吁,她在小丫鬟們跳上小舟時,故意晃動舟身,鬧得兩女孩兒一陣尖叫,她倒捧腹哈哈大笑。
愈是發怒、不開心,愈要笑得張揚外顯,渾沒事似的,她就這脾氣。聽她脆鈴般笑音,他心中驀然一緊,憐情暗生。
宋玉虎走到他身旁,帷帽后又透出沈聲,平靜道:“小師妹這陣子待在北方牧場,尚不知你受傷!
“別讓燕妹知道!
“嗯!鳖D略,黑色紗帷后的一雙精目瞟向湖面!皫熋孟矚g她。很喜歡。如果你要帶她回北方,師妹會很歡喜!
“她”指的是誰,兩人都清楚。
鄂奇峰盡管抿唇不語,不動如山,面皮已隱隱竄熱。
“綺羅園”的人工湖說大不大,說小可也不小,“來清”、“來奇”、“來靜”和“來趣”四大花苑全臨湖而建,九曲橋過去的另一端湖畔還置落許多大大小小花廳,用來招待賓客。
朱拂曉和兩丫鬟自個兒劃舟,過湖心,停停玩玩,經過“來靜苑”時還跟里邊的姊妹討來一壺酒,最后她們在“憐香閣”附近上岸。
“憐香閣”是花娘們平常練習玉女功、養顏美膚的所在,她今晚在“憐香閣”內的香藥浴池里泡了澡,換上干凈衫子,遣走兩個被她強拉一塊兒泡澡的可憐丫鬟后,她獨自一個走回“來清苑”。
她腳步好輕好輕,凌波一般。
當她踏進房中時,正盤腿在榻上調息養氣的鄂奇峰仍察覺到,長目于是徐徐掀開,注視著她筆直朝自己走來。
“宋三爺走了?”她問,在離他三步的地方佇足。
鄂奇峰雙目微瞇,放下交盤的兩腿。“是!
“鄂爺還在這里,沒隨他走!痹僮呓徊,語氣幽幽。
“是。”
“那很好!痹俳徊,近到她的長衫子已碰到他的腿。
房中的氛圍突然濃郁起來,空氣漾開稠香,燈火生姿搖曳,他們像處在波心,漣波卻是朝內,往他們身上一波波涌來、涌來……有什么團團將他們倆圍困,扯緊彼此,讓呼息愈來愈快、胸中脹痛、血氣灼燙,讓他只能著魔般緊盯著她,無法挪開視線。
“那很好……”她低幽又喃,伸手拉開腰上的衣結,然后卸下長衫。
衫子底下,她未著寸縷,如嬰兒般光潔,盈逸著動人幽香。
她拔掉金釵,松垮的發髻隨即崩下,烏絲如瀑直落,襯得她清肌更為瑩白。
鄂奇峰屏息看著眼前一切。
他不可能不為所動,尤其在他已對她有意的情況下,渾身悸顫,心口洶涌,要抵拒這股極香,比登天還難。
“朱姑娘……”喉頭燥熱,他聲音沙啞得可怕,強迫雙目鎖住她的眼。
她的眼柔媚如絲,醉了似的,卻是再執著不過。
“鄂爺,奴家想了想,與其悶頭自個兒生氣,倒不如把氣往您身上出,那還能圖個痛快!币活D,艷唇勾笑,柔荑攀上他的寬肩!八园。腋鯛斢憘鶃砹,就三天,咱們把帳仔細算算,往后就兩清!
躺下吧……
她藕臂使著勁,把他往后壓倒在榻上。
鄂奇峰順勢躺倒,兩眼仍一瞬也不瞬的。他感覺不到傷口的刺疼麻癢,只覺整個人快要燃燒,血往腦門沖,氣往丹田急聚。
他被推倒,那柔潤如水的女人爬上他的身,跨坐在他腰際,烏發散在她裸身上,亦散在他胸前。
他聽著她在耳邊揉笑輕喃——
“鄂爺別怕,奴家會好好待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