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大哥,我們同睡不合禮數!彼p推他的胳膊。
可他反而將她擁得更緊,甚至玩世不恭地說:“我是講究禮數的人嗎?”
他熱熱的呼吸拂過她的面頰,讓她心跳如鼓,可他的語調不再讓她反感。她驚奇的發(fā)現(xiàn),她對他的一切看法和感覺都改變了。此刻他依然是初識時那個貌似油嘴滑舌,吊兒郎當的公子哥兒,可是她知道在他諧戲的外表下還有另一個真實的他,而她已經一步一步地深入其中了。她渴望走得更近更深,渴望了解他的全部。
她輕輕側頭,看著閉眼沉睡的他,心里的渴望在增加,她貼近他,用呼吸與他交流,用眼睛掃過他俊挺的五官,然后,倦意襲來,她依偎著他沉入了夢鄉(xiāng)。
知道她睡熟了,譚步平張開眼睛,將唇貼在她的眉心處,輕輕一吻,拉過被子將他倆蓋上,這才放任自己被睡意卷走。
這一覺他們果真睡得天昏地暗,直到次日清晨,林紫萱悠悠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正緊緊靠在他的懷里,而屋外的晨光已經透過窗戶照進了屋內,她趕緊起身,卻被譚步平的胳膊壓住。
想起她入睡前他也正是這個姿勢,她啞然失笑。真是累壞了,他們居然保持一個姿勢睡了十幾個時辰。
她真不想離開溫暖的被窩和溫暖的他,可是她必須起來。
她輕輕撥開他的手,可他咕噥著又將她壓回來。
知道他醒了,她開口道:“別鬧,快放開,我得出去一下!
“不要去,好不容易才討來一夜清靜,為何不享受個夠?”
“我要去茅廁,這可由不得人!彼檬滞扑,顧不上羞窘。
“不要去!彼是不放手!拔叶寄苋,你為何不能?”
這話可讓林紫萱哭笑不得了!澳阏媸莻怪人,這也能忍嗎?”
這話讓他睜開了眼睛,笑嘻嘻地說:“娘子總算說對一件事了,為夫我就是個怪人,知道我為何拒絕考功名嗎?”
“不是為了守孝嗎?”對他的事林紫萱都感興趣,不由得忽略了他的戲言,也忘了要去茅廁的事。
“不是!我爹過世前,我就不愿進考場!彼麚u搖頭。
“那是為什么?”她豎起耳朵聽,可他卻閉上了眼睛,一副懶得開口的模樣。
“你倒是說呀!”她用手肘頂了他一下,正頂在他肚子上。
“哎喲,入茅廁前那里是不能碰的。”他小心地退離她,轉身坐起來,靠在床頭悠閑自在地說:“你知道考功名圖的是什么嗎?”
“那誰不知?當然是當官做大事羅!”
“沒錯,當官做大事!彼c點頭。“可是我不想做官,因此不愿考功名!
“那是為何?讀書人不都想博功名嗎?”
“沒錯。”他輕擊膝蓋。“當官做大事。可是官兒越大,事情越多,日日聞雞起舞,望星而息,還得穿朝服,戴冠帽,頂龍巾,腰扎束革,足蹬皮履,而我有三不可,于是乎,官兒是我這輩子最聽不得的東西,要我做官兒,還不如讓我做乞丐來得痛快!
聽他這番話,林紫萱驚訝地問:“三不可是什么?”
“我可從來不告訴女人,今天就破例告訴你吧!”他大度地掰著手指。“一,清晨不可早起;二,衣服不可緊身;三,雙足不可適履。”
見他簡略說完就閉上了嘴,林紫萱先是一陣茫然,隨后搗著嘴笑了起來,直笑得前仰后合,淚花迸發(fā)。
譚步平看她笑得那么愉快,也咧開嘴笑了,抓過她來抱了抱,拍拍她的肩!安诲e,聰明女人我喜歡!
說著他從她身上翻過,坐在床沿探腳找鞋,可撈了半天也找不到,光線又不足以看清床下,于是回頭問笑得不亦樂乎的女人。“我說娘子,我的鞋呢?”
“噢,你真是荒誕公子,不求功名竟全是為了這等雞毛蒜皮、上不得門面的小事。”因為好笑,她忘了羞澀,掀開被子從他身邊下了床,一伸手就把他的鞋拿在手里了,接著說:“可是你這樣的怪癖,讓做官的聽了,不是難堪嗎?”
“喔,你果真是我譚步平的女人,不然怎能一下子就說到關鍵處呢?”他伸出腳給她!按┥!
林紫萱沒異議地蹲下替他穿鞋,他繼續(xù)解釋道:“讓他們難堪,我才高興,否則一當了官,好像就不是人了,我討厭虛偽的官場!
聽到他的話,林紫萱明白了他對官場的厭惡。幫他穿上衣服時又問:“那么衣不可緊身就是指不能穿官服了,對嗎?”
很滿意她悉心的照顧,他回答道:“正是!你想想看,穿上官服束帶,脊背癢了,胳膊癢了怎么辦?當官不是上堂就是早朝,誰都不能在大堂之上撓耳搔腮,失了官場尊嚴,因此我干嘛要找那不自在?”
“那第三個不可呢?說的是腳不能穿官制皮履,對吧?”
“不對!彼难劾镩W著諧戲的光芒!澳阍缰牢疫@雙腳喜歡放在除地面以外的其他地方,當官不是正襟危坐,就是肅然挺立,我能忍受嗎?”
想起自己曾多次對他蹺起的腳表示厭惡,林紫萱笑了。
“不要笑!彼檬种笁褐淖臁!拔抑滥氵不了解我,不過慢慢來吧,我們會一天比一天了解彼此,F(xiàn)在,我們走吧!”
“走?”林紫萱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要帶她去哪里。
“茅廁!”他丟給她一個“你這傻瓜”的眼神,往門口走去。
林紫萱跟著他,心里回想著今天兩人的交談,這應該算是他們最坦誠,范圍也最廣的一次交談,盡管他說她不了解他,但她覺得自己已經很了解他了。
。
這天,芮家上下人人開心,因為芮公子自從招魂醒來后,已經能吃能喝了,這讓芮老爺一家對年輕俊秀的“隋公子”滿懷感激之情,本有心多留他夫婦住幾日,可譚步平稱有事得到銅陵去,于是第二天午飯后即乘芮府馬車離開了靈芝鎮(zhèn)。
車夫按照芮老爺的要求將他們送到了銅陵。
與車夫道別后,他們沒有進城,怕又遇到吳德良的爪牙。銅陵縣令胡大人是個公正有學問的好官,譚步平認識他多年,但他不想給胡大人帶來麻煩,因此他帶著林紫萱沿江找船?墒墙裉斓慕吅芷婀郑幌驘狒[的渡口寂靜異常。
“譚大哥,這條江水那么寬,水流又急,為何連艘渡船都沒有呢?”林紫萱納悶地問只是沿河行走,沉默不語的譚步平。
“是啊,我也正納悶呢!”他四處看看,指著前面的山坡!拔覀兊侥抢锶タ纯窗桑〉歉咄h,也許能發(fā)現(xiàn)些什么!
兩人說著正要往那里去,就看到遠處那片河灘上出現(xiàn)一隊官兵,一看那服裝,他們都明白碰到誰了。
“快,山坡上也許能躲一躲!绷肿陷嬉话炎プ∷。
可是那些人顯然也看到他們了,因為他們的腳步突然加快,還能聽到順風傳來的“站住”之類的叫喊聲。
他們奮力往山坡上跑,可不幸的是,當上了坡后才發(fā)現(xiàn),這里是個光禿禿的小石坡,上面除了幾塊巨石和一棵向江面垂下的老樹外,什么都沒有。
最糟糕的是,這里沒有其他出路,只有一條大江擋在前方。
想往回跑,可身后的追逐聲提醒了他們,那是死路一條。
“我們必須過河。”譚步平看看寬闊的江面,再看看身后的追兵,問她。“我想你應該會游水吧?”
“會,可是這里江面開闊,你行嗎?”看著混濁湍急的水流和他削瘦的身材,林紫萱擔心地問。
“我沒事,快將鞋子脫下。”他皺著眉頭,看看她寬大的褶襕裙,這將是一大危險障礙。他蹲下身一把撩起她的裙子,將寬大的裙裾拉高到她的腰部。
“你干嘛?”林紫萱被他拉扯得搖晃,震驚地看著他將自己厚重的長裙拉起,露出穿著單褲的腿。
“幫你減輕負擔!扶著我,站好!
林紫萱趕緊抓著他的肩頭穩(wěn)住腳跟,擔憂地問:“這樣行嗎?”
“不管行不行,我們都只有這個選擇,不是嗎?”他將所有布料檸在一起塞進她的腰帶后,站起身脫掉自己的鞋插在腰間。
這時,山坡下傳來了清晰的喊叫聲。
“譚步平,那里是絕路,你們跑不了的,只要留下小妞,你可以安全離去!
“得到她,你們真會讓我走嗎?”眼看追兵逼近,譚步平用了緩兵之計。
“自然是真的!吳老爺一向敬重公子,絕對不會為難公子!边@次提出保證的人是吳能,看來他追趕人犯的功夫也不賴。
“那你們站住,不許再追,容我想一想!
追兵果真不再追,他趕緊對林紫萱說:“抓著樹枝慢慢滑下去,不能跳。”
“我明白!绷肿陷婵纯聪旅婺嵌涡逼,按照他的話抓住探出石坡的樹枝蕩了下去,由于她自幼在田里山地干活,對這樣的動作并不算陌生,因此當她落地時,會順勢滾動,安全地落在一蓬水草中。
“做得好,姑娘。”看她輕盈落地后,山坡上的譚步平忍不住贊嘆。
“怎么樣?譚公子,想好了嗎?”
那群聒噪的烏鴉再次亂叫,他心煩地對著山坡大吼!叭ツ愕,我譚步平可不是會出賣老婆的膽小鬼!
吼完,他不由分說地抓著樹枝,像林紫萱那樣蕩了幾下就放開了手。
可他雖然聰明,但缺乏林紫萱那樣靈活的身手,因此當他落地時并沒有順著身體的慣性和坡度滾動,而是想靠自己的力量站穩(wěn),結果不僅沒能站穩(wěn),還腳踝一陣劇痛,他失去控制地滾下滿是沙礫雜草的山坡。
“譚大哥!绷肿陷嬉灰娝さ梗泵ο肜,可卻被他撞得雙雙落入江中。
冰冷的江水使得譚步平腳上的劇痛消失了,他連忙抓住與自己纏在一起的林紫萱,關切地問:“你沒被我撞傷吧?”
“沒有!绷肿陷娌戎皇肿ブ,一手擦著臉上的水,立刻反問他!澳隳?我看見你跌倒,有沒有摔傷!
“我還好,只是腳好像不對勁,應該沒事!彼龏^力往江對面游去。
“譚步平,你這個笨小子,竟敢跟縣太爺作對,如果有本事游過江去,下次見面時別怪我手下無情!鄙砗蟮纳狡律蟼鱽韯㈢а狼旋X的痛罵。
譚步平回頭對他吐了一口水,大聲回罵道:“沒用的狗腿子,去跟你的主子傳個信吧,警告他如果敢對林奔用刑或讓他受苦,那你們都等著進朝廷大獄吧!”
憤怒的吼叫再次響起,但都被一個又一個巨浪掩蓋。
“別大聲說話了,保持體力!绷肿陷鎸λf,話剛完,一個巨浪打來,將他們沖散了。他再也顧不上山坡上的惡人,忙著往浪花處游去。
“紫萱!彼辜钡剡B喊數聲。
“我在這兒!鼻胺絺鱽硭穆曇,他趕緊往她游去,可一個漩渦席卷了他,將他往相反的方向帶,而他的一只腳使不上勁,當他踢水、踩水時,那只腳及整條腿部在痛.他的身體失去了平衡,那漩渦彷佛一只巨人的手拖著他往下沉。
“紫萱,我看不見你……”他有點驚慌了,他的水性本來就一般,在跳下山坡時腳又受了傷,因此沒法用力,這種無力感讓他恐慌。
“別緊張,我來啦!”生活在水邊,水性極佳的林紫萱發(fā)現(xiàn)他在下沉,立刻想到他也許遇到了漩渦或是被水底雜草絆住了腳,于是用力向他游來。
“來,抓著我的手。”她向他伸出手。
“我抓住了!彼昧ψブ涞氖。
“放松身體,不然我倆都會沉下去。”她大聲提醒他。
“我不是小孩子,知道該怎么游水。”自尊受傷的他不滿地嘀咕,一口江水灌入口中,他猛地往下沉,腳下彷佛有東西纏著,他怎么用力都浮不起來。
就在這時,他發(fā)現(xiàn)緊抓著他的手不在了,不禁一慌,以為她生氣丟開了他。
可就在他覺得自己無法自救,胸部再得不到換氣就要炸裂時,一雙手抓住了他的腿,接著一股力量推著他離開了漩渦,他的頭隨即露出了水面。
他急促地喘了幾口氣,想尋找?guī)椭牧肿陷,卻聽到她的聲音。
“譚大哥,抓住這個!
一截斷木伸到眼前,他本能地抓住它。
“抱緊它,我去清理你的腳下,那里還有水草!
說著,她又一頭栽進水里,接著他再次感覺到她靈巧的手在他腳邊忙碌,因為有了浮木的支撐,他即便雙腳被困也不礙事。
等他的呼吸恢復正常,胸口不再那么痛時,林紫萱也冒出了水面。
譚步平立刻將斷木遞給她!翱熳ブ@個歇會兒。”
林紫萱吐出嘴里的水,沒有抓住斷木,只是平靜地對他說:“絆住你腳的水草都除去了!
“我的腳是不是受傷了,怎么踢不動水?”他不說痛,怕讓她驚慌。
她看看他,再看看望不到邊的對岸,不想告訴他他的腳扭傷得很嚴重!皼]事的,只是有點小傷,你暫時不要用你的左腳,剩下的路就讓我?guī)氵^去吧!”
譚步平不語,知道她不說實話是怕他緊張。
于是兩人沉默地往對岸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