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神情緊張的季方走進來,低聲在陸溱觀耳邊說:「世子爺和水水被人綁走了!
陸溱觀猛然轉身,家里有府衛、有采茵,那么多人守著兩個孩子,怎么還會發生這種事?
閉上眼睛,她告訴自己要鎮定,她用力咬住下唇、深吸幾口氣后,她睜開眼看著熟睡的賀關,道:「我們到外面去說!
匆匆走到屋外,文二爺等在院子里。
「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的飯菜被人下藥,幾個府衛雖然發現得早,強撐著與進府的黑衣人廝殺一陣,最后還是不敵藥效,紛紛倒地不起,清醒后才發現水水和世子爺失蹤。魏旻已經帶人過去,櫂都有不少王府的探子,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
胸口一陣絞痛,但陸溱觀曉得不能著急,她用力咬下舌尖,讓血腥味在嘴里蔓延,疼痛逼迫她恢復理智,試圖分析。
阿璃是蜀王世子,誰膽敢綁架他?倘若目標不是阿璃,那就是水水了,水水才是他們想要的?可水水不過是個六歲丫頭,誰會為她大費周章?
難不成是程禎?不會,他是水水的親爹,如果他非要把水水帶回去,不需要用這種方法,到底會是誰?
「有留書要求贖金嗎?」陸溱觀問。
「有留書,要的卻不是贖金!
「不然呢?」
文二爺把紙條遞給她,待她讀過一遍后,他問:「是程禎的字跡嗎?」
他和陸溱觀想到一處去了,近日程禎出現得太頻繁,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的企圖,雖然前程還掐在馬家人手里,可他依然沒有打算放棄妻女。
陸溱觀細細看過幾遍后,苦笑搖頭,不是,但差不了多少。
忖度著她的表情,文二爺又問:「姑娘知道是誰下的手?」
「知道!
字刻意變造過了,但馬茹君改變不了幾個小習慣,她在落點時,筆鋒不會微轉收筆,而是直接離開紙面,筆毛常會因此拉出些許痕跡,而在捺時,則會多余地拉出小勾。
所以馬茹君也曉得茲事體大,信不能假手他人?
「是誰?」文二爺凝聲問。
「馬茹君,她約我見面!柜R茹君是懷疑她想與程禎破鏡重圓?她頓時松口氣、放下心,如果水水和阿璃在她手中,她就不擔心了,她還沒那個膽量殺人,何況她不需要殺人,就可以達到目的!肝胰ヒ娨娝,把事情講清楚!
一旦知道她和程禎已經和離,并且想盡方法把水水留在身邊,馬茹君自然不會為難孩子。
文二爺心思一轉,猜出馬茹君的想法,這個蠢婦,竟敢綁走世子爺和水水,要不是王爺受傷,她就算有九條命都不夠玩。
「準備馬車,我回一趟櫂都!龟戜谟^道。
「讓季方陪你去?」
「好,王爺醒來先別告訴他這件事,他需要安靜休養,再找個大夫過來,記得給王爺換藥,安神湯再喝兩帖,盡量讓他睡覺,那對傷口復原很重要!菇淮辏戜谟^走向大門。
坐在馬車上,陸溱觀一肚子心事。
她想著要如何在程禎面前表明立場,才能讓他死心。
她忖度著要怎么說,才能順利將孩子救出來。
水水肯定嚇壞了,而阿璃的身子剛剛復原,希望不要吃太多苦頭……只是她沒有想到,這一趟路,她竟走了兩個多月才到。
水水靠在阿璃身上,小小身子不斷發抖。
她不懂為什么一睡醒,他們會被關在狹窄黑暗、潮濕發霉的屋子里,她不停地吸著鼻子,眼淚無聲無息地滑下。
天很黑,屋里沒有半點光線,只有柔和的月光在地上投射出一方明亮。
阿璃抱緊水水,一雙眼睛四處溜轉,心里不停分析,這是個計劃周密的綁架,否則近二十名府衛再加上十幾個下人,沒道理他們會被神不知鬼不覺地綁走。
對方是求財?不可能,在蜀州,蜀王就是天,誰敢把腦筋動到他頭上。
既然如此,就是別有目的了,什么目的?要他們的命?他們的存在礙著誰?水水的繼母?她害怕觀姨帶水水回去,便想除掉水水?
除了她之外呢,誰還有這個動機?突地,馬側妃那雙凌厲的眼眸跳出來,他的存在于她而言確實是一大障礙……
「哥哥,我怕!顾桓掖舐曊f話,只敢在他頰邊耳語。
「別怕,有我。」
「哥哥,我們會不會死??」
他把水水圈得更緊,無聲安慰。他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死,他實在捉摸不透那兩個女人可以蠢到什么程度。
水水也緊緊抱住他,啞聲說:「哥哥,我想當你的新娘,好不好?」
阿璃低頭,對上她亮晶晶的眼睛,不曉得她的腦袋在想些什么,都這種時候了,還想過家家?「為什么?」
「因為我很喜歡、很喜歡、很喜歡哥哥!顾伦约簳赖,會來不及講,那哥哥就不知道她很喜歡他了。
水水其實多慮了,她表現得這么明顯,就是瞎子也感覺得出來。
不過她連續的三個「很喜歡」讓他很滿意,他勾起嘴角,故意問:「為什么要說三次?」
「媽媽說,很重要的事要說三次,我很喜歡哥哥,這件事很重要!
真的有這么重要嗎?身陷險境,他的眉毛卻飛揚起來。
「哥哥,如果我死掉,下輩子可不可以也嫁給你?」
阿璃知道她這是真心詢問,于是他也真心回答,「沒死掉,我娶你,死掉,我也娶你,不管這輩子、下輩子,我都娶你!
他的回答讓她安下心,嬌甜地道:「這么好哦?」一下子就多賺一輩子。
「嗯!顾褪沁@么好。
這時腳步聲在門外響起,阿璃在水水耳畔低聲道:「裝睡!
「好!顾騺戆阉脑挳斒ブ,立刻頭一歪,倒在他的胸膛。
阿璃也仰頭往后躺去。
門打開,一男一女走了進來,他們先用燭光照了照兩人。
「還睡著呢。」柳管事說。
柳嬤嬤皺著眉頭看著兩個孩子,她沒想到娘娘這么大膽,都還沒在王府里站穩腳跟,怎么就敢綁了人?
她勸過的,誰知換來兩個巴掌、老牙掉了兩顆,害得她不敢再多說半句,近來娘娘越發暴躁不安了。
對這件事,她無法樂觀。
蜀王是什么人物啊,那是殺敵無數的大英雄,若非正逢秋汛,府衛盡數出動,怎會讓他們鉆到空子,但事后王爺挨家挨戶搜查起來,他們一百多個外地人就住在權都里頭,三兩下就要泄了底。
全是六姑娘挑唆的,否則娘娘怎敢弄出這么大的動靜,她一再勸娘娘,他們是外來客,人生地不熟,若沒得王爺愛憐,舉步維艱,這時候忍耐才是首要,誰知……
都該怪老柳,不該查出王爺的外室,這一查竟是查出大麻煩來了。
日后東窗事發,看在皇太后的面子上,娘娘或許能逃過一劫,可他們上下百余人肯定都要陪葬。
柳管事猶豫地問:「真要殺了嗎?」他知道妻子總是想得比自己多,若是他肯多聽兩句,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
「我早告訴過你不要好大喜功,你偏偏不聽……」柳嬤嬤嘆道。
「我不也后悔著嗎?」
「這是鳳子龍孫,你敢動手嗎?到時死的不只是你我,柳家恐怕要絕戶了!
他知道啊,被查到的話,定會株連九族,可是娘娘那邊……「也許王爺查不到咱們頭上!沽苁逻心存一絲希望,吶吶地道。
柳嬤嬤沒好氣的看著丈夫,當初怎么就嫁了這么個蠢貨?「這里是蜀州,里里外外都是蜀王府的人,你說查不查得到?」
聞言,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蜀王府的人真的很可怕。
他招攬的三十幾個人個個武藝高強,沒想到即使已經身中迷藥,他們在府衛跟前還是不堪一擊,只有兩個存活,他們把孩子抱回來,雖沒死,也不遠了,連府衛都這么厲害,那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柳管家一咬牙,狠下心道:「人已經帶回來,就算把他們放回去,會沒事嗎?」
何況娘娘還派翠屏在旁邊盯著,他們要是不動手,娘娘就要對他們動手了。
柳管事不懂,為什么不干脆在陸宅直接把孩子殺了,非要帶回來。他當然不知道,不帶走孩子,哪能釣來陸溱觀。
「若是我們把孩子藏起來……」柳嬤嬤有強烈直覺,孩子絕對不能碰。
「幾十雙眼睛看著呢。」沒有翠屏,也有旁人,大家都指望著娘娘過日子。
「要不再瞞上幾天,看看風向如何再做打算?」柳嬤嬤低聲道。
柳管事搖頭道:「不妥當。」
他指指門外,翠屏怕見血,不敢進門,指揮著他們進來殺人。
是啊,她也知道不妥當……突然間,一個念頭鉆進柳嬤嬤腦袋。
翠屏取代翠珊成為娘娘的心腹,喜歡爭功的她,為什么不進來親手解決掉兩個小孩,卻非要他們動手?難不成……
心里一個激零,她慌張地看著丈夫。
「怎么了?」柳管事問。
「我擔心……」
「擔心什么?」
「事成,殺人滅口!
這一句說得兩人心驚膽顫,沒錯,那些江湖人是柳管事招回來的,知道這件事的,除了娘娘、翠屏、他們夫妻和兩個受重傷的之外,其他的全死了……
夫妻倆看看彼此,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兩刻鐘后,他們用草蓆裹起兩具小小的尸體,草蓆外頭滲著血漬,他們匆匆走出門外,對守在外頭的翠屏說:「解決了,要送進王府嗎?」
翠屏眼神閃燦,拉開草蓆,匆匆瞄一眼后回道:「不必,拿去丟了!
柳嬤嬤點點頭,與柳管事抱著兩個孩子,一前一后離開。
他們才走出門,翠屏便指了兩個健壯的漢子跟上。
賀關臉色鐵青,看一眼渾身狼狽的季方,指節壓得喀喀作響。
季方受傷了,身上滿是干涸的血漬,他來不及清理,就跑到賀關身前。
賀關寒聲道:「說!
「馬車快到櫂都時,路上殺出十幾名黑衣人,屬下與他們力戰,不讓他們靠近馬車,卻沒想到他們發射銀針,馬受驚,拉著姑娘墜下山崖……」季方滿面羞慚。
當時他眼睜睜看著馬車墜崖,一回頭,吐不盡胸口郁氣,揚聲狂嘯,舉刀揮舞。他瘋了,看不見往自己身上招呼的刀劍,他殺紅了眼,拼盡全力將他們一一斃于刀下。
可就算把人全殺死,姑娘還是回不來了……
不見人、得見尸,他抓著藤蔓一路攀下山崖,可是藤蔓太短、山谷太深,他需要幫忙,只能回來。
「為何回櫂都?」賀關強忍著殺人欲望。
文二爺回道:「稟王爺,昨晚陸府受到攻擊……魏旻先領人回櫂都,姑娘看過后,認定是馬茹君所為,才帶季方回櫂都,姑娘相信把話說清楚,解除馬茹君心中疑惑,她自會將世子爺和水水放回來,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賀關對季方下令,「把傷包了,領百人下崖尋人。」
「是!辜痉筋I命。
「備車,回櫂都。」賀關對文二爺道。
文二爺知道發生這種事,要王爺安心養傷是不可能了,他把桌上的藥遞上!咐戏蛎藗滠嚕鯛斚群人,這是姑娘臨行前囑咐的,于傷口有益。」
賀關二話不說,仰頭把藥全灌進肚子里。
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柳嬤嬤低頭快走,心知再無僥幸。
柳管事低聲問:「怎么辦?」
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搖搖頭,低聲回道:「至少我們保全了大寶、二寶!
殺皇室血親是株連大罪,他們夫妻一死,這罪就得由娘娘來頂,到時大寶、二寶頂多輾轉被賣,不至于丟掉性命。
柳管事快哭了,他不甘心,當初知道娘娘要嫁進蜀王府,消息傳出,人人都認為這是肥差,爭破頭想跟著娘娘出嫁,他花了不少銀子,才把一家人給塞進名單中,誰想得到,在蜀州迎接娘娘的竟是不堪場面。
他本還暗自慶幸自己被娘娘重用,有朝一日,娘娘得王爺青睞,他們一家子不怕沒有前程,誰曉得娘娘行事竟是這般殘酷,更沒想到他們的忠心耿耿,換來的是滅口下場。
被柳嬤嬤抱在懷里的阿璃動了一下,柳嬤嬤心頭微驚,壓低聲音道:「不要動,后面有壞人!
她想,小世子醒了,那丫頭也該醒了吧,她刻意走近丈夫身邊,低頭對包著草蓆的孩子們問:「會泅水嗎?」
阿璃和水水都點頭,是在莊子時季方教會他們的。
小小的動作讓柳嬤嬤驚訝,兩人都醒了,卻沒有掙扎哭鬧?果然不是普通孩子。
柳嬤嬤說:「等會兒,我們把你們放進河里,蓆子能讓你們在水上漂浮一段,我們會想辦法引開后面的壞人,你們盡快逃命去吧!
阿璃和水水點點頭。
他們走了三步,阿璃提醒道:「往人多的地方跑。」
柳嬤嬤苦笑,小世子真好心,這時候還提醒他們如何保命。
「多謝!沽鴭邒吆驼煞蚪粨Q眼色,她揚聲道:「我們把小孩丟進河里吧!
柳管事也拉高嗓子回道:「好!
兩人很有默契地往河邊走去,正準備把孩子放進去時,背后一個沖擊力道,兩人跟著摔進河里。
河水湍急,兩大兩小轉眼就被沖往下游,推人的壯漢互望一眼,怕被人看見,急忙轉身往回走。
柳管事會泅水,他用力拉開蓆子,讓阿璃攀住自己的脖子,柳嬤嬤不會洇水,轉眼就被水吞沒,她直覺反應緊抱住水水,水水無法動彈,跟著被拉進河里。
柳管事說:「你先上岸!顾箘懦阅塘,把阿璃往岸邊推。
阿璃手腳并用,用力劃到岸上。
顧不得喘息,見柳管事潛進河里救人,他看看四周,找到一根成人臂膀粗的枯樹干,他又推又拉,把半截樹干推進河里。
柳管事在水里上下幾回,好不容易才找到腳被卡在石頭縫里的柳嬤嬤。
太幸運了,若不是那兩塊石頭,她們早不知被沖到哪里。
柳嬤嬤已經失去知覺,手緩緩松開,蓆子打開,水水從里面飄出來。
她緊閉雙眼,一動不動,是死了嗎?柳管事趕緊,一手撈起水水、一手扣住柳嬤嬤的脖子,用力滑動雙腳,把人往水面帶。
大雨剛過,水流湍急,柳管事的體力幾乎透支。
「快,拉住樹干!拱⒘г诎哆叴蠛。
柳管事先把柳嬤嬤攀掛在樹干上,一手抱住水水、一手滑向岸邊,放好水水,再把樹干順著水勢慢慢移到岸邊,救回妻子。
阿璃想起觀姨說過的,把水水放平,雙掌施力,一下一下擠壓她的腹部,柳管事不明白阿璃為什么這樣做,但看著他篤定的表情,也跟著對妻子這么做。
不久,水水噴吐出一口水,嗆咳幾下后慢慢清醒。
柳管事看見水水醒來,心中一喜,這招這么管用?他也跪起來,做得更使勁。
水水張開眼睛,視線在阿璃臉上聚焦時,她想也不想撲到他身上,用力圈抱住他的脖子,哭得驚天動地!竿邸绺纾液门隆
阿璃是男子漢,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死里逃生,他也忍不住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