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云:士可殺,不可辱。她「包袱款款」,不干了,走人總可以吧……
「妳在干什么?」沒想到趙子昂居然跟到她住的小屋,從云在外頭待命。遠在北院西南邊陲,孤立一間小屋,挨著院西邊林樹,婆子也不住這邊,簡直給流放邊疆。
「收拾包袱。我受夠了,不干了總可以吧?」
「誰準許妳離開的?」冷眼打量這小屋,除了桌椅、木床,別無長物,十分簡陋蕭條。她一直都住在這里?他不想理睬她的事,將她丟到院內(nèi)最偏遠之處,沒料到會是如此境況。瞧床上寢具薄少,根本不保暖,所幸已入夏,天氣已漸暖燥。「妳一直住在這里?」
「不就你讓我住這里的,你該不會說不知道吧!姑髦蕟枴R膊唤小付敗沽,亦不滿口「您您您」的。
什么曼菲士、宗將藩,騙死人!她一點都不想待在這種不開化的石器時代。該回小紅那里,想辦法回她可愛的文明世紀。雖說理論上時空變動好像、應該可連結(jié)任何點——天曉得,她真懊惱沒有好好把物理念好——可她想,就像臺風、地震,時空變動這回事還是有它的規(guī)律吧。她還是回到她莫名其妙被卷到這里的最初地點比較妥當。或許地球的磁場變化或什么關系,那地點的時空扭曲較異常,就像有些地方地震比較頻繁一樣。不過——不過,她能恰恰好回到原來的時間點與空間點嗎?若一不小心跑到穴居時代或只差個十幾二十年,那也是很慘啊。
啊。〔恍,真是不幸!她怎么會這么不幸?
「沒有我的準許,誰也不許離開趙府!共皇莿窀,而是命令。
「我不干了也不行?」應如意瞪眼。
「不行!瓜惹凹戎鹚龈怀,她自愿離開趙府,自是最好,可他不許任何人違背他。在趙府里,他的話便如同圣旨,這身分低下的丫頭,自然不許例外。
「你以為你是誰?了不起我把銀兩湊了還你!」然后一拍兩散。
「妳有錢嗎?」趙子昂居高臨下睥睨她,冷聲道:「妳最好別忘了自己是什么身分,以這種態(tài)度與主子說話,惹火了我,我盡有辦法送妳上衙門!
對哦,她差點忘了,這該死的石器時代沒是沒非,有錢才有是非仁義。一旦入了奴籍,那更幾乎是永無翻身之日,當個妾便偷笑。這石器時代,是沒人權(quán)那一套的。
「二爺您不是一直想攆我出去?」好吧,好漢不吃眼前虧!笡r且,我只簽了一年契約,隨時可解契約!
「妳有本事就試試看!咕尤煌{起她。
應如意斜過眼,臉龐自然微傾,因身量較矮,目光由下而上,斜瞅了瞅他。趙子昂心一凜,被襲得不防。
「怎么?」他竟然會在一名丫頭房中,因她一個眼神而正經(jīng)請問,這著實可笑。他應該毫不考慮便將她攆出趙府。她暴露的性格,她佯裝的恭順,她無自知之明、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分的無禮言談舉止,皆令他生厭。她與彩云的溫婉、彩云的柔順、彩云的端莊高雅截然不同——
啊,他怎么……竟然將她比諸彩云……
亂了。這全亂了!
彩云……仍讓他胸口作痛,禁不住傷痛……
「我發(fā)眼疾,扭到了,行吧?」一般而言,她是很孬種的,識時務為俊杰,可往往在無關緊要的小處,忍一下就過去,就海闊天空,她卻不知那根筋不對,牛脾氣便發(fā)起來,不管好歹。所以,她老是丟了工作。而現(xiàn)在,好不容易,莫名其妙地接近了這趙府二爺,照理來說,巴結(jié)都來不及,要不,也該好好展現(xiàn)她「天女」的特殊之處,可狗就是改不了吃屎,都淪落成婢女了,還要什么個性。
「妳——」趙子昂眸中怒氣一噴,又斂下去。怎能容許一名下人,如此乖張態(tài)度?他卻竟然如此好耐性,如此容忍。就因為她在他病時照料過他?那是她身為下人應盡的職責。是因為她佯裝恭順的表面下不同一般奴仆的倔強?他厭惡無自知之明的鄙瑣小人。那么,是因為她不特別討好、畏懼或小心翼翼的言談舉止?原打算將她攆出府,不知覺間,竟已習于與她這般說話。
他壓下怒氣,詰問道:「妳究竟對梅小蘋說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我哪做了什么,帳房把帳算錯,短少了奶奶的月錢,我給指了出來,這樣罷了!
據(jù)趙總管說的,這邊說帳房算錯帳,少給月例錢,那廂譏諷哪有什么算錯帳,不過死要錢;然后這邊便回敬那廂肚皮不爭氣,那廂回諷半斤八兩,這邊說有應如意在,自有秘方……就那么吵起來,一發(fā)不可收拾。
「妳干么如此多事?」她竟也看得懂帳?趙子昂眸光一閃,迅即又斂去。
「是是,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都是奴婢的不是。」白眼一翻,又滿口「奴婢」了。
趙子昂哪聽不出話里的不滿,掃她一眼,又問道:「然后呢?」
「什么然后?」
「那『秘方』是怎么回事?」
「啊,那個啊……」應如意吞吐起來。趙子昂不罷休,兩眼銳光逼祖著,應如意避無可避,只得老實地將她告訴應小蘋的那種「安全期算法」、「飲食調(diào)節(jié)體質(zhì)生子」等等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趙子昂不禁蹙眉!笂吘惯包產(chǎn)啊!未免太胡來,惹出這許多事。」
「這哪關我的事!构挥质撬腻e!應如意皺眉,也忘了是跟誰在說話,脫口道:「是三爺自個兒娶一個不夠,偏要娶二個,既不能長情,又無法情之所衷,相守以終。『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明不明白?」
趙子昂渾身一震,心中驀地一驚,濤浪翻駭,睜眼直瞪著應如意,隱隱發(fā)顫著。
「干么這么瞧我?」應如意瞥瞥他!肝艺f錯了嗎?這事說到底罪魁禍首還是你。你二爺自個兒情傷受挫,非逼自己兄弟娶個官家千金不可,惹出這些許事——」
「妳——住口!」趙子昂表情愀然大變,臉色鐵青,一掌用力拍打在桌子上,桌子震動一下!笂吀以俣嗾f一句,我絕不饒妳!」惡狠狠瞪著她,目光如刀,寒氣刺人。
從來沒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這件事,她以為她是誰,又是什么身分,竟敢如此放肆!
「所以?將我攆出府?毒打一頓?還是扭送衙門?或者將我賣了?又或者丟到柴房囚禁起來?」他瞪她,他以為她就不敢瞪他?她很清楚惹火趙子昂對她沒有任何好處,只是更糟;也不想意氣用事,這種落后的石器時代,毒打下人或賣了什么的,平常得緊,干么傻得吃眼前虧。偏生——哎哎,她如此逞一時口舌之快,傷百年身呀。
「妳——」她真以為他不敢?他捏緊雙拳,極力壓制住怒氣,居然忍住了。
那臉色依然鐵青難看,眸中怒氣流竄,硬生生被壓著。
「二爺,」難得他竟沒發(fā)雷霆,應如意盡管意外,卻反而蹙眉,說道:「我無意惹二爺生氣,可難免總?cè)嵌敯l(fā)怒。請二爺還是許我離開出府吧。至于那二十兩銀子,嗯,我都給小紅了,如果二爺大人大量不追討的話自是最好,要不然,我會想辦法湊齊銀兩歸還的。」
她自以為平心靜氣,聽在趙子昂耳里,卻不知怎地,刺耳極了。他盯著她,一字一句吐道:「妳作夢。」
應如意一怔。「你要我歸還銀兩?」
「我不會那么容易放了妳!冠w子昂雙眸又生冷光,冷冷道:「從今日開始,妳就搬入『去云軒』,負責照料我的起居,我走到哪,妳就得跟到哪,沒有我的允許,哪兒也不許去,不許離開半步。」
「你要我跟著你?」應如意不禁哇哇叫!改慵芍M那么多,沒事便惹你發(fā)怒,那多痛苦!干脆攆我出去,眼不見為凈,豈不是好?再不,讓趙總管分派我到廚房或外頭酒樓什么的也行,我——」
「從云!」趙子昂根本不聽她說的。
從云應聲而入。他在外頭聽到了一切,卻依然面無表情,不多話,也不多問。
「立刻將她帶到『去云軒』,沒有我的許可,不許她離開半步!
「是,二爺!箯脑浦倚膹拿,眼都沒眨一下。
「去云軒」是趙子昂休憩之處,向來是北院——或者說整個趙府的禁地,除了趙府幾位爺之外,連趙總管都不敢隨便進入。
「請吧,應姑娘!拐f是「請」,實則強迫。
「我不要!二爺——」不知從云怎么做的,只覺一股力量不斷推促著她,令她不得不前進。「趙子昂,你講點道理!」一急,豁出去叫喊起來。
從云抬抬眼,掌力并未收。趙子昂冷眉微蹙,掉頭而去。應如意形同被從云強押到「去云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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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吃!」婆子將飯菜端到她面前,應如意看一眼,立刻氣魄十足地表示不肯吃這「嗟來食」。
婆子好意勸道:「多少吃點吧。妳已經(jīng)半天沒吃東西,餓著了對身子不好。」
才半天?她怎么覺得少說有兩三天,那種餓得慌的空腹感。不過,她一定要堅持住,給趙子昂一點顏色瞧瞧,她應如意可不是那么容易屈服好收買的。
想到此,她不禁有些敬佩自己,斜眼睨睨坐在一旁泰山也似動也不動的趙子昂,當然還有那個趙子昂背后靈似的從云。這兩個人,她覺得都很難纏。
「不必勸她。她不吃,硬要餓自己肚子,自討苦吃,不必理她。妳下去吧!箤缫獾男毖垌暎w子昂無動于哀。
這無異火上添油。應如意氣呼呼道:「你將我關在這里是什么意思?」
「我哪關著妳了?門不都打開著!
可惡!她又不是白癡,門開著不會自個兒走,可那門開了跟沒開一樣,從云守在那,每每她試圖出去,總被股無形的力量逼回去。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讓從云搞的把戲啊!姑棵可形醋叩綇脑粕砬,從他站立處便源源涌出一股氣,如堵無形的墻,令她無法越前一步。
從云既是趙子昂的隨侍與護衛(wèi),自是懂得武藝。想來前次他會遭趙子昂連累倒下,自是沒日沒夜全心照料趙子昂,甚至自知身子不妥時亦沒停下片刻好運氣抵擋,結(jié)果就倒下了。
應該是如此。應如意斜眼望望從云,悶哼一聲。那么忠心做什么?越想越氣人。
趙子昂不理她,端起飯菜,挾了一口。應如意狐疑望著,以為他打算進食,忽地聽池發(fā)出一聲命令:
「張嘴!
她猛不防,一個怔愣,下意識地應聲張開口。
趙子昂將那口飯喂進她嘴里。
「你——」應如意哇哇叫,可嘴里有東西,連忙掩住。
「吞下去!
「我為什么要——」想將飯菜吐出來,覺得糟蹋;要不,又害她口齒不清。終是隨便嚼了兩下吞下去。生氣起身,叫道:「我為什么要聽你的!
趙子昂眼皮子都不搭一下!高@不是聽了!
「你——你——」激得她臉兒一陣紅。「趙子昂,你是什么意思!」也不叫「二爺」、不稱「您」、不自稱「奴婢」了,干脆連名帶姓叫喊出對他的不滿。
趙子昂劍眉一揚,抬起眸盯住她。意外的,竟沒發(fā)怒,而任由她。從云淡淡望應如意一眼,眸里若有所思,很快又一副無表情。
「坐下!冠w子昂命令。
「你叫我坐下我就得坐下嗎?」她不是要個性,她只是很生氣,不情愿聽他的。
「我叫妳做什么,妳就得做什么!孤曇衾潇o無起伏,手勢一揚,硬將她按坐下去。
「你——」太過分了!應如意氣憤不已,滿臉脹得通紅。
「把飯菜吃了!顾置。
她偏不吃,狠狠甩開臉。
「還是,妳要我喂妳吃?」他丟下筷子,拿起飯匙。
此舉更惹應如意反感,怒瞪他,嘴巴閉得緊緊,不肯妥協(xié)。
「吃是不吃?」一個倔強的丫頭罷了,不聽從主子的話,就該責罰。
應如意仍怒視著他。趙子昂眸子冷光一斂,伸指捏住她臉頰,用力一捏,硬逼她張開嘴;另手捏了一小團飯,硬塞進她嘴里。
「唔——」應如意掙扎著,又氣又憤惱。感到趙子昂手指在她嘴邊,不假思索,狠狠咬了下去。
。。口w子昂渾身一震,一瞬間失了神,驚盯著應如意。
牙齒咬嚙間,一陣疼痛,卻更另有一種異樣的感受直襲他心口,麻栗發(fā)顫,心懸蕩在高處似,失重無力,又甘又麻又疼楚,身子無法控制猛然一震。
他硬將手抽出,指上半圈牙印滲著血絲,他看也不看,吃人似直瞪著應如意。
「瞪我干么?是你自己太過分了……」應如意為自己找著借口脫罪。
趙子昂動也不動瞪著她。忽地,猛然起身,頭也不回大步離開。
應如意不由得幾分忐忑。她也沒咬得太用力——呃,好吧,是有那么點。可趙子昂先欺人太甚,她氣不過,所以才……啊,總之就是禍不單行,又惹火他了,這下趙子昂更不會放過她了——
只盼他干脆一點,將她攆出府算了。她正可去找小紅,想辦法回她文明的世紀。這不開化的石器時代實在令人難耐。吃喝拉撒都不方便,連洗個澡洗個頭發(fā)都麻煩透了!
什么「天女」、什么「神之女」,在這古董時代她簡直一無是處!不會炊煮、不會女紅、不會刺繡,干粗活又不頂用,光識字卻看不懂那勞什子文言文,不會做詩不會寫詞,更不懂做文章——總之,就是無一用處,連當婢女都被嫌笨拙。正值大好雙十年華,卻被嫌大齡;明媚鮮麗卻被嫌長得丑,一臉大嘴大眼粗眉高鼻不夠婉約——什么跟什么!
!她發(fā)誓!她發(fā)誓——她頹然駝下身。都發(fā)誓幾回了?這輩子就算再也不看那勞什子言情小說,也無濟于事。
唉唉,命運弄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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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有此理!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在心中連連咒罵了三聲「豈有此理」,邊罵邊捶門,還是沒有用處,書閣門文風不動,跟它的主人一樣不動如泰山,不動就是不動。
太過分了,把她跟只貓狗關在這里算什么?越想應如意越是不滿氣憤,又用力捶了門幾下,甚至提腳踢了門兩下。
「哎喲!」一陣吃痛,抱著腳跳起來。
可惡的趙子昂命人將她丟在這書閣便不聞不問,她已經(jīng)兩日沒看到他,連從云亦沒出現(xiàn)過。婆子按時送飯給她,可問什么都搖頭不睬她。又是兩天沒洗浴,拉撒都在一個便盆了,臭都臭死了,說說,這還美得起來、香噴得起來嗎?
氣死人了!她隨手抓起本線書丟到地上。惹火她,她干脆把書都撕了。呃,真要把書撕了,她一定吃不完兜著走——個性是不能要的。到目前為止,她頂多只是頂撞幾句,是以趙大二爺尚能容忍,若真不知好歹,那就自討苦吃了。都說紅顏命薄不是嗎?個性美少女那一套在這種講求出身門戶與等級的石器時代是行不通的,只是死得更難看。
吁口氣,將書撿起來,從書頁中忽而飄下一薄紙箋。
「停云閣上倚西窗,夕陽盡處彩云歸。」上頭有詩句,字跡娟秀,似是女子的手跡。詩句陳腐,似乎寫詩的人并不在意,只是藉而抒發(fā)心情。
停云閣?應如意皺皺鼻,將書擺回去。書閣里些許書,她無聊得試著看看書打發(fā)時間,可沒一本看得下,那些文言縐縐的東西簡直如天書。
哎哎,這樣的日子過得有什么意思?不但是生活方式的沖擊、實質(zhì)的不便,心里的落差在在令人郁悶。
喀嚓一聲,書閣門開條小縫,婆子送飯來了。應如意搶飛過去,試圖撞開門,叫道:「等等!二爺呢?要將我關到什么時候?」
「妳快放手,要不,夾傷了手,我可不管!
「二爺呢?快放我出去!」
婆子不耐,沒好氣道:「二爺昨兒個一早便出府了!
「出府了?」應如意一愣!改嵌斒裁磿r候回來?」
「我怎么知道!蛊抛映盟l(fā)楞,「碰」地將門關上,從外頭扣住門。
那個趙子昂居然把她丟在書閣里就出府了,這這這——那混蛋家伙!這府上下,恐怕沒人知道她被關在這里,也不會關心在乎吧——呃,也許藕生會吧。
她氣得飯也不吃,踱來踱去,幾回踱到窗邊,驀地眼神一亮,跑到窗前,使力試圖推開門窗。
笨哦!她怎么一直沒想到!
果然,西首靠園子的這道窗沒扣上。臨窗有棵樹,枝梗幾乎觸到窗旁;閣窗離地怕不有十數(shù)尺。
她望望地上,又瞧瞧大樹枝干,伸手探了探。應該沒問題才對。想當年,在他們鄉(xiāng)下老家村子,說起爬樹這回事,她應如意認第二,沒人好意思爭第一。
「嘿嘿……」她發(fā)出得意的怪笑聲,作勢欲爬上窗,想起什么,又旋身跑回門處,將婆子才送來的飯菜快速扒入口。
吃飽了才有力氣好干活。
趙子昂約莫真的不在,平時就顯得蕭條的北院,這會兒靜得跟廢墟一樣,一路不見半個仆從或婆子。幸好,趙子昂陰陽怪氣又怪癖,這院里也沒有其他丫頭,真是天助她也。
哪知,方才溜出了北院,迎面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頭,嘴里念念有詞的攔路而來。
「在哪里,在哪里——」老頭嘴里不斷念著,形色匆匆,與應如意錯身而過,突而住腳回身大聲喊道:「妳——站。
嚇了應如意一跳,脖子一僵,同手同腳轉(zhuǎn)身過去。
「你叫我?」不會那么巧,剛脫逃便被識破逮到吧?她不識這個老頭呀!
老頭匆匆跑向她!笂厞叀獎倧倪@院里出來?」
「是……是啊……」只能硬著頭皮。
「太好了!」老頭一把拉住她!缚鞄胰フ胰恕=腥缫獾难绢^是在二爺院里是吧?我上三爺那兒找人,說是到二爺這里來了。唉,這幾日忙死我了,府里發(fā)生什么事都不曉得?,快!帶我去找人!」拖著應如意往回走。
找她的?應如意楞楞道:「你找我做什么?」
老頭驀地停住腳步!笂吘褪侨缫庋绢^?太好了,跟我來!」不由分說,轉(zhuǎn)個向又莫名其妙地拉著應如意往回走。
「欸,欸,老頭,你別拉著我!你是誰?找我做什么?你要帶我去哪里?」應如意呱呱叫。
「跟我來就是。」老頭只顧拖著她走。
一路將她拖到帳房才放手。帳房里只有一名相貌儒雅的年輕男子在,見著老頭,起身道:「找到人了嗎?嚴伯。」
「找到了,找到了!估项^指指應如意。
那名儒雅男子轉(zhuǎn)向應如意,溫文一笑,有些靦腆!笂吘褪菓媚?」
應如意連忙聞聞身上有無臭味。兩日沒洗浴了,都可腌起來。
「你是誰?你們拉我來這里做什么?」不禁放柔了聲調(diào)、壓低了嗓子。那名男子不只儒雅溫文,而且清俊柔和、談吐溫和,讓人如沐春風,很是舒服。
不由得又多看他一眼,再一眼,對他有幾分好感。
「那是我內(nèi)侄,妳叫他仲卿便可以!估项^道:「妳懂看帳是吧?那亦會算帳嘍?」
「欸,是懂一點……」
「太好了!」不等她將話說完,老頭子便將她拉到里頭,挨著嚴仲卿座旁,迭聲道:「帳房里正缺人手呢!原本還有三四名幫手的,但不知怎地,數(shù)日前竟相繼吃壞了肚子,上吐下瀉,現(xiàn)在還躺在床上無法起身。這幾日田莊上佃戶繳糧繳租,正是最忙的時候,偏生在這時候給我倒下,真是急死我了!我找了半天,也找不到合適的人,好不容易找著了妳——快!快點幫忙!事情多得很,不快點的話會做不完。」
說半天,應如意總算明白怎么回事。聽得嚴仲卿說道:「說來慚愧,應姑娘瞧出有誤的月錢例帳是我核的。事情太多了,忙中出錯,實是不該。」
「啊,請別這么說。」清俊的臉容,怎么看怎么都令人心多跳兩下。應如意又貪看他一眼。有這般的情郎多美好……
別說他開口要她幫忙,就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呃,總之,那個,反正是舉手之勞。嗯,帳房管事說他是他的內(nèi)侄,那么就是親戚了。連忙堆起笑,放柔嗓子,咬文嚼字道:
「嚴管事,有什么我可以效勞的,請盡管吩咐。嚴公子,有需要我?guī)兔Φ,請盡管吩咐,不必客氣。」
嚴仲卿連忙道:「姑娘如此稱呼,折煞我了,叫我仲卿便可。」
「那你也別喊我『姑娘』、『姑娘』地,直接喚我名字便可以!
「嗯,那我就失禮了,如意!箛乐偾錅販匾恍,倒也不迂腐。
「好了,開始干活吧!箛拦苁聦⒁坏鼛浴概尽沟胤旁趹缫庾白郎。
「對了,」嚴仲卿說道:「嚴伯,方才趙總管來過,有事找您!
「趙總管?」話聲才落,趙總管匆匆進了帳房,仍垂著一對八字斜眉,就算不苦看起來也一副苦瓜臉。
「嚴老大,我找了你半天了,你總算——啊……」進了帳房,劈頭就說個不停,待抬眼忽見到應如意,驚詫一聲,叫道:「妳怎么也在這里?」
「是啊!箲缫馍瞪祷氐。
「正好,」過去一把拉起應如意,連珠炮似自顧說個不停。「我正需要個丫頭出府一趟。三夫人交代要『翠玉堂』的胭脂水粉,另外,『商印齋』新出市的小說本十冊。小翠有事走不開,可胭脂水粉的,府里那些婆子粗漢哪成得了事,春桃、冬梅兩個大丫頭雖頂事,可總是趙府有身分的丫頭,不好隨便拋頭露面。正好,我看妳閑得很,出府跑一趟。記得,是『翠玉堂』的胭脂水粉,跟『商印齋』新出市的小說本,要十冊,別記錯了。我看妳楞頭楞腦的,可別搞錯了?烊タ旎,別拖拖拉拉的!
反正她一副頭好壯壯是吧?抓她做苦力、拋頭露面都不打緊。不過,看樣子趙總管似乎并不知趙子昂囚禁她的事。應如意膽子大了一點,她正愁不知該怎么出府,這下正好。
「等等!估蠋し咳氯!岗w總管,你別一把就將人拉走,我這兒正等著用人呢!
「這丫頭懂什么?」趙總管睨睨應如意。
「她懂的可多。你快快放人,另外找個丫頭去吧!估蠋し侩S口夸大,只想留人。
「讓她快去快回,不會礙事的!蛊渌⊙绢^又不識字,不頂事,這死丫頭反正閑得很,不差她差誰,正省得他親自跑一趟。
嚴仲卿道:「我也一道去好了。」
「仲卿,你在胡說什么!」這節(jié)骨眼,他也去了,那這堆小山也似的帳冊怎么辦呀。老帳房自是瞪眼。
「『翠玉堂』與『商印齋』兩店相距雖不遠,可小說本新出市,這會兒商印齋那里必聚集許多士子,恐得耽擱許多時候。我也一道去,分頭辦事,可以省不少功夫,再說十冊小說本不輕,如意一人哪拿得動!
「啊,隨便怎么都好,只要給我快去快回便成!冠w總管揮個手,怎么都行。
想想也有道理,老帳房勉強答應!改蔷涂烊タ旎。這些帳不快核清不行!
「知道了,嚴伯,我跟如意會盡快趕回來!
「啊,可是……」應如意不由得一急。她打算出了府便偷溜走人,嚴仲卿跟著去,豈不壞了她計畫。不過……唔……她瞅瞅那清俊的面容?∫萸逖诺哪凶酉喟,人生一大快事,錯過了未免太可惜。
「走吧!箛乐偾鋵λ郎販匾恍Α
「啊,嗯!挂恍Γ瑧缫饣瓯还戳,掉了半縷。
「翠玉堂」與「商印齋」位在京城里最熱鬧的街上,一路人群熙來攘往,街集熱鬧得令人看得眼花撩亂。應如意與嚴仲卿邊走邊談天說笑,心情好不快活,笑得花枝亂顫。
「聽說妳上京尋親不遇,經(jīng)由旻婆介紹進趙府,是嗎?如意!箛乐偾鋯柕。
「呃,是啊!顾闶前!覆贿^,小紅——我是說好心收留我的姑娘,小紅待我不錯,幫了我大忙!挂膊荒芡诵〖t的恩情。
「說得極是。在我能自立之前,我雙親便相繼亡故,全仗嚴伯扶養(yǎng)我成人,待我如子,又引薦我進趙府,他的大恩大德我是不敢稍忘!
「這么說,嚴管事可真真是個好人!
嚴仲卿微微一笑!肝以谮w府里也見過不少人,難得遇見如此談得投契的人,可我今日初見妳,不知怎地,就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
。克囊馑际恰
心兒不禁一跳,可抬眼瞧,他臉上笑容依舊溫溫,神態(tài)清朗,并不見曖昧不明之色。應如意心中費疑猜,可也不好問明。含蓄啊含蓄,做著姿態(tài),含蓄道:
「是呀,我剛見你,也有種一見如故之感。跟你說話感覺很舒服,好似相識多年的故友!
嚴仲卿又是一笑。「果然如藕生所言,妳是個溫婉、容易相處,又令人喜歡的人。」
「藕生?」應如意一愣!改闩c藕生相識?」
「方識不久。一聊之下方明白藕生與我竟是同鄉(xiāng),感覺多了一分親。可因為我的關系,害她受責,讓我很是過意不去。」
提起藕生,嚴仲卿臉上溫和笑容不變,神情亦未改變。應如意覷他一眼,試探道:
「呃,你跟藕生……你——」
猛不防一陣馬蹄跶跶聲響,前方一匹快馬竟向著他們快馳而來。
「小心!」嚴仲卿背身欲掩護應如意。
只覺一股勁風刮至,沙石飛刮而起,將他摔開一旁。但聽得馬背上男子怒聲咆哮道:
「應如意,連妳也想背叛我!」
將應如意攔腰劫上馬背,策馬奔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