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個頭!”她含糊的說:“這兒跟個死城似的,那些人瞧我像見到鬼,不是閃就是避。這個卓家,是少人不缺鬼,幸好那姑娘沒嫁進來,不然早被虐死啦!”
“他們虧待你了?”叢杰皺眉,一想到她受了委屈,心里就不舒服。
“也還好啊,把我派到這兒養(yǎng)雞養(yǎng)豬,也挺自在!
“……”他瞪視著她,無言無力無奈及無助感一齊涌上。
“看你的樣子,想什么呀?大蟲!”她睇他一眼。
“我以為你一進門就會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是想啊。不過我答應(yīng)張老頭要留下來七天,好讓他們跑得更遠些,總不好在第一天就動手!
“你忍得住?”他感到不可思議。
“怎忍不?新房里一桌好酒好菜的,可吃撐我了!”
叢杰四處打量,目光突然停在她腳邊的空籠。
方才她嘴里那雞腿早成骨頭一根,叢杰的心沒來由得涼了半截。
“你這少奶奶的差事倒好,有這么肥的雞可吃。俊彼奈。
“就那籠子里的呀!就這么巧,我才宰了它,你就跑來了。這只雞窩打第一天就瞧它不順眼,明明是個畜牲,哪來的本事跟活人拜堂。”
這般大咧咧的回答終于讓他臉上不由得抽搐了下。
廢話!依前些日子跟她相處下來,她會殺了肥嫩嫩的拜堂雞來裹腹,根本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只是……這也太不像話了、叢杰皺眉,想生氣大叫的沖動沒了。溫喜綾行事乖張荒謬又不是第一次,他何必這樣大驚小怪?
看他眼皮子合得那么緊,緊到都打顫了,看起來八成又要鬼叫了!
溫喜綾看他那副模樣,覺得這人的想法是在很難理解,幸好她聰明,早早就摸清楚嘍!要不,真會被他弄得消化不良。
肚子脹得發(fā)疼啊!真是大滿足。很久沒吃這么飽了,等等她要躺在涼風習(xí)習(xí)的樹蔭下好好睡上一覺,可沒心情同他吵架。
“卓家的人要是知道了,你怎么辦?”
果不其然,他咆哮出聲。
“怎么辦?涼拌呀。”原來是為了這種事生氣,溫喜綾冷笑。“不過是只雞,今天是第五天,我讓它多活了五天,已算仁至義盡了!
叢杰傻在那兒,一份熱騰騰的荷葉包扔進他懷里。
“便宜你這只大蟲啦!真是來得好不如來得巧,這半只雞腿本來要當點心的,我就送你嘿!
虧得她提點,才知道自己也餓了呢!反正她從沒跟他客氣過,他又何必想太多。
剝開荷葉,咬下一大塊香氣濃郁的腿肉,被悶煮到綿密的口感在嘴里散發(fā)著極致的美味,令他滿足的大呼過癮。
這男人婆其實也不是一無可取,她雖然貪食,但調(diào)理食物的功夫可不賴。
慢著!這算什么?她是想用食物收買他嗎?
“怎么說你都算是嫁進卓家的少奶奶,他們這么刻待你,你不生氣嗎?”
溫喜綾一聳肩!皻馐裁囱剑∮植皇莵碚娴,哪這么多氣?”
說罷,她起身,拾起一旁的鐵耙,又開始干起活來。
“看來這些喂豬喂雞喂鴨的粗活兒,你還干得挺開心!彼诳嗟。
“那是另外一回事。哎呀,真不開心,再宰他卓家兩只鴨來打牙祭,吃飽睡好,不就一天又混過了。”
見她如此,叢杰心里更不舒坦了,口氣掩不住一絲嘲弄。
“只要不餓肚子,你倒想得真開!
“是呀!”
“如果新郎活著,你能嫁進這樣的人家,說不定很快活哩!
看她心無城府的笑,叢杰沒察覺自己的語氣越來越酸,越說越不是味兒。
“如果我嫁釣?zāi)莻人敢像現(xiàn)在這樣讓我餓肚子,我絕對把他當這只拜堂雞宰來吃。不過哎……那是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
她臉色一沉,不自在的別過臉去,突然一抬腿,把那空雞籠踢飛出去。這一腳力氣極大,空籠子越過小山坡,滾得不見影子。
叢杰吞下兩口肉,突然一拍額頭,爆出笑聲。
從道理上推,她殺了這只曾與她拜堂的公雞,還與他分享,兩人吃的津津有味,眼前就差沒被卓家捉奸在床,不然,他們還不算一對現(xiàn)成的奸夫淫婦嗎?
想到這兒,叢杰再無法思考了,他笑得嘴角發(fā)酸、肚子抽痛,完全無法停止。
以他平日的個性,應(yīng)該是會站在道德良知這一塊上,板著臉,非常嚴厲的訓(xùn)斥她一頓;但是這些日子以來,溫喜綾真把他教壞了。
“啥好笑的?”
對他怪異的行徑,溫喜綾覺得簡直莫名其妙,在這之前,總見他繃著一張臉,對她不是訓(xùn)就是吼,眼前他是發(fā)什么瘋?
“大蟲,你病得不輕!彼u論。
按掉眼角微微泌出的淚水,叢杰只是認真的望著她。
“你可以永遠保持這樣嗎?”
溫喜綾的心似乎被這話刺痛了,她啃著光禿禿的雞骨頭,蹙眉不語。
潺潺溪水依然輕快的流淌著,兩人間卻沉默了。
叢杰惱起自己沒事兒干嘛問這么樣狗屁倒灶的話,徒然破壞氣氛。
“不改變,起碼我還有自己和自由!
這是頭一回,她對外人坦言真心話。
這舉動連自己都給嚇到了!溫喜綾懊惱的扔掉雞骨頭,拾起耙子干活,再不肯多看他一眼。
“你的功夫,是誰教的?”
“打架還要人教?”
一句話化解了尷尬氣氛,溫喜綾得意的翹起嘴角。
“我老頭船上那些人全是踹人不留痕的高手!
“看你那天打強盜的功夫亂雖亂,有時看來又好像有些章法!
“聽不懂。”她聳肩,突然用腳尖把地上的雞骨挑起,接著身形一轉(zhuǎn),那根骨頭跟著飛出,把身后一頭企圖偷越過溪的母豬給趕了回來。
“就這招,”他喊住她!翱磥砥椒矡o奇,可出手卻有文章!
“這呀,是紅豆兒教的……也不算,是紅豆兒的兩匹馬發(fā)明的!
他被她的話弄得一頭霧水。
“紅豆兒是我在蘇州的朋友!
“她養(yǎng)的馬會功夫?”
“她嫁給姓馮的,我不喜歡他,都管他叫兩匹馬!
“哪個男人是你喜歡的?”他無精打采的說。
溫喜綾不理他的嘲弄!按驈募t豆兒識得那兩匹馬開始,就瞧她瘋瘋癲癲,一下子氣咻咻、淚汪汪;一會兒又笑瞇瞇、傻乎乎,這么要死要活,根本是失心瘋,誰會喜歡!不過,討厭歸討厭,兩匹馬的腦子倒挺好,紅豆兒料理的本事全讓他收進這套功夫里!
“耍來瞧瞧!眳步苷f道。
也好反正今日天清氣朗,她又吃飽睡飽,來點余興節(jié)目也不錯。
她拍拍衣裳,起身折下一根樹枝,照著平日在大街上看人雜要的架式,先朝后翻個筋斗,再夸張的對叢杰抱拳,接著便虎虎生風的要起手上的樹枝,邊揮舞還邊介紹:“拉刀、平刀,還有這招推刀。功夫深一些的送出去,還能輕松的把厚厚的樹皮削下一片來,我親眼瞧兩匹馬使過,可是猛得很!”
“還有這招!”她吆喝著,整個人跳了起來,在空中連續(xù)三個花稍旋身,樹枝殺氣騰騰的朝叢杰鼻尖指去。
“大蟲我跟你說,這一招滾刀批,如果力道拿捏不好,可是會連自己的手指都刮下一層皮喲。”
她嚴肅的說完,然后刷刷刷的以一片掌風作為最后漂亮的收尾,才拭去額上的汗水,對他哈哈一笑。
“嘿!大蟲,我很強吧!”
陽光下,她開朗的笑容仿佛有著強大的吸引力,令叢杰心情大好。
“就是火候不到!彼c頭,腦海里已把她方才的每招都記牢。
“嘿嘿,我沒不承認呀。練武嘛,防身就好,我外行。
他走上前接過她手上的樹枝,照著她方才的幾個招式、順序演練一番。不同溫喜綾,叢杰的每一式都充滿了剛勁力道,雖是同樣一根樹枝,制造出的旋風確實天差地別。
只見那股勁風像自有意識般,逐漸把滿地雜亂的落葉紛紛聚攏。
溫喜綾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等他收招,她忙不迭的拍手大笑。
“大蟲,好樣的!”
這樣溢于言表的率真贊美,讓叢杰也咧嘴笑了。
“你手勁再強些,自然也有這股殺傷力!
“不用盛怒殺傷力,能填飽肚子就好!彼Σ[瞇的取來鐵耙,把那些落葉全堆了一起,才說道;“大蟲,你今日可讓我開眼界了,看不出你還有這招,枯枝也能當掃把,這招我可不會哎!
叢杰的笑僵住,張口欲言,最后頹然丟下樹枝。
!放棄吧,他永遠搞不懂這男人婆在想什么!
世上的事總是這樣;擇期不如撞日,來得好不如來得巧。
被溫喜綾大力踢飛的空雞籠越過小山坡,順著風半吹半滾的,竟然就這么巧的落在卓家一個胖大嬸頭上。
雞毛雞屎沾了她一頭一臉,嚇得她猛喊阿彌陀佛。
待靜下心認出這空竹籠竟然是拜堂雞所住的,胖大嬸覺得事有蹊蹺,于是手腳俐落的便往后山坡走去,遠遠就瞧見卓家新嫁進的少奶奶與陌生男人開心的有說有笑。
這是何等大事!能捉到少奶奶的奸情,可是大功一件!胖大嬸捧著雞籠,臉上凈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喜孜孜表情,急急往老婦人那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