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韓薰儀睫毛動了動,緩緩的睜開眼,卻感覺有些不對勁。
她的神智仍有些迷糊,直到察覺一只健壯的手臂環住她的纖腰,還將自己更往那硬邦邦卻溫暖的胸膛接近時,她糊成了一團的腦袋終于清醒,迷蒙的眼神也清楚了,她怔怔的瞪著這張近在咫尺回望著自己的俊美容顏,倒抽了口涼氣,急急的推開他,「你、你、你怎么?」
左斯淵卻莞爾一笑的坐起身來,態度從容的下了床,「又不是第一次一起睡,也應該不是第二次吧?」
她沒好氣的拿起枕頭,氣呼呼的就朝他丟過去,「誰跟你睡啊!」
但他閃得很快,枕頭落地,他心情極好的逕自穿衣梳洗。
而她在震驚過后,這才慢半拍的想到,「希兒呢?」
「他早早就起床跟爺爺吃早飯去了。」
天啊,所以,他跟她單獨在床上睡了好一會兒?希兒也看到了?完了!
她覺得頭好疼啊,她怎么可能跟他同床共眠還睡得像只豬?
他回頭看著低頭的她,「起床了,我們一起去用餐,接著,我得到酒坊去!
韓薰儀抬頭瞪他。都是他!但她還是掀開被子起床,但絕不是為了跟他吃早飯,而是找希兒去。
沒想到,在他先行離開后,兩名丫鬟隨即進房,其中一人還捧著一套精致的服飾進來,就要服侍她換上,她立刻拒絕,但丫鬟們卻說:「請韓姑娘別為難我們,我們是聽左爺的命令列事的。」
于是,她只能吞下一肚子的話,乖乖的坐在梳妝臺前,讓丫鬟們服侍,很快的她穿上一身素雅的白色裙服、略施脂粉,梳起發髻后,再編個發,戴上珍珠發釵,一個美麗動人的天仙就在眼前,就連韓薰儀自己都快認不出鏡子里的傾城佳人就是自己。
「韓姑娘真是美麗!箖蓚丫鬟笑瞇瞇的簇擁著她往用餐的地方去。
餐桌前坐著老太爺、希兒,卻不見左斯淵,莫名的,一股濃濃的失望立即浮現心坎,她驀然察覺自己竟然很想讓他看到她此刻美麗的模樣。
「哇,娘好美啊!棺蟪邢R豢吹剿,立即從椅子上跳下來撲上前去。
「謝謝希兒的贊美,對了,聽說你很早就起床了。」她彎下身來,抱著孩子。
「對啊,我起床的時候,看到你跟爹抱在一起——」
「咳咳咳……」她粉臉漲紅,突然連連咳嗽,就怕老太爺聽到兒子的話。
「娘怎么了?」小家伙連忙拍撫娘的背,輕輕的,一下又一下。
韓薰儀搖頭,不咳了,「呃!可能昨晚沒睡好,染到了點風寒,才會頭疼,呃!咳嗽,但沒事的,不要擔心!顾f得好心虛,事實上,是太羞愧,昨夜她根本睡死了。
「用餐吧,斯淵有事先去處理了!棺笊辛負u頭。他是七十歲了,但耳朵還沒聾。
「是!顾龔纳迫缌。
三人在仆人的服侍下,靜靜的用完餐,然后,見老太爺要小廝帶希兒到左斯淵的書房去,韓薰儀連忙開口,「我可以自己帶希兒過去。」
但左尚霖又說:「斯淵有話單獨跟小家伙說,你去湊什么熱鬧?何況,有人交代過,要我跟你說些事,還要在你用餐完后才能說,免得你沒胃口!
這話說來還真哀怨,斯淵成了重色輕爺的壞孩子了,對他這老人家都沒這么關心,果然會吵的人有糖吃!
左老太爺讓下人全部退下,要這打扮后還頗漂亮的韓薰儀跟著他到一個地方,那是位在另一處獨立院落的一個側廳,那院落里有房間、書房、浴池,一應俱全。
「大約七年前,斯淵在這里療養了快半年……」
老太爺娓娓道來左斯淵被自己同父異母的親弟弟算計,不只身受重傷,還失憶了,所以除了養傷,也在這里重新了解左家的眾多產業,還有一些人、事,即使在養傷的期間,為了要隱瞞家丑,也擔心有人趁機做些不利左家的事,他還得適時的乘轎出門,維持他仍在當家的印象……
「總而言之,他現在知道的往事,都是我跟何昆管事替他補上的,但至于你跟他的那一段,他那時失聯,除了你們沒人知道,他的確是空白的!顾隽丝偨Y。
韓薰儀這才明白,原來左斯淵是刻意沒有出現在餐桌前的,他要讓老太爺跟她說明白這一段,讓她知道他絕不是拿失憶來推卸責任。
在謝過老太爺后,她先行退下,漫無目的的在左府里走著、思索著。
所以,左斯淵當年不讓她跟著回來,是因為這里的狀況未明,擔心她會受到牽連,卻沒想到他在清理門戶時受了重傷、失去記憶,這才忘了跟她的約定。
可是,他當時已有婚約了,為何還跟她……她不懂,還是解除婚約也是他要回來處理的要事之一?
她輕嘆一聲,走回里院后,在涼亭里坐下,突然覺得好煩惱。接下來,她該如何面對左斯淵?
「聽希兒說你鬧頭疼?」左斯淵的聲音突然在她頭頂上響起。
她困惑的看著站在她身邊的他,手上有一壺酒跟一只酒杯。
他傾身為她倒了一小杯酒后,遞給她,「喝吧,這是建昌紅酒,內有白檀,味辛性溫,具有理氣散寒的功效,亦能止痛,你已用了餐,喝一點不錯。」
「不,我頭不疼了,只是睡不好而已。」她連忙搖頭,沒有接過。
「是嗎,你是真的沒睡好?」他的嘴角揚起,因為他很清楚她睡得好不好。
瞧他那饒富興味的打趣黑眸,她臉兒羞紅,直覺的起身要離開;但他很惡劣,明知她對他的靠近會緊張,他把酒壺酒杯放下后,竟將雙手放在她兩邊的桌緣,硬是將她困在他跟石桌中間。
兩人這么靠近,她腦中突然又閃過她親密的依偎在他懷里醒來的那一幕,雙頰發熱。
他刻意俯身,滿意的瞧她粉臉瞬間漲得更紅,身子還往后的向桌面傾去,他魅惑的笑了。
她心跳紊亂卻不想示弱的喊道:「你干什么?我要去找希兒。」
「他跟我說了些話,就去找曾爺爺了,而你,昨晚真的睡不好?」
他就是不放棄?「你明知故問!顾嘈潘欢ū茸约和硭
果然,他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是啊,你打呼打得那么大聲,想來是睡得很好,我是多此一問。」
「我、我打呼?你胡說!」她哪會打呼?他做什么越來越靠近啊,她的腰都快碰到石桌了。
就在她柳眉一皺時,他的手臂扣住她的纖腰,一把將她扶起來,再仔細的看一看她,「這裝扮真適合你,簡直美若天仙!
她慌亂的扯掉他放在她腰上的大手,退后一步,遠離石桌,嘟囔道:「我以為有人說他沒眼光呢。」
左斯淵露齒一笑,「原來你這么在乎我說的話?」
「是,一直一直都很在乎,所以像個大笨蛋的癡等了七年,你很得意嗎?」她脫口而出,但話一出口她就懊惱了,因為,她已經知道他是真的失憶。
對她突然的坦承,他神情一凜,「我沒有得意,我愿意補償你所受的傷痛了。我想知道當年只屬于我們的回憶,我相信爺爺已經!」
「他都告訴我了,可是——」她深吸口氣,「當年的你已有婚配,所以,也許在當時,你只是打算讓我當個小妾!
「應該不是那樣!箤@一點,他是有把握的,他不是那種會委屈心愛女人的男人。
「是嗎?可來到這個繁華的京城后,我發現不管是皇親國戚、還是富商名門,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顾裏o法再怪他,只覺自己太傻了,沒聽潘姨的話,徒付真心。
「若是你真有這樣認知,為什么仍那么抗拒當一名小妾?」他很想知道她腦子里在想什么?他想了解她。
「你曾經——不,我不知道你是否曾經真正愛過一個人,失憶的你也無法給我答案,」她說著心好酸、好苦,「也因此,你不會明白,一旦感情可以跟別人分享時,那份愛就像被褻瀆了,不再神圣!
他凝睇著她,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她則垂下眼睫,不再言語。
接下來的兩、三個時辰,在左斯淵到酒坊巡視回來后,腦海中想的仍是韓薰儀那一席「愛就像被褻瀆,不再神圣」的話中……
她說對了,他的確無法感受,失憶的他當然也沒有答案,但相對來說,她對他的愛不就是不可侵犯的?
這樣的感受太難體會了,因為男女之愛,是他從不奢望或追求的。
從爺爺及何管事那填補來的回憶,也沒一丁點是關于男女情愛的,也許是年紀仍小時即有婚配,再加上左家眾多產業,讓他將時間幾乎全耗上了,他從沒心思去理會女人對他的想法,但……在被愛與愛人之間,他是比她幸運多了,他有她傾盡真心,并癡癡守護……
「啟稟爺,御酒房的提督太監赫公公來了!」書房外,一名管事拱手稟告。
「這個時間?」
他蹙眉。赫公公為宮廷專辦酒務,他負責來左家酒坊采買上貢的各式名酒已有八、九年,所以雙方合作已有默契,每年冬春釀制的好酒都會在特定時間運去御酒房,何勞他這個資深的大太監出馬?
難道是——他突然想到一個可能,遂從椅子上起身,「韓姑娘回來了嗎?」
稍早,他去酒坊巡視時,她后腳也跟了出去,說是回胡同,告知潘修賢她在這里小住的事,免得他擔心。哇,擔什么心?他這里又沒有洪水猛獸!
「韓姑娘剛回來!垢锏目偣芑卮稹
他明白的點頭,隨即前往里院的亭臺,果真在那里見到她,「有貴客到了,你陪我到地窖里拿些好酒!
「為什么?」她站起身來。
「做生意就是如此,面對來回走動交涉的人,都該給些好處,要不,就投其所好送些小玩意,這不是對自己生產的酒沒有信心,而是可以省掉一些麻煩!
他回答得很快,讓她連打斷的機會都沒有,其實她想問的是,為什么她得陪他去?
但她更不解的是,不是說有貴客?他怎么不趕緊拿了東西就去招待人家,反而悠閑的帶她逛著一間放了不少精致櫥柜的房間,櫥柜里更擺放著各式各樣的酒器。
「這是我的私人珍藏室,除了爺爺外,誰也不許進!顾氐厣昝髦,強調她的與眾不同。
左斯淵帶著她一一欣賞他所珍藏的酒器,其中有漢代的陶羽觴,也有銀壺、金盞,甚至連工匠如何打造酒器,以及鑲嵌的功夫,他也語氣溫柔的一一向她解說。
「你看這成窯酒杯上畫有牡丹、也有美人,瓷色淡潔精致……還有這一個瑪瑙酒壺,如美人玉肌。」
「不是說有貴客在等著?我們不是該去地窖拿酒嗎?」她終于忍不住開口。雖然這些酒器都相當的美麗,但是,事有輕重緩急啊。
他勾起嘴角一笑,「也是,我差點忘了。」
他帶著她離開房間,而就在一旁的側廳,有兩名侍從守著,在他跟他們點點頭后,兩人退后,拉開另一道門,赫然就是地窖入口。
他示意韓薰儀跟著自己一起走下階梯,而映入眼簾的就是藏酒豐富的酒窖,壁上有著燭臺,可見里頭相當寬敞也顯得陰涼,他握住她的手,竟要她從中挑選。
「我又不懂酒!顾龎旱吐曇簦伤谎。
「那就那個吧!顾S手指了一種酒,示意隨行侍從拿兩壇上去,再跟她說:「日后,我在外頭忙,這些應酬的事,你可以不直接參與,但是,這里的酒,只有主子能動,所以你必須了解!
她望著他。她會成為主子嗎?她有疑問,卻不想問,反正也是無解。
在離開酒窖后,往大廳走去時,他這才問了最想問的問題,「你跟潘修賢談了很久,都談什么?」
「沒什么,只說會在這里小住一段日子而已!顾唵螏н^,事實上,他們談了很多,修賢哥希望她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這一住進來,要出去應該很難了。
但是,她不知道該怎么做才對?一遇上左斯淵,自詡聰敏的她,不僅是行為笨拙,連腦袋也要不靈光,當年是如此,現在,更是如此,唉。
當他們連袂來到大廳時,正好聽到等得不耐煩的赫公公在質問著一旁伺候的小廝——
「到底有沒有通報左爺?好,老太爺帶著曾孫出門了,左爺在忙碌,那左爺即將納為妾的韓薰儀姑娘不是在?怎不出來見客?」
「韓姑娘是在,可是……」小廝冷汗直流,不知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