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清晨,一切都還在睡夢中等待蘇醒。
唐恬欣溜回自己房間,坐在床邊大口大口呼吸新鮮空氣,她幾乎快把肺憋炸了,才阻止自己發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老天!她怎么可以和紀凌云上床?!
拉開床頭抽屜,手指幾乎顫抖的拿出一張紙,攤開在掌心,兩人的名字赫然在目,證明他們的確已經離婚了。她藉此撫平自己狂跳的心。
「哦……」她的腦袋好混亂。
雙手抱著疼痛不止的腦袋呻吟,最終她決定痛痛快快洗個澡,期待這一切令她頭痛的煩惱能像肥皂泡沫一樣被沖走。
可等她從浴室昏昏沉沉走出來時,就見應該遠在澳洲旅游的母親竟然坐在自己房間里。
「咦?媽你們回來──媽……我……」
話尾在看到母親手上捏著的那張紙時吞下,所有招呼頓時化成斷斷續續的字句。
「恬欣,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媽……媽妳別在意,那只是──」
「別在意?!」
蕭玫的嗓音立刻高了兩個八度,她起身,攥在手心的紙張猶如秋風中的落葉,瞪著女兒蒼白的臉色,通紅的眼睛,正想問個究竟,卻突然停住。
唐恬欣被母親突然湊近的舉動嚇到了,她微微屏息,默念自己已經刷過牙,希望酒味不要那么明顯才好,可──
「妳喝酒了?」
哦,老天!饒了她吧!她暗暗呻吟一聲,無力的看向一臉不可置信的母親。
「媽,別替我擔心,我沒事的,原本想等事情都結束,等妳和爸從澳洲回來再對你們說的,其實我──」
「結束了?什么結束了?妳和凌云的婚姻就這樣結束了?告訴我妳做錯了什么?他憑什么這樣對妳?」
「媽,不是這樣的,我沒做錯什么,他也沒對我怎么樣,只是我──」
「你沒錯他也沒錯,那是我看錯聽錯了?你們沒離婚對不對?這張紙是假的對不對?」說完,她火大的就要把手上的離婚協議書撕爛。
「媽!不要!」
唐恬欣不顧一切的撲上去搶下母親手中的協議書,頭痛心也痛,其實她還沒有準備好面對這一切,原本以為父母都在澳洲旅游,這一段時間足夠她整理好心情坦然面對,將一切解釋給他們聽,可現在來得太突然了。
「怎么了?怎么一進門妳們母女倆就鬧別扭?」唐律己走上樓,就見到女兒和妻子僵持的局面。
蕭玫心疼的看著女兒,她不是氣女兒離婚不說,而是不敢相信她離婚了。
自己的女兒她了解,恬欣有多愛凌云她知道,會下這個決定,可想女兒有多委屈,而且她還喝了酒,她怎么舍得他們夫婦倆從小到大護在手心的寶貝受這種委屈?她轉身推開丈夫,徑自奔出家門。
唐律己不明所以,望著沖下樓的妻子,再看向跪坐地板上,神情黯然的女兒,莫名的道:「恬欣,到底怎么了?」
「紀凌云!你給我出來!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壞家伙,有膽就出來見我!」
「唐媽媽──」
辦公室的門被嘭的推開,紀凌云從公文中抬起頭,就見前岳母一臉震怒,而一旁的梁微微則一臉為難的擔憂。
他揮揮手對秘書道:「麻煩妳送兩杯茶進來。」
梁微微點頭轉身出去,小心的關好門,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打電話通知好友。
「媽,您怎么來了?」
紀凌云闔上文件夾,起身走出辦公桌。
「媽?我沒這個福份聽你叫一聲媽!」
蕭玫氣急攻心,語氣自然強硬而尖酸。
至此,紀凌云大概知道她為何而來了,他點頭。
「是為了我和恬欣的事嗎?」
沒想到他居然絲毫都不覺得難以啟齒,蕭玫頓時瞪著利目大喝,「紀凌云,我原以為你是個穩重守信的人,才將我家恬欣放心交給你,結婚三年,恬欣有哪一點做得不如你意?
「我含在嘴里怕化,心疼都來不及的寶貝女兒,送進你們紀家什么苦沒吃?做飯洗衣操持家務,恬欣哪一件沒做?她犯了什么錯要你這樣對她?」
此時梁微微輕叩門板送茶進來,看到蕭玫青白交錯的臉色,更加替紀凌云擔心,遂轉身出門撥通好友的電話。
「媽,我知道──」
「別叫我媽!」蕭玫憤怒的打斷,「既然你背著我們和恬欣離了婚,我們又有什么能耐承受得起!」
無聲嘆息,紀凌云目光落在杯中漸漸沉淀的茶葉,良久,他擰了眉心道:「我可以理解兩位長輩知道這件事的震驚和憤怒,但不知道您聽過恬欣的想法了嗎?」
「恬欣?!你期望她對我們說什么?不覺得這樣太殘忍了嗎?怎么能拋棄她,卻還要我可憐的女兒來承受這一切羞辱,要她親口對每一個人說,她被你拋棄了?!你怎么能這么壞!虧恬欣還說你沒對她怎樣!」
回想離開時女兒癱坐在地上讓人心疼的樣子,蕭玫的眼睛不覺濕潤。
紀凌云微微愣了一下,隨即決定緘口,對于此時滿心憤怒的長輩,他說什么都是多余的。
正當氣氛壓抑得讓人忍無可忍時,門再度被撞開了。
「恬欣?!」
「媽!妳怎么──」
接到梁微微的電話,得知母親居然跑來找紀凌云麻煩,唐恬欣顧不得狼狽就急急趕來。
進門看到表情鐵青的母親和沉默的前夫,她猜測自己或許來晚了。
她靜靜的走過去拉住母親的手,「媽,我們回家。」
「等等!」
蕭玫抓住女兒,轉身瞪著紀凌云。
「既然都來了,那就讓他說清楚,妳到底做錯了什么,讓他這樣對妳!紀凌云,如果你說得有理,我二話不說就帶恬欣走,從此以后我們唐家人絕不打擾紀先生的新生活!」
見母親說得毫無轉圜的余地,再看向紀凌云,他一臉鎮定,只是眉心的皺折和眼睛里的波動難掩復雜,對上他的眼睛,唐恬欣自知理虧,無奈之下松了母親的手,咬牙小聲道:「是我要離婚!
蕭玫起先沒聽清楚,愣了一秒,緩緩轉身,望著垂目低眉的女兒遲疑道:「什么?」
唐恬欣抬起頭,雖然遲早要跟父母說清楚,但沒想過要在前夫面前說,她不想在他面前親口承認先提出離婚的是自己,那好像在告訴他錯的人是她,是她不夠努力。
但她現在也只能強迫自己坦然的迎視他的目光,清晰而沉重的重復,「提出離婚的人──是我。」
那目光,曾經是她目光的追隨。
這個人,曾經是她全部的理想。
而如今,既然說放手,就該放手了,即使到這一秒,她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勇氣先提出分手。
蕭玫不可置信的瞪著一臉慘白的女兒,良久,抖著聲音道:「不可能……妳……妳不是告訴我妳有多愛──」
「媽!」
唐恬欣打斷母親的話,咬住下嘴唇,緩緩搖頭,用目光制止母親再說下去。
然后她深吸一口氣,目光落在前夫臉上。
「抱歉,原本我準備等爸媽從澳洲回來再告訴他們的,沒想到旅行提前結束,對于發生的一切……我很抱歉!
紀凌云搖搖頭,不知道為什么聽著她疏離的致歉,他的心竟有些疼痛,但真開了口又不知該說什么,只能搖搖頭,「我也有責任!
一股熱意瞬時涌上鼻腔,在眼眶濕潤前,唐恬欣匆匆低下頭,她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他善意的溫柔。
「媽,我們走吧!」她用幾乎哽咽的語氣向母親道。
望著女兒的目光,蕭玫縱然想再追究,卻也心疼不忍,看一眼表情復雜的紀凌云,她嘆口氣搖搖頭,走出辦公室。
「恬欣──」
不知道為什么,看著她的背影,這兩個字就這樣自然的逸出口,也許是他沒看過她這樣落寞的背影,不,應該說他從來沒看過當了他三年妻子的女人的背影,他向來是只往前看的,當這個總在他身后的女人走向前時,他第一次覺得害怕,覺得不喊這么一聲,他就要失去什么了。
唐恬欣微微一怔,淚水很快奪眶而出,抬手匆匆擦掉眼淚,她牽強的擠出一絲笑容,卻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敢開口。
「妳……真的沒事嗎?」
他真的不懂,到底什么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離婚,他答應了,可她看起來更像是被拋棄的人,他是不是誤會了什么?做錯了什么?
心頭一驚,她隨即用力點點頭!肝覜]事,你放心。」
說完她奪門而出,一顆心悶得發疼,淚水也滂沱而下。
她不要這樣的溫柔,在他們已經成為陌生人后。
她會沒事的,雖然依舊愛他,雖然根本還忘不了他,但她想自己很快就會沒事的。
沒事,沒事,短暫的痛苦,遠遠比站在他身邊,卻永遠等不到他的心來的好。
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紀凌云的眉心益發蹙緊。她沒事嗎?為什么轉身的瞬間,他在她的眼底看到浮光閃動,那難道不是眼淚?
望著窗外陰沉沉的天空,他開始懷疑,離婚對他的影響力并沒有他以為的那么微不足道,他開始懷疑,唐恬欣對他來說不僅僅是妻子的代名詞,否則,望著她,心為什么會莫名刺痛?
半晌,梁微微端著一杯咖啡進門,看見上司雙手環胸背對她站在窗邊,不由得無聲嘆口氣。
「新泡的咖啡,總裁,來一杯吧!」
「謝謝。」
紀凌云走回辦公桌前,他從來不在外人面前顯露情緒,端起桌上咖啡啜上一小口,心中陰郁立刻散去許多,閉上眼睛,淡淡的清涼沁入心脾。
睜開眼見秘書居然還在,他微微驚訝。
「還有什么事嗎?」
「你……還好嗎?如果需要休息,我會將下午的行程排開!
出于秘書的職責,她有義務保證總裁的精力足夠應付公事。
「謝謝,我沒事,不過還是要麻煩梁秘書一件事!
「請說!
紀凌云澀澀笑笑,指著桌面的咖啡,「麻煩幫我多泡幾杯,我想今天我可能比較需要。」
準確的說,最近他才發現,他幾乎有些依賴這杯能帶給他莫名清涼的咖啡。
梁微微思量再三,決定將一切全盤托出,因為她不想再看好友沉浸在痛苦中,一個人掙扎。
「總裁,算我雞婆,以下的話我以恬欣好友的身份跟你坦白!
紀凌云有些吃驚的挑眉看向她,她當他的秘書兩年多了,他不認為她有什么事情需要向他如此鄭重坦白的啊。
「事實上,長久以來你喝的咖啡、吃的午餐,包括偶爾的宵夜,都不是公司餐廳做的!
「哦?」
「所有的一切都是恬欣親手制作。」
對于這個答案,他怎么也想不到,望著秘書一臉肯定,他緩緩緊了眉心,目光落在指間那一杯咖啡上,一時之間說不出心頭是什么滋味。
「其實我一直沒告訴你,兩年前我當上總裁秘書時,她來找我,拜托我調換餐廳的餐點,換她送的飯菜給你,并要我答應不讓你知道。兩年來,她每天一早就會送一大壺咖啡來公司,中午會送飯菜,下午如果我告訴她你沒有應酬,要加班,她更是會連宵夜都一起送來,因此我的胃也受益良多。回想那個嬌小丫頭每次費力的提一大堆東西來公司的狼狽樣,我猜她一定很愛很愛總裁!
紀凌云聞言,喉頭有些酸澀,心緊緊縮了一下。
她……很愛很愛他嗎?可是為什么要離婚?
梁微微看他說不出話的樣子,知道這些話對他的震撼很大,但有些話不說開,會變成永遠的遺憾。
「有人說最遠的距離就是愛人在你身邊,卻看不見你,我想恬欣就是因為付出太多,卻仍遭到漠視,才會選擇離婚,才會說……她死心了。」
死心了!
這三個字震得紀凌云手一晃,褐色液體沾了他滿手,而他卻彷佛壓根沒感覺到手上的燙,只是那燙變成炙熱,一直竄到心底,變得有點疼、有點酸。
「總裁?!」
看到一向鎮定自若的男人因為恬欣的一句死心而失神,梁微微不知自己再說這些是對還是錯,畢竟他們已經離婚了。
但她就是心疼好友,如果換她是恬欣,別說三年,就是一年那種寂寞的滋味也無法忍受,因為她算是恬欣之外,最了解這男人對工作有多狂熱的人吧!
半晌,紀凌云抬頭望向她,眼睛里有無法掩飾的迷茫和困惑,他喃喃道:「這些──她為什么不告訴我?」
「你知道嗎?恬欣很喜歡一首歌。」說到這,她沒再多說便走向門口,離開前口里哼著的歌,一字不漏的傳進紀凌云耳中。
「他還不懂,還是不懂,離開是想要被挽留,如果開口那只是,我要來的溫柔,他還不懂,永遠不懂,一個擁抱能代替所有,愛絕對能夠動搖我……」
「妳是傻了還是受了什么刺激?當初見他一面就嚷著要嫁他,結婚后又對我說妳是多么愛他,甘愿為他做任何事,為什么現在會這樣?難道說──難道說妳不愛他了?妳變心了?!」
蕭玫激動的追問著女兒,即使到現在,她仍然不相信離婚竟然是女兒提出來的,往日女兒談起女婿時的熱烈眼神,她到現在還記得,對愛情如此執著的恬欣怎么會提出離婚呢?
唐恬欣一言不發,滿腦子想的都是其他事,對母親的追問壓根沒聽進去多少。
他沒提起昨晚,是因為礙于母親在場,還是真的如她所料,他當晚也醉了?算了,就當他也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