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凌云抱著唐恬欣回到家,將人直接扔在床上,看著她在偌大的床上翻身繼續睡,他扯落領帶,大力呼出一口氣,蹙眉轉身走出臥室。
再返回時,身上已經換了干凈的休閑服,端著一杯溫水靠近床邊,看著眉頭緊皺,表情痛苦的女人,紀凌云無聲嘆一口氣,彎腰俯身攬起她的肩膀,輕拍她紅通通的臉蛋。
「起來,喝點水會舒服點。」
迷糊中聽見有人在喚她,唐恬欣睜開發澀的眼睛,眼前的人居然有三個影子,可是每一個都像她前夫,她吃吃笑開,伸手。
看她的樣子似乎是醒了,可卻只是傻傻笑著探手過來,紀凌云沒好氣的避開她的小手,確定她醉得不清,沉聲質問,「這就是妳想要的新生活?」
「……這是夢嗎?」
唐恬欣答非所問,眼前有很多個他,伸手卻總是摸不到,于是她確定這是夢,她居然在夢里遇到了他,想到這,她不由得再度吃吃笑開。
皺眉看她孩子氣的表情和舉動,如果這就是她所謂的新生活,他一定不會答應。
「為什么喝酒?」
記憶里她從不喝酒的,即使是婚宴上,喝的也是被掉包的礦泉水。
「為什么你要工作?哈……答不出來吧?所以我也答不出來!
神智不清的唐恬欣說起話來顛三倒四。
「為什么喝酒?為什么頭痛?為什么我下定決心離開你,你竟然又跑到我夢里來?你能告訴我嗎?」
她抬起頭,一雙被水霧洗得亮晶晶的眼睛頓時對上他的,紀凌云心口一窒,彷佛被什么扎了一下。
腦海里浮現之前她在他懷里呢喃的話,她居然說自己在守活寡?他知道自己工作忙,很多時候忽略了她,可卻沒想到她這么介意。
他柔聲道:「算了,不早了,睡吧。」
如今一紙離婚協議書將他們之間的關系撇清,再說這些,又有何用?
將手上的水杯放在一旁準備起身,卻發現衣角被什么拉住,他低頭,一雙小手緊緊的握著他的襯衫一角,挑眉看過去,她的一雙大眼睛晶瑩閃爍,楚楚可憐。
「再留一下下可不可以?不要這么快走好不好?」
唐恬欣知道這是夢,也只有在夢里,她才敢這樣任性一回。
再留一下下,再陪她一下下,再讓她看一下下,雖然他們已經分手了,可她還不想忘了他的臉。
是酒精的作用,還是她欲流又止的眼淚?紀凌云擰眉坐回床邊,看她的小手再度爬上自己的臉,這次他沒有避開。
「你知道嗎?也只有在夢里,我才能這樣對你任性,才能摸摸你、抱抱你──」
這女人以為他是玩偶嗎?摸摸抱抱?
「如果這不是夢,你又怎么會在我身邊?一定是在開會,一定是在辦公──」
紀凌云挑眉思索,她說的沒錯,今晚如果不是遇到她,招待完王總,他會回公司,還有一些文件沒看完,最后索性直接睡在辦公室后的休息室,反正他已經離婚了,可以理所當然的把辦公室當家。
一雙小手輕輕揉著他緊鎖的眉心,紀凌云回神看她,就見她輕啟朱唇,一朵笑窩在唇角,孩子氣的朝他眨眼睛。
「你知道嗎?結婚前媽媽說做個賢良淑德的好妻子,這樣就可以得到婆家人一輩子的疼愛!
賢良淑德?的確,這是他挑妻子的條件,但他以為這也是她本來的性格,難道不是?
「所以啊,結婚后我就努力做個好妻子,做飯、洗衣服,雖然有傭人,可我覺得他的衣服由我來洗這樣才好,連婆婆也夸我乖巧。」
印象里母親似乎的確對她很滿意,總是在他面前夸她。
「可是──」
看她頓時一張小臉垮了下來,眼睛里的光彩全部抹滅,紀凌云不自覺皺起眉頭,「可是怎么了?」
「可是他不喜歡!固铺裥牢⑽⒁ё∽齑,半晌后,小聲喃喃道:「他寧愿待在辦公室里也不愿回家,寧愿在公司一個人吃飯,也不想回家和我共進晚餐。」
紀凌云張口想解釋。他不是不愿意,只是公司里有太多事需要他解決,而他以為當初她答應嫁他,就該有這方面的心理準備。
「我保證!我保證我已經盡力了,用盡了全力讓自己不去打擾他,我知道他工作忙,所以拚命讓自己有事做,不去想他,我跟廚師學做菜,偷偷告訴你哦……」
她突然湊近他,小手圈在唇邊。「原本我連開水都不會煮,呵呵,不過,現在我可是隨便就能做一大桌菜呢!他愛吃的糖醋排骨、絲瓜燴肉、醋溜蝦球、梅干扣肉、南瓜銀耳盅──」
「恬欣!
紀凌云打斷她的如數家珍,好奇他平日大多都吃外食,她怎么會知道他的口味?同時也因為她眼睛里交替的光彩和落寞心疼。
「哦,抱歉,我離題了!固铺裥缽澚俗旖牵箘艙u搖頭,「反正,連婆婆都夸我做菜好吃,可那個大笨蛋卻從來沒夸過。」
聽到她居然罵他大笨蛋,紀凌云不禁好笑,也覺得委屈,他甚至都不知道她會做菜,又哪來的時間夸她?
「還有啊,人家最討厭什么宴會酒會的了,可為了討他歡心,每次都還是要去,可他只要一談起公事就壓根忘了我的存在,甚至有一次居然把我一個人扔在酒會上,和新結交的客戶跑去別的地方暢談,我找遍了酒店也找不到人,那時外面下著大雨耶!雖然最后他想起來,趕過來接我,但當時我真的好傷心……」
記憶里似乎當真有這樣一回事,似乎是他們剛結婚不久,當他發覺少了點什么而趕回酒店時,她孤零零的站在雨幕后,像個被遺棄的小可憐,可看到他卻依舊揚起笑容,于是他更加確定她是被教養得極好的大家閨秀,也更加肯定自己娶她為妻的決定是正確的。
現在才知道,原來她不是不怨,而是一直壓抑在心中。
「還有!你不知道,我也很不喜歡陪婆婆去什么闊太太俱樂部,可是因為無聊,所以只有去。那些太太們真是很八卦哦!什么事她們都知道,呵呵……說不定大家已經知道我們離婚的事了呢!」
說到這,她又擺擺手更正!稿e了錯了,不是我們,是我和他,你雖然是他,但又不是他,你只是我夢中的他……呵呵,我到底在說什么?」
「妳喝醉了。」
紀凌云將她按進枕頭里,拉過一旁的被子蓋在她身上,盯著她困惑遲疑的眼睛,嘆了一口氣。
「睡吧,我不走,一直到妳睡著!
他的軟言軟語讓唐恬欣更加確定這是可以讓她有恃無恐的夢,她伸手拉住他的手,順著他的手臂,溫熱掌心一路攀到他襯衫下的胸口,是有意也似無意,柔嫩的手指撥弄他胸前的敏感地帶,掌心下的肌肉頓時變得僵硬。
細嫩的肌膚如同帶著火種般點燃了紀凌云的欲望,他一把抓住她的小手,鷹眼盯著她迷蒙的眸子!钢雷约涸诟墒裁磫幔繆呑砹!」
如果沒醉,不可能把此時當夢境,不可能對他說出剛才那些抱怨。
「嗯,我是醉了。」
唐恬欣如同小朋友一樣點頭承認。
「乖乖睡覺,不許亂動!」
紀凌云將她的小手壓在被角,沉聲警告,雖然她醉了,可他男人的本性沒醉,不確定自己也有酒精作祟的身體是否能抵抗她再一次毛手毛腳。
「我是醉了,可這是夢啊!如果是在夢里──」
她起身湊近他,一張微醺的小臉迎向他,輕吐著熾熱而濕潤的淡淡酒氣,星眸微張,她不知道這些對男人來說都是最不可抵擋的誘惑,只是單純的想滿足自己最后的一點小心愿。
「如果這是夢,你能不能抱我一次?輕輕的、溫柔的抱我一下下?」
她的靠近讓紀凌云呼吸一窒,全身緊繃的想退后,卻被她輕輕揪住襯衫邊緣,掌心貼著他的肌膚,能明顯感覺到他如擂鼓般的心跳,她淺淺勾起唇角,望著他,「我……不想帶著遺憾離開你啊……」
如果說理智尚能抗拒誘惑的話,自她眼角滑落那滴淚時,紀凌云的防線也全盤瓦解了,俯身吻住紅唇,他滿腦子都只有一個聲音──我不想帶著遺憾離開你。
就算是簽了字,她還是他的妻,因為她說了,說她不想離開他……
*
唐恬欣總算知道什么是自作孽不可活了,如果她沒有沖動的想灌醉自己,如果她沒有沖動的想放縱自己,就不會在那么尷尬的情況下遇到他,更不會喝到失去知覺,被他帶回已經不屬于她的家,也就絕對不會出現眼前這讓她驚嚇到發不出聲音的畫面!
他,紀凌云,她過期三天零六個小時的丈夫,此時正一絲不掛的躺在她身旁,睡得香甜,如果不是前面提到的身份,她一定會擺好姿勢欣賞個夠,畢竟他的身材簡直和美術館里的大衛雕像有得拚!
可現在她惟一的反應就是想放聲尖叫!上帝啊!原諒她吧!昨晚她到底做了什么?為什么她會和離婚三天的前夫赤裸裸的躺在同一張床上?!
再看看被單下一身清涼的自己,她幾乎想立刻去買一千塊的豆腐撞!
咬牙!切齒!仰天暗自長嘯之后,一雙大眼心虛的瞄向床上依舊和周公在一起的男人,唐恬欣決定一不做二不休,吃干抹凈跑為先!
她不想要他醒來后看不起她,不想要他知道她才剛離婚就買醉,更不想讓他以為失去了紀凌云的唐恬欣,沒有能力照顧自己、過新生活。
她還記得他們是在酒吧相遇的,依照她對他的了解,他也一定喝了酒,否則怎么不送她回家,反而拉她來這里,還跟她……所以他極有可能和自己一樣,壓根不記得昨晚發生了什么,所以──
只聽臥室里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片刻,在一聲壓抑的關門聲后,紀家大宅再度恢復了平靜。
紀凌云睜開眼睛,望著那閉闔的門板,一雙黑瞳明亮而清澈,視線停在枕頭上遺落的一根發絲,平和的眉心緩緩蹙緊。
他以為,離婚是她想要的。
但從她昨晚的囈語聽來不是那么回事。
他以為,她不想離開他了。
但從她輕聲收拾離開的樣子看來不是那么回事。
他似乎……并不全然了解自己的小妻子在想什么。
至少,不像他以為的那么了解。